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 吵翻天（下）
「尊敬的共產國際中央執行委員會的全體同志，尊敬的俄國布爾什維克中央委員會全體同志。我僅代表德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向你們致信……在五月一日國際勞動節，在這個屬於全世界無產階級的日子裏。德國共產黨領導柏林的工人階級進行了一次嘗試，一次有着深刻意義地實驗……在此之前，我們曾經認為德國的工人階級已經足夠強大，已經足以肩負起歷史賦予他們的使命……但血淋淋的現實教會了我們一個道理，我們的敵人還十分的強大，資產階級和容克地主已經勾結在一起，已經開始血腥地鎮壓人民……」
這是德國共產黨對第二次柏林起義遞交的總結報告，在這份報告中，李卜克內西、盧森堡和蔡特金深刻地總結了起義失敗的經驗教訓。其中的自我批評是相當的深刻，在這份報告中，德共認為起義之所以失敗有主觀和客觀兩個方面的原因。
主觀方面：德國共產黨準備不足，沒有充分地認識到鬥爭的殘酷性。客觀方面：德國資產階級和容克地主的實力需要重新評估，他們比預想中要強大許多。總而言之，這份報告還是比較客觀的，盧森堡、李卜克內西也算是找到了失敗的原因。
直白一點兒說，那就是德國工人階級的力量被高估了！
雖然德共並沒有直接作出這個結論，但是整篇報告中的潛台詞其實就是這個意思。當列寧念出為這份報告署名的那三個沉甸甸地名字之後，托派的臉色可是相當的精彩。
剛才托洛茨基還在為德共吶喊，為他們開脫，將起義失敗的原因歸結於世界帝國主義聯合起來絞殺德國革命。而馬上的，德共自己的報告中卻說，失敗的根本原因是低估了敵人的力量。雖然這兩種說法有某種相似的成分，但是意思完全不一樣，德共提都沒提世界帝國主義聯合的事兒，他們所指的敵人僅僅是德國國內的資產階級和容克地主。
也就是說，德國自己就否定了托洛茨基下的結論，他們很坦白地承認了自己的不足。
對於托派而言，這就真心是要命了，他們這邊努力地給德國兄弟撐腰打氣，努力地幫他們粉飾。好嘛，你們怎麼能自曝其丑呢？這不是豬隊友嗎？
一瞬間列寧派的大佬們就放心了，有了德共自己的報告，隨托洛茨基怎麼掩飾都沒有用，你總不能否定人家自己做出的結論吧？
你還別說，托派真敢這麼做，對他們來說德國革命就是命根子，豁出去臉也得保住。烏利茨基立刻就跳了出來：「德共的同志的總結報告太過於主觀，他們沒能正確認識到失敗的根本原因，這樣的報告只具有參考價值！」
斯維爾德洛夫立刻就挖苦了一句：「德國同志的總結報告如果說算過於主觀的話，那你們的總結簡直就是純粹的臆想，純粹的自以為是。難道德國的同志連他們的敵人究竟有哪些都搞不清楚？難道身處德國的他們還沒有我們這些在幾千公里之外的人更了解局勢？」
烏利茨基也豁出去了：「中國有一句古詩就說過，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生在此山中。很多時候局外人可能比局內人看得更清楚！」
斯維爾德洛夫又挖苦了一句：「局外人可不僅僅只有你烏利茨基同志一個。在場的這麼多同志都是局外人，有多少認同你的說法？」
布哈林趕緊插嘴道：「這不是人數的問題……」
斯大林立刻就打斷了他：「這就是人數的問題，當大部分同志，包括德國的同志都達成了普遍性共識的時候，這種共識就應該被認同！否則我們還開會幹什麼？大家各干各的不就結了！」
托洛茨基又一次被迫開口了，「德國同志的報告當然需要重視，但是這不代表我們就要懷疑德共工人階級的實力，就要質疑八大的路線！」
季諾維也夫冷笑一聲，挖苦道：「首先質疑八大路線和既定方略的好像就是你吧，托洛茨基同志？八大的決議寫得清清楚楚，在消滅國內的匪軍之前，不宜直接捲入德國的革命鬥爭，要充分相信德國工人階級的力量。這些你忘記了嗎？」
自從上次在愛沙尼亞問題上被托洛茨基擺了一道之後，季諾維也夫是恨透了老托，只要一有機會就要跟他唱反調，就要挖苦他幾句。如今老托自己把把柄送上門來了，他怎麼會客氣。
托洛茨基又無語了，形勢對他相當的不利，如果他想要直接軍事援助德國革命，直接派遣軍事力量干涉，那麼必然要推翻八大的相關決議。而八大上關於德國革命的決議，實際上是對他有利的，是列寧做出了讓步的。
現在，他要蹬鼻上臉更進一步，列寧自然不能答應，導師大人的意思很明顯了，你托洛茨基要否定八大的相關決議，那行，我就徹底的否定，直接推翻你的路線！
可以說，此時托洛茨基是進退不得，否定八大相關決議，那麼列寧派直接就徹底打爛他的理論和路線，也等於是徹底的決裂。這樣的局面托洛茨基自然不願意看到，沒有列寧派的配合，他想要大展拳腳，根本就不可能。而不否定八大的決議，按照既定方針走，那德國革命能撐幾天真心不好說。而這也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托洛茨基沉默了，托派自然也沉默了。至於列寧派，他們也不敢逼得太緊，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離不了誰。一拍兩散雖然簡單，但是後果真心是承受不起！
