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失足跌落!(1)
他們曾經激烈擁抱接吻,曾經有過男女間最親密的事,曾經熱切地盼望大仇得報后的甜美生活,曾經把彼此當成這世上最親的人。可如今,他們彼此注視,往事紛飛,就像這時飄落在頭頂的微雪,還未落在地面,還未腳踏實地,就在眾人的目光中,化成了一灘描不出形狀的水漬。
一剎,又彷彿永遠。
她的思緒終於回到了面前,那個滿身鮮血的男人身上,心弦緊繃得像一拉就要斷開。可她仍然沒有動,只俯視着他,也俯視着哭得肝腸寸斷的李嬌,慢慢問他。
「痛嗎?」
「不痛。」他抹了一把流下的鮮血,沖她張開手臂,「邈兒,下來。」
她看見了他眼裏的痛意,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你真不怕我殺了你?」
他痴痴看着她,只是笑,「依你的本事,若是誠心殺我,這一箭,不會射在手臂上。」說到這裏,他喉結動了動,突然又苦笑,「即便你真要我的命,予了你,又有何不可?邈兒,只要你能快活,動手吧!」
他咬牙拔下手臂上的箭,滿身鮮血,卻笑得極為開懷,就像穹窿山上看見她那樣,就好像他們兩個之間從來沒有過嫌隙那樣,恍惚間,竟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來,又慢慢朝李邈走去。
但他瘋狂的行為,已經讓北狄兵士都瘋了。
「太子殿下!不可。」
「太子殿下——」
整個街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空氣變得極為低壓,他一步一步走近,帶着熾烈得讓她不安的情意,嘴裏只是喚著「邈兒,下來」,李邈眸中冷波浮動,聲音仍是冷若冰霜。
「你若再進一步,下一箭就會是你的心臟。」
「隨你。只是邈兒,你當真忘記了我們過去的種種?」
「生死俱忘,何況情愛?人間種種,不過曇花一現。」
「邈兒……」
在他深情的呼吸里,李邈突然低吼。
「一句話,放不放人?我要的人。」
哈薩爾的視線瞬間模糊,只見在漫天飄飛的微雪裏,她丟下了弓弩,刀尖指向的是她自己的脖子,樣子決絕得不給他任何的機會,一雙眸子涼得沒有絲毫的情緒,就連恨他的情緒似乎都沒有。他使勁兒抬起頭,不讓眼眶裏的濕意落下來,情緒稍稍平穩一下,才無奈的垂下了手。
「放。」
「太子殿下!」北狄兵士再次大喊起來。
哈薩爾沒有回頭,只擺了擺手。
「本宮說,放了他們。」
「不!」李邈阻止了他,淡淡說:「我只認識這兩個小姑娘,和旁的人沒有什麼交情,他們的死活與我無關。我如今只要這兩個姑娘。其餘人,太子殿下自己處理吧。」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哈薩爾停下腳步,吩咐邊上的人,讓開了道路。李邈亦不看她,只低低喊了一聲「雪舞」。很快,只見街道上圍觀的人群里,走出了兩個清秀的年輕男子來。他們腰上佩劍,儼然也是女扮男裝。
「是,大當家的。」
她們接了命令,走過去帶走了趙如娜和綠兒。
屋脊上的李邈仍是沒有動彈,直到看着趙如娜上了馬車,她才一字一句地對哈薩爾說,「安排她們出關。」
「好。」哈薩爾這個時候仿若一隻忠犬,看着她漆黑的眼瞳,害怕失去她的驚恐戰勝了一切,自然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只是他每說一個字時,那抑止在喉間的情緒,都生生降壓了空氣里的氣壓。
他瘋了,在場的北狄人也都瘋了。
一個號令北狄的男人,他們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就這樣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給鎮住了,實在讓他們不敢接受。
沒多一會兒,楊雪舞回來了。
她在李邈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什麼,大概是說趙如娜安全了之類的話,李邈聽完點了點頭,身體慢慢後退,可手上的刀子仍然死死抵著自己的脖子。
「後會無期!」
「邈兒,不要走!」
哈薩爾瘋了一般想過去,想狠狠抱住她。
可她刀子卻往脖子一壓,冷笑一聲,淡淡反問。
「你怎說得出口?娥皇女英?」
他面色一變,想上去,又害怕她傷害自己,終於捂著傷口軟了腳。李邈沉默地看他一下,慢慢轉頭看向了地上跪坐的李嬌,目光里有失望、有傷心,更多的是深深的痛意。
「李嬌,你就沒有話對我說嗎?」
「姐姐……回來吧……我們是親姐妹……」
李嬌身子在發抖,一直在發抖,聲音也在抖。她害怕李邈說出來真相,很害怕,害怕得這一剎,說話都像在咬舌頭。
「惟我惟妹,實是同生。早喪先妣,思百常情。女子有行,實遠父兄。骨肉之恩,固有歸寧。何吾離析,隔是天庭。自我不見,於今二齡……」
李嬌帶着哭腔,流着眼淚低低地念着她們母親當年教的詩句。李邈一動不動的看着她,面上忽明忽暗,情緒不明,李嬌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一雙通紅的眸子裏,全是懇求。
「好一個骨肉之恩……」
李邈看着她,也看着他。
終於她慢慢閉了閉眼,一個轉身,衣袂飄飛間,人影急快地掠了出去。將那些恨意,痛苦、怒火全都丟在了腦後。一個是她唯一的妹妹,一個是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往後,就讓他們生活在一起吧,她為了爹娘,只當成全。
「邈兒——」
哈薩爾半跪在地上,撐著鋼刀的手微微發顫,就像霎時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剛剛失而復得,又再次失去,剛剛以為老天終於給了他一個機會去彌補,但老天又活生生從他面前奪了她去。
人活着,就靠一股精氣神。
神在時,可橫刀立馬。神去時,如枯藤萎地。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耳邊的聲音很多,很多人都在喊著這一個稱謂,可哈薩爾就像根本沒有聽見一般,默默的呆立在那一處。或者說,他根本就已經把周圍的人排除在了他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