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戀讓我突然有了軟肋，卻沒有盔甲（1）

阿遠和葵因在幫我這個剛搬進這間房子來的人收拾東西，小蕊則過來幫我這個因為連續幾晚的通宵構思而有些精神不振的我做好一切洗浴前的準備。

在浴缸里放滿熱水，把那瓶從我包里拿來的薰衣草精油皂和一旁的沐浴露往浴缸旁的凳子上一放，小蕊像正在趕一隻令人厭惡至極的鴨子一般把我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褪去再推進浴缸里。

她那一副任重而道遠的神情讓思維恍惚的我也依然有種想揍她一拳的衝動：「我肩負着四大傻寶中其中兩人的希望，特來監督你這個懶傢伙洗澡的。你給我好好洗！聽到沒！」

語氣里除了二氣和威脅之外，還有關心。

我鄭重其事的點頭，她才一臉質疑的「砰」的一聲關上門，半晌又將門打開再虛掩上，才安心的走向客廳，我猜到這位仁兄絕對是蹭我的零食去了。

我將整個頭埋進熱水中，突然從胸腔里發出一聲怪笑。從小蕊的這種行為來看，八成她是怕我洗著洗著就昏過去了被阿遠和葵因沒收零食再掐死，二成是我如果半途中有需要她沒聽見會內疚，也會被阿遠和葵因沒收零食再掐死。

不是我損她，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品，「民以食為天」她貫徹得相當好，可是也太過了，就算是嗟來之食她也願意。因為她這一特殊癖好，她也犯了不少小錯誤，至少在她看來很小的。只有一次，她曾經因為這個錯誤對天起誓，她再也不受食物的召喚一定會在我傷好之前不離開我半步，並且還信誓旦旦的說，她絕對會讓我好了傷疤忘了疼。

雖然這不是句好話，可是我就是這麼奇怪，傷沒好我也會忘了疼，傷好了還是會疼。

在浴缸里，我將自己很久沒有活動的四肢緩慢舒展，將自己完全展露在浴霸的暖光中。門外傳來阿遠和葵因在玄關和我的房間之間來回走動的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音，以及葵因對小蕊的抱怨。

大概是受到葵因抱怨的小蕊的良心不斷譴責著小蕊，她又到了門口，嘴裏一邊嚼餅乾或者薯片一類的東西，時不時問我問題，內容含糊不清，但我知道她只是來確定我是否尚在人間，所以每個問題只是很懶散的回答一句「我討厭你一邊吃東西一邊跟我說話」。

燙人的水溫正一點一點浸潤肌膚，氤氳的霧氣讓我有種假想的窒息感。

簡尉離開這座城市已經四年了，我還是頂着巨大的壓力寫小說，阮遠依舊看英劇看的熱火朝天，路葵因還是偶爾會拋下我們和顧冉陽二人世界甜甜蜜蜜，而藍蕊也依舊厚顏無恥的讓我在她死之後為她發表一本文藝味十足的傳記，比如《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林徽因傳】》，再將她的骨灰很豪氣的做成煙花飛向天空，並且不向她的親戚索要經費。

窗外的陽光依舊勢如破竹地撒透這座忙碌的城市，我早該知道，這顆靜靜旋轉的星球和我們相比太過龐大，即使懂得悲喜也不會在意我們人類這等弱小的生命，不因一個人的離開而停止公轉自轉，不因一個人的到來而加速運轉。

我穿着印有雲雀恭彌形象的短t出去時，小蕊進浴室幫我收拾我沒來得及收拾的。我走到客廳，看見阿遠正拿着一個相框。那個相框的外形我記得很清楚。那是為了放簡尉的照片專門買的。

「這個，還要嗎？」阿遠問完這句話，就將相框放在茶几上，幫我把包拿進了屋。她和我擦肩而過時，我可以看見她緊抿的唇角。

我慢慢走過去，慢慢捧起相框。那是我唯一的一張簡尉的照片：

一座白色的拱橋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和車輛經過，最顯眼的正中的一身休閑裝的少年俯在橋欄上，泛濫的白光正不遺餘力地將少年的側臉烘托出最唯美的光感，他的短髮被微風掀起，露出底下有些惆悵的神情。

