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聖的軍訓

第16章 神聖的軍訓

第16章神聖的軍訓

在如此嬉笑怒罵的氣氛中,我安然度過暑假。一個暑假,我仍然沒想出什麼愛稱來。

暑假結束后便是軍訓。

軍訓前最後一個晚上,我終於趕到學校宿舍,剛進門,立刻被三朵金花包圍。

朱莉跟居委會大媽似的喝了一茶缸水:「什麼叫最熟悉的陌生人?看着最不開竅的人原來是最悶騷的人。大家清晰地回憶一下一年前的片段,當初把方予可推來推去,還勸我們不要挖茹庭牆腳的那個人是誰來着?是誰捧著速食麵碗一臉猥瑣地跟我們聊人家的八卦來着?」

我嘿嘿地假笑:「這感情的事情吧,說不準,一不小心就噴薄而出了。」

王婕接過話:「沒想到在我們眼皮底下暗度陳倉。有異性沒人性了吧?一個暑假也沒給我們打個電話。」

室友文濤繼續說:「還有,跟我同名同姓的那位文濤給我們宿舍打電話找你了。沒想到你隱藏得挺深的,我們都不知道你和大名鼎鼎的文濤還有往來。不仗義不仗義,我們以前怎麼宣誓來着,有大帥哥共享,有猥瑣男共打。」

我這才想起來,文濤快有一個月沒給我發短訊了。

不過也不奇怪,他一忙起來,我們就會很久沒聯繫。不知道他聽說我和方予可的事情沒有。

朱莉瞄了我一眼:「今天晚上好好交代吧。從文濤到方予可,一字不落。如有虛假,老虎凳辣椒水伺候。」

三位都是八卦女,沒事都要說點兒張家長王家短,三隻蛤蟆五隻眼的,現在這麼爆炸性的新聞被我壓了許久,難怪她們要大刑發落。

我在三位強大的氣壓下,開始追憶似水年華。

等我唾沫橫飛地將我這幾個月的感情生活總結完畢,三位卻繞過重點,直接轉到文濤的問題上。

朱莉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你上輩子是種桃樹的吧?帥哥都讓你撞上了。文濤不是傳說中桀驁不馴的人嗎?他怎麼可能喜歡你?你是因為跟方予可在一起后,自信心急劇膨脹了吧?」

剛好電話響起,王婕接過電話,還沒說一句,就捂著話筒擠眉弄眼地輕聲說:「是文濤。」

我接過電話,電話旁邊湊過來三隻耳朵。

「喂——」我有些緊張。

「你回來了?我一直等你電話,你怎麼不給我打?」

旁邊三張嘴巴倒吸一口氣,三雙眼睛的瞳孔瞬間放大。

我支支吾吾地說:「因為我——我——」

文濤在那邊淺笑:「幹嗎磨磨嘰嘰的,不像你的風格。你看我忙完之後立刻給你打電話,你手機還不開機。」

我想到方予可對茹庭大方地擁抱,想到方予可在我面前宣佈她出局,忽然明白為了讓我吃上定心丸,當時他這麼做是多大程度上的坦誠和勇氣。而我卻在這裏和別人耳鬢廝磨,欲說還休。

我鼓起勇氣:「文濤,我和方予可在一起了。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是好朋友。」

旁邊又是倒吸一口氣的聲音,朱莉捶胸頓足地演啞劇,跟自己的兒子被拒絕一樣。

文濤那邊很安靜,沒有出聲。

「喂,你在聽嗎?」我連忙追問。

「小跳板,你跟別人舌燦蓮花,為什麼唯獨對我這麼老實呢?我本來想假裝不知道這個事情,還想給你軍訓前送行呢。」

「對不起……」我怯懦地說。

「不用對不起,不是男未婚,女未嫁嘛,茹庭跟我說你們的事了。她並沒有放棄方予可,我也不會。沒有試過,為什麼要轉身?萬一一轉身就是一輩子呢……我不想讓我將來後悔。」

我有些着急:「沒讓你轉身,就是讓你往旁邊看看,身邊一大堆花含苞待放,就等你呢。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幹嗎非要鉚勁兒跟我這殘花敗柳過不去呢?也許過幾年後,你跟別人提起我時,倒吐幾升血也說不定……」

「跳板,你可以是別人的殘花敗柳,但是對我來說,你是天山雪蓮、崑崙靈芝。我早就知道方予可喜歡你,但你當時不是也喜歡別人,容不下別人?最後你和方予可還不是在一起了?為什麼到我這裏,就宣佈我出局了呢?羅密歐的第一個女朋友不是朱麗葉,照樣也能譜出曠世戀情。我不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不是你第一個男朋友,但我要做你的羅密歐。」

新聞系的名人永遠巧舌如簧,處於如此被動的位置上,依然能夠說得振振有詞,煽情得挑動心弦。甚至在某個瞬間,我都有些動容。

「文濤,我今天在火車上讀到了一則故事。一位剛入寺的小和尚對住持說:『我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住持說:『沒有什麼東西是放不下的。』小和尚說:『可事實上,我即便在佛門凈土,依舊沒放下。』住持讓他拿着一個倒滿熱水的杯子,水不小心溢出來。小和尚被燙到馬上鬆開了手。住持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會放下。』這則故事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後要對你冷酷一些,才能讓你完全放下我?你也知道我說話很直接,傷人的話不需要繞彎立刻插到別人最軟弱的地方。」

