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一萬六與六萬

第三百零二章 一萬六與六萬

深秋季節,旁晚坐在外面很冷,不過好處是完全沒有蚊蟲了。四下里十分靜謐,連夏天那等蟲子嘰嘰的聒噪都沒有……唯一的聲音是不知何處遠遠傳來的鐘聲。

郭紹手掌里握著符二妹光滑的玉手,正看着湖泊兩邊的風景發怔。

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一個屬於自己的女人,屋子後面要有一個小小的花園,每天忙完了就和她坐在門口說說話。很早以前的夢想了,現在呢,那點小小的願望對郭紹根本不算個事,他甚至可以抬手之間就滿足別人的這種願望。

但他此刻的心卻平靜不下來,無法放鬆,心裏還惦記着外面世界的事。

計劃編入侍衛司的近兩萬鐵騎軍余部,現在基本處於組織混亂的癱瘓狀態,因為陸續抽走了小半的兵力;武將也因為清洗有斷層。侍衛馬步司在東京實際只剩二廂兵力,虎捷軍左廂改編走了、龍捷軍左廂還沒到達東京……

侍衛司剩下的兩廂也沒法打仗,否則就會讓侍衛司的整編計劃停頓;從而影響鐵騎軍余部重新組織成軍的日程。讓鐵騎軍的人馬長期處於癱瘓狀態慢慢失去控制,絕非好事;整編必須馬不停蹄持續下去。

郭紹只有殿前司的人馬可以用,其中虎賁軍是嫡系部隊;他寧肯留下一部分保障東京內外的安全,震懾威脅禁軍其它人馬、以及外鎮兵馬,也不願意全部調走……然後從控鶴軍抽調軍隊補充出征的兵力。

「我明天送二妹去宮裏,和太后在一起。」郭紹道。

符二妹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點頭微笑道:「嗯,我也好久沒見大姐了,正好和她說說話。」

「唉……」郭紹輕嘆了一聲,「剛剛才重逢,我又要出去了。」

「夫君只管安心做正事,不用管我。」符二妹輕鬆說道。

郭紹捧着她的手:「不過寫信的時間總會有的。」

符二妹笑道:「哎呀,夫君空閑下來了,我教你練練字罷。」

「我會留下李處耘,進言太后讓他領東京巡檢。這樣一來我便放心了。」郭紹道。符二妹小聲說道:「李處耘就是你提過的李圓兒的爹吧?」郭紹道:「就是他。」

符二妹笑道:「那你可不敢辜負了李圓兒。」

郭紹好言道:「在娶二妹之前,我就認識她了;認識她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二妹。她是個很好的小娘,不過我還是會先徵得二妹的同意,看你計較不計較;無論多好的人,在我心裏的位置比二妹還是差點。」

符二妹輕輕問道:「若非我爹是衛王、我大姐當時是皇后,你應該會娶李圓兒的罷?因為當時我對你來說,本來就是個陌生人。」

「不提以前了,現在我最在意二妹。」郭紹忙道。

符二妹輕笑道:「沒關係,不是都說了,那時候你都不認識我,還能怪你不成?我就是忍不住想了解夫君的心。」

郭紹乾脆地點頭道:「是那樣的,不過世上的好女子多得是,我不能看到誰就喜歡誰吧?當時我對李圓兒真沒多少心思,恰好她看上我罷了。」

符二妹又問:「夫君信任李處耘么?」

「談得上信任。不過……」郭紹看着她的眼睛,「這世上,真正能完全信任的人,有一兩個就相當不容易了。普通百姓人家或許更容易信任別人,是因為他們沒機會被更大的誘惑考驗,背叛的籌碼不夠大。先帝(柴榮)非常信任趙匡胤,趙匡胤在機會成熟時會怎麼做?」

符二妹幽幽沉吟道:「夫君意下,不信任李處耘?」

「不,我信任他。」郭紹摸了摸後腦勺。符二妹「噗嗤」笑道:「我是不是很笨,叫你說半天都不明白。」

郭紹耐心又溫柔地說道:「我還沒說呢,說過的話二妹都懂了,二妹很聰慧,只是以前接觸得少……得這麼說,大部分的關係不能簡單用是和非、黑和白來分別。

我現在是非常信任李處耘的,因為他現在根本就沒機會。做到殿前司都指揮使像平步青雲一般扶搖而上,沒有根基、沒有威望;他只有靠我才能保住地位。客觀上他就不可能有二心,而且李處耘的品行和忠誠度還是非常好的;我對他有知遇之恩,在戰陣上、危急時刻都曾並肩作戰。患難兄弟一樣的人,我幹嘛不信任他?

