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悉數撞進了她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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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夏漓拖拉着最後一點工作不肯一口氣完成,試圖以此逃脫團建,但宋嶠安沒有讓她得逞。

作為組長,他對她的工作內容了如指掌。

此時剛完成了一個項目,下一個項目還在調研階段,再忙又能忙到哪裏去?

發送日報郵件,夏漓關了電腦,拿上包和外套,趁著宋嶠安去洗手間的當口,和部門的另外幾個女同事一同出發了。

宋嶠安有一部車,夏漓很怕到時候他會提出載她一起過去。

夏漓不遲鈍,對宋嶠安的意圖一清二楚。

她對宋嶠安本人其實不反感,畢竟在他手下幹了三年,當時第一次出國出差,小到怎麼遞簽證這樣的細節,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她只是對他沒有朋友之外的其他感覺。

他們部門人員構成相對偏年輕化,公司也沒有禁止辦公室戀情的條例。

宋嶠安對夏漓的態度,部門都有所察覺,有時候還會跟着起鬨一兩聲。

正因為如此,夏漓尤其注意與宋嶠安相處的分寸感,怕態度不夠明確讓宋嶠安誤會,也怕態度過分強硬會讓彼此尷尬。

夏漓和那幾個女同事先到的S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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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漓身旁位置坐了人,此刻那人卻主動站起身給宋嶠安讓座,一邊笑說:「宋哥來這兒坐!」

夏漓總不能阻止別人讓座,只得一臉尷尬地別過了臉,端水杯喝水。

宋嶠安坐下以後便問她:「怎麼剛剛一眨眼的工夫你就不見了?」

「跟Sara她們有個話題沒聊完,就一起過來了。」

「要不要先單獨點一點兒小吃?行政他們統一訂的套餐,要等人都到齊了才會上菜。」

夏漓搖頭:「不用,我還不太餓。」

她不想再跟宋嶠安聊工作之外的話題,就拿出手機,佯裝要回復朋友緊要的微信消息,一邊手機打字,一邊幾分敷衍地應着宋嶠安的話題。

果真,沒一會兒,似乎宋嶠安覺得索然,轉頭去跟另一邊的同事聊天去了。

人陸陸續續趕到,差不多快到齊時,開始上餐。

他們團建包了半場,散座區的桌子拼起來,連成了兩張大的長桌。領導將兩個部門的人打散混坐,夏漓他們這一桌插-進來不少設計部的人。

晚餐開始,宋嶠安作為小領導,自得負責活躍氣氛。

夏漓很高興他沒空顧得上自己,樂得悶頭吃東西,偷偷刷手機,幾乎不參與任何大的話題。

坐在她另外一邊的,是那時候被領導「調劑」過來的一個設計部的男同事,也不怎麼參與話題,倒是默默地觀察了夏漓好一會兒。

在夏漓放下手機,給自己續果汁的時候,男同事出聲了:「你是負責上回紐約那個項目的Sherry?」

夏漓抬眼看去,微笑道:「是的。」

「我參與過這項目的視覺傳達設計,跟你微信上對接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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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同事手指碰一下鼻尖,有些靦腆,「叫我Zack就行。也可以叫我小林,我叫林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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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聽見你好像在玩一個三消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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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池宇點頭,「有個跟它類似的,畫風和UI設計更漂亮,你也可以試試。不過國區沒有,你有美區賬號嗎?」

「有。遊戲叫什麼?」

夏漓的AppStore此刻就登的是美區賬號,因此直接將其點開。

林池宇報了名字。

夏漓輸入,「……好像沒搜到?」

「是不是拼寫……這個遊戲的名字很容易拼錯。」

「你看下?」夏漓將手機屏幕遞到他面前。

/

「行情很好,不怪某些人有危機感。」卡座區,聞疏白收回饒有興緻觀察了半天的目光,調侃道。

對面的晏斯時沒什麼表情,只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加了冰塊的清水。

聞疏白自稱主職是享受生活,副職是才是做投資的。他讀大學那會兒就權當玩票地投過幾家實體餐飲店和虛擬創意熱店,賺得盆滿缽滿。發展至今,已然能脫離聞家的蔭蔽自立門戶了。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風口將會是人工智能、新能源汽車、自動駕駛等這些高新科技領域。

晏斯時剛剛回國那會兒,聞疏白拉着他詳細打聽過美國那邊的行業現狀,很有投身這些行業的打算,尤其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有太多細分領域,未來還是一片藍海。