「呵呵,跳板,你在和一個新聞系的人講故事,不會考慮後果嗎?這個故事在我聽來,只能讓我有更強的信念,你是讓我齷齪地等待方予可把你傷得體無完膚,然後我坐享其成嗎?」

「他不會。」我生氣地提高分貝。

「你看你彪悍狂妄,實際上內心虛弱無比,你只不過在虛張聲勢罷了。你真了解他嗎?在我眼裏,方予可是個吝嗇表達情感的人,吝嗇到另一半懷疑這份感情為止。他獨佔欲又很強,這會讓嚮往自由的你倍感不適。長久以往,你們肯定會有矛盾。」

「你什麼時候開始支攤子算面相了?」

「我是新聞工作者,雙學位是心理學。雖然還沒畢業,好歹也認識過不少人。方予可的名字拜茹庭所賜,我也聽過很多回,簡單接觸后我也了解個八九不離十。就像了解到你第一個喜歡的人是小西一樣,就跟我剛才聽你說話便能知道,你在現在的感情里扮演着紙老虎外強中乾的角色一樣。」

「我討厭這麼尖刻這麼咄咄逼人的你。」

「我知道,但我不想偷偷摸摸地尖刻,我實話實說而已。贏要光彩,輸也磊落。周林林,你是個沒有耐心的人。對不起,應該說得褒義一些,你是個乾脆利落的人。比如喜歡上小西,比如你放棄小西,比如你喜歡上方予可,我相信你都是快刀斬亂麻,以此來避免所有麻煩的問題。如果說,茹庭執意地橫插在你們中間,你是否就會退出來成全整個世界的和平?」

比我還了解自己的人太可怕。我不知道這些話里多少是正確的,多少是錯誤的,一段段血淋淋的總結,跟方予可在廚房裏剖魚肚,刮魚鱗般一樣乾淨迅速,卻比之更殘忍。佛祖觀音上帝耶穌聖母瑪利亞,感謝你們讓我回校第一天就上心靈雞湯課。

「文濤,你就不能紳士地祝福我們一下?好歹我活到二十歲,開了一朵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小花,你倒好,穿個馬靴,繃緊肌肉,狠狠地在花骨朵上踩上幾腳,把我和方予可兩人都搞得這麼可憐……」

「最可憐的是我,踩也踩了,卻仍然還想把這朵花帶回家。我文濤也不是第一次戀愛,還學痴情種,被人知道可要貽笑大方。」

我不知道該接什麼,只好找個理由掛電話:「電話卡沒錢了,我要掛了。」

「跳板,你怎麼連撒謊都不會?電話是我打給你的,跟電話卡有什麼關係?」

「那電話停電了行不行?」說完,我放下電話。

一轉身,三個姑娘跟胸口碎了大石般捂著胸口。

朱莉激動地說:「你們就唱大戲吧。你說你平時不開花,一開花就開個並蒂蓮,雙生花。你讓我們怎麼辦?能不能給個批發價零售給我?」

平時淡定的王婕也開始摻和:「你怎麼一招就招這麼兩個人,你這不是和全校女生為敵嗎?小心以後考試都沒人給你複習資料。」

呃——貌似這個後果還挺嚴重的。

室友文濤安慰我說:「沒事,所有男生都會感激你。讓這麼多女生放棄奮鬥目標,這是多大的貢獻啊。不過,聽說還有一些男生欣賞文濤來着,誰讓他穿得這麼招人呢?唉,活在這個世上,多不容易,要和同性斗,還要和異性搶。」

我嘆氣:「你們就盡情嘲諷我吧。我寧願不要這樣的緣分。我這人就怕複雜。要是能穿越,我寧可到一個指腹為婚的家庭,芳齡二八前待字閨中,年齡一過,明媒正娶。再過一年,炕上抱個虎娃,等漢子掙點兒銀子回來。多好,啥煩惱也沒有。不用考試,不用學習,整天腦子放空,無所事事。再過四十年,黃土一埋,墓碑前我子子孫孫給我磕個頭,我就升謫仙。」

朱莉嚷道:「什麼叫哭窮,這就叫哭窮!瞎嘚瑟吧你。小心出門被雷劈,真穿越過去,到時候埋怨上不了網,下載不了電影,吃不了肯德基,喝不了百事可樂,哭着喊著要回來跟我們一塊兒想帥哥。」

我哀怨:「其實文濤說得對,我對方予可的感情真的是紙老虎的樣子。別看我們是男女朋友,除了那天表白外,他還是照樣損我,時不時還聯合別人欺負我。我也不是要山盟海誓什麼的,但總沒什麼信心。」

王婕笑:「剛談戀愛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相互理解相互信任更重要。你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文濤的關係理順了。像你這樣的菜鳥,可不要學別人兩手抓兩手硬的政策,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哭道:「你們也聽到電話里我說得很明白了。我還得怎麼說才算理順關係了啊?從一開始,我對文濤就說得很清楚。像他這樣炫目,真不是我這一類型的。剛認識他的時候,我以為他公子哥是覺得好玩呢。剛才聽他說得我心裏毛毛的。」

