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幸福永遠(大結局)

第437章 幸福永遠(大結局)

衣小蟲那邊望眼欲穿地盼著,而藍小草這邊卻出了狀況。

話說收到衣小蟲發來的目的地短訊之後,藍小草拉着行李箱興緻勃勃地就往售票櫃枱走,卻在剛走了沒幾步的時候突然走不動了。不為別的,只因為一個小包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突然沖了出來,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藍小草吃了一驚,詫異地低頭去看,就見抱住自己的是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長得那叫一個粉雕玉琢、玉雪可愛!小傢伙還沒她的大腿高,伸開一雙小胳膊死緊死緊地抱住她一條腿,仰著一張小臉無比可憐無比委屈地望着她大喊一聲:「媽媽別走!」

藍小草頓時就被天雷給劈了!

機場里人來人往啊,這姑娘太嬌嫩,這娃兒太嬌萌,一個拉着行李箱要走,一個抱着大腿紅着眼睛喊媽媽別走,實在是讓誰看都是一幅媽媽狠心拋棄幼子的畫面啊!

然後,再瞧這姑娘怎麼看都不像已經成人的年齡和茫然無措的表情,算算這孩子的歲數,圍觀者頓時就腦補了。

可憐啊!一個失足少女,怕是十四五歲就遭遇了什麼事兒不得已生下了這個孩子!這世道!吧啦吧啦……

藍小草在眾目睽睽之下、旁觀者無不憐憫嘆息的眼神中醉了!她誰也不敢看也不顧上看,只直直盯着腳下死抱着自己不鬆手的小屁孩兒。話說這粉白粉白的小臉上那副如喪考妣的表情也不像是裝的啊,可他抱住自己幹嘛?她又不是他媽!

慢著!藍小草姑娘突然驚悚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可是失憶人士一枚啊!還真不能排除這糯米一樣軟軟糯糯的一團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可能!

接下來的思維就脫線了!假如這是她的娃,那她是和誰生的?阿黑?還是別的男人?

如果是阿黑,孩子都有了,兩人又彼此有感情,他幹嘛是若即若離的狀態,還要求她必須忘記前塵往事做一個新人才能跟他在一起?

如果不是阿黑……該死的!好像剛好可以解釋他明明對自己也有感覺卻始終不願意靠近自己,非逼着自己重新開始新生才行的態度?

脫線的姑娘一把單臂抱起腳下的奶娃子,拉着行李箱就跑。直到跑出機場拐了好幾個彎找到一個僻靜沒人更沒有人看見剛才狗血一幕的地方,才呼呼喘著氣撒開行李蹲下身放下孩子嚴肅地盯着他的眼睛:「喂,你個小糯米糰子!認錯人了是不是?仔細看清楚,我是你媽嗎?」

某娃原本被抱着一通跑都快跑暈了,這會兒剛回神,一聽這話頓時又激動了,撲上來抱住藍小草的脖子哇地就哭了:「媽媽!你果然是我的媽媽!媽媽你不要走!」

藍小草只覺得天雷滾滾,手忙腳亂地想要把這糯米一樣又甜又黏的小孩兒推開,但對着這麼一個軟乎乎香噴噴抱着自己哭的小身子又下不去手,那哭聲也哭得她撓心撓肺的,最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改成慌亂地摟着這娃兒輕拍著:「哎哎你別哭啊!有什麼話你好好說,你哭什麼啊?我那個……哎你到底為什麼說我是你媽媽啊?你有你媽照片兒嗎?還有,你身邊大人呢?」

某姑娘這才後知後覺想起這麼小的小孩子是怎麼出現在機場里的?他身邊的大人呢?該不會原本不過是個誤會,結果讓她一不小心把人家孩子給擄了吧?

藍小草這才趕忙抬起頭來四處張望,還沒看過一圈兒就聽身後有人感慨:「天哪!我說怎麼他把這事兒瞞得這麼死,誰都不讓知道,原來是……替身啊!」

藍小草循聲看過去,就見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對男女。說話的是那個男的,年輕俊俏的值數跟司徒諳一個級別,就是神態上帶着一股子睥睨天下外加玩世不恭的味道,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說不出的氣質。

這人如此特別,但藍小草的視線卻沒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定在了他長臂緊緊摟着的那個女子身上。

那姑娘頭頂扎一道直溜溜的利落馬尾,全身沒有一樣多餘的配飾,一身火紅色的飄衫長褲,衣角在風中飄蕩,好像兩隻隱隱的翅膀。姑娘美好的胸膛急遽地起伏着,一張冷艷的面龐上滿是難以置信的激動,眼睛裏含着晶瑩水意,卻死死咬着嘴唇沒讓眼淚掉下來。

她那樣直勾勾呆愣愣地看着藍小草,目光透過淚意滿含着說不清的濃濃情緒,一直沒有吭聲。直到藍草心回頭,而身邊的男子又說了那麼一句話,她才開口。一開口,眼淚珠子吧嗒就掉落了下來:「是不是替身不用你告訴我!我跟她有話說,你給我走開!」

火紅衣服的姑娘推開摟着自己的男人朝着藍小草走來,藍小草在她說話時一直奇怪地看着她,此時忽然垂下眸子,背過身藉著孩子的身子掩飾輕輕地揉了揉胸口。等那姑娘來到身邊蹲下,藍小草的目光已經乾淨清明:「你好!我叫藍小草,你是誰?」

身後,剛剛的男子已經聳了聳肩走開。藍小草感覺得到,剛剛周圍忽然出現了很多道危險的氣息,現在隨着那人的離開又都消失了。心裏不由暗暗地皺眉。自己原來的身份到底有多不同尋常啊,看看這都認識的是些什麼人!

見火紅衣服的姑娘定定地看着自己不回答,藍小草又指著自己懷裏已經不哭了卻賴在她懷裏不離開的小傢伙,好奇地問:「是你帶他來的嗎?他跟你長得有些像,你是他媽媽嗎?他好像認錯人了,一見我就抱着我的腿叫媽媽呢!」

火紅衣服的姑娘靜靜地看着藍小草,忽然粗魯地一把抹去了臉上的眼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不是他媽媽,我是他小姨!那個……我能跟你商量個事兒嗎?」

機場邊的咖啡廳里,藍小草腿上躺着睡著了都死揪着她的衣襟不放開的小傢伙,目瞪口呆地看着對面的鳳小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鳳小稚說,懷裏這個糯米糰子一樣又白又甜又黏的小男孩是阿黑的兒子?是阿黑跟一個長得跟她一模一樣、名字也跟她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年齡比她大三歲的女人生的兒子?

她還說,那個司徒諳其實也是喜歡的那個叫藍草心的女人,也就是阿黑的老婆?

她甚至還告訴了她阿黑和他老婆那些足以嚇死人的真正的數重身份,以及很多兩人之前經歷過的那些匪夷所思的過往。天哪,那樣的人、那樣的事,真的有可能存在嗎?

她不信,也不打算深究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長大嘴巴瞪着眼睛看着鳳小稚,腦子裏只想着一件事:照這種說法,阿黑,啊不,衣小蟲對她表現出的那些朦朧的讓她以為他是愛她的跡象,其實只是對他老婆的一種懷念?

可是,她明明感覺到……

張大的嘴巴慢慢閉上,瞪圓的眼睛放鬆下來,藍小草唇角慢慢勾起一絲神忌鬼憚的笑意:「那誰,小鳳啊,你看,我也跟你商量個事兒……」

蘇黎風一般地卷進來的時候,包廂里已經空空如也。桌子上只有新加過的咖啡冒着淡淡的熱氣,兩個女人和一個孩子,都沒了!

老婆被人拐走了!或者說,老婆拋棄了他跟另一個女人跑了!蘇黎臉黑如墨,木樁子一樣在包廂里站了片刻,沒發脾氣也沒罵人,只拿出手機給遠在華夏的某人打了一通電話:「你這個混蛋,你他媽老實告訴我:這個所謂的藍小草,到底是不是藍草心?」

這世上除了他那個已經由他好兄弟宣佈死亡的大姨子,還有誰能讓鳳小稚連他都拋下?敢再有一個,他捏死他(她)!

此時,某king已經斷然忘記了自家老婆這幾個月明明都是努力從他懷裏往外蹦躂的了!

聽蘇黎說了這邊發生的事,衣小蟲原本正開車的動作也是猛地往旁邊一剎!他小姨子帶着他兒子,把本來準備要來投奔他身邊的他老婆給劫了?

也不知道是趕巧了還是怎麼的,衣小蟲剛一靠邊剎車,後面就衝出一輛黑色越野車來,直直向著他的車撞來!

他此時正行駛在太行山脈里的一條盤山公路上,雖然人跡罕至,但是路彎坡陡,司機們開車都很小心,正常情況下根本不會出現這樣橫衝直撞的瘋子。衣小蟲想要開車避讓已經來不及,當機立斷猛地彈開後備箱,直接在駕駛座上轉身抬掌就準備動用巫力強行制止那輛車的沖勢。

就在他轉身一眼看清楚那輛車裏裏外外情況的時候,心裏陡然一驚,原本蓄勢待發的巫力猛地收住!

那輛車上沒有載客,只有一個身材壯碩的司機,而那個司機,根本就是一具屍體!

一具屍體開着車衝上盤山路一臉瘋狂平治,這還不算詭異,更詭異的是就在眼看着車子就要撞上衣小蟲的車子的時候,一柄木劍從半空中凌空刺下,越野車的鋼鐵車身竟然擋不住一柄粗陋的木劍,眼看着那柄木劍端直地從車頂插入,刺穿了屍體,再穿過車底,以不可能的韌性和硬度彷彿一根鋼釘釘住了玩具小汽車一樣,把正在高速平治的越野車硬生生地釘在了地上!

此時,越野車的車頭距離衣小蟲的車尾僅僅一根頭髮絲的距離!

衣小蟲看着幾乎近在咫尺的僵硬的屍體和他身後那柄粗陋的桃木劍,仰頭看了看天空的方向,不知道是該嘆息還是該慶幸。

關好後備箱,下車穩穩地來到越野車旁,衣小蟲仰頭對着天空叫道:「是終南派任曦道長、正一門清波道長兩位前輩嗎?在下衣小蟲,受終南山掌門終南子道長和正一門正一師太所命,求見兩位前輩!」

空無一人的天空中「咦」地一聲,一個清澈的女子聲音驚訝地道:「任曦,這人是誰啊?你認識嗎?」

一個熟悉卻稍顯年輕的男子聲音沉穩地道:「此人雖然殺氣浸骨但面相奇正,應該不是惡徒。你我師父的名號都不是好隨意亂報的,興許真是師門有事。走,我們下去問問吧。」

眼前一晃,一對身着道袍的神仙眷侶出現在衣小蟲面前。那女子相貌柔婉清麗又帶着幾分颯爽,與藍草心有六七分相像,那男的雖說如今是不到三十的相貌,但那偉岸的身材、英挺的眉眼、濃眉俊目、颯然的風姿,明明白白不就是任曦?

衣小蟲剛剛開口詢問的時候只稱呼兩人是前輩,已經做好了任曦失憶不認識自己的準備,但聽得剛剛兩人的對話,還是不由得心裏發苦。他最近這是招惹了記憶門神了?家裏老婆孩子岳父岳母竟然是比著賽著玩失憶!

身後越野車連着屍體還釘在地上,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衣小蟲微笑着拉開車門:「兩位前輩如果信得過,還請下山說話。」

下山離開公路,來到一處密林邊車子再也開不進去,衣小蟲才請了兩人下車,請了兩人坐上了一塊朝陽的方石,自己端端正正肅容行禮:「衣小蟲拜見岳父、岳母!」

「嘶」地一聲,大石上兩人都驚了,齊刷刷揮袖去拂衣小蟲行禮的動作,然而一拂竟然沒有奏效,衣小蟲依舊彎腰拜了下去。兩人又驚又怒,閃身向兩邊躲開,說什麼也不肯受他的禮!

李清波更是脆聲怒道:「哪裏來的登徒子!我和任曦師兄還都未成婚,你再這麼滿口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立刻劈了你!」

任曦也是怒容滿面道:「好一身詭異的修為身法!你到底是哪門哪派、哪裏的散修?竟然敢大膽毀壞我和清波師妹的名譽!今天不交代清楚,我定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衣小蟲默默嘆息。想到過這兩位也失憶了,但卻想不到竟然失憶到了兩人還沒在一起還沒有藍草心的時候!記憶里沒有女兒,自然也就沒有女婿,他這一次的任務頓時就從一般級別上升到了艱難級!

還好,對於兩人的失憶,玄門和他多少都有些準備。

衣小蟲看了發怒的岳父岳母一眼,也不多說,從隨身空間中拿出一個手指長的小小裝置朝空地上一按,終南子和正一師太並肩而立的立體影像便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對這種事兒,衣小蟲還是很有經驗的。天龍會裏的就不說了,就說華夏玄門,當時他和藍草心帶着巫鼎上苗疆,就是靠着白夭矯的一段影像說服了巫醫寨,最終獲得了信任。

除非兩人把一輩子所有的記憶全忘光了,否則終南子和正一師太這兩個如父母一樣的角色兩人是一定認識的。誰的影像都沒有他們靠譜。

看見師父的影像,李清波驚呼了一聲,下意識地向任曦靠近。任曦也是立刻過來安撫地拉住了李清波的手。衣小蟲旁觀著心裏就是一動。

印度那位返老還童的大師出現時是無憂無慮的小沙彌時代。岳父岳母回歸到的是兩人剛剛相戀相知的時候。藍草心則是回到了十八歲……十八歲,是他和她解開了重重疑惑和顧慮,第一次彼此相屬定情的時候。

都是最美好的時光!

衣小蟲在那裏凝眸思索,任曦和李清波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立體影像吸引過去。兩人一眼看清影像中的人影,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影像中,終南子面目慈和深憫,語聲感嘆而又飽含疼愛,開口第一句就是:「曦兒,你受苦了!」

任曦渾身一顫,怔怔地看着終南子蒼老的面容和根根銀髮,失聲叫了一聲:「師父!」

影像中,終南子輕輕嘆息了一聲,緩緩地開口:「聽玄門同道傳言,你和清波重現世間,是不是真的?曦兒,你到底出了什麼事?清波生死不明二十年,你醒來要去找她,師父難道還會阻止你不成?終南山偌大的山門,這麼多的弟子難道不是你的助力?你為什麼要瞞着師父獨自離開,一去之後杳無音訊?」

任曦和李清波呆住了!震驚地看着畫面。而衣小蟲則緊緊地盯着他們的反應,手心裏悄悄地滲起一層汗水。這畫面是他尋人中間又回去找終南子和正一真人錄製的。兩位老人為了決定要不要讓很可能失憶的任曦和李清波直面事實而討論了整整一夜。最後決定錄製,也是賭了一生對天道、人心和命運的感悟!

看着眼前震驚到難以置信的任曦和李清波,衣小蟲眸中越發深邃。沒錯,他去找終南子和正一師太錄製這段影像,就是拉他們下水,用岳父岳母為藍草心做實驗!放在別人,或許會覺得愧疚,但他半分都沒有!別說任曦和李清波也許就得要用這種方法才能恢復,就算是對他們沒有什麼好處,為了藍草心的安全,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如果兩人因此辭世,藍草心以後恨他,那就恨吧!用岳父岳母的死換一份珍貴的經驗,讓藍草心避免走同一條路這種事,衣小蟲是半絲也不會猶豫的。在他的心裏,只有一個人的安危,也只要這一個人的安危,勝過全世界的一切!

