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不會有盡頭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不會有盡頭

「咚、咚……」鼓聲中,編鐘也合奏出一曲頗有氣勢的音樂。金祥殿大殿上,一群窈窕舞姬竟穿着許軍的戎服,跳起了盾牌舞,不過那衣裳是厚綢和皮革做的。

那行頭穿在舞姬們身上,畢竟缺少了厚重的氣勢,更無殺氣。不過她們身段好,看起來倒英姿颯爽,比一般的舞蹈有意思。郭紹剛一坐上龍椅,便看出了這曲舞蹈有新意。

「嚓!」某種敲擊樂器發出一個聲音,一排舞姬整齊地舉起盾牌和木槍。前後的舞姬又以複雜的隊形前後交替,整體看去,盾牌和木槍的舞動變化紛繁,又絲毫沒有凌亂之感。

郭紹立刻想起了大許軍里的三段擊戰術,這段舞蹈頗有些相似。而且觀賞性好得多,要只說隊形配合變幻,郭紹覺得最精銳的士卒都比不上這麼一幫舞姬。

他剛一轉頭,宦官王忠便趕緊走上前附耳過來。郭紹問道:「這舞是周憲編的?」

王忠躬身道:「回陛下,是盧瓊仙。」

「盧瓊仙?」郭紹脫口重複了一句。

王忠道:「便是南漢國那個女宰相。」

「哦,朕想起來了。」郭紹恍然道,又笑道,「女宰相……」

王忠也陪笑道:「宰相自然也得能歌善舞,不然那南漢國主怎變成了亡國之君。」

郭紹聽罷點點頭,轉頭看時見一身禮服盛裝的符二妹正留意著自己,符二妹見他轉頭便眨了一下眼睛,郭紹望着她露出笑意。又瞧大殿一側坐的婦人,一大群人,離得稍遠,郭紹一下子分不出誰是誰。

赴宴的有文武百官,都穿的和上朝一樣;另一邊則是宮廷貴婦以及諸臣家的誥命夫人,是有品級俸祿的女子,那是全天下最有身份的婦人們了。

枱子在御座和大臣的席位之間,大殿上絲竹管弦載歌載舞,一派歡樂。等盾牌舞罷,諸臣紛紛上前祝賀平夏之戰大獲全勝,郭紹也當眾賞賜了有功文武一些衣服腰帶之類的東西。

「諸位同慶。」郭紹端起金杯,說了一聲。大殿上頓時便紛紛道:「陛下萬壽無疆!」

這時一群宮女魚貫而入,把更多的佳肴擺上宴席。另一撥舞姬也上台來,歡快的曲子繼續響起。有酒助興,席位上的群臣便興緻勃勃地說起話來,氣氛更是熱鬧。

郭紹起身離席,金盞和二妹立刻側目看向他。郭紹道:「朕去更衣。」

金祥殿是一片建築群,主殿上沒有廁所,他便去後殿,身邊的宦官王忠等幾個人跟着,反正郭紹平素去哪裏常有人在身邊。

等他返回時,剛走到一段廊蕪盡頭,便碰見了張氏。張氏忙讓於道旁,屈膝向下款款一蹲,「妾身拜見陛下。」

郭紹有點意外,看她時,見她臉上紅撲撲的,一臉羞澀不好意思的樣子,眼睛看着下面,姿勢端正保持着屈膝的動作。張氏雖是前朝的嬪妃,但年齡着實不大,應該比金盞還年輕;這宮廷貴婦,又不風吹日晒,那臉雖然紅了,額頭等地方的肌膚卻是嬌嫩白生生,單眼皮的面相年齡也顯小。

郭紹詫異之下,轉頭看了一眼王忠。王忠一聲不吭,躬身一拜,後退著迴避了……但郭紹着實不是叫王忠離開的意思。他在想,起先和王忠說過幾句話,明明問的是編舞的人,怎在此恰好「偶遇」的是張氏?恐怕盧瓊仙在這座皇宮的根基還淺了點。

「張尚宮平身。」郭紹語氣溫和地說道。

張氏輕聲道:「妾身喝酒時弄花了胭脂,便進來了,不想遇到陛下。」

郭紹卻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或許見一面要等數年。今日既然遇見了,他就沒有馬上就離開,當下找了個話題道:「朕瞧得出來這慶功宴的歌舞、菜肴都挺上心。」

