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第二十七章世情澆漓新茶舊茶授受相疑太上今上(5)

228.第二十七章世情澆漓新茶舊茶授受相疑太上今上(5)

乾隆笑了一下:「福康安若是皇室宗親,論功勞可以給他個鐵帽子王的。嘉親王是代朕出迎,自然要熱鬧風光些。如今傳位嘉親王已經是不宣之秘。明天就要在勤政殿公佈詔書冊封太子,明年正月初一朕就遜位禪讓,他就是當今,人心趨炎附勢也是尋常事。這都是你不讀史書的過,你下去讀讀司馬遷的《廉頗藺相如列傳》。」他頓了一頓又道,「朕料福康安念朕,顒琰今兒也沒過來,必定一同進來的——叫他們把台灣進的新茶送過來,朕還沒有吃過呢!」

「奴才就是為這事去的內務府。」和珅笑道,「今兒的玉泉水還沒送過來,還有新茶,奴才還指望着主子賞一點呢!管茶庫的掌事太監去了潞河驛,御膳房總管派人催去了,奴才惦著主子這就先過來……主子愛這裏,就在這裏悠悠。奴才去去就來。」見乾隆微笑點頭,和珅才跪辭了。

乾隆這才起身,走了幾步,覺得腿膝有點酸脹,命二春一邊一個攙扶著慢慢散步,不住地感喟:「老了,老了……再不是金戈鐵馬射熊射虎那辰光了……」懷春和思春都無可深勸。她們自也有一份難以啟齒的隱衷:皇后雖然廢死,沒人再來整治作踐她們,但她們名義上只是個不倫不類的「才人」,是女官又是宮人,像嬪妃又沒有嬪妃位子,年輕輕的閉鎖深宮,又沒有子息,這位老朽皇帝一旦駕崩,再去依託誰呢?口中各自勸著「皇上還成,皇上不老」,聲音已帶了哽咽。三人扶將著在老樹秋草間徘徊遣懷間,思春眼尖,遙指著南邊寬道說道:「有人過來了,那不是十五爺?……那是……?」

「福康安!」乾隆也認了出來,笑道,「這裏草太深,咱們也轉悠夠了,到那邊見他們。」

……福康安是從顒琰處一同來的。挨了顒琰一通訓斥,他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

起初到澹寧居顒琰辦事書房,顒琰還是很客氣,仍是那付淡淡的笑容,只是問起居,問家中有什麼難處,又說福靈安在外當巡撫口碑還好。他這樣不咸不淡,福康安想尋出由頭「交心」也難開口,思量著還是從親上頭說容易,因道:「奴才已經聽說十五爺要當太子。明年改元,皇上遜位,您就要御極君臨。這些日子,這些年,奴才越來越覺得自己無能,活得不地道。」

「你這是怎麼說?」顒琰看着紙扇,笑着轉過臉來,「誰敢說你無能?我還不知道你?能讀書能出兵,全掛子的本事嘛!皇上和我都信的過,怎麼又說這個話?」

「奴才想想,反躬自省。略能帶兵是真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福康安搖頭嘆息,說道,「就是帶兵,也全仗着皇上和十五爺的信任,軍需待遇和兆惠海蘭察他們不可同日而語。奴才錯就錯在把功勞能耐都算到自己賬上,顧盼自雄,眼裏心裏只是個顯擺。守禮,也是循了聖人教誨不敢為非,替自己替部下門人奴才想的太多了……奴才常常跟府里下人說,什麼叫忠?就是要有心,心中只有主子沒有自己!教下頭是這樣,想自己也是皇上奴才這一條就少了。」說罷長嘆一聲,「這是奴才幾年讀書養氣的心得,未必說的全。想起阿瑪額娘的教誨,想起當年魏娘娘教我識字,給我鉸鞋樣子……都是恍然如夢——真的,什麼都不必說了,總之是糊塗罷了。」

顒琰起初只作無心,擺弄着手中素紙扇子靜聽,偶爾還頷微笑,聽着他是真認錯服低,又提起兩家上代恩義份,不禁慢慢入心動動容,想說幾句溫存話,臨出口改了主意,把手中扇子慢慢摺起放下了,說道:「本來這些話,將來有機會說的。你現在說了,我很為你欣慰。我和王師傅他們閑常議論過你——能耐是有的,但有豪門公子哥幾性,送你『驕縱』二字大約不為冤枉了你。」

他口氣淡淡如水,考語卻下得很重,似笑不笑只是把玩那扇子。若在昔年早日,福康安早就跳起來回駁了,但此刻卻是真的認了,只是低頭,誠摯地說道:「十五爺是真的斥我,我也是真心認了,不但驕縱而且有時狂妄!年輕讀書時我就說過,『論讀書寫文章,阿哥們都和我一處,誰還不知道誰?八爺就詩詞我還服些,就十五爺,一篇書要溫習幾天才會背』——這不是患了痰症風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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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6卷)(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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