室友文濤說:「這就是緣分呢。誰讓你在BBS上招親的?你把人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人家當然不樂意。但是話說回來,我覺得方予可應該挺喜歡你的。上次你喝醉酒,他把你背回來的時候,跟二十四孝兒子一樣,任你打任你罵,還幫你洗臉蓋被子。要擱我,給你一鍋貼,你准安分,反正事後你也不記得。」

我一臉黑線,我的室友們一個比一個強悍。如果讓她們忽然一天乖乖地正常說話,太陽就要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了。

我熱愛兵哥哥,熱愛衝鋒槍,但不表明我熱愛軍訓。我討厭一切挑戰我意志力的事情。高一軍訓那會兒,我剛好小腿骨折,倖免於難。在家裏吹空調、吃冰棍的時候,為了雪中送霜,我還特意算準中午休息時間打電話給妖子,讓她聽見我吃冰棍時動聽悅耳的吧唧聲。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妖子這個豆腐嘴刀子心的女子在今天早上特别致電,用氣象播音員的水準播報了一下溫度、濕度、紫外線指數、日照指數,並預祝我軍訓愉快。

我幾乎是以劉胡蘭姐姐的氣場走下大巴,踏入懷柔軍訓基地的。當背後的鐵門緩緩關閉,我瞬間產生豎着進來,橫著出去的幻覺。

放眼望去,艷陽黃土白地,連棵高於5公分的植物都沒有。

唯一慶幸的是,在這炙烤得快被融化的土地上,有一個類似於公廁大小的零食店,總算讓我有了點兒生活信仰。

作為一個成熟理性的成年人,我對這個陌生環境沒有產生任何新鮮感。從進來的第一刻開始,我便懷念圍牆之外的花花世界,懷念西門雞翅、懷念博實包子,尤其是懷念宿舍里2米見長的床。我默默把手機開機問候語改成離軍訓結束還有×天,把每天晚上更改這個數字作為神聖的禮儀去執行,來消除我時間是否停止的懷疑。

我們的宿舍是一個容納十張上下鋪的大房間,靠近洗手間,空氣污染、噪音污染極為嚴重。

不僅如此,生活永遠比我能想像的更狗血。

我們德語和西班牙語因為班級人數少,合併成一個班。而我和茹庭竟成為鄰鋪的親密室友關係。茹庭顯然比我更意外,但調節能力比我迅速多了,立刻面無表情地規整她隨身攜帶的一系列高級保養品去了。

因為茹庭的關係,我和方予可發短訊的時候,總覺得背後有兩道殺人的灼熱眼光射向我。我神經質地不斷回頭確認,最後發得我興趣寥寥,索性不主動給他發短訊或者隻言片語地象徵性發一下就算了。

我們的教官年紀比我們還小,對於立正稍息有着偏執的想法。往往他會重複N次立正的命令,不帶換一下的。我們很懷疑他這麼嘶吼,是要展現他沙啞的喉嚨以博得我們的同情和好感,或者他純粹是想逗我們玩,因為我們往往不約而同地去猜什麼時候才會輪到遲遲不來的「稍息」。

當然,我是個會苦中作樂的人,不然我也不能這麼頑強地苟延殘喘至今。

比如,當我們練習站立時,我會用分貝接近於腹語的唇語告訴朱莉,幾點鐘方向第幾排正步走來一帥哥。然後朱莉再用腹語罵我這個吃着碗裏的看着鍋里的女中敗類。長此以往,我都懷疑我們是否真正掌握了一種已失傳多年的武林秘訣……

日上三竿,地上熱浪滾滾,快要將人吞噬。我大腦放空,兩眼獃滯地訓練站姿的時候,發現不遠處,方予可的連隊正在練習卧倒。我立馬精神抖擻,眯著貓眼迅速打開雷達搜尋方予可的影子。

所謂小別勝新婚,我那柔情在高溫下蒸發為一縷一縷的思念,迷失在由無數個方予可影像組成的幻燈片中。

「周林林出列!」教官有力的聲音忽然傳來。

我有些恍惚,還在確認是否為幻聽。

全班的眼神掃向我。

「周林林出列!」又是教官嘶啞的命令聲。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從小到大學校組織觀看的紅色革命題材的影視作品中,我知道「出列」是個瀟灑的動作,按照教官的教學步驟,是由很多個分解動作組成的。

我腦子一蒙,左腳右腳並用地蹦躂到了隊前。

我身後是由方予可和他們班同學組成的經院連隊,我身前是由茹庭同學和我摯友們組成的外院連一班。誰說人生是一場戲來着?真TM的太精準了。你看這麼多人看我唱獨角戲……

教官有着讓所有女人嫉妒的楊柳細腰,訓起話來卻很有男子氣概:「昨天跟你們說過,來這裏軍訓的其中一個目的是要培養出紀律感。正確的站姿要求『眼睛平視前方』,你眼睛看哪裏去了?你想和他們一起躺下嗎?!」

這位兵弟弟,你這樣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雖然我是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的主兒,但是我也不想躺在蒸盤上啊。這地面溫度高得直接可以煎雞蛋烙煎餅了。