張氏道:「陛下滿意么?」

郭紹笑道:「這樣的場合,人多嘈雜、心情浮躁,許多精心編演的歌舞也如同豬八戒吃人蔘果,着實浪費了,還得心境哩。或許朕剛回京,是自個心浮氣躁。」

張氏柔聲道:「陛下若是疲憊、想靜靜心,三清殿是不錯的去處。」

她一直低着頭不能直視皇帝,此時卻抬起頭來,眼睛看着郭紹。那眼睛長得水靈靈動,彷彿會說話一般,卻把語言無法描述的東西說出來了,複雜的情緒,糾纏中帶着勇氣。

郭紹被她這一眼刺了一下,面上卻忽然用玩笑的口氣道:「朕是怕三清殿,更非靜心之地。」

張氏輕輕說道:「若真能靜心,除非死心罷。」

郭紹沉吟片刻,說道:「金祥殿內,那麼多人還在宴席上,咱們先不說這事……朕先走,張尚宮等等再走?」

張氏也露齣戲謔一般的表情,「陛下這是心虛么?」

郭紹竟被這婦人如此說,一言頓塞。

不料這張氏平時看起來十分知禮,此時卻又悄悄道:「妾身聽說越心虛的事,越是想做。酉時,若陛下心虛沒來,便聽聽城樓上的鐘鼓聲罷。」

郭紹問道:「朕每天都聽,為何今日專門要聽?」

張氏紅著臉,貝齒咬了一下,「陛下可聞鐘鼓,體察那一刻弱女子的失意傷心。」

郭紹張了一下嘴,但覺得這麼一言一語下去不知還要耽擱多久,當下什麼也沒說,從張氏身邊離開了。

回到御座上,歌舞歡宴依舊,但他的感受又與之前不同了,時常有點走神。

過得好一會兒,郭紹才見穿着淺紅上衣、月白裙的張氏很不受人注意地獨自從側門進殿,在一眾婦人後面站着。

郭紹再看金盞時,金盞不經意的目光卻向那邊投去。

這事兒肯定瞞不過金盞的耳目。郭紹對枱子上的表演已是心不在焉,心裏琢磨著,張氏敢這麼大膽,確實是因為曹彬受重用。不過,要對曹彬施恩,也確實犯不着去碰張氏,曹彬懂的,只要他的姨娘在宮裏沒出什麼事就行了。

慶功宴結束后,郭紹早早就離開金祥殿。他哪兒也沒去,就呆在萬歲殿自己的寢宮。

許久后,遠遠地傳來宮城城樓上的鐘鼓之聲,郭紹手裏的茶杯頓時凝滯在半空,他抬起頭,一時間側耳聽起了那聲音。

張氏這女子,不至於讓郭紹太上心的,可今天不知怎地,被她撩得心心慌慌。

郭紹一向是不太會拒絕女人,不過他踱了一會兒還是打消了念頭。

並非因為覺得對不起金盞,他已經是三妻四妾後宮粉黛無數。只因張氏是金盞身邊的人,郭紹這時候若是上了她的道,金盞可能會覺得很棘手難受……什麼地方都有規矩。

「王忠。」郭紹喊了一聲。

那宦官用跑的急急忙忙過來,躬身道:「陛下有何事吩咐奴婢?」

郭紹道:「你去滋德殿見大符皇后,問她今日編盾牌舞的人是誰。」

王忠愣在那裏,因為郭紹之前就問過,他答過是盧瓊仙。不過王忠什麼也沒說,只拜道:「奴婢遵旨。」

他等了一會兒,果然沒一會兒盧瓊仙就被王忠帶來了。

一個身段婀娜輕盈的漂亮小娘,郭紹的軍隊把她從南漢國擄回來,他就給忘了。今日想起她,一是因為那盾牌舞,二是猜測張氏在後面做了什麼小手腳。

郭紹對這些小伎倆沒什麼經歷,但他能琢磨清楚偌大國家的很多事,也能把這些小伎倆猜個八九……盧瓊仙是在為她襲擊尋找機會,但機會被張氏奪走了,她們這私怨是結下了;而張氏是投靠金盞的人,她卻背着金盞撩撥郭紹。

於是郭紹今晚要召盧瓊仙。

因為在金盞和張氏之間,郭紹肯定會更替金盞着想。若又要讓金盞管這複雜的後宮,又拆她的台,這不是強人所難么?

盧瓊仙執禮罷,不再吭聲。郭紹記得這娘們挺媚的,今日倒是沉得住氣,便上下打量着她。

她終於開口道:「陛下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她的口音與官話出入很大,帶着南漢那邊特別的音色。

郭紹道:「看盧娘子編的盾牌舞,你對戰陣也有興趣?」

盧瓊仙輕輕道:「妾身對戰陣沒甚興趣,卻對精於戰陣的雄主十分仰慕。」

「哈哈……」郭紹大笑一聲,但見盧瓊仙也面目含笑。這娘們,能在昏君手下荒唐地做宰相,似乎並非等閑。

盧瓊仙柔聲道:「自古女子愛英雄。陛下叱吒風雲,縱橫萬里疆土,這份氣概,雄才大略,妾身打心眼裏傾慕……」

那三段擊之術是許軍獨創。郭紹點頭道:「盧娘子挺費了些心思,你身居這人生地不熟的東京皇宮,還能了解那麼多東西。」

盧瓊仙道:「妾身仰慕陛下,願能助半臂之力,不用心如何能行?」

她又用隨意的口氣道:「陛下,南漢國舊地多年海貿,有精於造船術之人。」

郭紹不以為然,一個什麼女宰相,南漢國主信,郭紹還信她能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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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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