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番外-甘為奴僕

第944章 番外-甘為奴僕

西西去江家時,隱約聽江家的舅母、表嫂們說過素妍小時候的事,心頭一驚,打開帘子,北北大叫:「你就是胡氏惡婦?害我娘小時候染天花,還險些毀了容貌的那個?」

西西瞪了一眼。

北北不以為然,探出頭來。

胡香靈先是一愣,一家三口從白塔口歸來,無以生計,還住城北的破廟裏,曹家昔日的產業,早已經幾易其主,而曹玉臻更沒了銀兩可以度日,身上銀錢全無,衣衫也只得幾套。

素妍從北北挑起了車簾,看着那個蒼老的婦人,與她記憶里的胡香靈判若兩人,她微微抬起的眸子,再無犀厲的光芒,只有求生的可憐。

十四年了,她和曹玉臻是在天興元年被發配白塔口為苦役的,十四年的光陰足可以將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變成一個尋常的、蒼老的婦人。

她扒在石板路中央,這樣的卑微,像一隻可憐的、受傷的小狗。

但現在,他們一家再也傷害不了她,也算計不了江家。

素妍揚了揚頭,「你也曾是官家小姐,我府里可用不起你這樣的奴僕。」

「不,尊貴的王妃,賤婦甘為奴僕,只求能讓我們三口有飽飯吃。」

素妍對白茱道:「帶她回府!」

北北似見了最稀奇的事,跳着腳道:「娘!你怎麼能帶個乞丐婆子回去。她是壞人,她可是壞人!」

西西翻了個白眼,不理北北,任她吵鬧着。

素妍問:「西西,你說如何幫她一把。」

西西斂著之前的稚氣,想了片刻,正糾結著如何回話,馬車外,傳來耀東的聲音:「娘何必為這等人煩心。或從莊子裏賃給他一家一些田地,咱們西菜市口店鋪倒多,不在乎賃間鋪子讓他們做個營生。」

素妍如今越發不想管府里的事兒,道:「西西,你與你大哥來處理,辦好了再來回我。」

西西應答一聲。

回到府里,素妍並沒有見胡香靈,倒是白茱深曉素妍的性子,細細地打聽了一下胡香靈與曹玉臻在白塔口十幾年的事兒。

素妍腦海里憶起悟遠大師的話「女施主,放下仇恨,放過自己、放過他人……」

曹玉臻和胡香靈吃的苦夠多了。

她不恨了!

因為現下的胡香靈、曹玉臻再也不配得到她的恨。

他們是這樣的卑微,就如螻蟻一般,不配得到她半分的憐憫,也不配得到她的恨。

是的,最好的報仇,是她活得歲月安好、幸福快樂,而她的仇人卻是生不如死。這,才是最暢快淋漓的報仇。

她也不會再防他們了。

曹家毀了,皇城再無世族曹家。

胡家也沒了,胡長齡而將胡香菊嫁給宇文琮,胡家也成了百年難遇賊黨羽,胡長齡早死了,胡祥志也死了……

唯有嫁入唐家的胡香蘭,後來聽說她亦成了唐家的大姨娘。

沒有娘家依仗的女子,失去了顯赫的身份,能活下來還能生兒育女本就不易。

德元堂花廳,耀東正襟端坐,手裏捧著茶盞,目光裏帶着探究。

胡香靈被賜了座兒,卻小心翼翼地垂頭。

耀東道:「母親叮囑了我們兄妹讓我們給你們一家三口一條生計。你是想租二十兩良田為生,還是想做點小生意維持生計?」

胡香靈這會兒攔住了,她原是打着到王府做個管事婆子的主意,她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要是做這些倒也會的。

西西坐在一側,時不時看一眼耀東。

不等胡香靈說話,外面有下人道:「二爺回來了?」

只聽一個男子低低地應承聲。

西西探著頭,只見院門處過來一襲白衣的半大男孩,身材高挑清瘦,眉眼如花,戴着鏤空銀冠,行止如風,只一眼,就讓胡香靈想到了十幾年前的宇文琰,一瞧就是左肩王的兒子。他手裏拿了把摺扇,神色不喜不怒,平靜如水。

西西大叫一聲「二哥」。

耀南低應一聲,看了眼胡香靈,「你就是胡氏?」他亦聽說過她的事。

胡香靈尷尬一笑,「賤婦年少無知,做錯了很多事。」

西西歪頭看着耀南,「你又去唐宅?爹最煩我們與唐爹爹親近?」

耀南不緊不慢地道:「那是我先生,我去他那兒是去讀書,爹是知道的。就連姥爺都說,我應到他那兒多走走。」

西西又翻了個白眼,「北北這會兒沒瞧見人,只怕又去那邊了。你們倆就見天的過去,回頭讓爹又跟娘生氣。」

耀東不想在外人面前說自家的事,問:「胡氏,你還沒回本世子,是要種田還是經商?」

胡香靈沒種過地,倒是會搬石頭,這十幾年搬石頭的力氣倒是夠使的。心下糾結著,不知道如何回答,囁嚅而膽怯地問:「請問世子爺,經商……是要經什麼商?」

耀東道:「西市天橋下,有我們府里的鋪子,有家豆腐鋪子,又有分茶鋪子,還有布莊,你瞧着你們能做什麼生意。豆腐鋪子裏的用具倒是一應俱全,既然我娘應了幫你,就會替你備下足夠三月用的豆子,往後你自去天橋附近的糧油鋪子採辦便是……」