立體影像中,正一師太也含淚開口:「清波,你在看着嗎?你還認得師父嗎?二十三年不見了,你下山歷練時師父還滿頭烏髮,如今師父已老了!」

李清波既驚又悲地撒開任曦的手,眼圈兒唰地一下紅了:「師父!怎麼會……」

影像上,正一師太擦了擦眼淚,笑了笑,語氣輕快了一些:「不管怎麼說,能回來,師父都開心!你當年生死不知,任曦回來報喜又走得匆忙,師父誤會他傷了你性命,這二十多年來,我正一門因此跟終南派結怨,可是讓終南派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就趕緊回師門一趟吧。記着,帶着任曦一起。師父已經跟終南子道長道過歉了,但還欠任曦這孩子一個交代。當年那一掌,和這些年對他的冤屈……師父對不住他!」

正一師太哽咽著一時說不下去,終南子道長便又開口接上:「曦兒,你之前一而再地神智出問題,瘋癲了二十年,醒來后又不記得瘋癲之後的事,如今出世而不回,是不是又出了什麼問題?師父的意思,無論你此時感覺如何,是否記得前事,都宜速速回山!師父也不知道小蟲這孩子什麼時候能找到你們,也不知道找到你們時會是在哪裏。但等到你們見到這段畫面,大約也就是我們該團聚的時候了。曦兒,看看你現在離終南和正一哪個近些,帶着清波速速趕回吧!動身前給師父個消息,師父和正一師太哪個離得遠些的,便趕到對方山門去見你們。」

正一師太緩過來,又緊跟着叮囑了一句:「清波,小蟲是個好孩子,對草兒的心意天地可鑒。只是這孩子心思也重,不愛吐露內心的想法。你們跟他一起回來,一路上好生相處,不管遇到任何事,也不許為難了這孩子!」

終南子也頷首道:「曦兒,為師的囑咐也是一樣:善待小蟲,他是個好孩子!」

影像到這裏就結束了,任曦和李清波好半天才擦乾眼淚並肩站起,驚疑不定地對望一眼,神色中忽然生出幾分尷尬,然後不約而同地避開視線,臉色微紅、疑問重重看着衣小蟲。

衣小蟲咳嗽一聲,努力撐住嚴肅的表情:「我不知道岳父岳母的身體為什麼返老還童而且法力卻又見增長,但二位如果確實是任曦道長和李清波道長沒錯的話,現在的記憶恐是停留在二十三四年前。而實際上,大約正是那時候兩位就在各自下山歷練的途中自行結成了道侶,之後有了孩子。二十二年前,岳母生下了一個女嬰——她後來嫁給了我……」

衣小蟲一邊給兩人細細地講述這二十多年來發生的種種,一邊時刻不敢放鬆地觀察著兩人的神情和身體狀況。二十多年來跟兩人有關的情況、跟藍草心有關的情況說起來一說就是幾個小時,衣小蟲不惜始終放開神識籠罩着兩人,最終發現兩人只是震驚和聆聽,身體和魂魄似乎都沒有發生什麼危險的變化。沒有當場消失,也沒有魂飛魄散!

心中剛剛一定,就聽任曦忽然開口:「從你開始講述,已經兩個多時辰了,你不惜耗費法力,始終以那種奇怪的神識籠罩我們,到底是想探知什麼?」

衣小蟲抬眸,正對上夫妻倆清澈明正的眸光,心頭微微一震,倒也不想隱瞞:「我想知道,如果藍兒也被人告知真相,會不會發生危險。」

任曦一笑:「你怎麼知道我和清波的情況跟你夫人的情況相同?你之前也說了,你夫人是進入了天門,而我和清波並沒有參加世界玄門大會。」

衣小蟲眉頭一皺。不是因為任曦話語中的內容,而是任曦的稱呼。衣小蟲已經把前塵往事事無巨細基本上都說清楚了。可是任曦對藍草心所用的稱呼卻是「你夫人」,毫無對自家兒女的親近。

衣小蟲並沒有回答任曦的問題,而是看看任曦又看看李清波:「我說了這麼多,你們不信?」

任曦和李清波相視一眼,轉頭看着衣小蟲,不答。

衣小蟲撫額:「怪不得沒有任何影響……你們竟然完全不信!岳父岳母,你們不會是要告訴我,你們即使是看過了那段影像,也並不打算回山門吧?」

李清波莞爾一笑:「怎麼會呢?既然有這麼一段影像給我們看了,無論如何,山門是立刻就要回的。而且,要按照師父和終南子道長說的,跟你一起回去。」

衣小蟲沉默地看着這位跟自家夫人有六七分相像的嬌俏丈母娘,您確定您說的是跟我回去,而不是押我回去驗證一下是不是騙子嗎?

任曦看了李清波一眼,轉頭比較溫厚地對衣小蟲道:「你也不必太介意。其實也不是我們完全不信,畢竟一路走來,很多地方時間上是有些奇怪的。只是任誰忽然被告知一大段匪夷所思的人生,恐怕都沒那麼容易一下子就接受。我們目前,只能權當是聽了個別人的故事。到底如何,還要慢慢體會。道法自然,心境也是一樣。不論你是想我們死還是想我們生,都別急!」

衣小蟲默默地醉了!岳父,您的確是師公的徒弟、藍小草的爹,真真地確定無疑!

衣小蟲原本就是氣質森寒,只是因為對方是藍草心的父母才低下身段來相處,此時那份顧忌也碎了,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給終南子打了個電話說了下情況,一言不發轉身上車。

非深山老林杳無人跡之處不可以御器飛行,任曦和李清波上車,三人沉默著一路向著相對比較近的正一門趕去。

都是修行人,晚上不休息也沒什麼妨礙,三人晚上也就沒有投宿,漏夜前行。前排,衣小蟲開着車,神情肅淡,目光清冷地只看着前方的路面,鮮艷的紅唇始終抿成一條直線。

人既然已經找到了,待會兒交給兩位掌門,衣小蟲要知道的只是他們逐漸接受真相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危險。這一點兩位掌門也能告訴他。因此,此時他已經把身後兩人怎麼想完全拋在了腦後,此時滿滿的心思又回到了藍小草的身上。

她和孩子被鳳小稚帶去了哪裏?原本告訴她坐飛機到華夏原城的,前面就到原城路口了,要不要拐進去?她沒有發來航班信息,但是假如她最終還是來了呢?他沒有到機場去接,她會不會失望,真的隨便跟一個人就跑了?

後座上,任曦和李清波目光大多時候若有所思地落在衣小蟲的身上,偶爾也落向身邊人,卻往往在彼此目光碰觸的一瞬間各自彈開,心中幾分難言的苦澀糾結滋味。

兩人正是朦朧愛戀期間,酸酸甜甜陶醉其中,還沒有各自完全確定心意,卻陡然間聽說其實孩子都生過了,如果是真的,孫子都有了,怎麼不叫人既甜澀又尷尬!他們果然是在一起了,但是,一生竟然還沒有來得及幸福就已經過去了嗎?

原城路口,車子交費后忽然掉頭拐下了高速路口,向著原城的方向駛去。後座上兩人齊齊一凜:「你幹什麼?」

衣小蟲淡淡地從後視鏡里看了他們一眼,徑自撥打電話:「師公,抱歉,我有點急事不能送岳父岳母回去了,您看我現在是帶他們到原城賓館住下,您和正一師太過來,還是安排別人送他們回去?」

後座上兩人劍拔弩張的架勢頓住,都是耳聰目明的人,清楚地聽到那邊終南子的聲音:「怎麼,他們委屈你了?」

任曦臉色有些尷尬地轉臉看向窗外,李清波暗自吐吐舌頭。

衣小蟲根本不理會二人,只平靜無波地回答:「沒有,只是說一時難以相信。我是真的有事,跟他們無關。」

終南子卻彷彿忽然對衣小蟲的事生出了莫大的興趣:「哦?是什麼事能讓你連好不容易找到的岳父岳母都放下?」

衣小蟲默了默,對這位睿智無比的師公感佩又無奈:「我……要去機場接一個人。」

終南子那邊似乎有些驚訝,緊接着就笑了:「好好好!去接去接!這事兒絕對不能耽誤!這樣,你把電話給你岳父,我跟他說!」

衣小蟲萬分無奈地把電話遞給任曦,任曦接過,心情複雜萬分,語氣猶自帶着幾分猶疑:「師父?」

終南子對任曦何其了解,任曦開口一叫他就什麼多明白了,語氣中頓時溫和中多了幾分責備:「怎麼,還沒徹底數典忘祖?還能聽得出為師的聲音?」

任曦此時再無疑惑,卻也第一次真切地聽到終南子聲音中的歲月痕迹,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師父,這一聲卻比起前一聲完全不同,滿是激動和心痛!即使是依舊難以相信自己身上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但若那些都是在真的,這二十多年來他帶給師父的竟然全無孝敬,全是麻煩和憂心!師父修為高深,影像中卻已經是滿頭銀髮,怕不都是為他愁白了的!

李清波默默地伸手蓋在任曦的手背上,目光中帶着心疼和撫慰。而任曦已經是紅了眼。

電話那邊,終南子的聲音也轉了溫和:「曦兒,小蟲不會騙你們,不許錯待了這個好孩子!他要去機場接人,你帶着清波陪他去。你們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出門在外要尊重他的意見。莫要……讓自己後悔!」

任曦還要說什麼,終南子卻已經不聽,讓他把電話又給了衣小蟲。衣小蟲接過電話先嘆息:「師公,我這次接人其實很可能是空跑一趟……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安排我的人送他們回去。我無論接不接得上人,完了都會趕過去,您放心。」

他沒說謊,藍小草其實已經被拐走了,還會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里,他真的不願意兩人這難得地見面相處有兩個不省心的大燈泡在旁邊好嗎?

然而這次的終南子好像忽然不睿智了,一點兒也聽不出衣小蟲的弦外之音:「空跑一趟也沒關係,你和曦兒清波是一家人,即使草兒不在,也要彼此親近才好!你這段時間也累了,讓他們跟着,就當帶了兩個保鏢。對了,你們不要住什麼賓館了,山門在原城機場附近剛好有一處產業,環境清幽,風水也好,你們就住那裏。我待會兒讓任夔聯繫好那邊,然後把地址發給你。不會走的話問你岳父,他應該還記得。」

終南子老頭兒自顧自說完就掛了,根本不給衣小蟲抗議的機會。衣小蟲臉色頗有些不好看地抬眼看了後視鏡一眼,正對上後面兩雙同樣看着後視鏡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衣小蟲的臉色頓時更黑了。師公大人,您到底是想要幹嘛?

終南子到底想要幹嘛呢?

終南山,還是衣小蟲被問道的那間大廳里,終南子掛斷電話,神情立刻沒有了剛剛的溫和和渾賴,變得莊嚴肅穆。他抬眼看向廳里靜立着的整個華夏玄門幾乎所有名門大派掌門人和有名望的散修,所有人跟他一樣神情莊嚴肅穆。

終南子緩聲開口:「貧道入道門六十餘載,我終南一派立派逾千年。各位所在門派也有開山千餘載者,相信亦未逢今日事!」

眾人靜靜肅立,聽着終南子沉鬱而堅定的聲音:「我華夏玄門,自遠古之巫始,講究天地人之和諧統一。無論道家、佛家、巫蠱、雜門,無不尊重自然萬物,以人入天地,又以天地之氣機滋養萬物生靈。因此,先人鑄九鼎,溝通天人氣機!」

「然自百餘年前始,九鼎不全,天人溝通漸至斷絕,大地斑駁沉淪於污穢,唯剩高山大川少有沾染。而恰於此時,天門十年一開,成世界玄門大會之爭,天下修行者於其中互相殘殺,並大肆破壞整個世界的地脈蘊藏之靈氣!雖也時有人進入天門,據說於其本人和門派得到莫大好處,但實則比起整個地殼的靈氣損耗,無異於浪花之於滄海!試想,地脈每十年一破,當地氣耗盡之時,整個世界都將傾覆,誰可存活?」

終南子蒼老的聲音此刻如巨石匝地:「因此,自貧道上任掌門起,華夏玄門協會核心諸老密談以為:此事乃上界惡神對我人間莫大之騙局!我輩拼了門徒千萬,必要持九鼎,通天人,破此惡障!」

「事未成,密不可宣。我華夏玄門從國內到世界玄門大會大會諸多探索,終至於鎖定了破此局之奧秘:其中關鍵,盡在九鼎!」

「三十年前,貧道接任終南掌門,那時天下九鼎,華夏玄門暗中尋找有下落者四,持於國者一,皆未曾驚動。尚有四鼎下落不明。貧道無能,三十年只又尋到一鼎下落,未敢聲張。所幸門下徒孫藍草心身負大運,三年間又尋到九鼎其二,如今只剩一鼎下落不明!」

「不瞞眾位,我那徒孫女命格奇特,自幼貧道便曾推演出其身負奇命,其血光中金吉之處隱隱帶九論光環!貧道以一身所學並那孩子與九鼎其中之二輕易結緣並曾一度發動第三鼎之能,大膽斷定:她身負九鼎之命!」

「本屆世界玄門大會,她恐怕是唯一一個進入天門之人。因為自她失蹤之後,已經找到下落的八鼎均各自生出異象,震鳴三月方休!八鼎下落乃華夏玄門極大機密,原本僅寥寥幾人知之。但因持續三月震鳴,八鼎下落如今多有暴露,已引起各方窺伺!近日,原本已經停止震鳴的八鼎忽然隱隱再生異動,一旦發動恐怕更甚之前。貧道等幾人無奈,不得不急召各位前來,擬趁此次八鼎再次震顫之機,發動華夏玄門全體之力,遍地搜尋,搶在其它勢力之前找到理應隨八鼎同時震鳴的第九鼎!破釜沉舟找到最後的」

「先師等人早有斷定:九鼎之失應為上界惡神有意為之,九鼎重新聚齊之日,必遭惡神阻撓,施為者將有大難!我終南派既起而暢意,便誓願傾山門之力聚九鼎!但天下事,我一門一派難以獨擋,還請各位傾力援手!諸位,可願?」

「阿彌陀佛!」普濟寺主持覺仁大師雙掌合十上前一步:「當年大謀普濟寺未能參與,今日豈能再袖手旁觀?普濟寺願召天下佛門弟子共襄盛舉,此事請算我佛門一份!」

終南子單掌齊胸回禮:「多謝!」

性格最直的天山派掌門人上前一步大聲道:「終南掌門何須多禮?正如掌門剛剛所說,天下事,本應天下人當!我天山派從無畏縮怕事之輩,那什麼狗屁的世界玄門大會,道爺我早就看不順眼了!此事必要算我天山派一份!」

正一門、茅山派、鬼谷派、端木家等都立刻響應,整個大廳里立時所有人都慷慨激昂地表態,氣氛熱烈至極。門口原本侍立着的任夔嘴角微勾悄然退出,來到旁邊安靜的一間耳房,撥通了一個電話。

「成了,明天把人帶回來吧!」

……

華夏東南海關,兩撥形貌特別的入境團隊偶然相遇,各自眯起了眼睛。下一刻,兩個鶴立雞群的青年男子相視一笑,彼此相向邁開了腳步,然後握手,寒暄。

彬彬有禮、戴着金絲眼鏡的男子微笑:「科波菲爾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您,好巧!」

金髮藍眼、瘦瘦高高的男子同樣露出天使般的笑容:「真的很巧!我們也沒想到能在華夏海關遇上川騰先生!」

「科波菲爾先生來華夏旅遊還是辦事?」

「有點兒小事,順帶遊覽華夏風光。川騰先生呢?」

「我也一樣!」

兩人禮貌地相互問候和試探,彼此得到了能得到的微少信息,微笑告別。

奧古斯都挨着凱撒?科波菲爾挑了挑眉:「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也來了?會不會跟昆圖斯?賽科斯塔那幫人有關係?」

凱撒看了一眼自己的隊伍,在心裏衡量了一下日本隊伍的實力,搖搖頭:「還不知道,不過你最好還是留意一點。華夏這邊是佛教和道教的地盤,天主教的勢力太小,在這邊動手本來就不方便,最好能悄悄地解決掉我們的事,不要樹立太多的敵人!」

而另一邊,小香奈美子也在皺眉問川騰千崗:「他們怎麼會這麼巧也在這個時候來這裏?」

川騰千崗鏡片下的目光微閃:「還不清楚。但應該不是華夏方面邀請的。我看他們也是搞不清楚我們為什麼來的樣子,應該並不知道我們來此的目的。」

「那就好。」小香奈美子微微鬆了口氣,手指輕輕拂過胸口項鏈上的一個墜子,「這一趟我們一定要少惹是非,安全是第一重要的。」

……

衣小蟲載着任曦和李清波來到原城那處終南名下清幽的小道場。道場值守的道士接到了任夔的電話,已經準備好了房間安排三人休息。因為任夔說的是任曦夫婦,因此房間只準備了兩間。任曦和李清波頗為尷尬地說要三間,也不好去看人家詫異的眼光,齊齊綳著臉轉換話題轉身跟衣小蟲說話:「不說要去接人嗎?」

衣小蟲瞧他們一眼:「休息吧,人還沒來。」說着轉身自己先進了房間。

衣小蟲沒再叫岳父岳母,任曦和李清波心裏也暗自鬆快了些,沒再敢彼此相看,含糊道別了一聲各自進了自己房間。

這一夜,窗外明月皎皎,近鄰的三間屋子裏卻是無人入眠。

李清波本就是清脆爽朗的性子,和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乾脆坐起身來,也不管什麼了,輕聲傳音到隔壁:「任曦,你睡了嗎?」

隔壁傳來低低「嗯」的一聲。李清波眼睛一紅,委屈地撇了嘴。睡了還答應?這是不想跟她說話的意思?

