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與命運
上午一共有四節課。
上到第三節的時候，坐在張大根旁邊的一位同學就不見了。
在第四節課上課之時，在他附近的這些屬於教室後排的座位就基本上都沒有人了。
講課的老師看着空了將近三分之一的課室，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也不管有沒有學生在聽，他們總是有如完成任務一般地講課。
從沒有一位老師追問，這些消失不見的同學到底是去哪了。
似乎，這是一件多餘且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
在課間，同學們討論的問題來來去去也就是那麼幾個，一個是對方穿了什麼牌子的衣服或者鞋子，或者背包之類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個是最近有傳聞說誰喜歡誰，誰看起來特別好看，誰的衣品怎麼怎麼樣，還有一個就是關於最近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的兇殺案。
每一天的晚上都會有人被殘忍地殺害，拋屍街頭，直到被路過的人發現。
經過調查得知的是，死者與死者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的關聯，男性和女性的數量近乎相等。
無差別的殺戮。
把仇恨從個人的身上轉移到整個社會。
因此，幾乎可以排除仇殺的可能。
兇手應該是一個偏激分子。
因為長期生活於社會的底層，從事一些被普羅大眾認為是低賤工作的緣故，所以，才對社會懷恨在心，通過這樣粗暴且血腥的方式進行報復。
有同學說，已經死了那麼多人，兇手真的會是同一個人么？
有沒有一種可能，殺死那些人的兇手，會不會是一群人，或者…
那壓根兒就不是人…
不然的話，怎麼會那樣殘忍。
隔壁班有個人不小心看到過現場，都忍不住地把昨天的晚飯給吐出來了。
到現在都說還有心理陰影，還在處在康復期，暫時來不了學校上課。
….
張大根沒有參與到任何的話題之中，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他都沉默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保持着一個固定的姿勢，固定地目視前方。
簡直就像是一顆樹一樣。
同學們一開始還都沒怎麼發覺，只不過，後來一些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到了一成不變的他。
於是，談論的話題又多了一個，就是…
新來的那個人是怎麼了？
他是有什麼病么？
不然的話，怎麼能一個上午坐在位置上，連動都不帶動一下，他該不會是木頭吧？
....
張大根自然是聽到了他們說的這些話。
但是，本應該給予他們解答的他，卻無意解答。
解答沒有意義，好比人生中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一般。
所有的風言風語，如果得不到回應，沒能產生任何的價值，最後都會不可避免地步入停息。
這一過程就是支撐世界運轉的定律一樣，恆古不變。
只是實現過程或快或慢。
也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然而，就時間本身的流速而言，也是不公等，不均勻的。
微妙的差異無處不在，即使在上一刻消滅，也仍然會在下一刻再度產生。
它們就堂而皇之地潛伏在眼睛所見的表象下面。
憑藉人類愚鈍的感官，無法獲知。
因此，作為樹的張大根無法理解...
為何如此不穩定的物質會衍生出這樣一個光怪陸離的現實世界，所謂的世界，它的邊界到底是在哪裏，我們...諸多生物生存的這個地方，對比於無盡的世界...
是否只是一塊短暫漂浮在虛無里的石頭？
....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只有交託於時間。
等他們習慣了課室里有這麼一個奇怪的人以後，那麼，他的奇怪也就變得不在奇怪，人們的焦點也就不會再停留在他的身上。
如此一來，他就能淡出人們的視野，專心地進行他要來學校做的事。
雖然在這裏之前沒有接受過任何正式的教育，但是，上午的課程還是很簡單地理解進去了，簡單的程度甚至沒有讓他生起要做筆記的想法。
吃中午飯的時候，他們還在議論這個問題。
這時候，一個不起眼的傢伙說，他們根本沒有死…只是一群想着要掌控命運的人。
你們看到的，也許不是屍體。
只是他們在蛻變之後，遺留在原地的殘骸。
「是的，我沒有在跟你們開玩笑，我說的就是...」他目光閃動，神色嚴肅，顯得十分認真，一字一句地對着那些嘻嘻哈哈的同伴們說，「舊日的殘骸。」
….
「舊日的殘骸？掌控命運？」坐在那傢伙旁邊的同學們紛紛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我說，你好幼稚呃，不會是中二病複發了啊？」
「又是殘骸，又命運之類的東東，你說出來不尷尬么，不覺得不好意思么？」
「都喊你少看點兒小說和漫畫，沒事就出門溜達一下，看看現實世界是怎麼樣的，小說和漫畫都是騙小孩的，傻子才會相信那種東西吧？」
「那些玩意兒...不都是一些呆在家裏長毛的那一類人的無聊幻想而已嘛。」
「對啊對啊，像我們這種成熟的人，早就不看那種東西了。」
「真正的男人就應該早點出去闖蕩江湖，一門心思地搞錢，搞很多很多的錢！」
「買名牌的衣服，買名牌的手錶，買名牌的汽車，買漂亮的豪宅，買名牌的紅酒...」
「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就是什麼都要！」
「權力和地位才是男人應該玩的遊戲！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十年河東，三十河西，莫欺少年窮，這個世界上從沒有命運的說法，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己爭取來的！」
大抵是被激昂的熱情所感染，同學們聽完以後紛紛點頭稱是。
「是每一個人擁有志向的男人應該去追求的未來！」
「只有弱雞才會沉溺於幻想，勇敢的人，有志氣的人，做大事的人都在馬不停蹄地追逐未來！」
….
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講，也不知道這一些滿口髒話，張口閉口都離不開『媽媽媽』的傢伙們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一套說辭。
可能是江湖傳聞聽多了，總覺得我上我也行。
只要遇到機會，自己也能搖身一變，混成黑道老大。
「才不是呢！命運是真實存在的！掌控命運的人也是真實存在的！」那一個罹患了中二病的傢伙忽然猛地一拍桌子，鼓起瘦弱的胸膛，義憤填膺地對着所有人說，「你們這些連命運都不敢直視的人...」
「才是比那些無端端死了的人...」他說，「還要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