我低頭不語。打小起,無數次訓話經驗告訴我,低頭是能刺激母性光輝,減少各項處罰的最有效手段。

「軍隊最重要的是紀律性和集體榮譽感。今天你犯錯,所有人站姿訓練增加15分鐘。」

我嘴巴瞬間成O形,這下好了,我死無葬身之地了。所有人的眼神都透著挖地三尺也要將我鞭屍得皮開肉綻的凶光。

「周林林增加半小時。」教官平靜地補充。

半小時?那我會不會蒸發成空氣……

別看15分鐘半個小時時間很短,要在平時,這點時間就夠我吃個水果、遛個小彎或者上課時眯個眼打個盹,時間也是彈指而過。但在毒辣的太陽下不間斷暴晒屍挺半小時可不容易。

地熱已經透過又薄又硬的解放鞋底傳到全身,太陽跟燒烤一樣360度通透,黏膩的汗水順着髮絲淌下來,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心裏無數次吶喊:誰能把眼前這個喝冰鎮酸梅汁的傢伙帶走啊?

我們連站滿15分鐘后已經解散休息,一撥看着身虛體弱、弱不禁風、風吹必倒的女人以猛虎出柙餓狼下山的氣勢沖向小賣部,留我孤單一人玉樹臨風地獨站在黃土地上。

朱莉站在離我正前方10厘米處,打開不斷滲出涼氣的酸梅汁,脖子一仰,還發出悅耳的咕咚咕咚聲音。朱莉抹了抹嘴邊溢出的汁液,回過頭媚俗一笑,跟拍電視廣告般說:「清涼透底、冰鎮一夏。」

我咬牙切齒,卻無奈教官在離我不遠的三米處,敢怒不敢言啊。

朱莉哈哈地笑:「色字頭上一把刀,看帥哥看出禍水來了吧。」

我心想我怎麼就交了這麼一個損友呢,有事沒事地專門來揭我的爛瘡疤。

朱莉補充:「其實我過來是很厚道地告訴你,你家男人和茹庭在你接近三點鐘方向聊天。內容不詳,表情曖昧,報告完畢。」說完,朱莉就跟坐時光機器般嗖地逃逸了。

這下子,朱莉揭的不光是我的爛瘡疤,還在我傷疤上撒鹽了,生疼生疼的。

鑒於血的教訓,我是死也不敢扭頭看了,萬一再被教官訓話再罰站個幾小時,我的膝關節就報廢了。

我斜眯着眼,用餘光探測附近是否有姦情的味道。都快定向斜視了,我終於在一片濃綠軍裝中分辨出有對俊男靚女,正相談甚歡。而且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方予可跟茹庭站成一直線,提供給我豐富的想像空間。這就跟端個鏡子觀上顎邊的大牙一樣,彷彿看見了,彷彿又看不見,難受得緊。你個方予可,為了你,眾目睽睽之下我被罰站,面子裏子都丟盡了,你倒好,給我勾搭女同學。軍紀去哪裏了,教官去哪裏了,神聖的軍訓基地豈是你等卿卿我我的地方?!教官,你讓方予可也罰站,站到我身旁來嘛……

最後的15分鐘度秒如年,感覺腳下的土地快要融化,全身跟進了桑拿房一樣從裏到外都濕淋淋的。眼神開始迷離,余光中方予可正在朝我走來,而茹庭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我心裏有一腔怨氣要發泄,可氣卻一直堵在嗓子眼,把喉嚨都要燒成一窟窿了,還是無法找到出口。我腿一軟,眼一黑,身體不可控制地往下倒。

我心想糟了,這倒下去,腦袋也要磕出個窟窿來了。

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反而落到了一個結實的環抱中,似乎還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有人狠狠地晃着我身體,用久違了的急切的聲音呼喚我:「林林醒醒,醒醒……」

笨蛋,誰讓你學馬景濤,晃得我胃液翻騰,連句話都沒力氣說了。意識如黑沉沉的一張網,外界的喧嚷聲如同小蟲哼唧般阻擋在外,從頭到腳的麻痹感將我的上下眼皮牢牢粘住,我很舒坦地昏死過去。

天花板是一塊一塊的石膏板,鹽水瓶里的液體正緩緩地有氣無力地往下滴,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入我的血管。

我轉了轉脖子,看見不遠處的白大褂正悠閑地翻報紙。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昏厥?我忽然有點兒興奮。

一般來說,昏厥是構成萬能女主的必備要素,我一直羨慕那些在關鍵時刻氣若遊絲華麗麗暈倒的女神,沒想到自己也能暈一把。

我尖著嗓子問:「我這是在哪裏?」哈哈,暈倒或穿越后的經典台詞,現實中終於有機會用了。

醫生放下報紙,走到我身邊:「暈了不到五分鐘,都失憶了?」

五分鐘?為什麼?不得躺個七天七夜,星光因我暗淡,天色因我無常嗎?