但心裏也是明白任曦也是心裏跟她一樣亂,所以才不知道說什麼,那份惱就散了,輕聲再傳音道:「任曦,你過來,我們聊聊。」聽着隔壁沒聲兒,李清波忍不住又紅了眼,吸了口氣輕聲委屈地道:「我睡不着。你屋子和他隔壁,你到我屋裏來,我們說說話!」

任曦本就是撐著,自己心裏也一團亂,聽到她委屈的聲音,越發不忍,心裏還在掙扎,人已經推門走了出去。

李清波開門等着他,等他進來,輕輕地掩上門,隨手布了個隔音結界,紅着眼睛一句話不說就抱住了任曦。

任曦頓時全身僵硬。兩人一路同行笑鬧,彼此知心之後也曾在山間水岸攜手同行,或藉著種種因由輕輕短短地相擁,但這樣深夜同處一室扎紮實實地抱在一起,記憶里還是首次。眼前自己傾心的女子嬌軟委屈地撲在自己懷裏,腦子裏又本來就正盤旋著兩人可能已經成夫妻之實並且孩子都有了,任曦頓時就有些受不住。但到底顧忌著「女婿」還隔一個房間在這裏,只能強自壓下心頭的紛亂和波濤,聲音微啞地輕輕拍拍李清波的肩膀,示意她起來:「清波,隔壁還有人……起來說話。」

李清波心情難過,腦袋埋在任曦寬闊的胸膛上,抱着他勁窄的腰不撒手:「任曦,你想過娶我嗎?」

任曦心頭一顫,僵直垂在身側的手臂忍不住抬起輕輕地環住李清波的腰背,低低沙啞地道:「夢裏夢到過。」

李清波心裏一甜,那種說不出的難過好受了許多,舒了一口氣,伏在他的胸膛上弱弱軟軟地問:「他說的話,你信嗎?」

任曦沒吭聲。

李清波也沒指望他給她答案。相處已經很有些日子,任曦的性格她多少也知道幾分。銳利時他是極銳利的,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個稱職而優秀的掌門大弟子,聰慧而又沉穩,像一座雪山永遠晶瑩潔白而又巍然不動。

所以兩人的相處,說起來一直都是她說笑玩鬧,而他只是拿着一雙清朗含蓄的眼睛始終那麼寬容含笑地看着她、不言不語地陪着她,打架時給她掠陣,露宿時為她守夜,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一步步地走進了她的心裏。

她伏在他的胸膛,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心裏的話自然而然就彷如泉水般流淌了出來,真情所致,呢喃低語,如泣如訴。

「我信我們最後會在一起,可是我不願意信那些苦楚和分離,更不願意相信我們那些年華竟然都已經過去了!我明明剛剛開始期待跟你有一輩子甜美的日子、有一個幸福的家。可是怎麼的,忽然就說那些全都已經過去了呢?這就像是一顆糖,我才剛剛嘗到裏面最美味的包芯的一丁點兒滋味,忽然就出來一個人把糖變沒了,給我說我已經吃過了,現在我要做的是把桌子上沾染的那些糖漬收拾乾淨!」

「任曦,我不甘心!憑什麼啊?我明明都還沒有吃到!你知道我心裏有多委屈嗎……」

任曦抱着她的雙臂心疼地緊了緊。他怎麼能不知道?他的心情,跟她有什麼不同?那個叫衣小蟲的據說是他女婿的幾乎完美的青年男子,他為什麼會對他生出不可名狀的排斥?說白了,不也是因為他打破了他原本正美好著的所有憧憬和幻想?

不是不能信,而是不肯、不願!

而此時,隔了一間房的衣小蟲仰面靠着被子躺在床上,雙臂枕在腦後,看着窗外的月亮也是完全沒有睡意。

已經讓手下盯着最近所有相關的航班了,沒有她的消息。他清清冷冷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那輪大而亮的月亮,心裏不由得就想起那時候在沙漠上,他抱着她在車頂坐過一夜的情景來。

那時候的她才十六,嬌嫩新鮮得像個剛剛紅了個尖兒的酸甜的水蜜桃,鮮艷艷、水靈靈、脆生生的。那時她總是那樣不服氣地瞪着看他,卻又總是很好笑地剛好犯在他手裏。那晚她撐不住累睡在了他懷裏,而他卻抱着她香香軟軟的身子,忍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不是太強烈卻總是會自己冒出來的某種慾望看了她一夜。

很想親她。

他最後要她的那個晚上,月亮似乎也是分外不同的,但他不太記得了。他只清楚地記得那天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寸肌膚和每一聲難耐的呻吟,以及那種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幸福、兩人身心一體、完全交融的美妙感覺!

想到這裏,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他和她體質特殊,從精神到肉體、從血脈到修行又是那樣契合,他們深情而熾烈的愛情中,兩人有着常人無法想像也無法做到的深濃情事,那樣的愉悅和滿足,這世上再無人能給,只有彼此!

腦海中不覺浮現出她回來后成為藍小草時的樣子。她變回了當初第一次把自己給他時的模樣,嬌嫩而又水靈,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給他的感覺那樣奇異,彷彿時光迴流,回到了她正等待着他的採擷的那個時刻。那種鮮嫩的刺激和以往深刻情濃的記憶一起湧上來,幾乎在一眼之間就撩撥起他埋藏在骨血最深處的慾望。

腦海里的影像就此定格不動,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拿起、打開、調出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名字。他忽然再也忍不住,很想立刻就聽到她的聲音!

藍小草摟着糯米糰子正睡得香,枕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了起來。睡意正濃的藍草心閉着眼睛摸到手機,憑感覺按下接聽鍵,鼻音濃濃地咕噥:「小鳳,不要這麼早趕路啦,人家還沒睡醒!」說完手機一丟,連掛機都忘了按,翻個身又睡了。

她這一翻身,本來摟在懷裏的糯米糰子就變成了趴在她背後,沒了媽媽柔軟馨香的懷抱,頓時不滿地哼哼起來:「媽媽你轉過來!轉過來啦!不要背對着糰子。媽媽抱……」

藍小草正睏倦著,嘀咕了兩聲又翻了個身重新將小傢伙摟進懷裏,迷迷糊糊拍着他的背哄著:「好啦好啦快點睡吧,睡醒了你鳳姨還要帶我們繼續飛呢。」

糰子軟軟的小身子往媽媽懷裏又靠了靠,也是睡得朦朦朧朧的:「飛哪裏去啊?鳳姨不是說我們已經到家了嗎?」

藍小草睡意重重襲來,語聲越來越低:「還沒啦,那傢伙跑去原城了,還有一點點路程……」

萌萌噠母子倆睡了,鳳小稚的手機開始瘋狂地振鈴。某鳥睜開一隻眼抓起手機瞧瞧,不理。手機持續振鈴,某鳥持續不理。

讓你得到姐姐的消息不告訴我!我也不要告訴你!急死你!急死你!

滴滴滴,短訊響。某鳥眼珠轉了轉,想了想,打開:「打過來!否則我立刻把蘇黎和別的女人扒光了灌了葯關在一起!」

我擦!誰說最毒婦人心來着?明明是最毒不過天龍青!鳳小稚咬牙利索地撥打電話,電話接通的第一瞬間開口就罵:「卑鄙無恥王八蛋!」

大提琴的聲音沉冷淡定得讓人脊背生寒:「加一個女人!」

鳳小稚氣得跌過去了!世上有這麼混蛋不講理的人嗎?就算蘇黎跟他實際上平起平坐不算他的上司,多少還算是兄弟吧?她也還算是他小姨子吧?這人得有多重色輕天下才能這麼淡定地說出這麼無恥的話來啊啊啊!

但是該死的,她還是閉嘴了,因為深知這人把她姐姐看得有多重的某鳥實在不敢賭衣小蟲不會真的那麼做!為了她姐,這傢伙滅了這整個天下都有可能,小姨子和兄弟算個鳥!(好吧她本來就是個鳥!)

連天龍會的king都管不住的某傲嬌鳥人硬生生壓住一肚子的憋屈,努力地平抑語氣:「姐夫!」

「地址!」

「安城某某區某某別墅。」

「去把糯米糰子抱出來,帶他到原城,交給他外公外婆!」

「那不行!我不能把我姐一個人扔在這裏!」

「再啰嗦,再加十個女人!」

「你這個……我擦!我現在就去!」

很快,夜空中便有兩道無光的流星相向而過。一道迅疾如風,一道暴怒如火。

藍小草美美地睡到自然醒,翻了個身去摸懷裏的小包子。摸了幾下都摸了個空,猛地一下坐起來驚呼一聲:「糰子!」

「小稚帶他去找他爺爺奶奶了。」大提琴般的音色沉緩地從窗邊飄來。藍小草驚訝地看過去,就見一道逆光的芝蘭玉樹般地身影,帶着一圈光暈朦朦朧朧地朝自己走來。

驚呆了的某姑娘微微張著嘴,瞪着眼看着這個聲音無比迷人而體型怎麼看怎麼熟悉的人慢慢地走過來,第一個下意識的反應便是喃喃地喊了聲:「阿黑?」

「是我。」他來到她床邊坐下,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深邃幽黑的眸子碎開漫天星光看着她,「想我了嗎?」

藍姑娘已經快要傻掉了,眼前這個人,美得慘絕人寰、難描難畫,骨子裏的氣質如冰山凌烈,卻對她散發出無可抵擋的熱度和溫柔,像一整個才陽光下七彩耀眼的冰山,冰冷而又鮮艷、堅硬而又璀璨,一下子就扎進了人的心裏去,再也拔不出來!

心跳得快要死掉了!比上次還難受,也比上次還想哭!

不想去想為什麼心跳得要死她還這樣地高興,也不想去想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她看着他,只覺得全世界都在她眼前消失了,只有他在!

他輕手輕腳地托起她的下巴,她嬌嫩的面容、清澈明媚的帶水雙眸、玉脂樣的肌膚和那在靈魂深處誘惑着他的鮮美紅唇那樣近那樣近地就在眼前。他的聲音不覺就啞了,更輕更柔地追問:「想我了嗎?」

這樣蠱惑的動作、語氣和表情生生地要了腦子一片空白的傻姑娘的命。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一聲「唔」先出口,然後他就吻上了她,還是因為他的吻所以她「唔」了一聲。總之,她只來得及「唔」了一聲,而他再也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的吻只保持了短短的剋制便兇猛起來,帶着不知壓抑了多久的渴望和彷彿要把她給拆吃入腹的獰惡,狠狠地吞噬着她的唇舌、思維、理智和一切!

他火燙的唇又離開她的唇急迫地沿着她的肌膚向下游移,她在渾身癱軟中昏頭昏腦地隱約聽到他的嗚咽,像是一隻動情到了極處的獸。

理智完全離開他們而去,只有年輕的軀體順從著骨髓深處的渴望,在無邊無際的本能的浪濤中洶湧沉浮……

他一遍一遍地要她,像一隻壓抑已久的不知餮足的怪獸。她身不由己地隨着他在蝕骨銷魂的情慾中輾轉起伏,中間間或的幾次清醒都被他一次次溫柔深情的愛撫和親吻消融。直到身體再也不能承受這激烈而持久的歡歌,她才軟在他的懷裏,筋疲力盡地由着他抱着自己邁進盛滿熱水的浴池,輕柔細膩地擦洗著自己的身體。

她和他的眼都浸染著說不出的如絲情慾,哪怕彼此一望,也銷魂蝕骨。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忍着滿臉羞紅閉着眼睛問他:「你……你到底是……」

「嗯?」他目光柔柔暗暗,唇角含着滿足的笑意,一邊輕柔地搓洗着手中柔若無骨的身子,一邊輕聲回她。嗓音卻沙啞,飽含着某種說不出的味道。

某姑娘立刻連耳根子都紅了!閉上眼睛是可以不看他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可是眼睛一閉上,聽覺和觸覺就更靈敏了好嗎?她原來要說什麼?她要問什麼的來着?

放下手卻慌亂地扭過頭,臉紅到脖頸子上的姑娘在某人也不知是清洗還是挑逗的揉搓中呼吸急促、語氣嬌軟無力:「我……我聽鳳小稚說,你的夫人……那個,很多事……我……」

「剛剛跟我在一起,你喜歡嗎?」他眸子一深,輕輕柔柔地打斷她本就凌亂的思緒,將已經清洗得乾淨滑膩的身子摟在懷裏跟自己再度緊貼在一起,「我們那樣的時候,除了歡喜,你還有精力想其它嗎?」

他極度溫柔地吻她,從額頭到眉眼,從臉頰到唇角。「藍,我知道你沒想。我也沒想。跟你在一起,我只有極度的歡喜、極度的滿足,全世界都可以不要,我的心裏只能盛下一個你!」

「你是在告訴我,既然已經歡喜,就不要給自己自尋煩惱嗎?」她在他極致溫柔的親吻中心中漸漸安靜,思緒和心情漸漸回歸安然平穩,麋鹿般水光蕩漾的溫柔眼眸中少了幾許媚眼如絲,多了幾份清醒和寧靜。

「可是我沒有想要自尋煩惱啊!其實我只是想問你:如果……如果……」她被他摟在懷裏,咬着唇,卻又大膽地看着他,唇齒的膽怯和目光的勇敢混合出一種特別的風情,看得某人心中一動,眼看又要蠢蠢欲動起來,才吐出要說的話:「如果……我一天都不想等,從現在起就直接換上她的身份,頂替她跟你生活在一起,可不可以呢?」

衣小蟲怔住,一動不動地呆看着她好久,突然一把抱住她緊緊地揉進懷裏,仰面朝天笑得喘不過氣來:「哈哈哈哈……藍,我的夫人,我的藍!我太笨了!真的是太笨了!果然我家夫人才是天上地下最聰明的人!賊老天,我就知道,你困不住我家英明睿智的好夫人!」

早知道這樣,他還費心安排做那一整套「藍小草」的身份證件和銀行信息什麼的干毛啊!他家的小女人就算是失憶了,也從沒有忘記要做回他的愛人,做回自己——藍草心!

