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解不開的結(5)
小姑娘不得了,一句比一句厲害了。夏初七悲催的看着她,竟是無言以對。
她嘆一口氣,把臨來宮中之時準備的雜七雜八的「靈丹妙藥」掏了出來,遞到烏仁瀟瀟的手裏,囑咐她「別後加餐,注意飽暖」,自有一番情深意切。
可烏仁瀟瀟顯是不相信她的好意,把那些瓶瓶罐罐從小包里掏了出來,看了又看,猶豫半天又遞還給她,只說了一句,「我怕付不起賬。而且,不想你就這麼還上了人情。」
「算你狠!」夏初七緩緩放開烏仁的手,仰天一嘆,「你這是把一切栽在我頭上,讓我欠你一個大人情,而且還是一個永世都還不上的人情。烏仁,我這是多麼悲催的人生。」
烏仁瀟瀟輕笑一聲,想到別日將別,再見面已不知何日,眼睛裏已經含滿了淚光。
「欠著吧。若有機會,定會找你還來。」
看她如此,夏初七心窩裏也一陣發酸。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只要不讓我還人,都成。」
「我不缺錢,只缺人。」
看着烏仁飄然而去的「貴妃月影」,夏初七朝天豎了個指頭,並不急着回麟德殿,她走到落雁湖邊,找到那一塊假山石,雙腿抱膝坐了下來。這個地方處在風口上,夜晚的冷風吹過來,刺入肌骨,冷得她瑟瑟發抖,但她卻未避開,而是攏了攏衣裳,迎上了冷風。
與烏仁瀟瀟談過話,她心思浮躁,急需寒冷來讓自己清醒清醒。
天上的月光毛毛的,地上的冷風……突然沒有了。
她察覺到風口氣流的不對,突地側過眸子。
月光下的那個男人,一襲明黃的袍角被風吹得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窸窣聲,可他的身子卻一動也未動,背着光的臉色也瞧不太清楚,但總歸不太友好就是了。
夏初七心裏一驚,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趙綿澤,尷尬地從石頭上跳了下來。
「小的恭請陛下聖安……」
她朝他施禮,他仍是一動也未動。
「風涼得緊,為何獨坐在此?」
這是要與她寒暄的意思?搞得好像兩個人很熟。夏初七換了一個方向,以便更好的觀察他的面色,也順便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裝出很冷的樣子,「是有些冷,呵呵。陛下在這賞月,那小的就不污染空氣了,告辭!」
她說罷,抬步就走,趙綿澤默不作聲,也未阻止。
走了幾步,沒有感覺他跟過來,夏初七長吁一口氣,宣佈躲過一劫。
他的身後,趙綿澤轉過身,看着她幽幽吐了一句。
「夏楚,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成的?」
夏初七若是聽見了,一定會停下來,很嚴肅地告訴他「是肉做的」,可是她聽不見,一點也沒有聽見。聽不見,她的腳就不會停。她的腳不會停,樣子就顯得有些目中無人。她的目中無皇帝,就很容易引起憤怒。
於是,她正好端端走着,還未反應過來,胳膊突地被人拽住。
「做什麼?」
她偏頭剛問了一句,那人就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小七……讓我抱抱你,就抱一抱。」
耳朵聽不見的人,真是可憐!警覺性直接降低了無數個等級。夏初七無奈地想着,狠狠推他,可他卻似是受了刺激,勒緊她的腰,頭便低了下來,湊向她的唇。
強吻?夏初七大驚失色,腦袋猛地一偏,那帶着他憤怒與激動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趙綿澤——你瘋了!」
她生氣得很,猛一把推開他,揉了揉臉頰,嫌棄的看着他,「你以前不是不喝酒么?如今倒是習慣了喝酒亂性啊?」想到顧阿嬌的事兒,她嘿嘿乾笑兩聲,「但我可不是您的宮女,我是晉王爺家的人,陛下你還是顧及點彼此的臉面才是。」
「狗屁!朕是天子,這天下的人,都是朕的。」
趙綿澤這樣溫文爾雅的人也會爆粗,是夏初七沒有想到的,更沒有想到,他一擊未成,又抱了過來,那混合著酒味兒的粗重呼吸與明顯壓抑在崩潰邊緣的情緒,任誰也知道,這廝有一點失去理智了。
與失去理智的人對話,很難說得清楚。
軟的不吃,得上硬的了?
夏初七斂著眉頭,雙手抵在他的胸口,冷冷看着他。
「我警告你,再亂來,我可就認不得你是皇帝了。」
趙綿澤身子一僵,圈在她肩膀上的雙臂,稍稍鬆了松,重重呼吸著,似乎也冷靜了不少,但是他仍然半圈着她,似乎極欲靠近,不捨得放手。
「你別怕,我不動你,我只是想與你說說話。」
兩個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互望着。
趙綿澤看着她月光下清秀俏麗的小臉兒,依稀記得那一日她為了與趙樽私會,徑直落湖逃離的事情來。那一晚,他跟了她一路,追到這裏,竟沒有勇氣上去質問。如今再一想,他也反應了過來,那個時候,她便已經身懷有孕了。可到底是怎樣的決心,可以讓她不顧一切?為了他,她在宮中舉燭自焚要挾他,為了他,她十八般武藝用盡,也要逃離這座宮殿……
不過,想想,這宮殿真的沒什麼好。
不是困於此間的人,又怎知繁華下的寂寥?
「小七……不要離開我。」
看着他眸中的火苗,夏初七心裏一悸。
「趙綿澤,你莫不是反悔了?」
趙綿澤呵一聲,目光微閃,「反悔又如何?朕是天子。」
夏初七冷笑一聲,「那可不?但是你不要忘了。在乾清宮裏,你親自答應了洪泰皇帝,而且還發了毒誓。反悔的話……可是會天誅地滅的。你們不都信這個?」
「天誅地滅?」趙綿澤突然出口的自嘲聲,像是暴風雨前的天空裏化不開的陰雲,層層密佈,令人透不過氣來,「天誅地滅又如何?你以為朕如今的日子,比天誅地滅更好過?」
這廝到底要做什麼?夏初七心裏一跳,本能地推他想要後退。
但沒有想到,她的手剛一使力,他卻率先放開了她,以一種她完全料想不到的冷漠語氣,輕輕說了一句,「你走吧,遠遠的走,不要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