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翻天覆地的力量(5)
只要他活着,他們的小十九就有爹了。
只要他活着,就算他真的已經忘了她,把他們過去的一切情愛都抹滅得一乾二淨,她也有辦法把他的腦子給擰回來。
噙著笑,她完全置身事外的樣子,讓趙綿澤越發看不透。想起她那一次昏厥之時,嘴裏一聲又一聲的「趙十九」,想起她為了他做得那種種痴心之事,他無法猜測她的淡然到底由何而來。
看她一眼,他為她夾了菜,「多吃一點。」
夏初七莞爾,面色平和,「好。」
這樣的她,令趙綿澤怔了怔,目光微凝。她卻湊了過去,認真地笑了一笑,用低得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與你的賬,回頭與你細算。」
趙綿澤一愣,看向她如晨光初綻一般的臉,心中酸澀,「你要怎樣算?」
夏初七展顏一笑,「你會知道的,我不會要你好過。」
她這般直言不諱的說出來,趙綿澤一點也不意外。而在這個世上,能夠有膽子坦白威脅一個皇帝的人,除了她,還真是找不出旁人來。
趙綿澤笑了,「小七,只要你在身邊,我都覺得好過。」
夏初七輕呵一聲,眼晴是一種鄙夷的光芒。
「這樣不要臉的話,你也說得出來?」
「不要臉」三字太狠了。趙綿澤長了這樣大,就從來無人敢當着面兒的這樣說他。他面色一變,看了她片刻,仍是不動聲色。或者說,他不願意讓人看出來他與她之間的不融洽。
他輕輕一笑,「這世上之事,有哪一件是要臉的,哪一件又不是要臉的?夏楚,我知你恨我隱瞞你,可你也看見了,他想不起你來了,我只是不想你傷心而已。他如今心裏根本就沒有你,你又何苦再為了他與我鬧下去?我們兩個好好的,不成嗎?」
夏初七眸底里,火苗亂躥,「成,怎麼不成?」
兩個人低頭耳語的樣子,在旁人看來,像是極為親密,誰又能曉得他倆打的什麼肚腹官司?趙樽漫不經心的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拂了拂袍子,並不與任何人打招呼,徑直一人起身往外走去。
「爺……」
鄭二寶一直侍立在門口。
從見到趙樽的第一眼,他的眼圈一直是紅的。
可先前沒有機會,如今見他終於走了過來,他瞅準時機便跟了上去,還像往常在晉王府一樣,屁顛屁顛的跟上去,小意的討好他,「爺,奴才想死您了,您總算回來了……」
趙樽默然回頭,冷冷看他,「遠點。」
「爺……」
「滾!不要跟着本王。」
「爺,您連奴才也不識得了?」
鄭二寶委屈到了極點,紅着眼看他。可趙樽並不回答,衣袂獵獵,徑直遠去。鄭二寶腳下一頓,觀察着他的表情,吸了吸鼻子,為了避免落下淚來,趕緊大袖掩臉,背過身去,面向著牆壁趴下,嗚嗚哭了起來。
殿中不時有人離席,來來去去,剩下的人依舊觥籌交錯,共赴一場繁華的夜宴,沉浸在紙醉金迷的歌舞聲色里。故而,趙樽的離開,似乎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夏初七坐了一會,終於按捺不住,瞄一眼那個空掉的位置,她看了趙綿澤一眼,輕輕一笑。
「我去更衣,陛下慢用。」
趙綿澤看她一眼,目光微深,「小心些,天暗,路滑。」
輕「嗯」一聲,夏初七不以為意的噙著笑容離去了。趙綿澤面不改色,灌入一杯酒,繼續與眾臣說着話,只是目光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侍在門口的阿記。
夜宴的歌聲還在耳邊,出了麟德殿,外面便寂靜了幾分,宮燈昏暗,天上的星辰似是羞了眼,忽閃忽閃的吐出朦朧的光線。夏初七拖着一襲長長的裙裾,只領了晴嵐一個人出殿,行入為大宴準備的休息室。
時人用詞講究,所謂「更衣」,便是去方便,上廁所。夏初七領了晴嵐進去,外間的幾個宮女趕緊迎過來,抬起屏風為她遮羞。
晴嵐揮退宮女,輕輕牽起她的裙擺,要侍候她方便。
她卻看了晴嵐一眼,眼神涼涼地瞄向休息室的窗枱。
「晴嵐……我要去見他。」
晴嵐微微一愣,「宮中人雜,怕是不妥。」
夏初七搖頭,憋了許久的聲音,微微喑啞,「我不能再等,再等下去,我就要瘋了。我必須要見到他,聽他說話。馬上,立刻!晴嵐,你聽我說,你在這裏等著,一旦有人來問,你就說我身子不舒服,想小憩一會,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晴嵐抿緊了嘴唇,覺得這事有些風險,可看着她一雙堅定得幾近赤紅的眸色,終是不再多言,點了點頭,走到窗邊抽開插梢,推開了窗戶。
一陣涼風入內,夏初七深吸了一口氣,給了她一個「拜託」的眼神兒,然後看向外面的夜色,扶着她的手臂,從窗枱翻了出去。
夜色深濃,麟德殿的酒香合著花香,撲入鼻端。
夏初七步子極慢,出了麟德殿,她小心翼翼地往離此不遠的燕歸湖而去。這一座麟德殿是為宮中大宴和接待國外使臣使用的,除去宏大巍峨的大殿之外,有很大一片供人賞景的林園,其中便有一個燕歸湖。
月影下,似無風。
她一人走着,身邊花影重重。
腦中里,各種交雜的前塵往事,憶來憶去,不由緊張。
她不知趙樽出來了會去哪裏,但她知道他還未離開,因為那不合規矩,他一定只是出來走一走。先前在國宴上,她沒有給趙綿澤難堪,那是為了她的小十九,為了她與趙樽的生命安全,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她不能夠把趙綿澤逼到極點,關鍵時候,還得先順着他,等出了宮,再圖後計。
如今背了人,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一定要見到趙十九,一定。
林間草木深深,燈火越來越暗。
她穿花入道,憑着直覺走了好長一段路,林子裏越走越黑,圍着湖邊轉來轉,卻沒有看見一個人,更不要說趙十九了。她猜測趙樽可能沒有來這個地方,蹙了蹙眉頭,正準備調頭換一條道去找時,隱隱的,邊上錯落的一叢竹林里傳來了一陣怪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