原本衣小蟲還一直擔心藍小草懷疑自己就是藍草心,並因此設下重重障礙,不讓藍小草接觸到原來的一切。然而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家聰明的夫人從一開始就在潛意識中設置好了最佳的選擇:失憶后她不是要疑心自己是藍草心,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要一頭撞進藍草心這個真實身份中去,主動去「冒充」藍草心!

她與原來太多相同但又有明顯不同,而人心總是充滿了辯證的懷疑。如果她宣告自己是假的,人們就會關注那些太過於巧合的因素,力求去證明她是真的。而如果她宣告自己是真的,那人們就會關注那些明顯不符合的因素,力證她是假的!

假作真時真亦假,就好像他衣小蟲曾經的那個司徒青的身份,到了最後竟然是替身完全承接了過去,誰算是假,誰算是真?誰又才是那個潤澤集團的繼承人司徒青呢?

心情開懷無比的某青給了膽大包天的藍姑娘一個火辣辣的熱吻,笑意盈然地摟着光不溜溜的姑娘宣佈:「夫人,歡迎你迷途知返,回到我的身邊來!」

實際上半點都沒有恢復記憶的某姑娘紅著一張俏臉兒,水汪汪的大眼睛亮亮地眨著,嬌羞而又勇敢地給了他一個回吻,撒謊連個草稿都不帶打:「嗯哼!本夫人雖然是千辛萬苦地回來了,但天門之上種種艱難,記憶和巫力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損失。所以,如果本夫人跟原來有什麼不同之處,那個,必須理解!」說完自己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這樣裝得像嗎?」

衣小蟲眼中的笑意凝了凝,下一刻慢慢散開:「像!像極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那麼真做假時假亦真!藍,你無意中撒的小謊,莫非就是當時真正的真相?

……

夜幕低垂,東南沿海的一處四周全是亂墳崗的腐爛破敗的灘頭靜悄悄地駛來了一艘並不顯眼的舊船。舊船在破破爛爛的灘頭剛剛停穩,船上就傳出一種古怪陰森的低幽語聲。

那聲音聽不太清是那種語言,但絕對不是華夏本國語言,調子很怪,發音的部位聽起來也絕對不是什麼正常的部位,但整體聽起來卻又有種鬼歌或者詠嘆調的味道,讓人恨不能整個後背都生出毛來。

就在這種陰森古怪的聲調中,四周所有的亂墳崗都開始出現窸窸窣窣的泥土翻動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漸漸匯聚成「嘩啦嘩啦」泥土石塊翻動的聲音,空氣中開始出現一種奇怪的腐屍味道,有輕有重,漸漸地充斥了整個灘塗。

如果有玄門眾人此刻從附近走過,必然會大吃一驚地發現:這處風水上原本就是極陰之地的腐爛灘塗,此刻竟是陰風陣陣、鬼哭狼嚎,如地獄一般!

亂墳崗中的墳頭漸漸地坍塌殆盡,有一個個什麼東西從嘩啦作響的泥土中僵硬地爬了出來。天空中黑雲蔽月,漆黑的灘塗中漸漸直立起密密麻麻僵直的四肢形體的東西,有的掛着滿身腐爛的血肉,有的只剩了一副冒着磷火的森森骨架,像是一大片牽線木偶,動作僵硬地保持着古怪的平衡,循着一種奇怪的規律慢慢移動着腳步。

一個巨大的漆黑的七芒星漸漸地隨着那古怪的聲音出現在整個灘塗上。然後所有的殭屍像是受到了召喚一般,向著七芒星中特定的方位走去。

殭屍群本來極多,然而那個並沒有實質的七芒星卻像是一張永不知足的漆黑的血盆大口,竟是將所有走入七芒星中一定位置的殭屍都吸收了。隨着殭屍不斷從地底里爬出來,又不斷地走入七芒星陣中被吸收,漆黑的七芒星逐漸散發出一種詭譎的黑光,竟像是威壓般地讓所有正在爬出和正在聚攏來的殭屍更進一步加快了腳步。

這詭異的場景持續了很短的時間,整個亂墳崗不知多少年累積的屍體就全部被那漆黑髮亮的七芒星吸收殆盡。而此時,七芒星的面積已經比剛開始的時候擴大了整整一倍,向著地底一沉,隱沒不見!

高空中,一老一小兩道身影從遠處趕來,疑惑地停住。老者道:「奇怪,剛剛明明就是這個地方陰毒戾氣衝天,絕對是有陰惡大事發生,怎麼這麼一會兒工夫就一點兒陰氣都沒了?無音,把巴蘭放出來看看。」

小的那個脆生生道:「是,師父!」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茅山派曇磯師太和她的愛徒茅無音。

話說頭天終南子鄭重邀請各大門派的天下知名散修到終南山共商聚九鼎、抗惡神的大事,茅山派也是其中相當重要的一個名門大派。會上,苗疆木綠花和特邀前來的國家方面的代表黨正和吳湛分別拿出了巫鼎和召喚鼎,向大家展示了九鼎大概是個什麼樣子,之前所說的隱隱爭鳴又是什麼樣的狀況。之後,前期負責秘密守護其它六鼎的門派負責人也用各自不同的法術向大家展示了六鼎的狀況,並講解了目前所知的六鼎的大致特性。

根據目前已知的八鼎的情況,與會高僧大能再三討論斟酌,最後一致認為剩下的第九鼎應該是一尊純正至陰的陰鼎。然而之前那麼多年,玄門協會早已把整個華夏至陰至陽之地都找了個遍,卻並沒有找尋到這隻陰鼎的蹤跡。

道門雖然都以陰陽之術為根本術數,但論起陰魂煞鬼,毫無疑問地以茅山為最。茅山派也的確沒有讓大家失望,在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提出了陰脈的猜想。

按照這個猜想,大地之上萬千陰陽之地應該都是地球的末梢,如果把整個地球看做是一個陰陽球,那麼陰極和陽極為根,從中生出一片茂密的森林,所謂至陰至陽之地也不過是森林中某棵樹枝蔓最後的尖梢罷了。只不過不同的枝幹上養出的鼎,摘下來放在別的樹上,可就不一定合用了。

華夏九鼎既然其它八鼎被尋找到時並不都在華夏境內,很可能這陰鼎也是流落海外,沒有回歸。這就像是果子離開了自己的土壤,難以發芽和生長。這從連山鼎和召喚鼎的經歷就不難看出來,九鼎離開了華夏之後是難以發動的,需要有傳承者的特殊血脈才可以。而在華夏境內則沒有這麼嚴格的限制,只要掌握了一定的方法,修為足夠的人都能發動它們,只是效果不同罷了。

因此,就可以這樣合理地推論:陰鼎這麼多年沒有絲毫消息,華夏境內也是遍尋不著,說明它很可能落到了海外,並且沒有發動過。因為文物古董界也找過,完全沒有線索,所以基本可以判定它是落在了某個玄門勢力手中。國外玄門勢力把持着這麼一件東西,卻這麼多年沒發動,不可能是出於愛惜,只能是因為無法發動。但研究它、琢磨它是一定的。知道它是出自華夏玄門的古器也是一定的。

試想,一件拿着好多年都沒有任何反應的寶貝,最近忽然自動產生了一些他們所不能解釋的異動,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要麼,擔心華夏人找了過來,發動了這東西來對付他們。要麼,是猜到華夏那邊出了什麼狀況,引動了陰鼎的反應。

如果是前者,他們當然不會因此就丟棄或者毀了這個寶貝,只會千方百計地避開人們的視線把陰鼎轉移,同時抓緊機會研究。如果是後者,他們很可能認為陰鼎背後埋藏着更珍貴的寶藏或者更大的秘密。

而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們最有可能帶着陰鼎去哪兒?——當然是華夏!因為只有回到陰鼎的故鄉,才有可能解開陰鼎中到底埋藏着什麼樣的秘密!

因此,茅山派的猜想就是:陰鼎應該是最近幾天才回到國內。所有人不需要去遍天下盲目地尋找,只要在看守好其它八鼎的同時遍尋國內陰地,應該就能發現它的蹤跡!

茅山派的意見獲得了大家的認可,於是,會後,整個華夏的玄門弟子們在師門的率領下迅速地行動了起來。而最靠近國境最有可能出現目標的幾處,更是由茅山派親自坐鎮巡查。

陰鼎的研究和發動都不可能是在白天陽氣聚集之時,同時白天眾目睽睽,大家也不好明晃晃地在空中御器飛行,因此所有人基本上都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晚上。而今晚,對附近的這條陰脈上負責巡查的正是曇磯師太和茅無音。

茅無音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秀麗的少女,經過幾年的恢復和眾多劫難磋磨,修為和心性也早已不是當年吳下阿蒙。曇磯師太吩咐,她清脆地答應一聲,一翻手祭出了自己的法鍾,指尖從鐘上一撫,清喚一聲:「巴蘭!」

一個妖嬈美麗、長發異服的女子身影出現,雙手合十在胸前彎腰恭敬地向茅無音行禮:「巴蘭在!」不正是當年藍草心從葯山的前身鬼園中拿出來養成的那隻千年女鬼、唐朝王爺的印度舞姬巴蘭?

茅無音對巴蘭的態度很親和:「巴蘭,有件事辛苦你!剛剛這附近有陰戾之氣衝天,可是等我和師父發現之後趕來,這那些陰戾之氣卻一點兒也找不到了!你能不能幫我們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我們沒發現的異常情況?你不需要做太多,能指個方向我們去找,就可以了。」

巴蘭恭敬地答應一聲,身影一閃向下飄去。然而剛剛飄下去不遠便一聲驚叫,拚死了一頭衝進了無音手中的法鍾里,只驚恐的聲音尖聲從法鍾里傳出來:「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無音嚇了一跳,曇磯師太厲眉一豎喝道:「什麼好可怕?把話說清楚了!」然而法鍾里巴蘭卻是嗚嗚咽咽,然後乾脆打死都既不肯出來,也不吭聲了。

曇磯師太怒道:「早知道還不如煉了她!關鍵時刻如此不頂事!」

茅無音趕忙勸師父:「不是這樣的!巴蘭一直都很努力很聽我的話,您也知道她本性真的不壞,而且跟了我以後幫了我多少忙!這次一定是真的有十分恐怖的東西嚇到了她,她才會這樣的!」

曇磯師太怒氣消了些,沒好氣地瞪了心愛的小徒弟一眼:「就知道一說煉了她你就會這個樣子!真不知道你們姐妹倆是怎麼想的,一個比一個心軟。千年陰靈何其難得,放着旁人就算不拿她作惡,也早煉了她提升修為去了。偏你和那藍丫頭只想着讓她修成鬼仙,重得超脫!」

茅無音嬉笑着扯著師父的衣角:「難道光我和姐姐這麼想嗎?師父哪次又不是雷聲大雨點小了?就說巴蘭的修行,真正還是師父教得比我多!」

曇磯師給了無音一個大白眼,沒好氣地道:「可算是活過來了?又能說能笑能哄師父開心了?也不知道這幾個月是哪個弔死鬼投胎的冒充我家好徒兒,整天地白著個臉魂不守舍地給我看?」

「這不是因為姐姐她……」茅無音嘻嘻笑,扯著曇磯師太撒嬌,「好師父,您不是說等九鼎找全了,破了上頭的惡障,姐姐和姐姐的父母說不定就都能無礙了?這底下有連巴蘭都害怕的東西,說不定就是咱們要找的東西呢?徒兒陪師父下去看看,好嗎?」

亂墳崗上,漆黑的夜幕籠罩下空氣都暗不透光,彷彿天地在這裏忽然變得黏稠。水邊的船艙里終於走出了一個手中托著一個漆黑小鼎,身上黑袍曳地、金髮碧眼、外貌極其健美、眼眸中卻是一片沉淪詭譎的可怕光芒的西方男子。如果不是他一身黑暗魔王般的可怕氣質,完全就跟幾個月前的世界玄門大會上的昆圖斯一模一樣!

沒錯,不僅是相像,實際上他就是昆圖斯本人!而他手中所託的小小香爐一樣的小鼎,就是華夏九鼎的最後一鼎!

昆圖斯的七芒星信仰的是一位西方魔神,魔神在人世契約人類作為魔仆,替魔神收取所需要的鮮血、能量和一切所需。而相應的,魔仆也將通過七芒星陣和咒語吟唱等特殊的方式獲得魔神的一部分力量。魔仆自身越強大,所能承載的魔神之力越多。而魔仆本身的強大卻不能通過魔神來灌注,必須同其他人一樣修行。但這個修行過程卻極其快速而殘忍,是通過把其他修行者的生命、鮮血和一切生機獻給魔神,從而獲得死者的法力。

七芒星的信徒雖然邪惡而殘忍,但直接藉助著魔神力量的他們的確有着極強的爆發力和殺傷力。因此世界玄門大會上,希臘官方不顧梵蒂岡教廷的反對,允許七芒星當下等級最高的中級魔仆昆圖斯帶着他的兩個等級稍低的魔仆助手參加了大會,並與昆圖斯簽署協議,只要他們在大會上維護希臘國土和希臘隊的利益,便不追究之前他們造成的所有惡行和血案。至於大會上這些人邪惡的手段會給其它國家的選手造成怎樣的傷害,希臘官方並不關心。

然而,希臘官方最終還是因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因為簽訂了魔鬼契約的七芒星的信徒根本就不會被任何承諾真正地束縛。在天門相中最後的時刻,昆圖斯突然發動了魔神咒語,七芒星陣對內發動,首先就將身邊所有的希臘隊員獻給了魔神,並一舉吸收了他們所有人的力量,甚至將他們的屍體變成了自己的第一批殭屍隨從!

那是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場噩夢的可怕經歷,只有昆圖斯心滿意足地笑到了最後。魔神的僕人從來都沒有想要進入神的領域。他的目的原本就是遍地的「食物」——獻給魔神的祭品和他自己的美食!

昆圖斯的突然發難把天門相中修行人之間的自相殘殺變成了神界門前的魔鬼突襲,所有人死傷慘重,無數人被變成了狼人、殭屍、厲鬼然後被毀滅或從地圖上掉落世間。這些邪惡的生物在之後的很長時間都給好幾個國家的玄學界造成了極大的麻煩。而昆圖斯則因為這次成功的大型獻祭得到了魔神的獎勵,在吸收了那麼多高手的法力之後成功地晉級高級魔仆,與魔神的距離又極大地邁進了一步!

也是從那時候起,昆圖斯感覺到了陰鼎中磅礴的力量和它隱隱的震鳴。正如茅山派所推斷,他猜測不透陰鼎發生了什麼變化,但陰鼎中因為異動而顯露出冰山一角的龐大能量卻讓他欣喜若狂!在無論如何研究、如何試圖激發都無果的情況下,當陰鼎第二次出現隱隱的震鳴,他果斷地拋下了那些殭屍惡鬼,帶着陰鼎潛來了造就它的國度。

來到了華夏,果然陰鼎的作用開始顯現出來。看似巴掌大的小東西,所到之處卻是對各種鬼魂和屍體有着彷彿王者般的震懾,讓他的七芒星陣第一次能夠直接從鬼魂和屍骨中提取精華!

