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危局:破(2)

第1029章 危局:破(2)

「趙十九……」眼看趙樽要隨了崔英達入內見老皇帝,夏初七心裏一緊,上前握一把他匆匆包紮過的傷口,目光里滿是擔憂。既擔憂他身上的傷,也擔憂他入殿之後,將會發生的事情。

趙樽回過頭來,冷寂的眸中,無情緒。

「無事。」

兩個字他吐得極輕,夏初七目光一沉,看着他稜角分明的唇,餘光掃著屋脊上未化的積雪,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喉嚨口裏,滿滿當當一團。崔英達又催促了一聲,她終是慢慢地垂下了手。

「我在這裏等你。」

「嗯」一聲,趙樽拍拍她的肩膀。幽深的眸子裏,流過一抹艱澀。

「一切有我。」

這一眼,很淺淡。這一句,也不是情話。

可對於女人而言,這世上卻再無比「一切有我」更動聽的情話了。

看着他匆匆離去的高大背影,還有那一身染上鮮血還未及換下的黑金甲胄,夏初七眉頭蹙起,突地心生悲涼——天下至高的權利之下,骨肉、親情,君臣、父子、兄弟、叔侄之間賴以維護的血緣情分,比窗戶紙還要薄。一旦捅破,如刀尖入內,如亂箭穿心,寧肯互相啃噬得鮮血淋漓,也不會退讓一步。

趙綿澤不會退,趙樽是退無可退。

老皇帝會在這個緊要關頭突然醒過來,對趙樽來說,並非好事。時下之人,以孝為先。不管趙構、趙楷、趙樽,還是趙綿澤,對於他們來說,恪守孝道,遵從長輩的意願,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先前趙樽領「十天干」逼宮,給天下人最合理的理由——是趙綿澤軟禁老皇帝,攜天子以令諸侯,擅自稱帝。

可如今老皇帝醒了,這個理由也就不再成立。趙綿澤的皇帝之位,仍然是名正言順。而且有了老皇帝在,趙構與趙楷這兩個人,已是不敢再隨便亂動,甚至於他們指不定會將昨日之事都推卸在趙樽身上也未可知。

然而,晉王府僕役八十九口的死亡,貢妃為護他自殺的事都歷歷在目,他若是任由洪泰帝以「孝」制住他,也不符合他為人和稟性。他是一個寧願死,也不服軟的男人。可若是他一意孤行違抗聖意,卻是不尊君父,有不臣之心,大逆不道,將為青史所不容。

對於趙樽來說,這是一個僵局。

左與右,都是難。

「跪下!」

陰冷空曠的內殿裏,帳簾飄飛。那赤金的龍榻之上,洪泰帝靠着一個軟緞墊頭,蠟黃的面色如枯藤老樹,已是油盡燈枯之狀,身體極是虛弱。可他到底鏗鏘一生,帝王之氣不散,赤紅的雙目里,每一次眨動,都似刀光。

「你,你,還有你們,都幹了什麼好事?」

「父皇息怒!」

「父皇保重身子為要!」

趙構愧而叩首,趙楷沉默以對,趙樽半聲不吭。

「皇爺爺!」趙綿澤從未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跪在病榻之前,垂首道,「你先不急上火,且容孫兒稟明情由。自皇爺爺染病卧床,孫兒暫代國事,未敢有一日荒廢。然十九皇叔領兵奪我皇后,入我宮闈,犯上作亂,孫兒這才不得已動用兵馬鎮壓……」

「閉嘴!」

經了昨兒的一夜,洪泰帝從崔英達的嘴裏,情況大多都已清楚。此時他似是不想再聽,打斷趙綿澤,顫抖的手指反覆指著床前跪着的幾個子孫,哆嗦著唇,又是一串訓斥。

「朕這還沒死呢,你們就這般迫不及待,傾軋攻訐,骨內相殘。朕若真是死了……死了,你們豈不是全都要反了天?咳咳……咳咳……」

他還未說完,便重重咳嗽起來。

「父皇!」

「皇爺爺!」

看着病榻前的眾人,洪泰帝黑青著臉,喉嚨里的痰氣提不上來,拉風箱一般「呼嚕」了一會兒,虛弱地擺了擺手,顫著聲音喊了一句。

「崔英達——」

「老奴在,老奴在……」崔英達是伺候他慣的,這內殿裏頭,若說老皇帝醒了哪一個最欣喜,他還真的佔頭一份。應話間,這老奴才哭泣著撲了過去,「啪嗒啪嗒」就掉眼淚,「老奴在這,主子,你有何話要交代?」

洪泰帝沉睡了許久的臉色一片灰暗,刻滿了皺紋的臉上,像是風乾的橘皮,但為帝的威嚴未變,考慮一下,他目光巡視一遍床榻前的子孫,沉了聲音。

「聖旨。」

崔英達一愣,遲疑一瞬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聖旨是什麼。他喏喏的應着,抖抖擻擻著出去把那一道被貢妃掉在地上的聖旨撿了起來,用衣袖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捧到榻前,頭也不敢抬。

「主子……聖旨上頭,什麼也沒有啊?」

「嗯」一聲,洪泰帝並不意外,看他一眼,「記。」

崔英達應了,趕緊去取了筆墨來,跪坐在榻前。

「準備妥了,主子。」

洪泰帝看他一眼,低沉着聲音,「趙樽聽旨。」

那一道空白聖旨原本就是洪泰帝要留給趙樽,如今他第一個就喊到趙樽,並無人意外。只是他眼下要宣的旨意內部,與他先前留給趙樽空白聖旨時的聖意,到底是不是一樣,除了他自己,恐怕已是無人知曉了。

一時間,殿內之人,都心生不安,卻也齊刷刷跪了下來。

「兒臣恭聽聖諭。」

洪泰帝咳嗽著,看着跪在殿中的趙樽,鬢間的白髮上似是又添一層新霜,清瘦的面孔上目光爍爍,一字一句,念得猶為艱難,卻也清晰。

「皇十九子樽,柔儀殿貢妃所出,朕之么子,朕之愛子……洪泰十年詔封為晉王,入軍為將,佐我社稷,佑我河山,戰於四方,功勛卓然,乃國之棟樑,民之柱石。今太孫綿澤承繼大統,仍應以師友尊之,以優禮待之,非朕命不得相擾……今特賜黃金印璽,享宗藩於北平,世襲罔替……」

殿內冷寂空曠,每一個字都似有迴響。一道聖旨由洪泰帝親口念出來,花了很長的時間,但每一個人都聽明白了。這一道聖旨,除了是對趙樽的安置之外,其實也是對昨**宮一事的處置——如此一來,趙綿澤還是他的皇帝,趙樽還是他的藩王。而且,老皇帝也未有追究任何人責任的意思,他只是想將這一起叔侄反目的蕭牆之禍,大事化小的扼制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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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寵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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