醫生問我:「心慌嗎?有沒有不適感?」

我搖搖頭,說實話,雖然就五分鐘,我就跟被打通任督二脈,輸入真氣一樣精神得很。

醫生說:「沒想到第三天軍訓就暈倒了。按以前的規矩,一般過一星期我這裏才開張忙活的,現在大學生太嬌氣了。」

「我不是因為嬌氣,我是生氣的……」不提還好,我忽然想到我暈倒的時候還聽到方予可的聲音呢,「醫生,我進來的時候,你看見一個高大英俊、傾國傾城、帥可敵國的小夥子嗎?」

醫生哈哈地笑:「你說的那個人啊,我嫌他太吵,讓他回隊里訓練去了。」

「哦……」我失望地低頭。

「不過他說訓練完之後立刻過來。你可以休息一下午,明天繼續參加訓練吧。」

我聽到前半句眼睛都亮了一倍,也不管後半句是不是仁義了。

躺在床上,我閉着眼開始盤算過會兒怎麼對付方予可。小樣兒,敢在姑奶奶眼皮底下跟別人調情,趕明兒我跟別人私奔了,哭死你去。像我這樣溫柔大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女最近是限量版暢銷貨,你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正想得自信心爆棚的時候,傳來走向我病床的腳步聲,我條件反射地閉緊眼睛,繃緊神經,假裝沉睡。唉,我真是個孬種,剛剛盛氣凌人有君臨天下的氣勢被這腳步聲一擾亂,跟漲得滾圓滾圓的氣球被扎了一針一樣,立馬癟了。

我的手被溫柔牽起,我的發梢被他小心翼翼地劃到臉的另一側。

好吧,原諒你今天跟茹庭眉來眼去了。我心裏甜絲絲地想。

「唉,又黑又瘦了。真難看。」

我心裏咯噔一下,文濤?!不是吧?他怎麼會到軍訓基地來?他怎麼進來的?我要不要睜開眼睛?睜開眼睛我要說什麼?

「跟燒紅的煤球一樣,黑里透紅難看死了。」

呸,你才難看呢。我這是巧克力色,古銅色,黑珍珠,沒有欣賞力的傢伙。

「這麼難看還讓我這帥哥惦記,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嘿,有這麼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嗎?

「你看為了你,我還特別申請來採訪這次軍訓,以前我都不屑來的。一聽說你暈倒,我都有些慌了。唉,你說你平時看着跟男人似的,怎麼忽然就孱弱多病起來了?」

聽不到我的回答,文濤繼續說:「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就把我定位成一個替補。我當時還想,人生中從來沒演過這個角色,覺得陪你玩玩也不錯,再說你長得也有些對不起大眾,我就當為人類凈化空氣好了。沒想到那時候說的『感情不轟炸腦袋,轟炸心臟』被應驗了。你說你每次怎麼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拒絕我呢?大學我就剩一年光景了,一年後我就去美國,你就不能哄我高興,騙騙我?也許我到了資本主義國家,見各路魔鬼身材的混血美女多了,嫌棄你了也說不定。到時候你哭着喊著求我回來,我也……」

文濤的話越說越輕,我好像聽見最後他在說:「我也就立刻回來了。」

我心裏一顫,被文濤抓住的手一抖。

馬腳畢露,我只好慢慢地睜開眼:「我什麼也沒聽見。」

文濤笑:「聽見了也沒關係。我從來沒想隱瞞我的感情。再說,你剛才眼珠子都轉N圈了,我又不像你這麼笨。」

我牽強地笑,嘴角還沒扯好一個弧度,就看見方予可進來了。

我終於頭暈心慌了,醫生你幹啥去了……

方予可看了看我被文濤抓住的手,又看了看我,臉色鐵青鐵青的。

我訕訕地想掙脫,文濤卻一把抓住。於是我和文濤便開始相互鉚勁兒,比誰的力氣更大。

我擔心方予可和文濤因為我吵架。在學校里打架還好,只要不宣揚,一般還能壓一壓不往上報,但要是在這裏大打出手,那可不是站半小時軍姿的問題了。一個是明年要出國前途一片光明的朋友,一個是我家一表人才貌似潘安氣宇不凡的相公,傷了誰我都不樂意啊。

「方予可,你先不要發火。文濤是來採集軍訓的新聞的,我們不要耽誤人家的正常工作嘛。」

「正常工作需要拉小手到現在嗎?」方予可從鼻子裏哼出來聲音。

「他這是慰問一下輕傷不下火線,身殘志不殘的學生嘛。」我就跟和文濤握手一樣擺了擺,然後鬆開手,接着說,「你不要多想,你看現在我這不是和你解釋了嗎?」

「周林林,我腦子不是個饅頭不帶褶的,跟我撒謊前,先打一下草稿。」

我討厭方予可這麼刻薄的樣子。平時你怎麼毒舌,怎麼陰損都沒有關係,我皮糙肉厚耐得住。但這個情況下,你是不是需要有一點兒男人的心胸?茹庭和你暗送秋波的時候,我在太陽底下曝晒,到現在我說什麼了嗎?

「是是是,我腦子才是不帶褶的饅頭,你腦子就是花捲,全是褶子。我撒沒撒謊多容易發現啊,哪跟你似的信手拈來啊?新歡舊愛左擁右抱,全世界男人的偶像啊。」

「你什麼意思?你做錯事情還和我發火?」方予可眼睛都紅了,跟隨時要把鹽水瓶砸我頭上似的。

「我做錯什麼了?對,我不應該在站軍姿的時候轉頭去看你,不應該在全連面前罰站半小時的時候偷偷去看你和茹庭相談甚歡的樣子。我最不應該的就是在十分鐘前,還打算原諒你偷雞摸狗的行為……」被方予可一刺激,我發現自己口齒伶俐了很多,恨不得多一個自己出來拍着我的肩膀說「擠對人的功夫長進不少」之類的話表揚一下自己。