在這種糾結的局面中，恐怕只有一個人非常開心，那就是加米涅夫。這個傢伙從來都是不顧大局只顧私利的，他巴不得形勢越練越好，最好是托派和列寧派立刻開始火併。
所以他又一次站出來火上澆油了：「八大的相關決議本來就有問題，現在糾正八大的錯誤，才是對革命負責的態度。我認為應該重新討論相關決議，做出一個真正有利於革命的新決議！」
在列寧派看來加米涅夫此時是打着托派標籤的，這廝說話就是代表托派說話。你都正式開始拆台了，那還能對你們客氣！
火氣最大的斯大林立刻站了起來，準備全力向托派開火，就在他說話之前，列寧忽然又出聲了：「我剛才念的是德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總結報告。這裏還有一封他們的求援電。」
說着，列寧自顧自地又開始念了起來：「……德國革命迫切需要的不是國外的軍事干涉，軍事干涉是一個潘多拉魔盒，雖然我們很高興俄國的同志伸出援手，但是這將授予國際帝國主義份子口實，讓他們有充分的理由也派遣軍隊干涉我國的革命……從當前形勢看，直接的軍事干涉是最不需要也是最危險的。我們更希望俄國的同志能夠在經費、武器和組織方面給予我們援助，我們需要開展武裝鬥爭的經費、武器，尤其是需要有戰爭經驗的顧問幫助我們建立一支無產階級的軍隊……」
托派又一次啞口無言了，他們一直都在說德國的同志需要增援，需要紅軍的直接援助。可是現在看來人家根本就不是這麼想的，人家壓根就不要外國軍隊，最多也就是需要軍事顧問。這讓托派有種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
其實托派一直就是熱臉貼冷屁股，李卜克內西和盧森堡是共產黨人，有高尚的國際主義情懷不假，但同時他們也堅持德國的獨立和自主。
其實托派一直就是熱臉貼冷屁股，李卜克內西和盧森堡是共產黨人，有高尚的國際主義情懷不假，但同時他們也堅持德國的獨立和自主。對他們來說，德國的革命始終應該由德國人主導，他們拒絕成為其他勢力的附庸，哪怕這股勢力是別國的兄弟政黨也不行！
而托派卻恰恰忽視了這一點，以為只要自己這邊大力支援，德共沒道理不感恩戴德。誰想到現實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德國人有屬於德國人的驕傲，他們從來沒打算也不願意寄人籬下或者仰人鼻息。
不光是德國人如此，世界上每一個有追求的民族都不喜歡托派這樣的「好意」，只有那些沒有追求喜歡擺爛的民族才會接受類似的好意。
要知道，盧森堡在《論俄國革命》一文中就指名道姓不留情面的批評過列寧和托洛茨基的民族問題決議，認為民族自決權極大的妨礙了俄國的國家主權完整。在這個問題上盧森堡的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她怎麼可能接受託洛茨基的好意，將德國革命的命運完全交給老托擺弄呢？
不得不說，這方面老托是極大失敗的，他只看到了不斷革命論的有利之處，卻沒有想到人家接不接受，一旦人家不接受他的「好意」，怎麼弄？
那就沒法弄，反正在列寧念完德國同志的要求，托派頓時就蔫了，人家都說得那麼直白了，幾乎等同於打臉了，再堅持又有什麼意思呢？
不過還有一個人不識趣，那就是加米涅夫，這個貨叫囂道：「德國革命不是僅僅是德國工人階級的事！它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不能孤立的去看待德國革命的問題……世界革命是一盤大棋，德國革命不過是棋盤上的一粒棋子而已。世界革命由共產國際領導，德國革命也必須接受共產國際的指揮！怎麼能讓德國的同志隨便折騰，要是全世界的無產階級都這個樣子，還要共產國際幹什麼？全世界的無產者聯合起來豈不是成了一句空話？」
這話讓托派眼前一亮，不過列寧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他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共產國際對德國革命早就做出了安排，充分發揮德國同志的主觀能動性，放手讓他們領導德國工人階級開展革命鬥爭，這是既定政策！」
不等加米涅夫反駁，列寧又加重了語氣：「而且世界革命是一盤大棋不假，但是組成這盤大棋的世界各國無產階級政黨和無產階級並不是什麼棋子。共產國際只負責宏觀調控，而不負責具體指揮……各國的國情不一樣，要面對的具體情況也不一樣，怎麼能夠搞遙控指揮的那一套？」