西西見胡氏糾結,道:「這些鋪子雖小,生意卻是不錯的,這原是我娘令大管家置下,專給我和妹妹打理練手用的。你不想要,我還不願給呢。」

胡香靈膽顫心驚,十幾年的磨礪,早沒了以前的犀厲,整日與苦役、官差們打交道,學會的就是小心翼翼、任勞任怨,「郡主莫生氣,賤婦是樂意的,只怕打理不好。」哪有做管事婆子來得好,旱澇保收,每月領月銀。

耀東道:「就豆腐鋪子了。我會令之前的婆子教會你如何做豆腐、油餅,那鋪子足夠你們一家三口生活了。」再懶細說,喚了小廝來,令小廝領了胡香靈去西市天橋附近的豆腐鋪子。

胡香靈去了豆腐鋪瞧著還不錯,雖只一間鋪子,後面還有三間屋子,一間磨坊,又兩間屋子,雖不是很大,對她來說已經很知足了。磨坊里可以存放豆子,鋪里的廚具一應俱全,就是屋裏的被褥也是齊的,比她想像的還好,當即就樂了。

午後,胡香靈去了城北破廟,接了曹玉臻和孩子到豆腐鋪里。

曹玉臻搖頭輕嘆:「真要賣豆腐?」

胡香靈道:「這日子還得過不是。」

曹玉臻細問了胡香靈一遍,連聲道:「你怎不要田地。」

胡香靈道:「我不會侍弄莊稼,你也不會。」

「到了鄉下,我可以做教書先生,順帶還能教教潤兒。」

潤兒,胡香靈所生孩子的名諱,學名曹潤。

胡香靈執拗地道:「就是這鋪子,也是我求人才有的,我可不好再換,要換別處你自己求去,我可說不出口。」

曹潤瞪着一雙大眼睛,四下掃視一番,滿是新奇,「娘,這往後就是我們的家嗎?」

胡香靈歡喜地道:「是!那位是黃婆婆,她教會我們做豆腐、豆漿就要離開的,你得跟娘一起用心學。」

就如昔日白塔礦場的苦役大嫂說的一樣:從今往後,忘了以前是官家小姐、奶奶的事兒,就做個尋常百姓,能吃飽穿暖,平平安安、自由自在便是最大的福氣。

曹潤應得麻利。

曹玉臻不瞞地瞪了一眼,見屋子裏有床,爬上床去,一倒頭睡了,由著胡香靈帶着兒子學做豆腐。

西西辦好了素妍交託的事,上了賞月閣,素妍還在那兒用心地畫着花鳥圖,在天朝,嶺雪居士的花鳥圖堪為一絕。

「娘。」西西欠了一下身。

耀南亦上了二樓,立在牆前,細細地看着牆上掛着附庸山人的畫,又有白峰居士的字,今兒唐觀又與他講授了這二位大家的丹青書法。

素妍輕聲道:「讓你和你大哥辦的事都好了?」

「是,辦好了。聽豆腐鋪的黃婆子說,胡氏倒是極滿意的,可曹爺似乎更想要田,還想回鄉下去教書。」

素妍繼續添補著顏色,端著案前,「昔日那豆腐鋪子是多少錢買來的?」

西西想了片刻,「好似聽大管家說過,不到二百兩銀子,地段倒是極好的。」

「過上一月,讓人把房契送過去,就說是我送給他們的,鋪子的名字他們可以任意改。再替我捎句話給胡氏,就說:害人之心不可無。人在做,天在看,往後安分度日。」

西西知道,她娘心地善良,這一點是整個皇城都知道的,就連他爹都說,那些添堵、遭心的事就別告訴你娘了,回頭她聽了又得難受。

西西應了一聲,立在一側看素妍繪畫,看了一陣,低聲道:「皇後娘娘的千秋節,瞧太子殿下的意思,今年得大辦,女兒正想給娘娘綉面屏風,聽說皇后最喜歡娘備的東西,只要是娘備的她都喜歡,回頭娘為我繪幅花鳥圖,我好照着綉。」

素妍凝了一下,看着站在牆上看得發獃的耀南,五個孩子裏,這孩子的性子最是沉靜,也最為善良,舉止之間偏像了唐觀,許是近赤者則白的緣故,他身上有一種超乎常人的濕潤。連晉陵大郡主鳴鳳也誇說耀南像附庸山人。

附庸山人於天興十年秋仙逝,消息傳來,鳴鳳為此大病了一場,素妍也去了天龍寺抄經安魂。

西西的女紅是跟着凌薇學的。

北北如今也學了一陣,再不肯學了,反地飛鏢感興趣,問心道長說「有一種絕技叫天女飛絲」,北北覺得好玩,就吵著要學,問心道長道:「學此技的人,需是刺繡高手。」有了這話,這些日子北北倒也學得用心。

素妍對白茱道:「把我箱子裏那幅《杜鵑映霞圖》拿給昭華!」

白茱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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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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