只可惜這種震懾也是時靈時不靈,彷彿這古怪的華夏小鼎有時睡着有時醒著似地。昆圖斯白天就看好了這一大片墓地和腐爛的灘塗,只等小鼎隱隱震鳴起來時就動手。剛剛好不容易等到了,當然毫不猶豫地要動手!

七芒星陣散發出漆黑邪惡的幽光,不知餮足地貪婪汲取着地底深處精純的陰氣。七芒星陣中不斷地盪起一層層黑色的迷霧,將昆圖斯包裹,然後緩緩地滲入他的體內。昆圖斯激動得渾身顫抖,嘴裏不斷低低地吟誦著感謝魔神的咒語。

魔神大人對他這次獻祭的祭品十分滿意,給予了他豐厚的回饋!

「昆圖斯?賽科斯塔!」

「師父!你看他手上的鼎!」

兩道怒喝聲同時響起,昆圖斯一抬頭,就見死對頭凱撒?科波菲爾和奧古斯都帶着一群人從左側、一老一少兩個華夏女道士從右側同時一臉怒容地朝自己出手!

凱撒?科波菲爾和奧古斯都一行一路循着昆圖斯的蹤跡追蹤到華夏,不是為了其它,就是因為教廷和科波菲爾家族一致地感覺到了魔仆一脈經過世界玄門大會後死灰復燃的勢頭太過於猛烈,擔心再不消滅昆圖斯,以後恐怕無法剋制。說起來他們一路追蹤,遲早會追上目標。而昆圖斯?賽科斯塔既然帶着陰鼎來到華夏,也必定很快就會被華夏玄學界發現。但兩邊的必然剛剛好湊在一起卻真真是偶然。當下里雙方同時出現怒喝出手,彼此也是吃了一驚!

但好也就好在雙方是同時出手對付昆圖斯的,而且世界玄門大會上,凱撒和茅無音也是見過的。既然都是玄門高手,又都是對付共同的敵人,那麼有什麼事都不防打過了再說!

終南山上,終南子代表華夏玄門,正在黨正的陪同下接待日本玄學界代表神道門當下的門主川騰千崗和他的母親也是神道門長老的小香奈美子。

也許是出於對華夏的忌憚或者說或多或少的不放心,日本人這一行提前甚至都沒有打招呼,一直到了終南山下,才突然對外發佈消息,說日本玄學協會代表來華訪問,願與華方建立長期睦鄰友好關係云云。

日本人的這一做法自然被黨正背後罵了個死。小鬼子當強盜當慣了,拿我泱泱華夏跟他們自己一樣心思比擬?不就是隨身空間里揣着數量還算不少的寶貝?既然都下決心來還了,不先把態度擺誠懇了,搞這些謹小慎微的手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真小家子氣!

終南子的態度倒還算平靜。一來他最近的心思不在這上頭,沒有日本人以為的對他們是否如約歸還華夏玄門寶物的事情那樣重視,二來老道士一生最擅長的就是卜算推演,日本人回來他早算出來了,見了人並不吃驚,最後更何況他老人家一生修行又執掌華夏第一大道教山門多年,那心性還不是這麼點兒事兒就能撩撥得了的。

原本也要出外尋找陰鼎蹤跡卻被終南子留下來替任淳打理山門,由任淳帶人出去找尋陰鼎的任夔臉色也跟師父終南子一樣平靜。師父已經告訴他做準備。而從天門相之下小香奈美子主動提出要以100件當年被擄掠的華夏玄門重寶換日本玄學界與華夏玄學界世代交好,被他挑破真實目的當場拒絕,然後小香奈美子不得不低頭認錯,表示將無條件以神道門的名義私下歸還50件華夏玄門重寶之後,任夔就知道,遲早要與這些人一見。

談判是必然的。說是無條件,但誰也沒腦袋進水真相信這樣的措詞。不說小日本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就客觀地放在正常人來說,平白地把爺爺輩搶了來的一堆寶貝巴巴地給人送回去,不可能無所求地真要空手而回。

人已經進了華夏的門,要硬按著搶回來也不是沒有把握,但華夏玄門自有自己的傲氣,即使那原本是自己的東西,不到徹底撕破臉面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香夫人倒是言而有信。」隨從人員已經被讓到偏殿休息,如今就是終南子、黨正和任夔與川騰千崗五個人在座。終南子緩緩喝茶,黨正挑着眼看着也不張嘴。任夔懂得師父的意思,主動接起談判的任務,笑意微微地首先開口,禮貌周全,並不急迫。

「小香不過一介婦人,哪裏能做什麼主?這都是千崗的意思。」小香奈美子輕柔緩聲婉轉,姿態和軟,讓在一邊,將兒子川騰千崗擺上主位。

川騰千崗穩穩端坐在客座主位,唇角始終含笑,秀致的面貌搭配着文質彬彬的金邊眼鏡,看起來依舊是那麼清俊儒雅。只是經過這幾個月來徹底執掌了神道門並經過了世界玄門大會的諸多洗鍊之後,原本低調內斂的氣質中多了些無法忽視的沉凝傲岸之氣,時不時在鏡片下的眼眸中一閃而過。見母親將話題恰到好處地遞了過來,川騰千崗溫文爾雅地一笑:「母親的決定,也是我的決定。神道門以前不管是怎麼樣的,但有我川騰千崗在一天,就不會讓它再次走上歧途。50件來自華夏的玄門重寶,我們已經帶來了。還請任夔道長代表華夏玄門收下!」

川騰千崗對母親微微頷首,小香奈美子從座位上站起身,雙手交叉在小腹前向對面三人謙恭禮貌地躬身行禮,之後伸手一抹秀美脖頸下掛着的一枚小小掛墜,50件玄門法器瞬間擺滿了兩人面前的桌案。做完這件事,她也不再坐下,而是謙恭地退後幾步,如婢女般站定在兒子身後。

黨正在對面看得眼角一抽。

日本國曆來女人沒地位,傳統文化中母親更是要以兒子為尊,因此小香奈美子理所當然地在開始談論正事後擺出退居二線的架勢,實際上從位置到身姿取了最方便出手應變的姿態,也就罷了。兩人在對方的國土上、對方的山門裏,之前沒有談好任何交換條件,這樣明擺着占不到絲毫便宜的情況下,什麼條件都不講,二話不說先履行承諾,把華夏供到了無法以任何理由苛待對方的立場上,這一招卻實在是敢賭敢拼、很有幾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味道!這兩個人能把前任門主扳倒取而代之,果然好手段!

任夔的目光也微微跳了跳,越發有深意地看了眼前的這對母子一眼,之後面龐微轉,去看終南子。人家不打算做小人出爾反爾慢慢跟咱們討價還價,那麼咱們呢?是順着對方的套路做君子主動滿足對方要求呢?還是沒臉沒皮直接過去收了東西毛都不拔一根呢?

黨正此時也看着終南子,心說老牛鼻子這回攤上這事兒,事關兩國玄門邦交和今後流落各國的華夏國寶的回歸,不好辦啊!

川騰千崗從小香奈美子起身的時候就專註地觀察著對面三人的神情動作,此時自然也鎖定了這裏真正能在這些大事上做主的人,心裏微微地興奮起來。

原本以他們的猜想,華夏是個政權極度強權的國家,連整個玄學界都差點兒被政權摧毀過,所以他們所求的事雖然最終要落到玄門身上,但做主的應該是那個叫黨正的老頭兒。這樣很糟糕,因為作為政客都是寡廉鮮恥、不相信什麼因果輪迴、報應不爽的。說不好東西一拿出來,就會被下令搶走。如果不是他們到了這裏才突然放了消息出去,說不定搶了東西以後他們連命都保不住。

如今看來在這件事上,卻是連這個黨正都要聽終南子的,這可真真是好極了!華夏道門中人最講究信諾。而他針對這一點,針對終南派,已經準備好了最重分量的籌碼!

所有人都看着終南子,終南子好像才發現大家的對話停了,有些奇怪地扭頭看着黨正:「咦?你不接收嗎?」

黨正活到老成精了的人了,又跟終南子打了半輩子交道,終南子這麼說了他還不懂就該一頭碰死了!當即恍然大悟離座而起,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也瀟灑地拿自己戴着儲物戒指的手一揮,毫不客氣地把日本人桌上的五十件好寶貝嘩地收了,然後昂首挺胸走回來,大馬金刀地坐下,笑得無比誠懇地問:「多謝!這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華夏也是禮儀之邦,兩位送回的50件珍貴文物雖說原本就是我們的東西,但我們也不至於讓兩位空手而回。這樣吧,兩位不妨想想,你們日本有沒有什麼東西也遺失在我國的?列個清單過來,我們找到之後一定也給你們原樣送回!」

你們是搶的,華夏沒搶過你們,你們自己不小心遺落的也給你們找,夠意思了吧?

川騰千崗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日本遺落在華夏的珍貴文物?有嗎?就算真的有,跟他們神道門有什麼關係?這五十件華夏玄門重寶可是他川騰千崗帶來跟華夏玄門示好的,如今華夏官方大喇喇地收了去,他不等於白跑一趟?

比白跑一趟還慘!五十件地地道道的好東西沒了!

眼看着川騰千崗那樣能忍的人都要炸毛了,任夔心底里對師父喊一聲佩服!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一下子就把對方的承受底線給試出來了!

華夏玄門自然不會真的那樣無賴吝嗇,但談判裏面,同樣是一個中不溜的條件,在對方期望值很高的時候提出來,和在對方滿心失望的時候提出來,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會讓人憤怒和不滿,後者卻讓人慶幸和感激。

川騰千崗臉上表情僵硬,眼中怒意翻騰,卻最終生生硬忍了下去,脖子一梗臉一側,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來:「多謝好意!不過不必了。之前在埃及談及的時候,相信母親就已經跟任夔道長說清楚了,這些東西是我神道門私下交接給貴方的,並不適合告訴日本國內知道。所以我們自然也不方便在整個國內統計,看有什麼珍貴文物曾經遺落在華夏境內。」

川騰千崗如此態度,倒讓人有些意外了。眼見他鏡片下的灼灼雙眸隱隱帶着怒氣和一絲莫名的篤定看向終南子,任夔眉頭一皺,卻是還沒開口就聽終南子忽然起身,態度十分親和地道:「好了!既然正事已經辦完了,客人也該好好地休息休息、放鬆放鬆。畢竟一路上帶着這麼多玄門重寶,操心受累也是辛苦!任夔,你帶幾個人親自護送黨老去安置寶物。我陪兩位貴客在山中略作遊覽。」

川騰千崗的眼神一亮,剛剛的怒氣散去了大半,也很快地起身,恭敬地禮讓道:「多謝掌門!您先請!」

任夔陪着黨正出來,把東西直接交給後山的守護長老留待各門派來見面領取其實就安置妥當了。黨正也沒有什麼想法。他心裏錚亮的,知道這些東西的由來和歸宿,更明白官方拿走它們毫無意義。所謂官方收取了這些東西,不過是談判中不讓日本人佔上風的籌碼罷了。

安置好了這些東西,黨正就告辭離開了。他剛走,唐繼雲就急匆匆地找了來,拉着任夔就忙着問:「我聽說川騰千崗母子兩個帶着人來了?師公還親自領着他們兩人去山門中遊覽?」

任夔掃了一眼他滿頭的汗,語氣平靜:「怎麼了?擔心你師公遭人暗害?」

唐繼雲趕忙搖頭:「那倒不至於。以師公的修為,就算不在終南山門之內,憑那兩人也不能傷了師公一分毫髮!我只是有點兒想不通……」

任夔飄然地看了他一眼,將管理山門的玉牌交在他手上:「沒什麼想不通的。川騰千崗敢直接帶着全部東西上門,而且別的地方不去,非要挑着終南山找上來,選的時間又剛好不早不晚這麼巧……」撣了撣袍袖,任夔笑得悠然,「他能有這樣的自信,我們豈不是該開心?行了,我要帶隊出去尋鼎,山門你先代管幾天。」說完,竟然飄飄地就閃了。

唐繼雲掛着一腦門子汗暈乎乎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明白不過來。日本人自信不自信跟師叔開不開心有關係么?再有,這巡山玉牌是怎麼塞到他手裏的?他什麼時候開始擔當替代師叔伯管理整個山門這樣的重任了?

而後山中,終南子親自陪同川騰千崗和小香奈美子遊覽著終南山水。一路行路緩緩,卻是有問必答,拈花含笑,輕輕點撥。川騰千崗母子倆起初的怒意早已消散,此時已經是如饑似渴,越發地感覺到日本玄門絕對原本就發源於華夏大地,只是如今漸走漸偏,逐漸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

兩人正如痴如醉間,終南子悠悠收住了話頭:「剛剛那些話,但願對兩位有所助益,就當是老道代表華夏玄門聊表對兩位千里還寶的謝意。其實以老道之見,日本玄門的修行雖劍走偏鋒、日見逼仄,但也不是全無意義。若能以端正心法略微修正,也未必不能成其大道。關鍵還要看千崗門主能否做到適才廳中所言:絕不讓神道門再次墮入邪道。」

川騰千崗母子心神震動,內心激動不已,哪裏捨得就此收了話頭?他們這次來說到底是為了日本玄學界未來的修行之路漸漸擺脫死局,走出一條朗然的光明大道來。終南子剛剛的點撥讓他們看到了華夏玄門的博大浩然深邃無際,這番話更是肯定了只要這位老人願意,他們的目標是完全可以實現的!既然如此,他們怎麼能放棄?

原本留着待價而沽的底牌,這時候不出,什麼時候出?

當下母子倆對視一眼,川騰千崗一閃攔住了轉身將要回返的終南子:「掌門請留步!我這裏有一件從前任門主那裏得知的驚天秘密,很可能跟任曦師父當年的遭遇以及藍草心現在的下落有關,不知道終南子掌門有沒有興趣?」

……

原城,終南道場。李清波敞開了心扉將心事對任曦說了個透徹,也算是一吐為快。但最後任曦到底也無法表態該怎麼解決眼下的難題。兩人都滿腹心事不可能入睡,乾脆攜手走了出門,漫步在道場清寂的空場中望月。

今夜明月皎潔,卻照不明兩顆糾結的心。走着走着,任曦便站定了,默默許久,終於輕聲開口:「我的心事,其實跟你一樣。你大約也是知道的。」他說着這樣平日裏說不出口的情話,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都看得出有些發紅,但目光只看着月亮,只是牽着李清波的手也微微地加了力度。

李清波心臟狂跳,驚喜地轉頭看他。卻見任曦頓了頓後接着又道:「你說一想到如果有那樣的相知相守的的日子,竟然知道時已經過去了,便覺得分外委屈。我起初也是跟你一樣的感覺,不肯相信。」

李清波怔了怔,握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話。他們的相處歷來就是這樣的。她敢想敢做,聰慧狡黠,花樣兒繁多。而他從來不多言語,只寵溺地包容她。但一旦他發話做出什麼論斷,那個心服口服的人總是她。

「可是清波,你可想過,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我們的……那個孩子,那個連乳名都像是一棵沒有父母疼愛的野草的女兒,她看待我們是什麼樣的心情?」

李清波渾身猛地一顫,原本鬆鬆握著任曦的手神經質地掐住了他厚實的掌心。

如果是真的,那個孩子看待他們是什麼樣的心情?李清波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出生就被拋棄,肚子裏還稀里糊塗地被塞了東西,害得她兩三歲就被所有人瞧不起,生生地被原本就不待見自己的養父母又拋棄了一回!跟着奶奶放養在山林里,連個玩伴都沒有,好不容易有了個師父,卻又修鍊十年無果!十五六歲就被不學無術地哥哥賣進了酒吧,要不是剛好遇見女婿,她這一輩子從那時起就毀了!衣小蟲並沒有說盡她之後所遭的所有難,吃的所有苦,只撿重要的和跟她的家庭有關的說了。但只要稍微想想這些,再想想這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親生父親,即使是個瘋子都幸福得不得了的模樣,李清波即使再對前塵往事沒有記憶,都沒法再說一句:「我委屈。」

比起她和任曦只是對於愛情的遺憾,那個可憐的渴望親情的孩子比他們委屈多少倍?

