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昔年

96.昔年

只見那蒙古軍官臂彎中摟着一個少女,斜著醉眼,又看着走上前來的吳六破,哈哈大笑,說道:「你這死囚活得不耐煩了,來管老爺的閑事!」

趙敏原本和顏悅色,看到這些蒙古兵雖然不喜,但似乎也不生氣,待聽得這軍官如此無禮,秀眉微微一蹙,說道:「別留一個活口。」這「口」字剛說出,颼的一聲響,一支羽箭射出,在那軍官身上洞胸而過,乃是那趙敏身旁一個豬戶裝扮之人所發。正是神箭八雄其中一人。

此人發箭手法之快,勁力之強,幾乎已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這一下變故,一眾蒙古兵還未反應過來,待得他們回過神來,只聽得颼颼颼連珠箭發,八人一齊放箭,當真是百步穿楊,箭無虛發,每一箭便射死一名元兵。

眾元兵雖然變起倉卒,大吃一驚,但個個弓馬嫻熟,大聲吶喊,便即還箭。餘下七名獵戶也即上馬衝去,一箭一個,一箭一個,頃刻之間,射死了三十餘名元兵。

其餘元兵見這八人這般威勢,當下大駭,丟下眾婦女回馬便走。那神箭八雄胯下都是駿馬,風馳電掣般追將上去,八枝箭射出,便有八名元兵倒下,竟是連求饒的時間都不給予,追出不到一里,蒙古官兵盡數就殲!

只見趙敏牽過坐騎,縱馬而去,也不回頭再望一眼。他號令部屬在瞬息間屠滅五十餘名蒙古官兵,便似家常便飯一般,竟是絲毫不以為意。

羅凡自神鵰世界以來便不喜蒙古人,對趙敏如此作法心中暗暗叫好,待得其餘眾人悉數離開,羅凡才拉着周芷若從旁走出,只聽得周芷若道:「那位姑娘行事真是狠辣無雙,不過能殺得這些蒙古狗官,倒也不失為一件善舉。」

「只是」周芷若又道:「她此行只為顛覆我中原武林,卻是斷然不能饒她的。」

羅凡道:「此女胸有雄才大略,只可惜生而為女子,若是身為男子,今後這元朝說不準還有一番治世。不過這般也好,這群狗官越是如此,這罪惡的朝廷便越早覆滅。」

周芷若問道:「宋師兄,你說我們有生之年能看到這蒙古朝廷覆滅嗎?」

「不遠啦。」但隨即羅凡又嘆了一口氣道:「不過可惜我肯定是看不到了。」

「為什麼?」周芷若急忙問道,隨即又有些擔心地看着羅凡說:「宋師兄你……」

羅凡自然知道她想歪了,於是擺手道:「並非你想的那樣,其中原因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吧。」接着羅凡又道:「不說這麼多了,看他們的腳程,今日應該在終南山下紮營,我們今日快些上得終南山,不但能避開他們,而且到時候他們是走哪條路、要去少林還是武當,好看得清楚。」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羅凡想回終南看看了,畢竟那是自己穿越之後第一個去處,自己在那裏呆了數年,那裏不但是自己夢的起始,也算得上是自己穿越之後的故鄉了。不過羅凡自然不會將此告知周芷若。

周芷若見羅凡不願再提及,也不多問,跟着羅凡一道往終南而去。

只是當兩人到達終南山之時,羅凡卻是傻眼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是不認得路了!

這並非羅凡忘了路,而是時隔百年,山道已經改變不少,而不少老路又雜草叢生,早已路不成路,兩一相加,羅凡帶着周芷若一時走着新道,一時走着舊路,半個時辰之後,只見四周群山環抱,羅凡竟是自己也不知曉到哪了!

周芷若看着羅凡這副模樣,用帶着點試探的語氣問道:「宋師兄,我們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怎麼可能!」羅凡心道自己作為全真弟子,連個路都找不到,實以為恥,當即老臉一紅,連忙叫道:「這條路我閉着眼都能走,師妹跟着我便是!」

羅凡帶着周芷若又在這山中轉了許久,只見天邊已經染上紅霞,這時候周芷若再次開始用有些狐疑的眼神看着羅凡,兩人卻終於找到了一個極大的破敗圓坪,羅凡當即哈哈一笑道:「終於找到你了!」

周芷若莞爾一笑道:「宋師兄還說閉着眼都能走呢,卻原來是閉着眼在帶我找路。」

「有嗎?」羅凡睜着眼睛說瞎話道:「師妹你莫要看這山路簡單,實際上是一座陣法,若不是有師兄帶着你,你早該迷在這終南山中了。」

周芷若見羅凡說得似乎煞有其事,頓時舉目四望,但入目之處除了野草什麼都沒有,於是笑道:「我原本以為宋師兄,才智高絕,文武雙全,又形容俊朗,瀟灑不羈,端的如那書中人物一般,今日看來卻也有這樣沒臉沒皮的時候。」只是心中卻是覺得這般倒是顯得親切了許多。一時間又是覺得好笑,便兀自捂嘴輕笑起來。

