第八百二十二章 凋零之櫻

第八百二十二章 凋零之櫻

冊封大典在平安京大張旗鼓地進行,無數的人湧上街頭圍觀。曰本朝廷軍隊和許軍水師都派遣了人馬設防。

但是許多難以預料的事很快就開始發生。

不到一個月,藤原實賴的書案上就堆積了一大堆國司們的書信。諸國多地混亂,有盜賊攻打郡司官府,一些充滿仇|恨和憤怒的人趁機劫掠庄官和富戶,因為地方莊園里難免有中原的瓷器和銅錢;連郎中家也不能倖免,稍有地位的郎中都會儲備中原藥材。

平安京公卿十分震怒,一個參議當眾說道:「既有如此大義,當初圍攻石見堡屍山血海,他們怎不請纓上戰場與敵軍拼殺?」

另一個官員冷笑道:「亂賊甚至也不敢靠近平安京,因平安京附近有戰力強悍的許國人馬。」

藤原實賴身邊臉上有刀疤的武士頭領冷冷道:「真之勇士,已用血肉之軀殞命於石見國戰場,而現在作亂那些人,不過是色厲內荏的懦夫!」

藤原實賴正身跪坐在上位,閉着眼睛久久無言。他在冥想之中,感覺身邊的一切如同是凋零飄飛的落櫻,不安定的惶然籠罩着身心。

憤|怒的普通盜賊和武士並不可怕,他最擔心的是出現一些有見識的人,趁機斂聚實力,利用現今朝廷軟|弱之機,蠱|惑人心威脅平安京朝廷根基。

藤原實賴睜開眼:「吾等若不改變現狀、為曰本國之前程勵精圖治,必有覆滅之憂!」

眾人紛紛拜服。

藤原實賴冷靜地說道:「許軍前後東征,總兵力不過數千;但我舉國之力竟無法還手。大許朝之強盛,遠超吾等之意料。若敵對自封,難有長進,從今往後,我國應遣使觀摩大許國強盛之因,學習其長以為我用。」

「左大臣目光遠大,唯有從長計議方是長遠之道……」「昔者我國遣唐使習習唐人,曰本國之衣冠禮儀,原出於中原,再學大許方是正途。」

官署內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了,大夥兒各抒己見,但主張都是親和大許,畢竟親眼所見實在差距懸殊!

此等基調影響了藤原朝成等官員,藤原朝成大聲道:「朝廷國策正當改變之時,下官以為,從習俗到官制,全部仿照大許!」

馬上有人附和:「中原方歷亂世,何以強盛?」

藤原朝成正色:「我覺得本是人種的優劣!大和人不僅要學衣冠禮儀,而且得將血統換成高大的漢兒血統!」

藤原朝成道:「衣冠禮儀本是一脈,吾等以曰本國土,併入大許,成為許人有何不妥……」

大夥兒一聽嘩然,「如此太過啦!」「大和人應有羞恥之心……」

攝關大臣藤原實賴聽到這等言論,眉頭也皺了起來,當下之亂局,簡直什麼人什麼想法都冒出來了。像藤原朝成還是公卿,居然也如此無知。

藤原朝成已無話可說,只沉聲道:「知恥方能后勇。」

……大森城寨,一座破落的小城,但方圓百里也只有這裏有商鋪和集市。

一隊許軍將士正推著獨輪車搬運糧食,從土路上經過。官府的人沒有找他們的麻煩,因為兩國已經停止了戰爭;大夥兒一面走,一面警覺地注意著周圍……曰本國盜賊確實很多,不過還好,披堅執銳的許軍將士沒有遇到襲擊。

他們搬運的糧食也不是搶的,是拿錢購買,沒有上頭的軍令,大夥兒並未襲擾平民。在異國他鄉已經覺得夠不安全了,將士們也不願意自找麻煩;許軍一向軍紀較好,很少有亂兵劫掠的習慣。

四下的東島百姓都敬畏而好奇地觀看着這些與眾不同的人。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驚喜地喊道:「俞將軍!」

十將俞良循聲望去,竟然在這裏遇到了熟人:美子。他頓時也是一喜,經過了那段艱苦的九死一生日子,在這異國他鄉遇到任何一個活的熟人,都感覺更加親切!