我不是非常信任他、也不會放心讓他留在東京坐鎮局面,讓太后在關鍵時刻有靠譜的人可以用。

但是,在我麾下所有親信的高級武將里,李處耘是唯一文武雙全、有勇有謀,而且見識不淺的人;他在西北投靠折公時,就經常和當時名士來往,和文化人都很談得來。在我和他相處的幾年裏,也發現他的謀略眼光十分獨到。

這等人物,一讓他羽翼豐滿、有了一群黨羽和根基,又有了威望,他就可能變成先帝的趙匡胤。在機會成熟時,他會忍不住去想得到一些東西;他不想,別人也會幫他想。」

郭紹嘆了一口氣道:「所以我得早早就防着他變成另一個趙匡胤,這樣反而對他也有好處……戰爭是提升威望地位、實力的最快捷徑;你看這些年來,幾年就可以塑造一個大將甚至一個皇帝,就是戰爭。我讓李處耘盡量少地帶兵打仗,給他高位和兵權,他的實力也起不來;用他的時候,他的才能也還在。李處耘沒有根基和威望,沒走到那一步,他就不會去想不該他的東西。

這也是我此次不留楊彪,留李處耘的一個考慮。楊彪是我兄弟,他那德行,好壞恩怨分明、根本不懂妥協,不似人主。」

符二妹若有所思,笑道:「我怎麼突然覺得,夫君真是老奸巨猾啊……哎,你可彆氣。」

郭紹笑道:「我養著這麼好一個老婆……妻子,國色天香人間絕色;在這等亂世,我也是被逼出來的,要是沒點手段能耐,那不是幫別人養的么?被搶去了怎辦?」

符二妹柔軟的胸脯靠在他的膀子上:「夫君其實很好,這些事兒,我要是問我爹和哥哥,他們早就不耐煩了,你卻會慢慢和我講……不知道為甚,單單是和你在一塊兒,和你說說話,我心裏就很美。」

「我也是。」郭紹柔聲道,「但此時確實是個戰機,不能為了廝守輕易失去。若是太早,李繼勛站着澤州太岳地利,易守難攻,啃的是硬骨頭,戰爭可能反而因此耗很久;太遲,怕晉州丟了,讓李重進和李繼勛會合……而現在正是時機,李繼勛為了進取晉州、防禦空虛動搖,又沒和李重進合兵壯大。所以我不顧禁軍諸事未成,就急着要出兵。」

旁晚的李府,李處耘也和家人在一起。

「出征前,你不能私自去見郭都點檢!」李處耘嚴厲地對女兒說。

李圓兒一言不發,低着頭。

李處耘回顧夫人,又語重心長地說道:「男子要忠誠,女子要忠貞,無論什麼世道,此乃安身立命之根本!你不能輕易委身於人,也絕不能輕易棄主。當初在邠州,那折德良對我如何,還上書誣告我;我背棄折公了么?最後不到萬不得已,折德良那廝竟然用下三濫手段對付我家眷,我才忍無可忍!

看現在郭都點檢,對我如何?李某就是個做事做人都靠得住的人,哼……

你讀了那麼多經史詩書,三國是亂世罷?知道那三姓家奴呂布么,呂布不可謂豪傑,打仗幾無人能敵,但他最後什麼下場,又可曾被人真正信任並重用?這便是經史給世人的教訓!」

夫人王氏也幫着勸道:「圓兒,爹和娘都那麼疼愛你,平素對你千依百順的。你爹說的是道理,你也聽聽他的。」

「嗯。」李圓兒一臉無奈地說,「我當然會聽爹娘的話,你們放心罷。」

王氏嘆道:「唉唉,你犯得着這副樣子么,都那麼久了。你倒上心,那紹哥兒上了多少心?娘都替你不值!」

李圓兒目光有些失神:「不用娘說,我又不傻、當然感覺得出來……可有的人,很久才能見他一回,短暫的相處就叫人忘不了。也不是因為他對我多好,單單就是想看見她,願意和他在一塊兒。全然不像以前見過的那些公子衙內,我看一眼就厭惡,連一刻都不願意多留;有時候我就想,要是叫我和那樣的人成天在一塊兒,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錢都很難受。幸好沒有。」

王氏轉頭看向李處耘道,「心肝似的養了她二十年,長大就被人把魂兒勾去了,遲早也是別人家的……還是養兒好,(李)繼隆長大了總不會不認爹娘。」

李圓兒上前拽住王氏,紅著臉道:「誰說不認你們了?」

李處耘捋了一把大鬍子,微笑道:「各有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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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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