假如衣小蟲說的是真的……如果不是顧忌藍草心的感受,就沖着他們這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的態度,他是不是早都跟他們徹底翻臉了?

其實李清波如此聰穎哪能看不出聽不出衣小蟲的講述是實話還是撒謊?就算是其中有些情節也許是假的,可是衣小蟲言語神態間自然流露出的對妻子的濃濃深情和以命相護,一絲一毫也不假!

他不跟他們翻臉,也不過是為了妻子而強忍着罷了!而越是這樣,其實越說明,那個小草一樣的女孩子有多麼在乎他們這對根本就沒有盡過一天責任的親生父母!

「清波,我不想讓你傷心。可是我更不想你以後比如今的傷心更斷腸。有些事情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哪怕我們真能狠心一輩子,但那孩子會怎樣的傷心絕望、徹骨冰寒,我們真能假裝想不到、看不見嗎?更何況,她又是那樣懂事、那樣優秀的孩子,又拜在任淳的門下,也在師公的身邊。師公會如何失望我都不說了,就說這一生中無論哪一天,當我們偶然迎面遇見她本人,我們要怎樣面對她?清波,我們能安之若素地,聽她喊我們一聲『師伯、師伯母』嗎?就算她死了心喊得出,你我受不受得住?」

李清波早已受不了了,螓首早已垂下,雙手被任曦握在手心裏暖著,眼淚卻是吧嗒吧嗒地落在鞋面上。

任曦的聲音也很難過,緩了一口氣才把聲音轉柔:「其實,也許是我們把實情想得太可怕了。如果是真的,說到底也不過是我們想得起或者想不起兩種結果。如果的確是真的而我們卻依舊想不起,我們也大可不必讓孩子傷心。大不了……我回去便求了師父和師太,我們正式結成道侶。於你我的人生,只不過是忘記了慘痛的那一段,再過一次美好的時光而已,旁人求之還不得!」

「而如果我們終於想起了過往,其實也不必害怕。聽他說起來,那時的我們感情極好,端木家的小子遇險被我們救下時,你已經懷了身孕,我們還笑語澹澹,過着神仙眷侶的日子。因着這一份深情,我瘋癲二十年不忘。這樣的情感,你不願想起嗎?」

「任曦……」李清波泣不成聲,猛地抬起沾滿淚水的臉兒看着任曦哭着喊了一聲。任曦也是心痛難抑,卻到底穩得住心神,緊緊握了她的雙手按在自己胸口,臉上認認真真慢慢笑了出來:「清波,我願意想起那樣的一段深情!包括我曾經為你萬般苦痛、半生瘋魔!」

兩人正深情激蕩,心緒百轉千回,就聽空中一聲鳥鳴,然後就聽一個年輕女子怒罵的聲音:「該死的……有種等我姐醒來,看我不添油加醋地告狀,讓姐姐收拾死你!」伴隨着脆辣的罵聲,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從天而降,端端正正、輕盈至極地降落在了兩人面前,艷麗火爆的姑娘遷怒地瞪着眼前兩枚,目光飛快地在明顯年輕了而且看起來貌似也不瘋了的任曦身上掃了掃,又在梨花帶雨滿面嬌柔的李清波身上頓了頓,半點客氣都沒,二話不說把手裏熟睡的一團往李清波手裏一塞:「自家麻煩自家管,自己外孫自己帶!」說着連個告別都不帶意思的,嗖!鳳飛九天不見了!

李清波傻傻看着這火爆脾氣的姑娘瞬間消失不見的身影,僵僵地低頭去看懷裏軟軟暖暖的一團:「任……任曦……」

任曦也是對這突然的變故分外傻眼。愣愣地看了李清波懷裏裹着一層薄被熟睡的小蘿蔔頭好幾眼,不敢肯定地道:「這是……糯米糰子?」

粉雕玉琢、香糯嬌軟,閉着眼睛酣睡的小模樣真真跟任曦和李清波都有三四分相像,不是偉大的糯米糰子大人,還能是哪位?

原本就沒打算睡的兩位失憶人士以自己從未設想過的方式徹夜未眠!因為,任曦剛剛說出「糯米糰子」四個字,睡夢中忽然被換到一個姿勢僵硬的懷抱然後又被呼喚的糰子大人就醒了!

糯米糰子大人醒來看到的不是他剛剛找到不久的親愛的媽咪和溫馨的房間、柔軟的大床,而是黑夜的室外、兩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

「啊——」糯米糰子尖叫一聲開始拳打腳踢!李清波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得不對了,手忙腳亂間悶虧吃了好幾下竟然還下意識地抱着孩子的腰死活不敢松,怕他掙扎得掉下去摔著!

一貫清風朗月、芝蘭玉樹、穩如山嶽的任曦外祖大人也是醉了,倉促之間既心疼糯米糰子踢打疼了李清波,又緊張李清波一個把不住把孩子掉下去,竟是忙忙衝上去一手抓着他雙手手腕一手抓着他雙腳腳腕把孩子給提了出來,頭頂冒汗地急急呵斥:「閉嘴!住手!不許打外祖母!」

雪膚花貌的外祖母李清波頓時也跟着醉了!

糯米糰子的喊聲被這一聲喝喊得停頓了三秒鐘……然後拚命地扭著身子放聲大哭起來:「媽媽!媽媽救我!壞人抓我啦!媽媽!小姨!快來救糰子啊!」

任曦和李清波頓時黑線滿頭。偏偏這時候道場里的道士們全都被糰子大人剛剛那一聲啊的尖叫驚醒了,此時已經紛紛飛奔而至。更有睡糊塗了或沒鬧清楚情況的人高聲怒喝:「什麼人敢在終南派的道場內劫持小兒!」

糰子一看有人來救自己,雖然不是老媽但也是一群稻草不是?頓時越發放開了嗓門哭得肝腸寸斷:「救命啊!叔叔伯伯哥哥們救我啊!」

李清波徹底掩面無語了!素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任曦大道長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冷汗涔涔地急急喝止:「不要亂喊!沒有人抓你也沒人要你的命!我是你外公!」

「還說沒有抓!你現在還死死抓着那孩子不鬆手呢!」一個義憤填膺的道士揮舞著拂塵怒吼,那孩子被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捏着手腕腳腕平端著提在胸前拚命扭動的場景太可憐了!要不是顧忌著惡人隨時可能傷害孩子的話,他早不顧一切地一拂塵打過去了!

另一個道士也罵:「呸!還外公!你多大他多大?世上有你這個年紀的外公?」

任曦背上的汗頓時濕了一片,臉色都泛青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喊出自己是這麻煩小子外公的!但是現在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就算他這會兒拚命地想要承認自己是外公,走遍天下也沒人會信啊!

百口莫辯的任曦道長提着孩子差點兒沒又瘋了!還是李清波受不了了,一把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屁孩兒一跺腳就當先飛了:「解釋不清楚了!出去再說!」

李清波一跺腳任曦就跟上了,護著兩人一閃身就不見了。祖孫三人利利地從眼前消失了,下一刻孩子的哭聲已經消失在極高的高空,沒了。道場里的道士們張大嘴發傻,御器飛升?那是修為極高的大能才能做的事兒,他們這兒的人都沒這修為,做不到!

發了半天愣,好半晌才有一個小道士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咦?這兩位不是前半夜裏剛剛入住過來的那三位中的兩位嗎?」

管事的這才也反應過來,剛忙帶着小道士去房間查看。這一查看,好嘛,別說這兩位,就另外那位也蹤跡全無了!這算是什麼事兒?難道說任夔道長安排下來接的其實是三個好人,結果他們稀里糊塗接了三個歹徒進來了?

不說道場里人仰馬翻地趕忙給任夔打電話彙報這邊的情況,只說任曦和李清波帶着哭鬧不休的糯米糰子逃命般直竄入高空,然後以平生不能有的閃電般的速度直衝深山老林之中!

沒辦法,這孩子的哭聲太有穿透力了,長相又太萌太可愛太能給他們招仇恨了,偏偏他們還沒法證明他們和這孩子的關係!不趕快衝進深山老林里,可以想見走到哪裏他們面對的都會是人人喊打的場面!

一入深山,剛剛落地,兩人就又崩潰了!

一看壞人本領高強把自己擄到了深山老林人跡杳無的地方,糯米糰子不哭了。他忽然很冷靜地看着抱着自己滿臉倉惶的李清波,奶聲奶氣卻不容辯駁地說:「外婆,你放我下來。」

李清波被這一聲「外婆」叫得當時就像被電了一樣,從表情到動作好一陣扭曲!不過同時她也立刻把這需要極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對付的小傢伙放在了地下,腦子也沒過就忙不迭地說:「哦好好好,那讓你外公抱你!」

任曦剛剛落地,頓時一個踉蹌!

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沒有半分要人抱的意思。圓圓的大月亮底下,矮矮一截的小人退後幾步穩穩站在兩個高大修長的大人面前,一隻手垂在身側,一隻手像模像樣地背在身後,小臉兒綳著,很嚴肅很嚴肅地看着對方……只可惜他沒注意到自己此時穿的是一套老媽替他選的超萌超可愛的狗狗睡衣,以至於如今這氣勢加上這扮相……看得他家新鮮出爐的外公外婆從眼角到內心都一陣抽搐!

「你們真的是我外公外婆嗎?」小人兒語氣鄭重得不得了,用的是疑問句,可小眼神里分明都是否定句。

任曦和李清波一個頭兩個大,忙不迭地點頭如搗蒜。讓他們承認啥都行,只要小祖宗別再那麼撕心裂肺地嚎!看看現在這小模樣兒,不哭,安安靜靜地說話,多乖啊!

乖孩子卻對於這兩個漂亮外祖的頻頻點頭根本不信,小脖子一梗,仰著小臉一本正經地開始了盤問:「你們說你們是我外公外婆,那你們肯定知道我爸爸媽媽叫什麼了?」

李清波趕忙回答:「你爸爸叫衣小蟲,你媽媽叫藍草心,你叫……你好像還沒有起正式的名字——我是說中文名字。只有一個乳名叫糯米糰子,是你媽媽夢中給你起的。」

任曦一旁看着,忽地皺了皺眉。孩子都三歲了還沒起正經的名字,這可不行!

任大道長不知不覺地開始進入了外公的角色,從華夏傳統觀念考慮,直接忽略了衣小蟲曾經說過的,糯米糰子已經在國外正式入籍,自己給自己取名米?衣?威爾斯,簡稱米米大人的事實。

糯米糰子眼珠骨碌碌一轉,老爸老媽太出名了,抓到自己的壞人肯定早都打聽清楚了。看來問題太簡單了還不足以讓他們露出狐狸尾巴。哎,有了!老媽的名氣雖然大,但身世細節知道的人可不多,壞人應該不清楚!

想到這裏,糯米糰子眼睛一亮,雙目一閃盯住兩人:「那你們叫什麼?」

李清波趕忙自我介紹:「我叫李清波,他叫任曦!」話一出口就見糰子大人眼睛一眯,立馬改口:「我是說那個……外婆叫李清波,外公叫任曦。」汗!這代稱的事情得趕緊的適應啊!

糯米糰子點點頭,無比淡定地問:「你們一個姓李,一個姓任,為什麼我媽媽會姓藍?」

李清波張嘴,忽然僵住回答不出來。為什麼你媽媽不跟我們姓,而是姓藍?因為我們從一出生就沒有管過她,她是棄嬰,是被藍奶奶收養長大的,所以,她跟着藍奶奶姓了藍……嗓子眼裏忽然有點發堵,剛剛還決定要儘快適應的外公外婆的自稱忽然就說不出口!她有資格自稱外婆嗎?從來沒有管過女兒一天不說,女婿千辛萬苦找來了她還不願意認,現在對着外孫子說自己是外婆,她憑什麼?

用力地咬了咬嫣紅的唇瓣,李清波來到糯米糰子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去,保持着讓孩子剛剛能不害怕的差不多一臂的距離,讓孩子能不費力地平視着自己,然後努力地露出一個盡量溫柔的微笑來:「乖,你外公他也不姓任。任曦是他的法號,是道名。」

糯米糰子絲毫不肯放鬆:「外公原本姓藍?」敢撒謊,一定是壞人!

李清波無法回答。任曦是被丟棄到終南山下的,沒人知道他到底姓什麼,但,應該不姓藍……

身邊又有一個人蹲了下來,一隻溫暖的手掌貼著身側握住了李清波微涼的手掌,溫和的聲音淡靜誠懇地響起:「外公也不姓藍。你媽媽姓藍和外公外婆都沒有關係,因為外公外婆並沒有照顧過你媽媽一天。她姓藍是因為她剛出生沒幾天就失去了爸爸媽媽,是一個姓藍的老奶奶把她養大的。糰子還沒有見過那個老奶奶吧?你以後見了她,要叫她太奶奶,要對她好,孝順她,和媽媽一起報答太奶奶疼愛你媽媽這麼多年的情意,知道了嗎?」

糯米糰子小嘴兒微撅,心裏覺得有點兒小小的難受。這個壞人怎麼能把平平常常的話說得這麼心酸的?弄得他眼睛裏都有點兒澀了。

「那……那你們以後會疼我媽媽嗎?會像媽媽喜歡我一樣喜歡我媽媽嗎?會像我保護媽媽一樣保護我媽媽嗎?」糰子說完就後悔了。怎麼搞得跟自己已經相信他們是真的外公外婆了一樣呢?

任曦直視着孩子的眼睛,語氣溫柔而堅定:「我們會的!我們會疼愛你媽媽,再也不會拋棄她!就算她不原諒我們、生我們的氣、對我們不好,我們也永遠喜歡她!只要有外公外婆在,絕不再不讓任何人欺負她,讓她今後永遠過着開心快樂的日子!外公保證!」

「外婆……也保證!」李清波的眼睛早就紅了,這一次卻不是委屈,而是針扎般的酸楚和愧疚!

糯米糰子吸溜了一下小鼻子,糯米糰子還想多想幾個問題難倒他們,卻忽然發現人家已經承認從來沒有照顧過自家媽咪,那麼拿媽咪的事情來考他們也不行了。而且,眼睛裏酸酸的,讓這兩個傢伙搞得快哭了呢!

他自己哭是一回事兒,被抓自己的壞蛋搞哭了可不行!糰子大人努力地皺着眉抿著小嘴兒,深呼吸了兩口氣,小臉兒一揚:「那我就暫時先相信你們一咪咪,現在去找個電話,讓我太師公跟我說話!我不會告訴你們他的電話號碼的哦!要是連太師公的電話你們都沒有,你們就一定是騙子!」

小姨說了,太師公可是華夏玄門的泰山北斗,論起根深蒂固的勢力來,太師公在華夏的影響力可比老爸老媽都強多啦!而且,媽媽可是太師公最疼愛的孩子呢!只要聯繫上太師公,他就什麼都不怕啦!

