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裴芸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叫道:「老爺好——」
張平頓時大窘,趕忙擺手,還朝袁飛飛使眼色。
袁飛飛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對裴芸點點頭,表示對他的表現滿意的緊。
張平只得自己上前,扶起裴芸,沖他比劃了兩下。裴芸一臉茫然,張平抿抿嘴,無奈地朝袁飛飛看過去。
袁飛飛走過來,拍拍裴芸肩膀,故作老成道:「行了,免禮。」
張平:「……」
裴芸直起身,張平招呼他坐到凳子上,而後沖袁飛飛比劃了幾下。
袁飛飛瞄了一眼。
【問問他想吃些什麼。】
袁飛飛心裏翻了個白眼,沖裴芸道:「老爺問你,炒肉絲喜歡不。」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加雞蛋的。」
張平微微一訝,以為袁飛飛沒有看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擺擺手,又慢些比劃了一句。
【不是這個意思。】
袁飛飛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扭過頭對仔細聽話的裴芸道:「還有麵湯,喜不喜歡?」
張平:「……」
肉絲炒雞蛋、煮麵湯,這兩個是平時袁飛飛最喜歡的菜,要是這時候張平再看不出袁飛飛的小把戲,那他這二十幾年也算白活了。
裴芸深吸一口氣,對張平恭敬道:「回稟老爺,晚生吃什麼都可以。」
張平看向袁飛飛,這回他連手勢都懶得比劃了。袁飛飛覺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對裴芸道:「不用叫老爺了。」
裴芸一時頓住,「那、那——」
張平探手從桌子上取來一張紙,拿着炭塊在上面寫道——
【不必拘束,單論輩分即可。】寫完,張平對裴芸淡淡一笑。或許是這笑容讓裴芸放鬆了些,他輕聲道:「那、那晚輩斗膽想以叔侄之輩相稱可好。」
張平點點頭。
裴芸也笑了,他朝張平拱手道:「小侄裴芸,見過平叔了。」
張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在紙上寫道——
【不知有客前來,家中未有準備,只有些粗茶淡飯,還望莫棄。】
裴芸連忙搖頭,「怎會,是小侄叨擾了。」
張平放下炭塊,轉身出屋準備飯菜。
張平離開后,裴芸看到袁飛飛正在嗑桌子上的瓜子。他腰板挺直地坐在凳子上,對她道:「平叔人真好。」
袁飛飛哼哼一聲,「那當然。」
裴芸面含笑意,盯着桌子沒說話。
袁飛飛看過去,道:「想啥呢?」
裴芸輕聲道:「我得好好謝謝平叔才是。」
袁飛飛一擺手,「不就是去看了你一次,怎麼沒完沒了的謝。」
裴芸搖搖頭,道:「不是謝這個……」
袁飛飛:「?」
裴芸一雙手擺在腿上,朝袁飛飛笑道:「平叔心善,不僅收留了你,還送你去學堂讀書識字。」
袁飛飛往盤子裏丟了個瓜子,嘎巴嘴道:「不是收留,是買下的我,買下的懂不懂。」
裴芸輕笑出聲,「嗯,懂。」
袁飛飛瞪他一眼,轉而道:「不過,老爺的確是個好人就是了。」
裴芸:「飛飛,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么。」
袁飛飛乾脆道:「不記得了。」
裴芸:「……」
「哈哈哈。」袁飛飛看着裴芸一臉震驚的表情,頓時樂出來。
裴芸鬆了一口氣,小聲道:「你又嚇我。」
袁飛飛不屑道:「什麼膽子。」
裴芸:「那個時候你真兇。」
袁飛飛:「現在不凶了?」
裴芸笑道:「不凶了。」
袁飛飛頓時一顆瓜子扔過去,正好打在裴芸眉心上,裴芸哎呦一聲捂住頭,一臉怨氣地看着袁飛飛。
袁飛飛吊著眉梢,「現在不凶了?」
裴芸委屈道:「哪有女孩家總讓別人說自己凶的……」
袁飛飛白他一眼,沒說話。
裴芸四下看了看,又道:「飛飛,這是平叔的房間?」
袁飛飛:「啊。」
裴芸轉過來,臉有些紅,輕聲道:「那、那等下我能去你房間看一看么。」他見袁飛飛看過來,慌忙道:「我不是、不是……」
他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什麼來,袁飛飛已經奇怪道:「什麼我房間,這就是我房間啊。」
裴芸:「……什麼?」
袁飛飛:「這是張平屋子,也是我屋子,怎了。」
裴芸愣神好久,猛地反應過來,他從凳子上跳下來,難以置信地看着袁飛飛。
袁飛飛笑了,道:「又怎麼了,這麼大反應,難道你以為人人家裏都像你那似的,十幾間屋子來回挑。」