俞良忙走了過去,抱拳道:「美子,別來無恙?」

美子個子比較矮,看俞良要仰著頭,當下又左右看了看,說道:「進來說話,被人瞧見了不好。」

俞良也沒多想,徑直就走進去。美子急忙把門關上了。

俞良寒暄道:「這邊打了幾個月仗,美子過得怎樣?」

美子端著一隻粗碗過來,用不太流暢的漢話道:「總算是結束了……我們這等草民,一點也不願意看到兩國交戰,早點言和的好。之前那些來打仗的武士,到處劫掠,又有一些騙子渾水摸魚。」

俞良聽罷心道:那些武士與我們是敵人,可不管怎樣,卻也是為了曰本國流血作戰。

但俞良讀詩書明交際,顯然不會在一個曰本國女子面前說這等話,平白讓人尷尬。

美子又道:「我為了自保,已經出嫁了,這房子就是夫君家……他是一個武士。」

「哦!」俞良聽完屁|股往上一抬,有種坐不住的感覺,這他|娘|的要是被那武士撞破,還不幹起來?孤男寡女和他妻子呆在一個屋裏,還關着門!

不過他馬上又沉住氣了,因為想起自己人剛剛戰勝,這片土地已經屬於許軍管轄!

俞良抱拳道:「恭喜美子大喜。」

美子卻撇了一下嘴,「沒甚恭喜的。」

「你不滿意?」俞良不禁問道。

美子低聲道:「看到現在這個夫君,我忍不住會想起張寅恩公……漢兒知書達理,身材高大,又勤快努力、愛乾淨,對人很有誠信,一顆赤子之心,忠孝仁義信全有;性情溫和,可在危急時卻分外勇敢,張先生臨死還讓我先走。可現在這些男人,邋遢粗魯,什麼信義忠勇全掛嘴邊,盜賊橫行,遇事欺軟怕硬,只知欺負良善毫無擔當。」

她越說越傷心,還撩起袖子給俞良看傷,後來忍不住說道,「我一介小女子顧不上國家大義,只願周圍的人能好一點。難道曰本國人生來就是這樣?」

俞良答不上來,唯有好言不痛不癢地寬慰幾句,因為他沒法說,畢竟美子也是曰本國人,她可以罵,俞良作為她的好友要是連東島人一起罵,就有點侮|辱人了。

他完全不關心曰本國人如何,在這地方,他只對美子還有點興趣。當下便隨口安慰道:「兩國雖曾有芥蒂,不過想來東島人亦能自強罷。」

俞良雖在石見堡被圍攻丟了半條命,但並不仇恨曰本國人……他和兄弟們不遠千里跑來占別人的土地,雖然受了不少罪,但似乎也無理由恨起來。

但俞良心裏忽然有點看不起美子了,婦人便是頭髮長見識短。這石見國守着一座銀山,本可以富庶無比,現在被許軍強佔了,何必那麼感激許國人?

殊不知,許軍將士乾淨體面的衣甲、壯實的身體,都是朝廷花大量軍費養起來的。大許皇帝想方設法來搶錢,不也是為了本國利益,否則哪來這一切?

俞良想到這裏沒頭沒腦地隨口道,「諸將士甘為聖人而死,皆因今上以誠心為國家謀。」

倆人坐在一張破木桌前,短暫的冷場,一起從破舊的窗戶望出去,外面是塵土飛揚凹凸不平的髒亂街道。唯有明媚的陽光,為這裏增添了幾分顏色。

美子喃喃道:「我聽商人說,許國東京到處都是亭台樓閣,街巷上鋪着平整的地磚,到處都乾淨整潔,人人都穿戴體面、有禮有節……」

俞良笑道:「乍看着實比大森好多了,不過每個地方都有窮困饑寒之人,不過所有人都過好日子。」

美子忽然道:「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去許國學歌舞。」

俞良道:「你沒見過大許歌舞,怎麼知道好壞?」

美子看了一眼俞良身上穿戴的鍛造精良細密的衣甲,微笑道:「只要是許國的東西,想來一定是好的。」

俞良大笑道:「大梁的月亮也比東島圓,哈哈!」

他隨口應付幾句,興趣不大地想找借口離開,便道:「若是你夫君忽然回家撞見,怕有誤會。在下先行告辭了。」

不料美子道:「他隨庄官去國司了,一月兩月不見得能回來。」

「哦?」俞良忽然想起了張大在石見堡說的話,說什麼不該放曰本國小娘之類的。當下便不動聲色道,「美子,在下給你引見一個好友何如?」

美子微笑着點點頭。

俞良大喜,當下便從後門溜出去,追上運糧的人馬。將士們見他回來,「嘿嘿」揶揄地笑起來,俞良不管他們,徑直喊道:「步卒張大!」

「小的在!」魁梧的一個大漢走了過來,執軍禮道。

俞良小聲道:「聽上頭說石見堡要換防,咱們要回東京了,老子本來是想回去再兌現承諾,不過眼下有不要錢的,今後別怪老子有好事不想着兄弟。」

張大聽罷似乎明白啥意思了,頓時漲紅了臉。

「走!杵著干甚?」俞良喝道,「過了今天沒機會出堡壘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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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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