……

亂墳崗,腐殖灘。

昆圖斯拖着一隻殘斷的臂膀,消失在突然出現在空中的一道血紅色的七芒星之內。凱撒身子一軟仰面倒下,被身邊緊緊相隨的渾身浴血的奧古斯都踉蹌接住。茅無音徹底失去了意識,只留一絲些微的鼻息,軟軟地躺在曇磯師太的懷裏,雙手猶自死死抱緊一個小小的爐鼎。曇磯師太抱着徒弟的雙臂顫抖著,眼看着昆圖斯不惜自損一臂和若干鮮血發動高級禁咒逃遁走了,才雙腿一軟抱着茅無音跌坐在地上,頭一歪哇地噴出一口淤滯的鮮血來。

除了這三個重傷的人,遍地都是新鮮的殭屍屍體和金髮碧眼的殘屍!

誰也沒有想到,這麼多人合力圍攻,付出這樣慘重的死傷代價,竟然都沒能把昆圖斯這個邪惡的魔仆留下來!

雖然陰鼎被茅無音拚死奪了回來,雖然昆圖斯發動禁咒之後恐怕也已經手無縛雞之力,但畢竟,還是讓他跑了!

凱撒虛弱地靠着奧古斯都的胸膛,喘著氣焦急地看着重傷的曇磯師太:「我們帶來的人都死了!但是昆圖斯絕對不能放走!他的魔神之力太恐怖了,成長的速度越來越讓人吃驚!這位大師,請您聯繫華夏玄學界與我們聯手!一定要趁着他重傷,徹底把他毀滅!」

曇磯師太嘴角帶血看了他一眼,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了。直接含了一粒靈藥在嘴裏,指尖一點亮起一豆陰火,彈指往天空中射去!

之前收到訊息已經在趕來的曇明道長帶着茅山派的弟子們很快就到了。驚怒地衝下來還來不及詢問,曇磯師太言簡意賅地幾句話說明了情況,留下一句:「幫他們,也是幫我們自己。」抱着徒弟就徹底暈了過去!

曇明道長立刻向玄門通報消息,護送陰鼎回佈陣之地,同時趕緊對四個重傷的人進行急救。就說後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在華夏玄門和日本玄門在終南派主導下關係漸漸改善的同時,西方梵蒂岡的勢力和東方華夏玄門的勢力也在茅山派的大力支持下建立起了長期而良好的合作,雙方互惠互利,有了叛徒彼此幫忙緝拿,改變了以往僵持而敵對的關係。當然,那都是后話了。

終南山,川騰千崗攔在終南子面前,恭敬而篤定地要求以一個跟終南子的徒弟任曦和徒孫女藍草心密切相關的驚天秘聞來換取終南子傳授他正統華夏玄學的承諾。終南子既不驚訝也不激動,以一個長者看着一個孩子的目光寬容寧和地看着他:「你且說來。」

川騰千崗此時已經對終南子完全信服,一點兒猜疑之心都沒有了。當即侃侃而談,當真講出了一段驚天秘辛!

大約七八十年前,當時還籍籍無名的日本神道門出了一位驚才絕艷的弟子,名叫村上四郎。後來他執掌了神道門,任川騰秀吉之前的哪一任神道門門主。村上四郎是原本是壽終正寢、道行圓滿而死,但就在他死亡之後沒多久,他的屍體卻忽然腐爛化去,十分詭異地在屍身所穿的潔白和服裏層自動凝成了一行一行的文字。文字形成之後,村上四郎的魂魄消散,永遠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當時的川騰秀吉只不過是一個負責看守屍體的不起眼的弟子,就是因為他狠辣決斷,在異象發生之後突然暴起殺死了其他幾個一起守靈的師兄弟,奪了那寫了字的和服和裏面所有的東西逃走,後來才突然修為大進,然後勢不可擋地殺回神道門,就任了神道門門主,把持了神道門數十年。而當年他帶走的和服被他秘密地藏了起來,直到他死後才被小香奈美子找到。而和服中裹挾著的原本戴在村上四郎脖子上從不離身的綴著一個小鼎樣式的厚鐵片的項鏈,後來川騰秀吉給了私生子川騰野,後來川騰野莫名其妙地死了,項鏈也不見了。

川騰千崗毫不保留地複述了和服上留下的原話:

「我是你們眼中的村上四郎。我以悲憤無比的心情留下以下的文字!

第一,我不是凡人!我原是數千年前日本島上修行成仙的散人,這次下界不過是奉修行戒律,到了一定的時期必須下界再歷一世凡塵!

可是當我歷劫結束,壽終正寢,魂魄離體,仙界的記憶恢復,原本魂魄中應有的一絲仙氣散出,該有上界神力接引我回返,那絲仙氣卻被我脖子上那該死的鎖鏈鎖住,讓我成為了一個回不去仙界的可笑的仙魂!

我恨得睚眥欲裂,這才突然明白從我走出天門的那天起,就中了靈玉那個小混蛋的陷阱!

原本,我不該把天界的事告訴給凡人知道,可是我已經回不去了,並且下定決心狠狠地報復回去,還怕什麼違犯天規之後漫無止境的苦難懲罰?

孩子們,我告訴你們:天界有一道天門,每天都有兩個人值守,一個來自東方,另一個來自於西方,一個代表光明,另一個代表邪惡。是的,天界不是只有光沒有影,它處處陰陽諧和,即使是每天一換的小小看門人,也要注意保持萬事萬物的平衡。但,不要以為天界的一天和人間的一天一樣,不,那裏的一天,人間要匆匆而過差不過一百年的時光!該死的!

就像天門每天會換兩個看門人,每天天界也會排出一個仙人下界投胎,歷紅塵劫,感受世間萬象,渡劫完畢后回天庭報告下界眾生萬象是否協和。而我,就倒霉地在靈玉剛好偷偷背着天庭做了惡事的時候下界渡劫。

靈玉那個賊子!之前我甚至還跟他有些交情!他竟然黑心黑腸,這樣害我!華夏出的仙人眾多,個個神華如玉,沒想到偏偏讓我碰到一個黑心小賊!

我走出天門時,靈玉和那個我不認識的西方小魔剛剛接班值守不久。見我出來,他拉着我親親熱熱好一陣寒暄。因為我們之前有點交情,還唏噓感嘆地告訴了我一個關於他們華夏玄門的重大秘密!

他告訴我說,華夏有九尊古鼎,神異無比,其效用可通靈天庭,如果能得到其中一個隨身攜帶,就算是個肉身凡胎,修鍊起來也是一日千里,必定能早日功德圓滿、返回天庭。他還告訴了我兩個詳細的地址,其中一個藏着一隻陰鼎,另一個地方藏着一隻器鼎。他感嘆說可惜一下界之後原來的記憶就都被封印了,否則如果我能記得去找出隨便哪只鼎來,隨身帶着修行,就能順順利利地早點兒回來,他見到我回來心裏也開心。

渡劫都是有風險的,也有不少仙人下界渡劫之後竟然再沒有回來。我不想那樣,所以我把他拉到一邊兒求他,我用秘法把這件事刻印下來,我從天門下去時拜託他用手偷偷在我頭上蓋一蓋,留下這一絲絲關鍵的提示。

他答應了,我那時候那樣高興,完全不知道自己從此落入了他的圈套,再也不可能回去!

我在故鄉投胎,成年之後腦子裏就總有那個提示。於是我潛入華夏去那兩個地方找。誰知那個陰鼎已經被人取走了,地上只有一個七芒星的痕迹。我不死心又去找那個器鼎,也許是小魔沒能聽清楚這個地點,器鼎還在,小小的厚厚的一個金屬片,沒法發動,用一個看起來也很神奇的鏈子穿着,像是個項鏈。

我不敢破壞,小心翼翼地戴上,果然後來加入神道門之後修行速度奇快無比。我中計了!我不記得自己原本就是仙根,滿心以為就是這個項鏈給我帶來的一生好運!為此我執掌神道門之後還興奮地發動神道門弟子大肆到華夏擄掠華夏玄門的法寶法器,荒廢了我多少專心修鍊的時日,還讓我的心性越來越貪婪邪獰!

直到肉身死去、魂魄離體的那一刻,我的記憶霍然恢復,我才想起了我到底是誰!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魂魄中散出的那一縷仙氣卻被我脖子上的鎖鏈牢牢地鎖住,然後我眼睜睜地看着那一縷唯一能送我回去的氣息慢慢地浸入了器鼎之中!

我悲憤欲絕!我戴了這條項鏈幾十年,從來都發動不了它們,也不知道它們各自具體的效用是什麼。第一次親眼看到,竟然是斷絕了我回去的路!

我怎能接受這樣的打擊?我怎麼能夠就這樣放過那偽裝光明卻形式邪惡的該死的靈玉?既然他禍害我沒了退路,勾引我走上了邪獰狠辣的路,我就要他承受惹翻了一個有仙根的惡人的後果!

我,要以仙鬼之體,啟動天界神術,找到靈玉的死穴!

於是,我果斷地走上了徹底的不歸路,再過片刻,字跡凝實,我就要灰飛煙滅於天地之間!但下面的每一個字,你們一定要牢牢地記住!

靈玉和那個西方小魔其實是認識的!他那天當值的第一件事,就是任由西方小魔分身下界發展自己的信徒,而他也偷偷以分身進入華夏人間,神不知鬼不覺地弄亂了華夏九鼎大陣的位置,把大多數鼎器都藏了起來!然後第二件事,就是兩人派各自的分身在下界製造輿論,編造天門相的騙局,哄騙人間修行者自行打開地脈,將靈氣不斷地送入天門,由他和小魔平分享用!

所以,所謂天門相根本是個騙局!凡間靈氣不足,而他們兩個法力大進,他們兩個守衛天門的這一百年左右,要想把凡間事透入天庭,讓天庭懲罰這兩個該死的惡棍,關鍵肯定在那九隻被靈玉特意弄亂掩藏的華夏古鼎上!

還有,靈玉這個該死的惡棍因為這次惡行,命中生成了一個死劫——百年內,華夏玄脈之根昆崙山中將出現一個七彩斑斕、神光包裹的幣形天階寶器,寶器現世之後,歷三代而滅靈玉!

靈玉知道這件事,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去崑崙找那個幣形天階寶器,然後在它的第三代主任出世前就滅其先人,否則他難逃一死!

孩子們,我以仙魂最後的意志命令你們:凡是看到我以上的文字的人,百年內如果遇到一個使用幣形七彩法器的華夏修行者,必須無條件幫助他,終身不得與其為敵!否則,必遭橫死!」

川騰千崗一字不落地轉述了這段驚人的文字,雙眼灼灼地看向終南子:「我那位豬狗不如的父親——神道門前任門主川騰秀吉,為什麼在那樣的修為中依舊橫死?不論別人怎麼看,當我和母親回國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們毫不遲疑地認為,這是他違背仙人遺囑的詛咒!藍草心就是那個是用幣形七彩法器的人,不是嗎?」

川騰千崗後退一步恭敬地彎腰行禮:「終南掌門,讓日本玄門對華夏玄門俯首很難,但既然神道門前代門主留下了神諭,川騰千崗今後絕不會輕易地與你們為敵!請相信一個真正的修行者的諾言,幫助我帶領我們的修行者,走出找不到通衢大道的困境!」

……

任曦和李清波抱着終於暫時不再鬧騰的糯米糰子返城,一路雖然依舊是御器,但卻是小心翼翼、徐徐而行。因為天空中風大,而糯米糰子折騰了這麼會兒,被任曦抱起來沒多久,實在忍不住困,睡著了。

小孩子趴在肩膀上抱在懷裏,和拎手拎腳地提着的感覺完全不同。柔軟的小身體毫無戒備地依在自己的懷裏,小孩子特有的幽幽奶香不可避免地盈滿鼻腔,任曦的心莫名地就軟成了江南的綢。

「睡著了?」李清波聲音極輕極輕地問。

「嗯。」忍不住輕輕地吻了吻孩子散發着溫熱的臉頰,任曦的聲音低而柔。

李清波不知怎麼的就饞了,伸手過來低聲央求:「給我抱抱!」

任曦微微驚訝地抬眼看她。李清波嗔惱地瞪他:「就許你跟孩子親?好歹我也是他的……嗯哼!男人身子骨硬,抱得孩子硌得慌,快拿來給我!」

任曦眼中浮起笑意,也不說破,輕手輕腳地把孩子遞給她。他的確不太會抱孩子,但身子骨硬,抱着不舒服什麼的,從這位唯一讓他抱過,還分外喜歡他寬闊有彈性的胸膛的女子口中說出來,實在也太搞笑了!

李清波孩子入手哪裏還顧得上任曦神情中的戲謔,滿心滿眼都是懷裏香香軟軟的小身子了:「哎呀真是的,你怎麼那麼粗心,來的時候孩子身上包着的小被子到哪裏去了?看別吹了冷風凍著了!」

「哎呀別脫你的袍子給孩子蓋,穿了一天了,不幹凈!把戒指里我新做的那個夾被拿出來。」

「哎不行不行,我們先下去一下,這劍太窄了,換個橫而且寬的法器再飛,我得盤坐下來,讓孩子躺着睡肯定能舒服一點!」

「……」

任曦乖乖地任李清波神采奕奕地指揮着,好看的唇角有一抹笑意忍不住越來越深……

糯米糰子一覺睡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賓館的大床上,身上蓋着又輕又暖的被子,頭枕着鬆軟的枕頭,小身子好像經過從頭到尾徹底地調理過,舒服得不是一般二般的。視線漸漸清明,才發現左邊是英俊的外公,右邊是美麗的外婆,都是眼都不眨側身含着無邊的寵溺看着他,驚得他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哎呀!我怎麼睡著了!」

下一刻小身子就被溫柔而又堅決地攬進了一個香軟的懷抱,接着額頭上落下吧唧一吻:「因為小孩子要睡飽了才能有精神、才能長得好啊!乖,外婆帶你去刷牙洗臉啊!」

糯米糰子實在不能適應一覺起來狼外婆就變成了真假難辨的好外婆,驚恐地返身一把抱住任曦的胳膊:「不要!你們說了要給太師公打電話的!我要跟太師公打電話!」

看着享受外孫主動撲倒的待遇的任曦臉上的淺笑,李清波臉色臭了:「過來跟我去洗臉,洗完臉刷完牙,外婆就給你太師公打電話!」

「不要!現在就打!你們從昨天晚上賴到今天了,再賴皮不相信你們了!」

李清波漂亮的桃花眼都抽了!既然說耍賴是是「你們」了,你這沒良心的臭小子一頭鑽進你外公的懷裏就沖我直眉瞪眼地作甚!

任曦實在忍不住要笑,低頭拳頭捂嘴咳嗽了兩聲,強自正色勸道:「何必跟孩子爭個高低?他說的也沒錯,原本就是我們晚了。現在就給師父打吧。」

李清波暴走:「任曦你什麼意思?這話是我要說的!你搶先開口,不是顯得我這個外婆更不如你這個外公?你收回!立刻收回你剛才的話,我來說!我才是最疼他的外婆!」

任曦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糯米糰子張大嘴愣愣看着外婆,心說我的個天哪,這位外婆不但長得年輕,連幼稚的程度也跟他有得一拼啊!

電話到底還是打了。房間里就有座機,很方便。終南子那邊不知道忙着什麼,完全沒有了頭一天輕鬆玩笑的口氣,都沒有給機會讓糯米糰子說話,任曦剛把電話接通報出自己是誰,終南子就直接嚴肅認真地命令任曦和李清波立刻帶着糰子往崑崙趕過去!到了崑崙直接上最高峰,一分一秒都不許耽誤!