晏斯時作為一線研發人員,掌握行業最前沿的風向,而聞疏白學金融的,和這種純理工科領域差了一個天塹。

三五不時的,聞疏白就想喊晏斯時出來聊聊,給自己補補課。

晏斯時說今晚請他吃飯,他推掉了沒什麼建設性的局,欣然赴約。

來了才知,晏斯時醉翁之意不在酒。

聞疏白對這上一回初次相見時印象就很不錯的姑娘多了兩分好奇,一邊跟晏斯時聊天,一邊時不時地觀察幾眼。

就發現他們那團建還沒過半,就先後有兩個男的對她殷勤備至。

聞疏白屢次打量晏斯時,試圖從他那冷淡的表情里多分析出一些內容,但都是徒勞。

他們是從幼兒園起的交情。

這麼多年,聞疏白沒見晏斯時談過戀愛。

樣本為零,自然沒有經驗可供參考。

他印象里晏斯時對女生一直都挺冷淡的,倒不是說愛答不理,而是那種一視同仁的禮貌和疏離。

唯一關係好一些的,也就方舒慕。

而就上次晏斯時生日那天聚會的狀況來看,方舒慕不但很難成為那個例外,還極有可能被徹底摒除在晏斯時的社交圈子之外。

因為方舒慕姓方。

而方家跟晏家三代交好。

兩人吃東西聊天,而晏斯時對夏漓那一邊的情況,雖密切關注,卻似乎有些冷眼旁觀的意思。

聞疏白好幾次說:「我看她挺無聊的,你要不把她叫過來喝點東西?」

晏斯時都無動於衷。

聞疏白笑說:「我媽怎麼好意思說我不會追人。來都來了,你就一點行動也沒有?」

晏斯時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他拿餐巾擦了擦手,起身去洗手間。

剛踏進門,聽見裏面有交談聲。

很巧,是夏漓的那個直屬領導,和另一個戴眼鏡的男人。

兩人可能有點飲酒上頭了,正在接水龍頭的涼水洗臉。

那眼鏡男笑道:「老宋你還沒把人追到手?」

夏漓領導說:「這不得循序漸進。」

「你倆都共事好幾年了吧,能不能行?一起出差那麼多回,孤男寡女的,怎麼就沒把握機會……」

「別這麼說。」夏漓那領導的聲音有兩分不悅,「談戀愛這事得講究兩廂情願……我這不正在努力追嗎?」

「瞧著不挺純挺好拿捏的,這麼難追?老宋你要不行,換我來吧,我保管一星期給人拿下……」

夏漓那領導臉色有些不好看,但大抵是礙於情面,沒說什麼。

晏斯時走到了一旁空置的洗手盆前,擰開水龍頭,涼水澆下來時,他冷聲道:「煩請說話放尊重些。」

一旁的兩人齊齊轉頭。

眼鏡男:「……你在跟我說話?」

晏斯時冷眼瞧着他。

眼鏡男莫名其妙:「你誰啊?我們認識嗎?」

宋嶠安:「……他是夏漓的同學。」

眼鏡男瞬間有兩分心虛,但嘴上卻說:「怎麼着?你也對人有意思?想分一杯羹啊?那去我後面排隊。就開句玩笑,至於……」

眼鏡男話沒說完,晏斯時倏然上前,猛地一把揪住他後頸衣領,按着他的後腦勺,徑直往水盆里按去。

流水聲中,晏斯時聲音淬冰一樣的冷:「好笑嗎?」

眼鏡從鼻樑滑落,「啪」一聲掉進水盆里,眼鏡男掙扎,卻沒想到壓在腦後的手掌竟紋絲不動。

那冰冷聲音又問一遍,不急不緩地:「好笑嗎?」

眼鏡男嚎道:「老宋!老宋!」

夏漓抬頭,一愣。

這才發現,外套落在地上了。

她似不由自己地被帶了過去。

「要不走快點吧。」夏漓提議。

隔了半步的距離,晏斯時低頭看她:「還要再快點嗎?」

也是這樣的風,這樣的夜色,這樣的沉默。

夏漓點點頭。

這一刻,心底生出了強烈的辭職的衝動。

那邊團建,這邊小酌,一切照舊。

那風衣往下滑,她急忙伸手拽住衣襟。

晏斯時知道她在哪兒團建,「偶遇」這借口太拙劣,在他這兒應當是不屑一提。

晏斯時就著冷水,洗了好一會的手,眼底是沾上了什麼髒東西的厭煩。

晏斯時伸手,抓着她抱在手裏的大衣,往他的方向輕輕一拽。

晏斯時冷冷地瞥了宋嶠安一眼。

仗着腿長,快步如風,讓她恨不得小跑才能追上。

夏漓撿起來一看,頓時有兩分崩潰:

這外套料子輕柔,顏色也是漂亮的淺灰色,而此刻,它掉在了地上不說,還被不知道經過的誰,踩上了兩個髒兮兮的腳印。

「再待會兒唄?這個點車難打,我送你回去。」

她突然間便不知道說什麼了。

便將手機鎖定,裝進包里。

轉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時,撈了個空。

誰說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她也趕緊停步。

任何事情重複三遍,都應當多了些意義吧。

她抱着那衣服,拍打了幾下,沒拍掉,心疼得要命。

晏斯時不說話,只端起玻璃杯咽了一口冰水。

晏斯時的目光就這樣看進來。

晏斯時低頭看向夏漓,聲音清淡卻溫和,「我送你回去?」

聞疏白正在給自己倒酒,瞥了眼對面落座的晏斯時,愣了下。

一時間微怔。

說着話,微醺的宋嶠安就要伸手去捉她的手臂。

她想,總不會是「偶遇」。

就在她將要趕上的那一瞬,晏斯時倏然停下腳步,轉身。

經過方才洗手間的事,宋嶠安自知理虧,這會兒也就不再吭聲。

心裏有面小鼓,輕敲了一下。

「你……你不會冷嗎?」夏漓出聲。

幾乎立即想到了很久之前,和晏斯時逃課的那一晚。

也就忘了防備。

鈷黃路燈光似在她眼裏劈出了一條直直的道。

最終,晏斯時鬆了手,冷嘲道:「你就這麼當她領導的。」

夏漓搖頭。

一直到前面拐了彎,夏漓鼻腔一癢,打了個小聲的噴嚏。

就在這時,宋嶠安端著酒杯過來了,看出她要走,就說:「這就回去?」

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晏斯時沉默。

夏漓正要躲開,宋嶠安的手臂被人一擋。

晏斯時白日穿的那件襯衫外面,多套了一件淺灰色毛衣。

晏斯時往衣服上瞥了一眼,那兩個腳印很是分明。

團建的這一邊,酒酣飯飽,場子徹底熱起來。

「衣服弄髒了……」

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夏漓就會伺機溜走。

這樣相似的一幕。

眼鏡男眯着眼,趁勢從水盆里撈出了眼鏡。

她想,她穿過三回他的外套了。

她衣服不多,但每一件都精打細算,挑的都是質感和版型上佳的。

她突然不敢去看晏斯時。

到了餐酒吧門口,晏斯時鬆了手,低頭打量她,問道:「冷不冷?」

宋嶠安頓時訕然。

就是在這時,夏漓從這沉默里反應過來。

那種微妙的被牽引的感覺,讓她心潮微微泛起。

她心情糟糕透頂,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怎麼了?」

這晚的夜風,像是悉數撞進了她的心裏。

否則她聽胸腔里隱隱慌亂的潮聲,怎麼還是舊日頻率。

是她前陣去出差時,在紐約新買的薄呢外套,晝夜溫差大的春季,早晚穿剛剛合適。

她四下看了看,大領導和宋嶠安都不在這一桌了,判定這是個好時機。

兩人走到了門口,眼鏡男仍有兩分不忿,低聲嘟囔了一句,「他先動的手,怕什麼?大不了報警……」

他整了整衣服,洗了一把臉,這才出去。

便說:「我知道一家很好的乾洗店,等會順道送去就行。」

她話音剛落,晏斯時真就加速。

晏斯時稍頓,伸手,將她抱在臂間的大衣拿了過去,「我幫你拿着。」

夏漓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麼會在這兒?」

混雜着流水聲,那道冰冷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傳過去:「你可以報警試試。」

那外套夏漓沒穿上,就這樣披着,不自覺地維持着兩手抓着衣襟的動作,被那衣服上沾染的氣息包圍着,一路上心情都有些莫名的失陷感。

宋嶠安見他還有擼袖干架的意思,急忙拽着他手臂往外拉,「行了!走吧!」

她覺得他話里有隱約的笑意。

宋嶠安這時才反應過來,趕緊去拉晏斯時,「兄弟,兄弟!算了,算了……就喝醉說了兩句胡話,不至於……」

這一系列動作,都沒讓夏漓找到阻止的空隙。

兩人步行往停車場走去。

疏疏的風,吹在身上其實並不是太冷。

他臉上沾著水,神色沉冷,眼裏似有幾分乖戾之氣。

「沒事。」

那似寒刃銳利的目光,讓宋嶠安也不禁有些發憷。

這沉默發酵過後,更有種叫人不知道如何開口的微妙。

她搖頭,否認的話卻不及晏斯時的動作快。

晏斯時視線移動到宋嶠安臉上。

下一瞬,他就將她的外套往她懷裏一遞,隨即脫下自己身上的長風衣,往她背上一蓋,再接回了她弄髒的外套,抱在臂間。

晏斯時抓着她的大衣,她跟在他身後。

「不冷。」

「冷嗎?」晏斯時卻出聲了。

只是那料子看着很薄,總覺得禦寒能力堪憂。

這話的語氣更近似一句警告。

夏漓點頭。

外頭沒聲了。

夏漓不說話,只低頭徒勞地繼續拍自己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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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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