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陶大俠操刀造供詞,爭豪客佩玉耍心機

第十二回:陶大俠操刀造供詞,爭豪客佩玉耍心機

陸善柔和魏崔城都一言難盡的沉默,陶朱以為他們都同意了,擺開紙筆文墨,刷刷寫供詞,把剛才陸善柔推演的過程,用金榮的招供口吻完整的寫下來了,拿着墨跡未乾的口供邀功:「看,我寫的可還行?」

陸善柔看着新鮮出爐的偽造供詞,「字好看,文筆也好,這麼快的速度一氣呵成,陶朱啊,你的才華了得。」這文筆,比我的話本小說都寫的都好!

魏崔城也服氣:我寫不出來這樣的。

陶朱拍手道:「結案,我這就要金榮簽字畫押去。」

陸善柔飛速把供詞塞進了睡蓮缸里泡水。

陶朱搶救出來時,已經變成水墨畫,霎時就不能看了。

「你幹什麼!」陶朱不出意外又生氣了。

陸善柔說道:「壽寧侯那邊是不會罷休的,金家還有個不是太后,勝似太后的昌國太夫人在宮裏住着,壽寧侯和金家是吃素的?這個偽造供詞就是將來他們為金榮翻案的證據。偽證看似能解決目前的問題,但將來後患無窮,必須銷毀偽證,以免授之以柄,反咬我們。」

魏崔城贊同陸善柔,「你的偽證計劃按起葫蘆浮出瓢,實乃下策。」

陶朱氣呼呼:「你懂,你是個大明白——你不就是個喂大象的嗎?今天不去當差,錦衣衛訓象所不罰你?」

方才陸善柔發火要其閉嘴,眼神冷酷似要殺人,陶朱不太敢惹她了,只能嘲諷魏崔城:我不敢惹她,還不敢惹你!

魏崔城心想,我乾爹是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訓象所不敢罰我。

這時劉秀來了,看到陶朱又氣得跳腳要吵架,連忙安撫,「都中午了,暑氣大,來,喝點酸梅湯降降火。」

陶朱委屈,噘著嘴,「他們兩個都欺負我,只有你一直站在我這邊——你剛才幹嗎去了?」陶朱像個打滾求安撫的小狗。

劉秀不開口,只是遲疑的看着陸善柔。

陸善柔會意,「走,我們去房裏說。」

陶朱也要去,被魏崔城牢牢按在椅子上,說道:「明顯不想說給我們聽,別自討沒趣跟着,喝你的酸梅湯。」

似有千斤重壓在肩膀上,陶朱動彈不得,又又諷刺道:「你武功不錯啊,為什麼不去保家衛國,只曉得喂大象,哼,貪生怕死之輩。」

「因為我喜歡大象。」魏崔城放在陶朱肩膀的手一動不動,「大象比這個世上絕大部分人要好——比如你。」當然,陸宜人除外。

本以為陶朱會暴跳如雷,誰知這熊孩子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沒錯,大象比我好多了。大象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是大象,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居然莫名其妙的變得安靜了,乖乖喝酸梅湯。

屋子裏,劉秀和陸善柔說着私房話,她有些局促的磨蹭著紅腫的手指,「我……從茅廁撈上來的死胎。」

陸善柔臉色大變,「是你——」

「不是。」劉秀低聲說道:「不是我的,是佩玉姐姐的……」

原來,陸善柔專註在涼棚里查看差役們搜查出來的物件時,劉秀則在觀察周圍的動靜,當陸善柔的第二雙眼睛,她發現佩玉遠遠的躲在一顆芭蕉樹后偷看。

芳草院封閉查案,所有人都必須待在自己的房間,等待差役的傳喚才能出來,房門外頭還掛着鎖,鑰匙在差役身上。

佩玉怎麼冒險偷偷跑出來了?

劉秀偷偷轉到佩玉身後,把她拉到假山裏,「你怎麼出來了?被差役發現,少不得要挨頓毒打,你要步我的後塵嗎?」

「我是從後窗欄桿縫隙爬出來的。」佩玉落了淚,「我在房間聞到了臭味,聽外頭巡邏的差役們議論,說在濾糞坑,什麼東西都有,還找到了個老鼠大的死胎……我上個月被灌了紅花,小產了,昏死過去,我一眼都沒看過,醒來后,我求爺爺告奶奶,想最後看一眼,老鴇對我說,她早就把死胎包進草紙,扔進了……」

佩玉捂著嘴,不忍再說,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她太瘦了,突出的一對肩胛骨就像兩把鋒利的斧頭,要破衣而出。

她知道偷偷跑出來的行為很愚蠢,她什麼都改變不了,甚至不敢責備逼她喝葯、潦草處理死胎的老鴇,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冒險溜出來,想遠遠的看上一眼。

如此,而已。

她很瘦,從小習舞,身子骨軟,從欄桿里慢慢翻出來。她不敢靠近涼棚,隔着那麼遠的芭蕉樹下,其實什麼都看不清楚,但她能怎麼辦呢?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同是天涯淪落人,劉秀顧不得自己手指還在疼,靠過去,抱着佩玉,給她些許支撐,說道:

「難怪你突然瘦成一把骨頭,原來吃了這些苦頭。待會我給你把風,等四周巡邏的差役走遠了些,你見我揮起紅手帕,就趕緊從後窗里爬回去,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又道:「那個死胎,陸宜人給了差役一個蝦須鐲,買一副小棺材安葬,你不要再惦記了。」

佩玉把劉秀的肩頭都哭濕了,「你明知我昨天早上偷溜進你的房間,是想搶走你的貴客,你不恨我嗎?你為什麼還要冒險包庇我?你的手差點廢了。」

劉秀說道:「我們一起練舞長大,佩玉鳴鸞,連名字都連在一起,是異父異母的姐妹,這些年,是有些感情在的。」

佩玉輕輕捶著劉秀的脊背,哭道:「可是我一直都嫉妒你,你總是能遇到慷慨的、有權勢的客人,我的運氣一直沒你好,我的客人丑、凶、摳門。我還懷了孽胎禍根,你就一直沒事。我明目張膽搶你的客人,你怎麼不生氣呢,你怎麼不恨我呢,你怎麼這麼虛偽呢?」

劉秀說道:「因為我知道,我該恨的不是你啊,是這不把官奴當人的世道、是拿我們取樂的嫖客、是壓榨我們的老鴇龜奴,還有更上一頭教坊司的官老爺們。他們的惡是大惡,你那點小心思、小惡不算什麼,我並沒有往心裏去,為何要恨你?」

佩玉哭得更厲害了,好容易止住了,說道:「我該回去了,沒得再拖累你受刑。」

劉秀點頭,「好,我走前面,給你把風。」

已經說開了,佩玉坦白說道:「我還有件事情沒告訴你,我不是一直嫉妒你、想搶走你的客人么?那個王占魁是個好客人,家裏開錢莊的,有錢,出手闊綽,床上不瞎折騰人,我很滿意,就想把他搶到手。」

劉秀說道:「我都說過了,我不介意。他們都喜新厭舊,玩膩了就走,沒有你,也會有其他姑娘。」

佩玉說道:「但是,我怕他對你舊情復燃。去年是他梳籠了你,你的初夜是他的,出了五百兩銀子,擺了三天喜宴,還送你新首飾、雲想樓金線繡的嫁衣,拜過堂,他肯定很喜歡你。」

「加上他在我身上只有半盞茶時間就交代了,我覺得他對我不怎麼有興趣,或許還想着你,所以,為了徹底斷了他對你的念想,我就編了一個謊言。為了搶客,我真的什麼惡毒手段都使上了。」

「說我有花柳病吧。」劉秀對此並不在乎,還大方的給予指點,說道:「他不是對你不滿意,他一直都很短,半盞茶很尋常。他最喜歡的其實不是床笫之間的事情,他喜歡我用崇拜的眼神看他、聽他滔滔不絕、誇讚他、看他寫詩、聽他的教導學寫詩,但是絕對不能寫出比他好的詩詞。要聰明,但不能表現的比他聰明。反正,你一直仰望他,讓他覺得你依賴他,可以被他操縱,以他的喜為喜,以他的悲為悲、把自己的靈魂摘出來,一切都圍着他轉就行了。」

佩玉聽了,大為嘆服,劉秀曉得動腦子,她一輩子都比不上。難怪劉秀無論遇到什麼難得的好客人,她都能抓得住,王占魁當了幾個月的新姑爺,在她身上至少花了五千兩銀子,接着,又攀上了李閣老的獨子,客人一個比一個好,財源滾滾……

佩玉說道:「我是惡毒,但不至於那麼惡毒的說你有花柳病,那樣你就弄不到其他客人了,喝西北風去?我對王占魁說,『你一回山西老家奔喪,鳴鸞就發現自己懷孕了,為了方便接新客,她喝了紅花,墮了胎,把你的孩子殺在母體里了』。如此一來,他定恨你,不會再找你。」

「……事情就是這樣。」劉秀告訴了陸善柔佩玉在假山裏交代的一切,還不忘給佩玉求情,「陸宜人千萬不要罰她,她剛小產,身子嚴重虧損,受不住刑的。其實她有她的好處,有一回我病了,燒了三天,是她跪了半天,求老鴇龜奴們請個好點的大夫來瞧病開方子,我才活下來。她本性不壞,是這不公的世道逼得她走歧途。」

劉秀思慮周全,她和陸善柔單獨說話,是因都是女人之間的私房話,魏崔城是個男的,劉秀把陶朱當未成年的孩子,所以避開了兩人。

涼棚里還有差役值守,更不能讓他們知道佩玉曾經私自跑出來過。

有了新線索,陸善柔腦子轉的飛快,這麼說,王占魁以為劉秀墮了胎。

劉秀……胎兒……糞坑……有新線索了!

陸善柔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她飛快跑到外頭涼棚,戴上羊腸縫製的手套,在一桌子從黃金湯里濾出的物件,拿起一枚並蒂蓮白玉簪。

「禾稼如雲歲事登,乃是資賢宅里人」。陸善柔念著刻在簪子上的詩句,」我明白為什麼會把陸遊的《白髮》與徐鉉的《月真歌》裏兩個完全不相關的詩句硬湊在一起了。」

「詩句的頭一個字,『禾』與『乃』,連在一起就是『秀』字,劉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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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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