電話咵地掛了,任曦深知師父如此必然是發生了大事,當即抱起糰子帶着李清波就要走,誰知糰子陡然放聲大哭起來,拳打腳踢地罵他們倆是騙子,死活不肯再跟兩人一起走!

任曦急了,當即就要點了糰子睡穴強硬帶走,被李清波攔了下來,扳著糯米糰子的小腦袋認真地問他:「你說,要怎麼樣才跟我們走?只要外婆能做到,一定答應你!」

糯米糰子依舊拳打腳踢地怒吼:「誰要跟你們這兩個騙子走!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爸爸媽媽!」

李清波這次半點也不含糊,掏出衣小蟲留給他們的名片扭頭遞給任曦冷靜地道:「給衣小蟲打電話!」

糯米糰子這次再沒讓兩個他不信任的壞人拿電話,自己抱着話筒躲到床腳,剛聽到電話里大提琴般低沉而富有磁性的一聲「喂」就哇地哭了,邊哭便傷心凄涼地喊:「老爸!我被人抓了,你怎麼還不來救我啊!我都找到媽媽了,可是又把媽媽丟了!老爸!你快點來救糰子和媽媽啊!」

話筒里的聲音驀地冷寒徹骨:「鳳小稚不是說把你交給你外公外婆了嗎?他們竟敢扔了你媽之後又扔了你?」

糯米糰子一下子啞了!毛線?是小姨把他丟出來的?這兩枚真是自己的親外公親外婆?

任曦和李清波則是身子瞬間僵了!衣小蟲這下意識的一句話此刻對他們而言真真是誅心之痛啊!之前是不是他們真的太過分了?以至於竟然會讓女婿首先想到的是他們拋棄了女兒之後又再次把送入懷中的如此可愛的小外孫也拋棄了!

這邊詭異的安靜了片刻,任曦深吸一口氣上前從發獃的糯米糰子手中接過話筒:「我們沒有拋棄他,也絕不會拋棄他!無論糰子還是草兒,都是!我和他外婆已經答應了糰子,現在我們再向你保證一遍:終其一生,我和清波絕不會再對草兒不管不顧!我們會疼她愛她保護她,一生一世,再也不虧欠她!」

話筒那邊同樣安靜了,過了一會兒才聽到衣小蟲不再冰冷但也不是十分熱絡的平靜聲音:「打電話來,什麼事?」

任曦被女婿超脫凡塵的冷靜速度給刺激到了,立刻也不服輸地進入了冷靜沉穩模式:「你師公命令我和你岳母立即帶糰子去崑崙,但是糰子不肯走,非要找你們。」頓了頓又皺眉道:「剛剛糰子說他把他媽媽丟了?怎麼回事?草兒出事了嗎?」

衣小蟲那邊似乎輕哼了一聲,才語聲清淡地道:「沒有。你們現在就退房下樓,我們馬上就到。」說完就毫不客氣地把電話掛了。

任曦握著話筒,根本沒有計較女婿態度的心思,只看着同樣激動糾結的李清波的臉怔怔地發獃。衣小蟲說草兒沒有出事,說「我們」馬上就到。也就是說,草兒就跟他在一起,而且兩人離他們不遠,馬上就要見面了?

他們的女兒,從小沒有享受過他們一分一毫的疼惜關愛,卻始終不曾怨怪過他們的女兒……

也不知道衣小蟲和藍草心是怎麼過來的,總之真的是任曦和李清波剛辦完了退房手續,一人一手領着糯米糰子往外走,衣小蟲就摟着藍草心從賓館大廳的旋轉玻璃門中走了進來。

芝蘭玉樹般的絕美男子難得沒有穿一身黑,而是一身柔和亞麻色的休閑裝,睥睨天下的氣質中隱隱透著淡淡的柔和,殺伐之氣隱去,如絕頂冰玉般的清冽美好。而他身邊那婉轉明媚、如露水般晶瑩透亮、寶石般熠熠生光的少女,秀眉裊裊,煙波澹澹,顧盼間眸子中流光璀璨如滿天銀河絢爛,目光從進來后便直接籠定他們三人,溫柔俏皮,含笑帶媚,那是……他們的女兒?

反應最快的是糯米大人。只見小小的孩子歡呼一聲,甩開兩個僵硬發愣的大人的手就衝進了藍草心的懷抱:「媽媽!媽媽我擔心死你了!糰子錯了!糰子以後睡覺牢牢摟住媽媽的脖子,再也不讓小姨把糰子偷走了!」

身後緊跟着藍草心和衣小蟲進門的鳳小稚腳步一僵差點兒撞上後面的白夭矯和龍墨蘭,咬牙切齒地在心裏罵:小沒良心的!要不是你小姨我,你還不知道毛時候才能見到你娘呢!

藍草心笑吟吟地抱着糯米糰子膩歪了一會兒,就把糰子遞給了衣小蟲,自己則向著自從見到自己就泥雕木塑般沒有動靜的任曦和李清波走來,笑眯眯地抬手打招呼:「嗨!爸爸媽媽!」

賓館服務員側目。這演電影呢吧?可這就算是電影也太失真了!這麼年輕這麼漂亮的一堆爸爸媽媽外公外婆叔叔阿姨,誰看着能信啊!

任曦和李清波此時已經完全物我兩忘了,完全手足無措地下意識隨着藍草心的動作抬手回應:「嗨!女兒!」話一出口自己都快哭了!這什麼跟什麼?哪個門派的禮儀這是?

藍草心卻是完全開心自如,見他們倆也跟自己一樣很幽默地打招呼,咯咯咯笑着跑過來鑽進剛剛糰子站的空兒里,一左一右挽住兩人僵硬的手臂:「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你們不記得我,我也不記得你們,連糰子都把三歲以前的事兒全忘了!一家子失憶哎,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任曦和李清波頓時汗了!他們怎麼從來沒想到過從這種詭異的角度考慮過問題捏?

原本最讓人難以承受的傷心、悲情和尷尬在藍草心沒心沒肺的灑脫快樂中直接被取消了出現的資格。一行人一路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崑崙,從出發到抵達也只用了半天的時間,比飛機還快。但就是這麼短短的半天,已經把任曦和李清波心裏的那最後一點子顧忌和尷尬消磨得乾乾淨淨,滿心裏只剩下了對這個失憶卻快樂着,雖然據說跟以前完全不同但依舊寬容、大度而讓人溫暖的女兒發自內心的憐愛和疼惜。

衣小蟲一路抱着糯米糰子安靜地跟隨在後,目光始終籠在前面在父母面前嘰嘰喳喳活潑快樂的少女身上,眼中始終流淌著一股脈脈的溫情和笑意。

糯米糰子舒服地趴在老爸的肩膀上,有一回順着老爸的目光看過去,好奇地問:「老爸,媽媽現在沒有說笑話了啊,你笑什麼?」

衣小蟲撫了撫兒子柔亮的烏髮,語聲溫柔:「爸爸歡喜。」

糯米糰子不解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前面在外公外婆面前歡喜無限的媽媽,眼睛眨呀眨,忽然扭頭把衣小蟲的脖子一抱,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糰子也歡喜!」

衣小蟲笑了,揉揉兒子的小腦袋,把他的小臉輕輕地貼在了自己的頸窩裏。是啊,一家人在一起,除了歡喜,唯有歡喜!

崑崙最高的雪山巔峰,此處不稱絕頂,世上就再沒有一處可稱絕頂!絕頂就罷了,這裏除了鬍鬚和廣袖飄飄的終南子再沒有一個人在也罷了,萬古銀白、千里冰封也還罷了,真正讓這一行人到達之後倒吸一口冷氣的是,來到這裏抬頭望去,頭頂的天,是黑的!

不是整個崑崙都黑了天,而是整個天空由遠而近彷彿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沒到這座山峰的時候看不出來,只有如今來到這絕頂之上,才發現仰頭看去,天空像是從這裏被煙熏了,越往遠處去煙灰越淡,越往這座山的峰頂越濃,到了這頭頂處,天空竟是一團詭異的漆黑!

「師父!到底出了什麼事?」任曦原本應該對久未謀面的終南子三拜九叩大禮參拜,此時也顧不得了,急急跪下見了禮就問。

「大事。」終南子只在大家上來的時候挨個掃了一眼,點了點頭算是跟所有人打過了招呼,便繼續背着手抬頭望天。眾人也不敢打擾,靜立着等待老人的安排。又過了一會兒終南子才彷彿算好了什麼般不再看天,徐徐地把關於九鼎、關於靈玉和天門、關於七彩幣形天階寶器之主三代而滅靈玉的事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藍草心從出生就靈幣入腹,很可能當年是任曦和李清波放進去的,那麼任曦和李清波按說應該是風幣出世后第一任主人,只是可能當時任曦和李清波沒有太在意,而風幣也沒就沒有機會皈依認主。藍草心是正式得到風幣認可的主人,算是第二代。那麼糰子就是第三代。藍草心肚子裏的風幣和白玉戒指一起,自從出了天門相就不見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糯米糰子身上也沒有,但終南子斷定,到了一定的時候,風幣的第三代主人糯米糰子一定能把它召喚出來!

這一系列的驚天秘事眾人都聽得吃驚不小,但卻沒有一個人表示難以接受。終南子滿意地看着所有人,沉聲道:「此刻華夏玄門傾巢而動,九鼎已全部歸位,稍候將按照遠古九鼎大陣的方位依次啟動!此陣一旦啟動便不可逆轉,屆時我人界再度通天,會發生什麼事,誰都無法預料!你們怕不怕?」

「不怕!」所有人齊聲應喝,只有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拖得長長地道:「怕!」

大家詫異地看過去,只見藍草心不好意思地往衣小蟲身後躲了躲,嘻嘻笑着吐了吐舌頭:「我本來是怕的啦,不過有你們都在,我就不怕啦!」

眾人莞爾,剛剛凝重的氣氛也為之一松。說起來還真是,此刻站在這絕頂上的所有人,那一個不是願意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藍草心安危的呢?

衣小蟲更是返身直接把藍草心跟糰子一起摟進了懷裏,用自己寬闊的胸膛無聲地給予妻兒最讓人安心的依靠。

沒有人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麼,也就沒有刻意地擺成什麼陣勢,僅僅是緊緊地站在一起。但就這麼隨便一站,所有人也是下意識地把藍草心和糯米糰子圍在了最中間。

當整個華夏的九鼎陣法在四面八方開始啟動的時候,果然異常的情況發生了!崑崙之巔天空震顫不休,漆黑如墨的地方甚至出現了模模糊糊的獰惡鬼臉和一個人巨大而憤怒的神情!

藍草心和糰子首先開始頭痛,緊接着是李清波,然後很快就是任曦。隨着陣法越來越多的被啟動,天空的震顫幾乎要破碎,四人的頭痛越來越厲害,直讓眾人焦慮不已。

衣小蟲從妻兒剛開始頭痛就果斷地抱着藍草心面對面盤坐在地上,雙掌落在她的背心和后腰正對丹田的位置,把糰子夾在兩人中間,全力催動巫力在三人中間不斷循環!

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正確的做法是什麼,但他必須要把一家三口的力量完完全全地凝聚在一起。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三人側旁,終南子同樣盤膝坐下,雙掌一手一個按在任曦和李清波后心。只是他的努力卻不像衣小蟲那邊有着明顯的效果,李清波已經頭痛得渾身痙攣,而任曦則是在全身忍得僵硬到不能再僵硬之後,身下忽然開始出現了一片燦然的金光!

那片金光中隱隱有着山川河流的圖形一閃,從任曦身下出現,呈正方形飛速地沿着地面向著四面八方延展開去,竟是瞬息千里,剎那間近處的金光便滲入了雪山深處,而目光所及處則完全看不到金光擴展到了何方!

此時陣法已經啟動到了最後一鼎,四個原本已經頭疼得恨不得自戕的人突然同時睜開了眼睛,眸子中竟是個個神光熠熠!

那神光仔細看去卻又有所不同:任曦和李清波最弱,藍草心和糯米糰子明顯比較強,而最讓人驚訝的竟是衣小蟲!此刻衣小蟲同時也是眼眸猛然一張,眸子中瞬間閃過的神光竟是完全不比藍草心和糯米糰子弱上半分!

緊接着,更讓人驚訝的事發生了!糯米糰子忽然從爸爸媽媽中間站了起來。小小的孩子一臉凌厲地抬眼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中那兩張變來變去的鬼臉,始終攥著的左手小拳頭慢慢舉起,五指猛地一張!

藍草心和衣小蟲身上原本繚繞的七彩光暈陡然像是被吸盡,這一剎那,兩人中間的糯米糰子玉嫩的小手掌心裏突然間七彩光芒璀璨,一枚晶光琉璃的錢幣虛影從掌心而出,衝天而起,直刺天空那最漆黑處!

彷彿巨大的玻璃被轟然打破,天空突然碎了!

下一刻,一切突然靜止,然後又如柔和的水波緩緩暈開。一道柔和到不可描述的天光從破碎處漏下,溫暖地灑在峰頂諸人的身上,然後徐徐向四面八方擴展開去……

據說,後來這一天被全世界的修行界定為「神降日」,因為這一天,整個世界河清海晏,無數的修行者修行大進,多年不能突破的高人破壁突破,甚至有人坐地飛升!

後來,還有人傳說,在神降日這天,昆崙山頂有雙龍飛舞,頭生雙角,鱗爪生風。還有一隻火紅的鳳凰當空涅槃,那鳳鳴九天的清影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沒有人知道的是,當地面和天空的祥光還在向著整個世界的四面八方擴散時,昆崙山頂卻有幸福的一大家字人在暖洋洋的神光中彼此依偎著講故事。

「曦兒,清波,等這祥光散盡,天界之事恐怕你們就真正再也無法想起了!趁著這時還記得,速速給為師解惑:你們當年和這次,到底發生了什麼?」

「師父,您老也真是的,現在告訴了您,待會兒天規而下,您和我們還不是一樣要忘記?算了,您要聽,我就說說也無妨。當年是這樣:我和清波日久生情,恰好又在崑崙發現了一處神仙洞府……吧啦吧啦……總之,清波被靈玉那個狗賊抓走了,封禁在了他的隨身空間里,以防備着真有第二代第三代的傳人,好用清波來威脅。我醒來后,藉著天門相開啟之機,帶着地緯坤方圖衝上天門,趁他打開隨身空間收集地脈靈氣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救了清波出來。」

「那草兒,你和糰子又是怎麼回事?」

「我啊!我和糰子是被白玉戒指里自行產生的仙境氣息順着那一絲天門神光給直接拉進天界裏去了!我剛生過孩子,糰子擔心我吃虧,用天界的仙草重新洗鍊的我的身體,還替我把那些戰死的同伴都復活了……哎,你這個熊孩子,你到現在都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對天界那麼熟悉,感覺跟自己家似地?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着我?」

「媽,這種事情可不是我一個人瞞着你哦?不信你問老爸!」

「啊!青蟲!我就說,我就覺得在天界的時候,總有一個人遠遠地隱隱約約含笑看着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

後來,有一天,暖暖的屋子裏,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聽着媽媽講仙人紅塵歷劫的睡前故事,天真地問自己會不會也是神仙下凡?爸爸媽媽都笑了,反問他如果是要怎樣?

如果是的話啊?神仙的想法會是怎樣呢?小男孩認真地想了想,伸手摟住爸爸媽媽的脖子說:「如果歷劫是和爸爸媽媽在一起,那我不要回天上去了!我要生生世世地歷這樣幸福的紅塵劫!」

爸爸媽媽相視一笑。是啊,既然是如此幸福完美的紅塵劫,就讓一家人生生世世紅塵相伴,永不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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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世俏巫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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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幸福永遠(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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