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醒(1)

第957章 醒(1)

道常並未看她,手指轉動着佛珠,慈愛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兒,那神色柔和得夏初七以為自己看見了佛祖。

「施主,世間一切的現象,包括天相都會變化。你三奇貴格所指之鳳命,是彼鳳命,而非此鳳命。同樣是鳳名,可以人不同,這一點,也會有很大不同。」頓了一下,他目光微微一沉,「施主你並非當世之人,難不成不懂這個理?」

「並非當世之人」幾個字,駭了夏初七一身冷汗。

在穿越到大晏王朝之前,夏初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儘管世間有太多無法用常理和科學來解釋的事兒,但她從來不相信這些哄騙世人的玩意兒。不過,穿越時空都有可能,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如今這大和尚一句話點破了她的身份,若不是趙樽故意告訴他的,那就只是能說他確實「道行高深」了。

可他不一直是幫忙趙樽,若非趙樽本意,他為什麼要說?

心臟沉下,她聲音略緩,卻也凝重。

「大師之言,我不明白。」

「你知。」道常瞄她一眼,溫和的眸子半闔著,盯着她遲疑一瞬,又悠悠地補充了一句,「轉世桃花,鳳命難續——」

如同當頭一記悶棍,他的話敲得夏初七愣住了神,「依大師之言,趙十九若為皇帝,我便不能與他在一起?或者說,他做他的皇帝,只要不為後,不是鳳命,就可化解?」

「阿彌陀佛!施主,人命天定,人為之力,往往避無可避。但你……」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睨一眼夏初七高高隆起的小腹,又無奈地喊一聲「阿彌陀佛」,目光空靈幽遠的一嘆,「剩下的,老衲不可說。施主自行了悟吧。」

這個夜晚十分平靜。

天上掛着一輪柔柔的月色,像為京師城穿了一件薄如輕紗的衣裳,盛夏悶熱的空氣在一陣久違的雷雨之後清潤了不少,帶着一層薄薄的雨味兒,格外神清氣爽。

月下蒼穹里,位於京師城南的一座舊式大宅子,黑幕冥冥,可書房裏卻燈火通明。

書案上一個紫銅狻猊香爐上,冒着淡淡裊裊的輕煙,一個雕漆小几的邊上,兩個人相對而坐。一個身段兒頎長,一襲黑衣鸞帶,眉目冷峻,雍容高遠,俊美非凡,不似人間俗物。一個青袍在身,面容樸實,眉目瘦削,像一個久病之人剛剛好轉,膚質蠟黃而憔悴。

兩個人的中間,擺放着一個棋局。

黑衣鸞帶的人正是趙樽,他緊緊抿唇,從棋盅里捻起一顆黑子,落到面前的棋局之上,沉聲低低道:「連吃八個,撐死!」

他說的撐死,不是人,而是棋。那面色蠟黃的青袍之人,正是一直「養病」的秦王趙構。他咳嗽著,抬頭瞥一眼趙樽漫不經心的表情,手指微微曲起,指尖在棋面上敲了敲,笑道,「關公不睜眼,睜眼必殺人。老十九還是這般善於以退為進,禦敵千里也一氣呵成。」

趙樽放下棋,拿桌邊茶盞。

「雕蟲小技,二哥過贊。」

趙構笑着擺手呵呵一笑,眉目略過一抹陰霾,「看上去只是一局棋,可為兄知曉,非一日之功啊。看似深入陷阱,卻於頃刻間扭轉乾坤,這般的老謀深算,世間除去你老十九,恐無他人也。」

「二哥是個明白人,只可惜……」拖曳著聲音,趙樽似笑非笑地彎了彎唇,放下茶盞,一隻修長的手伸到盤上,像是無意地擺弄著棋桌上的黑子,嘴裏小聲笑笑,「有時太過優柔寡斷。要知道,以德報怨雖好,但輕仇者寡恩,輕義者寡情。被逼至今若不反抗,豈非無念人偶?」

在趙綿澤繼承大統之初,作為嫡二皇子的秦王趙構,有一陣子是與他唱過對台的。那時候,人人都以為他才是一隻「黃雀」,深藏於人後,只待反攻時的致命一擊。可誰知道,幾次三番地明爭暗鬥下來,在趙綿澤的有心橫戈之下,他屢次敗北,竟是毫無鬥志,再一次稱病龜縮於秦王府中不復外出,恢復了以前的賦閑之態,令人唏噓不已。

可趙樽從不這麼看。

十年磨一劍,一劍必穿心。

在無十足把握的時候,沒有比修養生息更合適的保護狀態了。他這位二皇兄,除了比益德太子晚出生一年,沒法子成為嫡長子之外,論智慧,比之寬厚的益德太子,不知高出多少。

座中沉寂,趙構安穩如泰山。

沉默好一會兒,他方才捋著鬍鬚笑道,「為兄出自太皇太后,與當今陛下血緣親厚,即使叔侄間有些嫌隙,也是自己人。」頓一下,他一嘆,「新君繼位,為固國本,難免防範得多一些。為兄病重,又無二心,他斷斷不會為難我。他即不動,不損,我又無能,無力,何不作壁上觀?倒是十九弟,你有經天緯地之才,不必屈於人下,做俯低狀。」

聽完他長長的一番話,趙樽笑了。

趙構這席話里,看似無意,其實有意,看似有意,其實卻是「不得不無意」。說白了,歸根到底只有一句話——他有那賊心和賊膽,卻欠缺一點賊力而已。

「二哥是最懂我的。」

在聰明人面前,無須多言。

趙樽一句話,趙構便了解地點了點頭,「不錯。你我兄弟親緣,相交數載,如何會不懂?若非逼得走投無路,誰又願意放下清閑富貴,歃血磨刀,以身涉險?」

瞄一眼趙樽沉沉的眸,他嘆一下,又道,「當初父皇突然罹難,乾清宮裏崔英達手捧聖旨扶新君上位,老十九你『身死』陰山,為兄的孤立無援,即便明知聖旨之事或有疑點,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形勢發展不可逆。如今事已至此,即便新君不仁,為兄也不能不義。天下大勢所趨,若無十足把握,十九弟還是穩健一些好。」

「二哥多慮了。」趙樽知曉他還在試探自己心思,笑了笑,不輕不重的徐徐道,「益德太子歿后,二哥你原本是嫡位正統,老十九我即便有心,也是為二哥,不是為我。」

略頓,他黑眸深深睨向趙構,手卻指向黑子在棋盤上擺放的字,聲音凝重道,「不僅我,旁的兄弟也對二哥推崇萬分,願與為弟一道,唯二哥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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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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