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卻荼蘼(二)

謝卻荼蘼(二)

蘇墨轉頭看着他,接道:「而事實上,氏奴族並非自行消失,而是被人誅殺

蘇黎絲毫不意外他也查到了氏奴頭上,「正如青越滅那依族,仲離也容不下氏奴族的存在。同樣,一個民族不可能這樣輕易就被斬草除根。仲離東面、南面為海,西面為極寒之地,這三處都不可能是氏奴族選擇避禍的地方,所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北方。北方為青越國境,他們不可能停留於此,所以,他們只能選擇繼續向北。」

他說到這裏,忽然勾了勾唇,看向蘇墨:「只可以以我如今的身份,再不能派人直入青越,往北方區調查,所以查到此處,便再無後續。丫」

蘇墨也笑了笑:「你猜得不錯,氏奴族的確遷往了青越北方,並且在那之後,分成了兩支不同的民族,一支布土族佔據財物,另一支侗瑤族佔據寶物,紛爭不斷。」

「寶物?」蘇黎面容驟然一冷,「怕不是各種毒物吧?媲」

「正是。」蘇墨眼中微微流露出一絲無奈,「侗瑤族每二十年會挑選『天女』掌管寶物,到新一任『天女』選出時,之前那任便會被施以火刑,以祭天神。一年前,他們剛剛選出新一任『天女』。」

「你找到她了?」蘇黎隱隱有些疑惑。若是尋到了,又怎麼可能是如今的情形?

果然,蘇墨搖了搖頭:「半年前,這個『天女』失蹤了。」

*

在瓊谷之中住着的日子,錦瑟心始終很不安。

在他們住下的第五天,裴一卿也到了瓊谷。在此之前蘇墨便日日忙碌,裴一卿一來,他更是成天不見人。錦瑟知道他是在忙着為自己找解藥的事,可是卻不讓她插手,任她日日遊手好閒,更重要的是,她這般遊手好閒,常常會遇見蘇黎。

雖然彼此都裝作無事,到底還是會覺得尷尬。

這一日,她閑時在谷底摘了許多桑葚,回來時便撞見蘇黎和一個侍衛在谷口說話

蘇黎本背對着她,卻見那侍衛臉色一變,便回過頭來,見到她,便揮退了侍衛,轉身朝她走來。

錦瑟朝他笑笑,將籃子遞到他面前:「你要吃嗎?」

蘇黎看了她一眼,便拿了一顆放進口中。

錦瑟只覺得他臉色不怎麼好,朝谷口看了看,終於忍不住問他:「出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蘇黎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不過被人蔘了一本。」

錦瑟微微一怔,嘴唇動了動,剛要出聲,蘇黎卻突然轉身面向她,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錦瑟頓了頓,無奈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不會想聽。」

