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深淵

這是一個黑色的岩洞，岩洞的地面龜裂開了巨大的裂縫，黑色的煙氣從裂縫中噴吐而出，彷彿那裏燃燒着看不見的火焰。

在這個岩洞中，有一個少女，她赤著身體，手腳並用，在岩石上快速爬行着，不管是陡峭的石壁，又或是懸空的洞頂，都不會對她的爬行造成一絲一毫的阻礙。

她時而停止，時而快速移動，動與靜的轉變瞬間完成，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出的動作，她就像是一隻致命而敏捷的蜘蛛，無視了物理規律。

忽然，少女像是發現了什麼，她的鼻子開始抽動，下一刻，她像是離弦的箭矢一般激射而出，跳躍了五六米的距離，來到了一處岩縫前。

這道岩縫有一個手掌款，像是一道猙獰的傷口。

她毫不猶豫，將手掌深入岩縫之中。

岩縫中的黑色煙氣噴吐在少女手上，發出「嗤嗤」的聲音，肉眼可見的，少女手上的皮肉被這黑色的煙氣腐蝕，就像是觸碰到了濃酸。

可是少女毫不在意，她的手在岩縫中快速摸索着什麼。

幾秒鐘之後，一聲尖叫響起，少女收回手，在她手掌中，出現了一隻肥碩的黑色蠕蟲，蠕蟲有拳頭大小，頭上有一對鐮刀一般的口器，身上長著稀疏卻堅硬的剛毛，它拚命掙扎，發出刺耳的叫聲。

少女張開嘴，將黑色蠕蟲塞入口中，一口咬下。

「噗！」

只聽如同水袋爆開的聲音，少女嘴角濺出了暗紅色的汁水，她眼疾手快，這些爆出的汁水竟然都被她凌空抓住。

咀嚼幾下之後，她將蠕蟲吞咽了進去，接着，她仔細舔舐自己的手掌，所有的汁水都被她舔乾淨了，一滴也不漏。

第五隻了。

她心中默默數着，只要再找到三隻，她就有足夠的力量，再次向上攀爬。

攀爬這一座冒着黑色焰火，彷彿根本沒有盡頭的深淵懸崖。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生，怎麼成長的了。

從她有記憶的時候，就跟隨母親，生活在這片深淵中，深淵裏燃燒着黑色的焰火，那是是永恆的黑暗，偶爾能從深淵中聽到不可名狀的聲音，彷彿是神明的低語。

母親在峭壁的岩縫中建造家園，這些黑色的蠕蟲就是他們的食物。

那時候，母親每天去岩縫外狩獵，她就躺在堅硬的黑色岩石上，等著母親歸來，深淵沒有晝夜，她困了就會睡去，那從深淵中傳來的聲音，就她的搖籃曲。

而每每醒來之時，母親都會帶回可口的食物，那是她記憶中最幸福的時光。

可惜，美好的記憶並不長久。

每年深淵中的黑色焰火都會向上蔓延，沒到那個時候，母親就會背上她，向上攀爬，尋找更高處的裂縫。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她從由母親背着，到她自己也能攀爬那陡峭的岩壁。

她長大了。

然而，黑色焰火的上涌越來越頻繁。

她和母親在這片看不到盡頭的岩壁上不斷地攀爬。

越來越多的時間被用來尋找新家，能捕獲的食物就越來越少。

終於，母親倒下了。

長年累月的疲憊和傷痕，以及黑色焰火的灼燒，讓母親已經透支了生命。

彌留之際，母親留下了最後的遺願，要她無論如何要答應自己。

她流着淚點頭。

母親說，在祖母還活着的時候，她說過，這片深淵懸崖是有盡頭的。

她這輩子的願望，就是能看到深淵的盡頭。

然而，這個願望她註定實現不了了。

她的遺願是，讓她能背上自己的屍體，繼續攀爬。

這樣……在她餓了的時候。

便有一份食物的來源，她可以爬得更高。

而她，也會與她融為一體，一起去見證奇迹，又或者是死亡。

……

「嗚嗚嗚嗚——」

深淵之下，傳來了不可名狀的聲音，打斷了少女的思緒。

少女立刻停住了身體，她耳朵微動，這聲音意味着，焰火會再次上涌，她沒有時間繼續狩獵了。

她縱身一躍，跳出了岩縫。

開始了，為了延續生命而攀爬。

少女行動極為敏捷，隨意一躍就是幾米的高度，她像是在山間穿越的矯健靈鹿。

而在她身下，焰火開始孕育，孕育，直到……噴薄！

「轟隆！」

黑色焰火像是涌動的海潮，其涌動的速度，比少女更快。

少女頭也不回，她只是一往無前地攀爬，她的手掌之前被焰火灼燒，傷口還沒痊癒，裸露的血肉一次次觸碰堅硬粗糙的岩石，血水橫流。

但她早就習慣了，這些疼痛並不算什麼，但有一點，即便憑藉意志力也無法忽略。

那便是……體能。

她終究沒有吃下足夠的食物，區區四隻蠕蟲，只夠支撐她攀爬幾個小時。

然而這次的焰火噴涌，卻格外地漫長……

體能在快速消耗。

她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呼！」

因為體能不足，少女手掌一滑，身體從空中跌落。

命懸一線之際，她身體在空中硬生生扭轉，在高速墜落中，勉強抓住了一塊凸起的岩石。

這一次跌落幾十米，她距離深淵中的焰火更近了。

少女手臂上全是鮮血。

終於，她回頭來，看了一眼那無盡的深淵。

母親說過，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向下看，甚至連深淵兩個字，都不要提。

這是她生命里第一次，看向深淵。

她想看一眼，自己即將長眠的地方。

她見到黑色的焰火僅在身下十米處翻湧，焰火之中，似乎隱藏着無數雙暗紅色的眼睛，那像是某種未知的生命。

深淵中，也有生命嗎？

少女黑亮的眼睛中露出一絲茫然困惑之色。

嗯？那是……什麼？

她看到，在那翻滾的焰火之中，有一道乳白色的漩渦，漩渦彷彿在向外釋放着一些東西，射入眼睛中，有些疼，就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刺入眼睛一樣。

那乳白色的東西是……

光？

是光嗎？

是母親說過的光嗎？

她曾問過母親，崖頂會有什麼。

母親說，崖頂有天空，有平原，有花草，還有光。

她問什麼是光。

母親說，光就是柔和的射線，它很亮，映着它，眼睛能讓看得更清楚，但若是直視光，又會覺得刺眼。

那真的是光？

可為什麼光會出現在深淵中，而不是母親所說的崖頂？

就在這時，一道柔和的聲音，在少女耳邊響起。

那是一種少女從未聽過的語言，但不知為何，她卻能聽得懂。

「你是否願意離開這個世界？是，或者否？」

她愣住了，這是什麼聲音？

是深淵生物的蠱惑嗎？

或許吧，但死亡在即，她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了，因為她沒有別的選擇。

姑且……願意吧……

那一刻，少女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了起來，直到完全失去了重量，

她漂浮而起，與此同時，那乳白色的漩渦，生出了一股強大的吸力。

她被力量牽引著，向漩渦飄去，也向深淵飄去。

少女沒有抵抗。

如果要死，就死在光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