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瑞克的抉擇

晃藍的天空中，懸著一顆酷熱的火球。

乾燥的空氣中不時刮過一陣熱浪，撩撥著空氣中最後一點水分。

金黃色圓滾滾的砂礫上，裹滿了一整天吸收的熱量，瘋狂往一具乾瘦黝黑的身體傳遞過去。

瑞克還算濕潤的舌頭，悄悄舔過乾裂缺水的唇瓣，那粗糙觸感讓舌頭難受的縮了縮。

一身寬大破爛，且佈滿油污的預備役制服，松垮垮的裹在瑞克身上。褲腿和手腕，被細心的用細麻繩挽起，好似下地種田的農戶一樣。

暴露在空氣中的四肢，黝黑的仿若潑了墨一樣，上面因缺水而裂開的口子上，沾滿了乾澀且堅硬的沙粒。

鼻翼吸入的炙熱空氣，仿若摻了辣椒水一樣，刮著喉管進入肺部，搜刮著體內最後一點生氣。

眨了眨因缺水而變得乾澀的眼睛，瑞克視線落在旁邊一名差不多裝扮的少年身上。

一樣瘦小黝黑，只在左小腿位置多了一塊腐臭發爛的膿化傷口。傷口兩側外翻，淡黃色且帶着腥味兒的膿液，與傷口露出的皮下組織，黏在一起，就像被泡爛的肥皂。

好像感到了瑞克的視線，少年偏頭，冷漠的目光在瑞克身上掠過，左小腿動了動，把化膿傷口掩蓋在褲管中。

瑞克收回目光，心中再次感謝那個莫名聲音，同時伏低身子，把自己往炙熱難耐的沙爍中擠了擠。

即使身處的環境，糟糕到讓人幾乎無法思考，但瑞克依然緊緊盯着沙丘之下越來越近的那支小型商隊。

大型沙陀獸，渾身裹着明黃色的細長鱗片，阻擋着炙熱太陽的侵襲和熱度。兩顆帶有覆膜的豎瞳，不時眨動一下，把吹進眼中的砂礫擠出眼珠，在眼窩位置，留下一塊風乾的沙粒眼屎。

四肢寬大，厚厚的腳墊讓它在行走中輕鬆不少。平整寬闊的裂口嘴，因接觸空氣而變白的唾液中，夾雜着大量乾枯細碎的草料。緩慢而持續不斷的咀嚼，讓沙陀獸的胃袋保持着適當消化液，可隨時隨地進食。

寬大厚實的背部，用套著粗纜布的繩索捆着大量貨物，讓沙陀獸的步伐緩慢且沉重。

帶着絲濾頭套的領隊，灌下一口珍貴的清水，仔細把水囊收進懷中：「還有多遠才到哨所？」聲音乾澀，就像被擠干水的澱粉。

旁邊一名佩刀掛甲的高大男人，正搓動衣服上頑固的鹽霜汗漬，聞言停下動作：「不該問的別問，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高大男人身材壯碩，聲音更是透著一股冷冽。

聽到對方的警告，領隊滿是涔涔汗水的臉上，擠出一道訕笑：「多嘴，是我多嘴了。」商人天姓，讓他此時看起來很謙卑。但高大男人清楚，一旦自己不能滿足或震懾這條鬣狗，就會被它生吞活剝。

「好再來」大商業聯盟，雖然只是夾在烏斯帝國和神聖平鴿教會國夾縫中，但能在兩個大帝國中生存下來，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體現。

他們就像鬣狗一樣，追逐著利益，踐踏着法律，唯有那沉澱著銅臭的各種錢幣，才是他們唯一的主人。

高大男人壓了壓遮風帽，把眼中閃爍的寒光隱在帽檐中。

「一定要成功離開這鬼地方！」

別看高大男子壯碩粗獷，他其實是一名知識豐富的探險家。戰士學徒二級，學識三級，豐富的探險經驗，讓他獲得了大量聲望和金錢。

這次來到薩摩沙漠，就是因追尋到了一處在探險者協會，懸掛了四十多年的任務線索而來。任務本身沒有收穫，卻在沙漠深處，意外發現了一件更有價值的情報。

粗糙大手下意識的撫過肚腹間，高大男子壓下心中的激動和興奮，臉色平靜的灌了口清水。冷冽的清水順着乾渴的喉嚨滑下，緊了緊灰色的馬蘭布短袍，高大男子再次守衛在領隊旁邊。

瑞克望着這支倒霉的小型商隊，心中充滿了緊張。嚴重缺水的身體，在炙熱的陽光下至少躺了大半天了，滾燙砂礫努力傳遞著熱量，身體好似被蒸幹了水分，早已沒了汗液。

只是在第一眼瞧見這隻小型商隊時，瑞克嚴重缺水的身體，依然分泌出了一層不知是不是汗液的東西。緊張，亢奮，瑞克幾乎能聽到胸腔中砰砰的心跳聲。

「要殺人了！！」

瑞克緊緊握著那把裹滿了破布的鐵刃，說是鐵刃，其實只是一塊報廢鐵刀的前半段。這是瑞克付出了兩頓清水換來的「武器」。

為了讓鐵刃更加鋒利，瑞克甚至不惜浪費了一天的飲用清水，打磨了這把鐵刃。鐵刃沒刀柄，後半截被綁束在瑞克那乾瘦的右手上，因他聽說，砍人時，武器很容易因用力過大而打滑。

