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殤

周聖立於劫雷之下，與那煌煌天威相比，他的身軀並不偉岸，然而就是這樣的背影，卻被身後的兩位年輕人，永遠烙印在了心中。

江寧被溫鳳鳴背在身後，在內臟破碎的劇痛下，他從昏迷中恢復了一絲清醒，可就是這短暫的清醒，他卻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雖說他並不知道面前老者的身份，但他明白此人，是來救他的。

「前....」江寧虛弱的聲音如同蚊蠅，饒是背着他的溫鳳鳴都沒聽到。

當然，這也取決於周圍的動靜太大。

業火劫是所有天劫中排的上名號的大劫，其聲勢之浩大，超乎想像。

陣陣悶雷響徹天地，海水也在劫雷的影響下掀起浪潮，似是海底有什麼龐然大物將要浮出水面。

「師尊，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溫鳳鳴語氣極度沉重。

其實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底就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人總是這樣，會在瀕臨絕境的時候抱有一絲奇怪的念頭，有人稱之為僥倖，有人稱之為.....希望。

周聖沉默片刻，緩緩搖頭。

「業火劫是修鍊者的生死劫，面對它，沒有第二種選擇。」

周聖深吸一口氣，抬頭，目光冷靜的注視着上空的烏雲，繼續道：「生死海的凶名自九州誕生之初就存在，今日若不隕落一尊仙人在此就讓我們活着出去，以後它這生靈禁區的臉往哪擱？」

溫鳳鳴眸子充血，額間青筋暴起，神色卻看不出半絲憤怒。

作為一個大教的掌門人，他修習的第一門功課，叫隱忍。

「師尊，他日我定會再來生死海，為您討個公道！」溫鳳鳴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既然周聖已經決定用自身隕落為自己和江寧爭取一線生機，那就不能讓自己師尊的命白瞎。

此刻，江寧雖半暈半醒，卻也將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楚。

面前之人居然是上清院長的師尊，那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九州大陸傳說中碩果僅存的幾位陸地神仙之一，上清道首周聖！

「想必是感應到了溫掌教受難，所以這尊不出世的老神仙也來了，今日就算是能活下來，恐怕也是一身的麻煩了....」江寧內心嘆了口氣，旋即劇痛直衝腦門，再次昏迷過去。

他的蘇醒並沒有被察覺，因為此刻的溫鳳鳴同樣燃燒起了自己精血，準備搏命出逃。

「鳳鳴，機會只有一瞬，看準了！」周聖蒼老的聲音如炸雷般響起。

不遠處的嬰啾啾，由於施展大祭，身體損耗，僅僅片刻功夫就已經是七竅流血，臉色蒼白如死人，但聽到這話，她還是擠出得意的笑容道：「還想着逃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過也對，沒見過生死海意志的可怕，確實不會知道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另一邊的鬿同樣搖頭，目光中露出悲憫。

很難想像，出自禁區並且和五院四宗有着血海深仇的鬼王，會在這一刻露出悲憫之色，由此可見，這所謂的生死海意志究竟有多可怕。

思索間，上空的業火劫已然完成了蓄勢。

轟隆！

伴隨着炸雷響起，腰粗的紅色劫雷如巨蟒般從烏雲中衝出，直奔周聖而來。

這紅色劫雷顏色鮮艷如血，降臨之中，周圍還伴隨着各種竊竊私語，當中有小兒，有少女，有老嫗，有壯漢，聲音混在一團，如群鬼密謀，聽不清內容，但卻能感受到當中的濃濃惡意。

世間業力，諸惡之源，眾生孽債，盡聚此雷！

作為陸地神仙的周聖，他能擋的住嗎？

「走！」

周聖毫無懼意，於暴喝之中閉眼，道：「上清道法，天地顛倒，萬術之根，凝聚吾身，化肉身於天地，遮朗朗之乾坤，凝三千之大道，偷日月之玄妙，玄冥碧落，給老夫閉！」

蒼老的聲音在天地激蕩，剎那間，風雲攪動，日月無光。

這一刻，不光是東碣城，不光是雲州，甚至連最遠的，相隔數十萬公里的罪州，都受到了波及。

「誒，咋個肥四嘛，剛還日頭曬的狠，咋個突然不見嘍？不對，是老子瞎球了嘛！格老子滴，老子怎麼瞎了！」

「娘親，娘親，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老頭子，要出大事情嘍，我咋個眼前兒烏漆嘛黑的！」

與此同時，其餘四院四宗的強者，也紛紛感應到了異常，分別從各自閉關之地飛出，懸於天穹之上。

「嗯？是周老道的氣息，他發什麼癲？不對，這氣息的方向是....生死海！」

「上清道院的周聖？他該不是失心瘋，一個人殺進了生死海吧？」

「周聖的道？看來以後九州大陸就只剩下四院四宗了，呵呵.....」

回到生死海戰場，溫鳳鳴在天黑的瞬間就化作一道流光直奔上清道院的方向而去。

他不是不想看自己師尊最後一面，也不是不想與師尊並肩作戰，而是作為道院的院長，他很清楚這次之後自己要面臨的壓力和責任。

「師尊，原諒弟子的不孝，連為你收屍都做不到....」溫鳳鳴雙眸下，留下兩道血淚。

他知道周聖的道法是何意思。

周聖施展的道，名為遮天蔽日術，是上清道院至高防禦術，能剎那間讓日月失色，令對手陷入絕對的黑暗當中，目不能視物，原本，他可以有無數種術法來保護自己，可卻偏偏他選擇了此術。

也就是說，即便面臨死亡，周聖依舊選擇了給自己的弟子創造逃生的機會。

他自始至終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安危！

「生死海，今日起，我上清道院與爾等不死不休！」

溫鳳鳴的身後，紅色劫雷悍然落下，直擊周聖的眉心。

......

瓢潑的大雨傾灑，溫鳳鳴渾身如剛從水中撈起來般，烏黑的髮絲緊緊貼在面頰上，盡顯狼狽。

曾幾何時，風光無限的九州掌權者會淪落到這般田地，令人唏噓。

冰冷的液體順着皮膚滑落，溫鳳鳴已經分不清臉上的是淚還是雨水，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背後江寧身上微弱的體溫，而也就是這微弱的體溫，讓他明白自己還活着。

他不止一次問自己，為了一個江寧，賠上了上清道院的底蘊，隕落了一尊陸地神仙，這樣的代價真的值得嗎？

「寧選錯，勿放過....」溫鳳鳴慘笑。

轟隆隆！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天穹，同時也照亮了前方的一道黑影。

黑影懸在空中，剛好擋住了溫鳳鳴逃命的路。

「我說了，在生死海意志蘇醒的那一刻，就沒有人能活着走出生死海，即便是周聖殉道，也沒用的。」嬰啾啾陰森的面龐，在閃電的照耀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