「偷雞摸狗?你說誰偷雞摸狗啊?誰是雞誰是狗?一個大學生說話有點兒素質好不好?」

「是,我素質挺低下的,沒見我水性楊花勾搭著人嘛。要覺得礙眼你走啊,誰也沒攔你是吧?我還眼不見為凈呢。」

方予可掉頭大步朝外面走去,把門甩得震天響,幸虧醫生不在,要在的話肯定敲詐他賠個百八十的。

不到兩秒,門忽然又打開,方予可又折回來了。

「你為什麼不走?」方予可對着文濤說。

文濤聳了聳肩:「我帶着採訪任務來的,剛才跳板不是說了嗎?專門採訪身殘志堅的對象,今天倒下的就只有她。」

方予可轉頭問我:「周林林,我問你,你願意他留下嗎?你要答應,我二馬不說就走,你要不答應……」

「他留下,公事公辦,有什麼好迴避的?」我倔強地說。

方予可眼裏閃過一絲落寞,跟被我用鹽水瓶砸了腦袋似的蒙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心一下子軟了,對剛才那些爭強好勝的鬥爭立刻繳械投降。

「哎呀,我的意思是,文濤你先去小賣部給我買瓶酸梅汁去,然後再留下給我做專訪。方予可你先陪我上趟廁所,掛着個鹽水瓶不太方便,你至少幫我開一下廁所門。」

文濤說得對,我是個外表強悍內心虛弱的紙老虎,方予可是個小心眼的感情吝嗇鬼,我們兩個在一起還沒多少天就開始有矛盾了。可是,愛情專家王婕不是也說剛開始談戀愛的人都會患得患失,因為在乎才會吝嗇,因為相愛才會虛弱,不是嗎?

文濤苦苦地朝我一笑,然後轉身對方予可說:「我還是迴避一下吧。我也不想乘虛而入,只不過我想提醒你,你要是不懂得怎麼處理你們之間的問題,每次都靠這麼幼稚的吵架來解決,我勸你放手。我相信,她可以更好地被人疼愛。」

戀愛真是一門高深的學科,一不小心就會有掛科的危險,連個補考的機會都沒有。也許文濤是個優秀畢業生,但我和方予可卻是個剛入學不久,虎頭虎腦橫衝直撞的新生,犯了錯還執拗地不認。

方予可沉默地舉著鹽水瓶走到女廁門口。我一言不發地接過鹽水瓶,打算自己進去。

突然方予可又奪過鹽水瓶,對着天花板說:「算了吧,你拿着這玩意兒怎麼上廁所啊?我和你一塊兒進去吧。」

我倒吸一口氣:「這是女廁……」

「我知道是女廁。其他人都在外面訓練呢,我請假出來的。」說完方予可敲了敲女廁門,聽裏面沒動靜,便打開門和我一塊兒進去。

廁所里所有的蹲坑都大敞着門,方予可指了指離門口最近的蹲坑說:「你進去吧,自己關門。」

我有些騎虎難下。雖然我和方予可的關係亟待升級,但是也不用這樣吧,跳過kiss,跳過滾床單,直接就到了這麼老夫老妻的階段,這也太難為我這羞澀的小女人心了……

我僵在蹲坑外側,臉部表情有些抽搐:「方予可,即便你做錯了事情,也不用伺候我如廁的。」

方予可綳著的臉這下更黑了:「我照顧身殘志堅的學生不行嗎?」

唉——

硬的不行來軟的,敵對的不行來奉承的。

「方予可,你長得這麼偶像級,現在鬱鬱蔥蔥地長在女廁,萬一被當作猥瑣男傳出去可不太好。一世清譽被我毀於一旦,我可擔不起。」

「我的清譽早被你毀了,現在才知道啊?全世界就你能讓我沒風度,你可真有能耐。別說廢話了,進去吧。」

跟上刑場一樣,我在艱難地邁進廁所的最後一刻,從嘴邊一字一句地吐出實話:「你在我身邊,我尿不出來。」

出了廁所,方予可門神般迎向我,順手接過鹽水瓶,攙着我往回走。

「林林,以後你再跟文濤往來,我就不理你了知不知道?我就真摔門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找什麼理由也不回來了。」方予可忽然停下來,看着我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會甩門了不起啊?有本事把門拆了。再說憑什麼我不能和文濤往來啊?你不是和茹庭打得火熱嗎?」

「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別大男子主義了。現在女權運動這麼風風火火,你可別拿三從四德要求我啊。全世界婦女同志都不會答應的。」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文濤的對手,你那點兒智商留着對付我就行了。」

「嘿,什麼意思,怎麼又扯到我智商上了?你的意思是你的智商高,所以可以腳踩兩隻船啊。」

「上次在實踐的時候不是說明白了嗎?茹庭是我的妹妹,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

「呸,那文濤也是我的哥哥,我倆的關係比娃哈哈礦泉水還純潔。」

「文濤抓着你的手,你還說純潔?」

「那你當時主動抱着茹庭,你們咋就純潔了?」

「我當時是哥哥對妹妹的擁抱,跟文濤色眯眯地抓着你的手是兩回事情。」

「你別把畫面想得這麼色情。在天橋上算卦呢,想像力這麼豐富……」

我今天口才大爆發,剛想發揮我侃神的能力貧上幾句,卻看見方予可忽然躬下身靠近我的臉。他的臉越來越放大,五官越來越清晰,在離我的臉1厘米處,他突然又停下來看着我的嘴唇低喃:「最近它好吵……」