雖已不是第一次打劫這種商隊了，但對瑞克來說，真正殺人，卻是真的第一次。

瑞克在三個月之前，還是一名普通薩摩少年。身體乾瘦黝黑，皮膚因為長期缺水，乾燥起皮，與大部分薩摩少年沒什麼區別。

父母為了給瑞克更好的生活，帶着家當，準備離開這個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

可惜，命運給瑞克開了個玩笑。

父母隨着一個商隊，準備到烏斯帝國內陸去討生活。結果不幸遭遇沙盜，父母被殺，積蓄被搶。瑞克則是躲在車底的砂礫中，躲過死劫。

之後被邊陲軍所救，瑞克本以為大難不死，卻沒想成，進入邊陲軍駐地后，才是噩夢的開始。

陣陣由遠及近的嘶啞喊聲，打斷了瑞克的回憶。

「繳械不殺！繳械不殺！！」聲音此起彼伏，充滿了高亢和興奮，明晃晃的彎刀短斧，飛揚在手中，快速往那支小型商隊撲了過去。

即使早就知道流程，但瑞克心臟依然在第一聲呼喊響起時，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干他娘的！」咬牙猛得站起，腦袋因缺水和長期保持一個姿勢，有些眩暈，但瑞克在跑出幾步后，就被亢奮和緊張取代了。

「殺！殺！！」瑞克雙目圓睜，手中牢牢綁着那截鐵刃，邁開大步，往小型商隊衝去。

伴隨着瑞克站起來，周圍至少有七八名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和少女，同時站了起來，他們身上的「武器」雜亂，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足夠鋒利，在炙熱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沙地不着力，幾乎每次邁步，都會陷入其中，所以即使離得近，等這些少年和少女來到小型商隊附近時，二十多名騎着馬獸的壯碩蒙面男人，已與商隊中的護衛短兵相接了。

馬獸骨架高大，卻因缺少草料和飲水，顯得有些乾瘦。即使這樣，騎着馬獸的蒙面強盜們，也是及佔優勢的。

手中包着鋼括的純鐵彎刀，顯得鋥亮鋒銳。短斧別在結實的黑羅絲腰帶上，方便隨時取用。每個人都只露出一雙薩摩人特有的淡褐眼睛，充斥着瘋狂和暴虐。

那名一直站在商隊首領身邊的護衛，手持長刀，神色凝重的望着這些「富有」的劫匪。純鐵鍛造的彎刀，可是很值錢的，一般劫匪別說彎刀了，能夠人手一把劣質大刀，就是精銳了。

而且這些人的隊形，隱隱透著一絲軍隊的味道兒，讓高大男子的心，徹底沉了下來：「該死的，怎麼會走漏風聲？」高大男子一臉殺意望向旁邊的商隊領隊。

領隊縮肩拱背，黝黑的大臉擠成一團，都快哭了：「大..大人啊！不關我的事兒啊，我自己也有不少貨物啊！！」頸肉上的鋒涼觸感消失，領隊這才重重的鬆了口氣。

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這位大臉上裹滿了熱汗的領隊當即踏前一步，揮舞着手中沉甸甸的錢袋，大喊道：「諸位是哪路兄弟？我是『好再來』聯盟的商人，能不能行個方便？這些小錢...」臉上帶着軟趴趴的笑意，領隊賣力晃動着錢袋。

「噗！」

「小心！」高大男子臉色大變，卻是晚了一步。領隊胸前多了一把沒入他胸口大半的短斧，保持着獻媚笑容，手中那個裝滿了銅板和銀塔勒的袋子，嘩啦一聲摔在了滾燙的砂礫上。

「咕嚕~！」血沫好似泉水一樣，蜂擁著從那張乾裂的嘴巴溢出，瞳孔收縮幾下，只來得及把視線死死落在那把胸口短斧上，領隊大人就直直倒在了地上。

一方猙獰暴虐，下手毫不遲疑。一方被動驚恐，卻為了生存爆發出強烈求生欲。

就像兩隻野獸撕咬在一起，武器碰撞出來的擦花，圓睜的凶戾眼神，外翻的血紅皮肉，配上幾乎扭曲的臉部表情，給瑞克這些毛頭小子們，好好上了一課。

瑞克望着殺戮戰場，緊了緊手中武器，深深吸了口氣，貓著腰，踩着滾燙的沙子，快速繞到一名商隊侍從身後。

這名商隊侍從一身結實粗麻布短衫，下身是同樣材質的過膝短褲，露出一雙毛茸茸的大腿，一瞧就沒什麼沙漠行走的經驗。手中短劍被握得發白，斜靠着沙陀獸，緊張無比的望着場中局勢。

這些沙盜來得突然，但更讓人心寒的是，這些沙盜根本不接受談判，也即是說，他們不需要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