羅凡似是有些惱羞成怒地瞪了周芷若一眼,隨即道:「居然敢笑話師兄,看招!」說罷舉起手輕飄飄地向周芷若打去。

兩人相處日久,周芷若心知他性子隨和,斷不會因此真的生氣,連忙身子向側邊一避,躲過了羅凡的攻擊,兩人稍作打鬧,周芷若自小上得峨眉,滅絕師太教得極嚴,斷不可能與人如此嬉鬧,不多時便停下,心道:「自己這般是不是有些放肆了。」

而對於羅凡,初識之時只覺得他處處都極為傑出,當是我輩楷模,而相處得久了,便覺得他似是個溫和的大哥哥一般,處處護著自己,而現在,卻是沒有想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面,或許,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吧。

羅凡見到周芷若停下,似是若有所思,於是問道:「師妹,你在想什麼?」

周芷若隨即雙頰暈紅,自己總不能說在想他吧,於是說道:「沒……只是有些想師父了。」

「師父?」羅凡回首看着些許殘垣斷壁,抬頭向上望去,視線似是穿過重重時光,又回到當年那在終南山的那些日子,想起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

思緒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在終南拜師的場景。

「小子羅凡,謝眾位道長救命之恩,小子無以為報,甘作牛馬,鞍前馬後,但憑各位驅使。」

「快快請起!行俠仗義本就是我等分內之事,何況蒙古與我等有國讎家恨,救小兄弟也只是順手為之,不必掛懷。」

……

思緒一轉,又到晨練時王處一第一次授劍。

「你入我全真也有數月之久,功課做得如何……」

「這套全真劍法,為本派創派祖師王重陽所創,祖師一生修道,劍法講究中正平和,你那快劍在別的劍法上使來當有奇效,但用在全真劍法上,卻是有些捨本逐末了……」

……

還記得當年一時衝動,叛出師門之時,師父王處一曾滿臉痛惜地道:「凡兒,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莫要執迷不悟啊!」

……

羅凡的視線隨着圓台向下望去,見到一處懸崖:「記得,當年便是在那離開的罷。」

而現在,轉眼間卻竟是已經到了百年之後,回憶著當年點滴往事,回憶著當年一路走來,做過的或錯或對的些許往事,羅凡不由得眼中一酸,似是有些濕潤。

羅凡心中似有所感,輕聲唱道:

余歸故里,春風不識路

叢生黍稷,此身在何處

飛閣流丹、*中錯付

而今皆化塵土

鬱郁青蔥的往事破土長出

長在阡陌以北伊人的墓

當我撥開眼前寂寥的漁樵耕讀

殘碑是歲月磨平的書

誰在隴間低吟離歌

我且幽幽輕和

一腔熱血今與何人說

行邁靡靡的我

黃粱一夢過

醒時已家國破

巍巍的前朝遺都早就不復

田中鎏金穀物也已成熟

斑駁雕欄透過

哀傷的眼漸次模糊

我嗅到故土又芬芳如初

誰在隴間頌四時歌

野火燒出了秋色

掠一襲風凜然吹向我

銹劍尋得灰燼里

一片凝血故人衣

十方寂慟然無聲泣

誰在遠方擊築悲歌

歌我王師好男兒

錚錚鐵騎曾響徹山河

紛飛無情戰火里

彼此明滅的回憶

任歲月烙印下不屈

青草明年春

離亭燕不等

只消烈酒醉得深

宮宇覆上苔痕

王孫作庶人

史冊太多浮沉

周芷若看着眼前之人,覺得他此時的身形卻又變得滄桑了許多,似乎方才那個與自己嬉笑打鬧的師兄卻又不是他了,此時的他,似乎遺世而獨立,孤寂得讓人心疼,周芷若不禁想到:「每次以為自己已經了解宋師兄時,卻又發現自己更加讀不懂宋師兄了,他在此,究竟有什麼留戀的往事?」

聽着這悠揚的歌聲在羅凡口中唱出,歌詞雖周芷若都能聽懂,但這卻又讓她更加不懂了,「故里」指的是這終南山嗎?記得師父曾經說過,終南山是華山派的前身,全真教創教之地,這片地方,應該是全真遺跡了,卻如何又是故里了?

此時羅凡心情情緒起伏不定,而周芷若武功修為並不高,卻是都未發覺,兩人身後不遠處,一名黃裳女子也正低頭沉吟道:「這人到底什麼來歷,聽這歌中之意,竟好像前朝之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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