加米涅夫沒話說了，雖然他很想繼續說點什麼，可實在是沒有借口。至於托洛茨基，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除非他真心想掀桌子另起爐灶，否則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至少尊重德共的要求，不涉及到推翻八大的決議，大家還能繼續在這個條條框框下共事。當然，這也不意味着他什麼都不說，他還是要繼續爭取一下的。
「我們應當充分尊重德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決定，滿足他們的全部要求。尤其是派遣軍事顧問的要求，這個應該優先滿足！」托洛茨基猛地揮了一下手：「我建議立刻從紅軍中抽調出精英，儘快將他們送往德國！」
托派的老大都發話了，其他小弟自然是群起附和，一個個紛紛大談特談軍事顧問的重要意義，那架勢恨不得將紅軍的指揮官一股腦全派過去才好。
實際上，托洛茨基也是打的這個盤算，他決定利用軍事顧問做點文章，派遣軍事顧問絕對會被中央委員會通過，只要有了這個借口，他就可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怎麼暗度陳倉呢？很簡單，托洛茨基決定設法通過一個比較模糊的決議案，也就是只通過要派遣軍事顧問的決議，而不提派遣軍事顧問的數量。一個、兩個也是軍事顧問，一千、一萬個，那照樣也是軍事顧問。托洛茨基就打算派他幾萬個軍事顧問去德國！
實話實說，這個想法很好，但是也太小瞧了列寧以及斯維爾德洛夫和斯大林的政治智慧，看着托洛茨基在那表演，他們暗自好笑，這種把戲你也拿得上枱面？這充分說明了你托洛茨基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那派遣多少軍事顧問呢？」斯大林一句話就給托洛茨基的盤算捅破了。
托洛茨基在心中嘖了一聲，無奈道：「德國工人階級的鬥爭經驗不豐富，軍事顧問的數量應該多一點兒！」
斯維爾德洛夫也不會跟他客氣：「多一點兒是多少？總要有個確切的數字吧？」
托洛茨基依然準備打馬虎眼糊弄：「這就要看德國同志的需求了，可以由最高軍事委員會開會討論……」
「沒那個必要！」列寧直接就給他打斷了，「致電德共中央委員會，詢問他們需要多少軍事顧問！」
「這……」
托洛茨基氣得夠嗆，剛才見小斯和斯大林不好糊弄，他就準備用軍委做文章了，畢竟在軍委那邊他的勢力稍大一些，所謂經過軍委研究討論再做決定，實際上就等同於他個人的意思。可列寧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一腳就給皮球踢到德共那邊去了。按照德國之前表現出的態度，幾萬人的軍事顧問團是不用想了，甚至幾千人都不可能，頂多也就是上百人而已。
托洛茨基那個氣那個急阿，不過他又不能不尊重德共中央委員會的決定，總不能強行把軍事顧問塞過去吧？
無奈之下，托洛茨基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給不了人，那就多給槍吧！
「應當儘快撥付一萬隻步槍、一百挺機槍以及配套的彈藥！革命的形勢不等人啊！」
托洛茨基裝模作樣地感嘆了一聲之後，又強調道：「這僅僅是第一批支援給德國工人階級的武器，其後我們應當視情況而定，給予第二批、第三批軍事援助！」
如果只是要槍要子彈，列寧倒也不會吝嗇，只要不找他要人，幾萬隻步槍、幾百挺機槍還是給得起的。只要能讓托派消停兩天，只要能為消滅國內的匪軍多爭取一點兒時間，他老人家就當是破財免災了。
所以在這次緊急會議結束之後，他特別找到了斯大林單獨談話，要求鋼鐵一定要加快清剿鄧尼金的速度，每多拖一天就夜長夢多一天！天知道托洛茨基什麼時候又要耍花樣。
「要不要交代一下安德烈同志，讓他多關注德國的事態發展。」小斯建議了一句。
誰都能聽出來小斯所謂的多關注德國的事態發展，肯定不完全是指德國革命開展的情況，更多的還是關注托派在這個方面的動向，免得托洛茨基時不時的就要弄點么蛾子出來噁心人。
列寧卻搖了搖頭道：「現在的重點不在德國，而是在國內。不過關注德國的局勢也不是什麼壞事，告訴安德烈，在國外工作應當更加細緻，戒急戒躁！對了，重點告訴他，不要試圖去營救越飛和拉狄克同志，那不是核心問題，如果為了營救他們而耽誤了大局，那才是得不償失！」
列寧這是見死不救嗎？不是，常言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雖然艾伯特政府斷絕了同俄國的外交關係，也扣押了越飛和拉狄克，但講心裏話，不會拿他們怎麼樣。說白了，這就是艾伯特在表明一個姿態而已，時候到了自然會放人。
其實列寧的吩咐也是多此一舉，李曉峰壓根就沒打算去救那兩個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