我心跳停了。

全世界都安靜了。

那彷彿綿延無盡的過道里灑進來的餘暉透過一格子一格子的小玻璃,灑在地面上,留下一處一處斑駁的光影。陽光灑在鹽水瓶上,折射出炫目的光,照得我快要睜不開眼。

但我仍然倔強地睜大着眼睛,看見方予可如小柵欄般的濃密睫毛下是墨黑的瞳孔,他高挺的鼻樑上有一粒淡淡的小小的俏皮痣,他那飽滿弧形的嘴唇正似笑非笑地引誘着我。我踮起腳,雙手捧起這張上帝得意的作品。我手上紅色血液在透明的針管里迴流,襯得方予可的臉有一絲妖艷的美。如蠱惑般,我把唇湊向他。

輕啄一下,我便眯上了眼睛。

人類最幸福的時刻便是和相愛的人擁吻,當碰上方予可的唇的時候,我就像一個躺在母體子宮裏的嬰兒般感到安全舒適。我清晰地記得方予可如何攬上我的腰,如何小心翼翼地舉著鹽水瓶,不讓我受傷,以及如何低聲下氣地跟我說:「以後都不要鬧了,好不好?乖乖的,好不好?」

以及還有那句快要吞噬在嘴邊的「我愛你,林林」。

我感到方予可柔軟有彈性的唇正輕輕地覆在我的唇上面,如蜻蜓點水,讓人想到小時候在外婆家,夕陽下,溪水間,我卷著褲腿,築起小泥壩,拿個破簸箕擋住一條條細小的魚仔。水花濺起,清涼透心。

不知不覺中,我鈎上了方予可的脖子。

方予可的嘴有一股好聞的薄荷香,跟田間的藥草般天然芳香。我沉迷地享受方予可輕輕撬動我的牙關,聽到我們共同灼熱的呼吸,我淺淺地想笑,誰說接吻是需要技術的?這明明是愛的本能……

回到醫務室,我那羞答答的少女心才慢慢蘇醒過來,我瞬間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誰告訴我在接吻后應該說什麼啊?

我清了清嗓子:「那個……今天的太陽不錯……」說完之後我想咬舌自盡。

方予可詭異地笑,抱拳看着我接下來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都是太陽惹的禍,我剛才那什麼什麼……」我的臉滾燙滾燙。

「嗯,是啊,別人都是月亮惹禍,你比較特殊,惹事的級別必須是恆星級了。」方予可繼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的頭藏得更低了,恨不得把整個腦袋塞進胸腔里了事。

「周林林,我沒看出來你還挺主動的。雖然我也不抗拒吧,但以後這樣的事情最好我來。」方予可笑着補充。

我抬頭:「那也是有原因的。誰讓你靠我這麼近的?你這叫色誘!我這是有愛美之心,要是吳彥祖啊、布拉德皮特啊,他們站我前面,不用靠那麼近,我也要撲上去狠狠親一口。」

「白痴。哈喇子流得快把操場淹了,大家都會因為取消軍訓感謝你的。」方予可忽然想到什麼,「不準讓文濤靠近知不知道?」

說話那陣,文濤拿着飲料和醫生一塊兒進了門。兩人有說有笑,看來文濤已經工作上了。

文濤在我身邊坐下來,從包里拿出個牛皮本子,非常職業地準備採訪。

醫生過來跟方予可說:「剛才碰見你們班長,讓你回去軍訓。她也沒什麼事情了,咱別影響人家新聞工作,我也出去迴避一下。」

方予可不甘地站起來,給我一個威脅的眼神,便出門去了。

文濤笑得很難看:「看來和好了。」

我有些難為情地點點頭。

「跳板,你說我是不是很賤?你們吵架,我給你們留出和好的時間和空間。別人總說我聰明,我倒覺得自己最傻了。以前我總在想,等你受了傷,我來替你療傷,你總會有些感動。可是等你真受了傷,看到你氣鼓鼓地和方予可吵架,看到你又主動委曲求全對他讓步妥協,我就心軟了。就算你不是為我笑,我也不要讓你以任何理由哭。喜歡上你的時候,不就是因為你發自心底的笑容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沉默是金。

「我以前喜歡過一個女孩子……」

「茹庭?」我一聽有八卦,立刻精神氣兒就上來了。

文濤搖搖頭:「圈子沒這麼小。我以前喜歡過的女孩子現在在美國定居了。那時候她也很喜歡笑,笑起來跟你一樣沒心沒肺的。不過她比你長得漂亮多了……」

我一臉黑線,嘟著嘴抗議。

「但是她有一點不如你。在發生問題的時候,她都要步步逼近,非要爭出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來。而我也是該解釋的時候不解釋,該挽留的時候不挽留。最後兩人疲憊不堪,只好各奔東西。」

「那你還喜歡她嗎?你去美國是不是找她?」現在成了我採訪他了。

「你還喜歡小西嗎?我去美國只是學習,目的很單純。那次感情教會了我,光有愛,兩人是不會長久的。方予可和你有可能會犯我們曾經犯的錯,到時候你傷痕纍纍地來找我吧。」

我低着頭說:「我知道感情是需要慢慢磨合的,但是只要有愛,我相信我們都會學着慢慢寬容。以前我都學鴕鳥,不願意麵對問題。可真愛上了,我才知道我也可以費盡心思去想着解決問題的。」

