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6章 入碗(2)

第1226章 入碗(2)

遠遠地可以看到土地公公的神像了,他停下腳步,擺手讓胡和魯和扎柯原地等待,自己一個人走了過去。

土地廟太小,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李邈沒來。

空蕩蕩的地方,最容易憶及過往。

這些年來,他很忙,忙着爭權奪利,忙着結黨傾軋,忙着鞏固勢力,忙着與六皇子巴根明爭暗奪,忙着一切與李邈無關的事情……可如今留在此處,想着那隻風箏,想着她的笑臉,他卻覺得,他忙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甚至並不是他私心想要的。

都說人生無常,感情最難穩固。

可哪怕與李邈的感情已時過境遷若干年,兩個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際遇,但每每想到她,他仍然如當年那個青蔥少年,緊張惶惑,生怕惹她一絲不快。

當年南晏京師一別,她曾經出城送他。

那一次,他說,若是她肯挽留,他願放下現有的一切,與她江湖漂泊,做一對遊戲人間的神仙眷侶,再不問及朝堂之事與天下紛爭。

可她只有兩個字:不必。

他知道,她的心從未變過,但再也無法亮堂。

應天府一別,他以為再也不能得她歡顏,卻不想今日一隻風箏,卻帶來了她,也帶來了他的希望。

再重逢,又是何等境況?

他滿心期待,心懸到了嗓子眼裏。

視線模糊著,他嘆氣揉了揉額頭,再走近了一些,準備拜拜土地公公,向他老人家許個願,卻發現在暗黃的供桌上面,有一張用泥團壓着的紙。

紙上寫着:「就知你會提前到,特地為你準備了香燭。猶記當年穹窿山上與香燭為伴的日子,佛音裊裊,人間勝境……」

仍然是李邈的筆跡。

哈薩爾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眉頭微微一皺。

邈兒為何突地這般貼心?

他抬頭四顧,遠處可見山巒的峰影,就是不見人。

可他只猶豫了一瞬,便拿過桌上的香燭,點燃了畢恭畢敬地插入全是陳舊香灰的香爐里,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嘴裏恭順地念叨。

「土地菩薩在上,請保佑我邈兒前來與我相會,我若能與她重修舊好,來年定與你重塑金身……」

一遍又一遍,他反反覆復的念著,不知是心太誠,搞得土地公公有了感覺,還是他被香燭的濃煙給熏暈了頭,一開始只覺得天兒突地熱了起來,腦子有些發脹,慢慢的,眼睛花了,腦子暈眩得幾乎無法思考。

等他終於發現不對的時候,腳已發軟,手也發顫,張了張喉嚨,想要喊人,可以卻喊不一個字來。

「邈兒……」

默默的念了兩個字,他軟倒在供桌前。

留在唇上的,是一道淡淡的苦笑。

天地間寂靜一片,萬籟無聲。

哈薩爾沉浸在自己的夢裏,一個個灰白的畫面,單調卻真實。穹窿山上的一草一木,清晰得仿若昨日,寧邦寺外那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每一顆磨得圓潤了的石子都歷歷在目。小路的盡頭,有一個用磚石砌成的水井,井台上一層絨絨的青苔,綠油油的映襯著一張姑娘的笑臉。

「沙漠哥哥,你來了?」

「沙漠哥哥,等着你給我打水……」

「我要你幫我擔回去……」

「不要讓師父瞧見,一會該受責罰了。」

「沙漠哥哥,包子真好吃……」

「哇,我的箭射得可真准,教我,教我!」

那小聲兒一句又一句,如黃鶯出谷,悅耳勾心。

可很快,那些聲音便被金鐵兵戈的碰撞聲和馬蹄踩踏的聲音淹滑了,那一張不停在他面前晃動的笑容臉兒也在水波紋一般的漣漪里,被擰碎,被扭曲,幻化成了無數張臉,一點一點地發生著變化。

她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臉上的紅潤也沒有了……那張面孔變得蒼白、憔悴、冷漠、無一絲血色,當初的女孩兒也變成了難以親近的女人,然後,她又變成了一個「男人」。

她不再穿女裝,身上不再有漂亮的衣裙,也沒有了複雜好看髮髻,更無半點帶着顏色的配飾。她有的只是刻板的冷漠和那一襲不帶感情的青布衣袍。

心臟狠狠一抽,他疼得厲害。

「邈兒……」

他額頭上的冷汗像滾珠子似的,滑到面頰上。

「邈兒……不要走……」

又喊了一聲,可夢中的女人似乎渾然不覺,並不理睬他。他痛苦的呻吟一句,腦子裏很快又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暴風雪。

風雪把他的披風吹得高高的,他的馬背上馱著兩個人,她窩在他的懷裏,兩個人一同走過一條條盤旋的山路,背後跟着一個面色可懼的女人——李嬌。

她在笑,李嬌也在笑。

汝南的旅館,那個勸酒的店小二,他踉蹌著上樓……

一幕幕畫面在腦子裏閃現,他冷不丁打了個顫。

「邈兒……邈兒……」

痛苦的呻吟里,他看見自己不疾不徐的騎着馬,帶她從一座城走向另一座城,前往漠北,前往他們新的生活和開始。她的臉上,一直帶着甜甜的美,甜甜的笑……

這時,喊殺聲入耳,蟻群一樣的南晏軍追了上來,他們目光里滿是冷漠的殺意,他懷裏的女人身子微微一抖,緊緊抱住他的腰身。

她在喊,讓他先走。

他沒有回答她,卻把她放到另外一匹馬上,親自拍了馬屁股,讓她與李嬌遠遠離去。

懸崖,懸崖……他又看見了那個讓他擺脫不了的噩夢——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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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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