抓拍的時機非常完美，光線略有模糊，整張畫面因而如墜霧中，彷彿一場行將就木的美夢。

出自我之手的照片，拍這張照片時我對他的感情已經極深，可沒想到，這照片彷彿預見了未來將要發生的一切。可悲的是當初我並沒有發覺這個問題。

葵因圍着珍珠紅的格子圍裙，精緻的臉上覆蓋着一層慘白的面膜。她伸出手指往沙發一指：「那邊坐好，等會兒記得保持雙腳離地，我要拖地。」

不過她馬上走過來，捏起我的下巴，轉動着我的臉仔細看，我居然罕見的在她眼中看見了絕望：「小婷啊，你的臉部肌膚粗糙得讓我難以置信啊，我上次送你的精華液你是不是喪心病狂的將它浪費了？」

我茫然的看着她，然後打了個呵欠：「謝謝我是沒用。」

葵因閉嘴了，她拿出吹風機拿給我，雙手叉腰：「這次的稿子趕完了吧？」

「就差最後的大結局了，所以今天我還得熬夜——如果你肯虐待一下機智的冷婷大人幫冷婷大人擠一點靈感出來或許會好點。」我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葵因只是憤恨的敲了敲我的頭：「機智你個毛線球球！幾歲了還中二病啊——後悔了吧，要你當個全職作家！」

「沒有放棄夢想，機智的冷婷大人是不會做後悔的事的！」我咧咧嘴，笑道。我覺得我的笑容一定很白痴，而且有很大的漏洞，不然葵因的面膜不會有點不自然。

時間以最刺骨的方式滲透着我的血液，沖淡或者加重那些悲傷和快樂。可無論過了多久，每每想到我現在實現了半個夢想，我依然會高興得手舞足蹈；每每想到簡尉的離開，我的心就疼得無復交加。

我坐在沙發上吹頭髮，雙腳離地，看葵因用拖把將地板變得光潔無比。

吹乾頭髮，我剛打開阿遠的筆記本，葵因就給我敷上了厚厚的綠泥面膜，然後陪我看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念叨了多少遍的《秒速五厘米》。

我頂着一張幽綠的面孔坐在她的身邊，然後葵因在「櫻花抄」這一部分之後吐槽「真是跟你一樣早熟」，我直接無視她這句不知道損我還是贊我的話，感受着面膜逐漸被皮膚的溫度烘乾，變成厚厚的一層殼，而我在殼的內部，吸收大量的對皮膚有利的物質，漸漸變得光滑。

在電影的最後兩分鐘，明裏和貴樹在秒速5厘米內發現彼此，在秒速5厘米內錯過。而貴樹最後依然帶着一抹微笑離去。

我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我將頭靠在了葵因肩膀上，手微微鬆開了相框。

「如果冷婷大人不再是『機智的』而是『勇敢的』的話，我和他就不會像貴樹和明裏這樣了吧。」

聽我這麼說，葵因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葵因，幫我一個忙。」

「你說。」

「幫我扔了這個。」下了極大的決心，我將相框遞給葵因。

葵因有些驚訝，從她微微有些顫抖的雙肩就可以感受得到。她求救似的看向一個方向，我望過去，是阿遠和小蕊。阿遠依舊面無表情，小蕊則是有點同情的看着葵因，糾結了一會兒，問：「猶豫什麼？」

葵因咬咬嘴唇，相當粗魯的關掉視頻，打開阿遠的個人文件夾里的一份名字為「阿婷的文案」的文檔，開頭的那段話伴隨着大片大片的時光向後奔跑起來，讓我不知如何反應。

——你有沒有聽說過？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最後一隻知更鳥，它或許可以讓歌聲充滿天堂。而它的歌聲一定是在唱：讓我們永遠在一起。我們，永遠，在一起。

——謹以此文，獻給我最喜歡的j先生。

幼稚的話語，讓我想笑，卻又在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絲悲涼。

對啊，我最喜歡的j先生。

以前是，現在是，以後……恐怕也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