文濤笑了:「跳板,我發現每次和你交談一次,你就能跟我深沉一次。我是不是長著一張白岩松水均益的臉,動不動就會成為焦點訪談啊?你當我的心是鐵打的啊?跟我左一句愛右一句愛的。」

「明明你先提的,我又不想跟你分享我的愛情觀。」

「跳板啊,如果讓我放棄你,我很不甘心,可是我又不是遠遠觀望就能滿足的人。你說我是不是要很沒風度地創造一切條件橫亘在你和方予可之間呢?我想那時你就會討厭我了。你每次都不會給我留一點兒面子,說不就不的。唉,你不是射手座的嗎?你就不能花心一些,給我留個機會?」

我抬頭仰天:「我倒是很想這麼做,就怕你們不樂意啊。要不你們兩個商量一下,一個負責給我端水,一個負責給我揉肩;一個負責做飯,一個負責洗碗;一個負責賺錢,一個負責陪本座逛街,成嗎?」

文濤撓了撓頭:「原來你還是有射手座的特質的,我以為你媽給你記錯生日,把你從天蠍生生記成了射手了呢。」

我笑道:「文濤,以後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吧。你忙的時候繼續忙,閑的時候想到我可以給我發個短訊什麼的,但不要假公濟私的了。你不適合兒女情長,現在你捧個本子給我做專訪,瘮得慌。」

「那我適合什麼?」

「你適合做工作狂……」

文濤無奈地搖搖頭:「下面我們進入採訪主題吧……」

每天操練,每天曝晒。每天晚上祈禱暴雨,每天早晨太陽照常升起。我的臉本來就黑,比別人吸熱能力強好幾倍,變黑的速度也是光速級。到軍訓的最後幾天,我都不敢照鏡子,跟從煤礦工地里出來的一樣,晚上行走在小道上,我跟隱形似的和夜色混為一體,這時不敢隨便笑,怕黑黑的臉一張嘴露一排白牙,萬一嚇到膽小的女生,以為軍訓基地鬧鬼多不好。

最後一天在食堂吃完中飯,剛打算回宿舍躺會兒,就看見方予可遠遠地站在我前面,不確定地望向我這邊。

方予可這傢伙的臉跟整容過的邁克爾·傑克遜似的,怎麼曬都是瓷白瓷白的。長這麼白,我怎麼跟你套近乎啊?人家非以為遇上了現世版的黑白無常不可。

方予可最終走向我,帶着一臉的鄙夷:「你真是吸收日月之精華,除了眼白不黑以外,其他地方怎麼都跟奧利奧餅乾似的了?我看別人晒黑都是在能忍受的範圍內,怎麼就你跟刷了棺材漆一樣?」

啊呸,真晦氣。

我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我這叫健康色知不知道?現在流行古銅色的美。你看古天樂晒黑之前是小白臉,晒黑之後是全民偶像。你這是赤裸裸地嫉妒。自己長得跟折射鏡似的,啥顏色也變不了,造型多單一,你看我就是百變天後,可塑性忒強。」

「嗯,是挺多變的,可李逵可包公。回學校之後晚上千萬不要隨便騎車,別人會以為遇上無人駕駛的自行車了。還有,軍訓結束前可不要隨便和別人合照,閃光打得再強,也照不出形成不了像啊。」

「我說你是不是嚙齒類動物有磨牙期啊?怎麼每次都這麼嘴尖呢?給你買個橡膠軟管嚼著去,省得你亂蹭亂咬。」

「我這不是專咬你嗎?別人我都懶得咬呢。」

我聽着這話怎麼這麼奇怪呢?

方予可拍了拍我腦袋,轉身往小賣部走,邊走邊說:「別想了。你要非在剛才那個意思上挖掘更深或者延伸更廣的含義,我也沒意見。唉,怎麼找了個非洲空運過來的色女當老婆……」

嘿嘿,和方予可日行一斗完畢后,我樂不可支地跟在他後面小跑步追上去。

軍訓結束的那天,很多同學拉着教官的手,跟教官依依惜別。我卻想高唱翻身農奴得解放,這麼熱的天我都好幾天沒洗上澡了。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成山頂洞人了。

我象徵性地握了握教官的手,跟他很嗨皮地說:「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在軍訓基地握上衝鋒槍啊。不想握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教官以後要努力從這裏出去,回歸正常部隊,早日握槍哈——」說完我還正兒八經地敬了個禮,高聲說,「我宣佈,我今天很高興。」

坐在回學校的大巴上,我這心啊就像是刑滿釋放的犯人一樣,對所有自由的物體天上飛的鳥啊水裏游的魚啊都產生了親切感。

朱莉受不了我隨時準備仰天長嘯的樣子,說:「看你這樣,別人都以為教官怎麼虐待你了呢。你說你幹嗎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哪!」

我湊近她耳朵:「這半個月軍訓,我和方予可就見了兩面,和茹庭倒是天天見,你要是我,你能受得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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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差」生(庄達菲、任宥綸主演電視劇《二進位戀愛》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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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神聖的軍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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