他卻突然就笑起來:「其實這世上,知我者,獨你。」

錦瑟默默低下頭,一顆一顆的桑葚往嘴裏塞。

若不那麼了解,興許還是件好事。

他站在旁邊看她低頭猛吃,嘴角笑意忽而更深,忽然伸出手來,探上她的嘴角。

待錦瑟回過神來,他已經用指腹為她抹去唇角的紫色漿汁。

似這般親密的舉動,他早已習慣成自然,明知此情此景已經不合適,卻沒能控制住自己。

錦瑟僵住,他也微微有些怔忡。

兩人正面面相覷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咳,分明是刻意的提醒。

錦瑟忙退開一步,轉頭看時,卻見蘇墨正同裴一卿往這邊走來,方才咳嗽的就是裴一卿。

*

她並不確定蘇墨會不會誤會什麼,只見他一直回到房中還是面不改色,心中還是有些起伏不定

蘇墨回房便在書桌后坐了下來,錦瑟殷勤捧了一捧桑葚遞到他面前:「我剛採的,你嘗嘗。」

他一面放了一顆入口,一面看着她笑:「你定是已經偷吃了不少吧?」

錦瑟有些拿不准他問這句話的含義,於是偏了頭問:「你是在試探我嗎?」

蘇墨似乎覺得有些好笑:「自然不是。」

他答得這樣順暢,錦瑟心頭卻忽然就有些不舒服起來:「你眼見他這樣對我,你也不惱?」

「不惱。」

「那……即便是我跟他再親密些,你也不惱?」

「不惱。」

錦瑟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咬咬牙:「可我若見了你與別的女子親密,我會惱。」

蘇墨頓了頓,緩緩握住了她的手:「錦瑟,我已經三十有三了,對於已經確定了的事情,便不會再胡亂猜疑。」

「那我在你眼裏,豈不是很可笑?」

他捏了捏她的臉,笑:「你今年才多大,再加上過去那五年的缺失,在我看來,你也還是當初那個十六七歲的丫頭。況且,女子心思本就細膩,這並不只是年歲的關係。」

錦瑟聽完,鼻尖卻微微發酸:「也正因如此,我才給你帶來了這許許多多的麻煩。」

她難過地垂了眼,蘇墨看着她,眼神逐漸變得溫柔深邃。

「錦瑟。」他拉她坐到自己懷中,正色道,「我的前半生,聲色犬馬,放任沉淪,過得一塌糊塗。及至後來才終於尋到出路,知道自己此生,原來還可以有所作為。也無其他,只是願傾我一生之力,保一人快樂無虞。看似簡單,實際卻難於登天。我願一直為此努力,只因如此,我的人生才不算荒廢。你所受的苦難皆因我而起,我卻從你身上尋找快樂,所以,我才是你的苦難,而你,是我的救贖。」

她靜靜看着他,靜靜聽他說完,良久,仍一動不動。

仿若至此,才終於體會到自己往日的自私與渺小。她一味只想着自己可以坦然面對死亡,只需在最終的時刻與他相守,人生便了無遺憾,卻從未想過,自己死了之後,他會怎麼樣。

蘇墨重新伸出手來握住她,錦瑟才回過神,又盯着他看了許久,緩緩勾起一個笑容來:「知道了。」

*

自這日之後,錦瑟開始變得很黏蘇墨,無論他到哪裏,她總是形影不離地跟着。放在從前,她是絕對不會放任自己這樣去打擾他的,可是如今,她忽然再沒了那些顧忌。

雖然來了瓊谷,然而蘇墨要忙碌的事情仍然不少,朝中之事也並未放下,這些都是錦瑟現如今才知道的。朝中每日都會有快馬加鞭的摺子送來,其實絲毫不比在京城的時候輕鬆。

蘇墨閱摺子的地方與裴一卿研究藥草的地方在一處,目的只為隨時知道裴一卿的進展,而現如今他批閱奏摺的時候,錦瑟就跟在裴一卿身邊看他研究記錄各種藥草的藥性用途,幾日下來,也識得不少藥草。

「這瓊谷之中氣候古怪,藥草藥性也多古怪,實在難以捉摸。」至疲累時,裴一卿終也忍不住扶額。

「怎麼個古怪法?」錦瑟嗅着他新採回來的一些草藥,只覺得味道一個比一個怪,聽他這樣說,忙放下草藥問道。

裴一卿道:「譬如那依山,也是氣候古怪之地,但卻是四季溫暖缺少冬季的古怪,故而那邊的藥草多珍奇且藥性溫和;而瓊谷這裏,卻是溫宜和惡劣兼而有之,藥草藥性也多是劍走偏鋒,險中求勝。」

錦瑟聽得有些糊塗:「意思是,以毒攻毒這種?」

裴一卿難得的笑了起來:「差不多吧。」

「那我身上這種毒,可否用這種法子解?」

裴一卿搖了搖頭:「你身上那種毒,絕非尋常解藥可解。王爺如今不是正在尋找一個氏奴族的女子嗎?我也希望他早日尋到,也好一窺解毒之奧秘。」

錦瑟看了看他面前堆積如山的草藥,疑惑道:「也就是說,你在這裏研究這些藥草,根本與我身上的毒無關?」

裴一卿嘴角又隱隱一勾:「除非這裏頭有一味能解百毒的奇葯,否則,我就只是在為王爺尋一絲安心罷了。」

他這般坦然,錦瑟心頭雖有失望卻也並不厚重,回頭看蘇墨時,只見他正提筆在一封奏摺上作著批示,嚴謹細緻的模樣,真是好看極了。

錦瑟心頭忽而就有輕微的酸澀感發酵開來,前所未有地想要看到他老去時的模樣。

蘇墨偶然抬頭時,便只見錦瑟怔怔地站在裴一卿堆草藥的架子前望着他,裴一卿早已不知去向,她卻恍然未覺,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如痴如醉。

蘇墨頓了頓,決然起身,走到錦瑟面前,捧住她的臉,深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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