裴芸一臉激動,道:「不、不是,你怎麼能、我是說你怎麼能、怎麼能住這!?」
袁飛飛:「不住這住哪。」她手指頭往後撇了撇,道:「那邊是火房。」指完,又換了一邊,道:「那邊是張平打鐵的房間。」然後她朝正後方比劃了一下,「裏面還有個小柴房。」最後她雙手一攤,道:「你說我住哪。」
裴芸一口氣憋在嗓子眼,憋得滿臉通紅。
「可是、可是再怎樣也不能……」
袁飛飛打了個哈欠,完全沒有把裴芸的話放在心上。
這時,張平回來了,他手裏端著兩盤菜,小臂上還放着兩盤菜,袁飛飛從凳子上下來,接過菜盤放到桌子上。
她定睛一眼,一眼就看見肉絲炒雞蛋,她心裏一高興,嘴角咧到耳根子,偷偷戳了張平一下。
張平懶得看她,轉身去拿飯盆。
裴芸還沉浸在「袁飛飛和張平住在一個屋子」的震撼當中,呆愣地站在地上,袁飛飛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傻了你。」
裴芸回過神,轉頭看着她。
袁飛飛喲了一聲,道:「怎麼了這是,又要哭了?」
裴芸搖搖頭。
沒等在多問什麼,張平進來了,裴芸只得乖乖坐回凳子上。
張品給三人一一盛好飯,然後也一同坐了下來。
他給裴芸指了指菜,裴芸低聲道:「多謝平叔。」
張平輕輕一笑,夾起一塊雞蛋,隨手放到袁飛飛的碗裏。
裴芸看在眼裏,一時怔忪。
張平餘光掃見裴芸捧著碗不動,自己放下筷子,在紙上寫道——
【可是不合口味。】
裴芸擺手,「不不,不是。」他急忙用筷子扒飯吃。張平也給他夾了一塊雞蛋,裴芸抬眼,道:「多謝平叔。」
那邊袁飛飛已經吃到了忘我的境界,對張平合裴芸都視作無物。
袁飛飛抽不出空說話,裴芸心事重重,張平口不能言,這一桌飯吃的可謂是鴉雀無聲。
第一道聲音來自袁飛飛的飽嗝。
「嗝——!」袁飛飛捂住嘴,不讓吃到頂的飯菜再冒出來,張平似是習以為常,他伸手順了順袁飛飛的後背,袁飛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裴芸看着袁飛飛,也差點笑出來。
「怎麼吃這麼多……」
袁飛飛剛要回嘴,又是一個飽嗝。
「嗝——!」
裴芸這回真的笑了,袁飛飛只能幹瞪眼。
張平一臉無奈地放下碗筷,兩手一起幫袁飛飛順氣,袁飛飛憋了好一會,總算是把嗝壓了下去。
她剛一正常,馬上抓起一顆爪子朝裴芸扔過去。
她動作奇快,裴芸吃過一次虧,這回長了記性,抬手就要擋。
可在他動作之前,另一隻手已經伸了過來。
裴芸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來去無蹤,再回過神時,張平手裏已經握著那顆瓜子,正目光嚴肅地看着袁飛飛。
袁飛飛縮著脖子,盯着面前碗上的花紋,好像看入神了。
張平一拍桌子,袁飛飛一個激靈坐直。
張平把瓜子放到桌子上,拿起炭塊在紙上寫道——
【此子頑劣,還望勿怪。】
寫完,他示意給裴芸看,又不經意地回頭看了袁飛飛一眼。
這一眼下去,袁飛飛縮得幾乎沒影了,她拉着臉皮看向裴芸,不情不願道:「我頑劣,還望怪罪。」
張平:「……」
裴芸感覺自己見鬼了,他啊了兩聲,對張平道:「沒、沒事的。」
說罷,他還怕張平不信,又道:「平日裏也經常如此,我都習慣了的。」
張平、袁飛飛:「……」
張平背脊挺拔,居高臨下地看着袁飛飛,神情說不清道不明。
袁飛飛簡直想一筷子扎死裴芸。
裴芸也反應過來了,他漲紅了一張臉,「不是不是、我是說——」
袁飛飛抽巴着眼角看向他,無聲道——別說了行不。
裴芸愧疚地低下頭。
張平想了想,在紙上寫——
【倘若其再無禮,可告知於我。】
裴芸:「啊、啊……好。」
袁飛飛腸子都悔青了,她怎麼就忘了現在是在張平的面前呢,平日裏欺負裴芸欺負得太過順手,現在沒招了。
張平又與裴芸聊了一會,無非說一說書院中的事情,這次裴芸倒是有條有理地回答,沒出什麼茬子。
袁飛飛犯了錯,乖乖地充當小丫鬟,撤了桌子,又洗了碗。
一套折騰下來,裴芸已經起身告辭。
「家中僕從該是來尋了,小侄也該告辭了。」
張平起身相送,裴芸來到門口,外面果然站着一個武人打扮的隨從,裴芸朝張平行了一禮,道:「平叔,小侄下次再來拜訪。」
張平點頭,袁飛飛站在張平身後,透著縫隙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意思就是——
「等明日的。」
裴芸不敢看他,連忙離開了。
裴芸走後,張平拎着袁飛飛回到屋子裏,進行再教育。
張平那些手勢和字跡,袁飛飛時左眼睛進右眼睛出,沒一會功夫便覺得那些字都飛起來了。她困得不行,一頭栽進張平的懷裏。
張平長嘆一聲,抱着她回床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