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奇貨可居

第3章奇貨可居

大夫一陣沉默,直到那隻攥住自己手腕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他才趕緊回答:「我也不知道啊,他們只是留下銀子就走了!你別亂動,要好好養傷!」一邊說話,一邊自言自語,「傷的這麼重,居然還能活下來,真是奇迹。」

江小樓沒有說話,她能夠爬出來,是因為她不能死,她必須活下來。

下意識的咽了咽有些發乾的喉嚨,大夫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給江小樓上藥。

葯一沾上傷口,劇烈的疼痛讓她低低的抽了口氣,那一雙眼睛立刻變得水汪汪的,要落淚卻落不下來的模樣。

這完全是人的本能反應,顯然並非江小樓故意。老大夫活了七十年,還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睛這樣活色生香,不由小心肝抖了抖,餘下的話全都混沌沌的凝在喉嚨里,忙別過眼睛不去望她。上好了葯,大夫立刻道:「你在這裏歇著吧,那個救了你的人說過幾天還來看你。」

江小樓想要點頭,卻因為渾身撕裂般的疼痛動彈不得,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大夫便拉着傻了一般的葯童進了內室。

江小樓輕輕閉上眼睛,老天爺既叫她不死,她就一定要想方設法活出滋味來;那些人不把她當人,她還非要做個人上人!

江小樓傷得極重,接連十日藥石不進,高燒不退。但是再惡劣的情況,她也依然顯得很安靜,連一聲抱怨也沒有,愈發讓人覺得她十分與眾不同。

也許是她頑強的生命力連閻王都犟不過,第十一天,高燒終於退下去了。

王大夫行醫多年,從未見過江小樓這樣頑強的病人,退了燒就開口說話,兩天就撐著起床,五天就蹣跚行走,雖然全身重重疊疊的掐擰、灼燒和鞭打的傷痕,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可神情卻無比輕鬆自然,彷彿壓根不知道痛一樣。

這……還能算是一個人嗎?王大夫疑慮重重地盯着江小樓的動作,搖了搖頭。

江小樓在等,等她的救命恩人上門。

害了她的人,她要報仇。救了她的人,她要報恩。

只可惜等了足足一個月,江小樓沒能等到謝連城,反而等到了國色天香的老闆娘金玉。

國色天香是大周朝最高級的青樓,沒有之一,而金玉便是逼迫着江小樓掛牌的罪魁禍首,也是命人毒打她的人。按照道理說,仇人見面理當分外眼紅,可金玉一瞧見江小樓立刻淚水漣漣:「我的好妹妹,怎麼傷成這個樣子!」

回春館每天病人來來往往,人多口雜,很容易便將葯館收留了一個重傷美人的消息傳揚了出去,更別提國色天香是一等一的銷金窟,想要知道江小樓在何處簡直是易如反掌,所以金玉便立刻趕了來。她雖然已經年近三十,卻生得十分漂亮,再加上體態風流、笑如春風,自然頗有風情。

王大夫不安地看了一眼江小樓,嘴巴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麼,可是看到金玉那張笑盈盈的面孔,終究是忍住了。國色天香絕不是一般的地方,金玉的背後可是數不清的達官貴人在撐腰,誰敢和金玉作對?

江小樓注視着金玉,一言不發,那一雙白皙的面孔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金玉不以為意,反而笑着問大夫:「她的病好了嗎?」

大夫咳嗽一聲:「原本她受傷嚴重,失血過多,心、肺、肝、脾、腎哪裏都有傷,是必死無疑的,好在她人堅強,硬生生扛下來了,只要以後好生養傷,沒有性命危險。」

金玉對這些並不在意,她只要知道眼前的江小樓不會死就好,至於會不會留下病根壓根不重要。她媚眼生春地一笑:「既然如此,今日我就帶着小樓回去了。」

大夫吃了一驚:「這……怕是不妥,我也是受人之託照顧她,你這麼貿然把人帶走了,我怎麼向人家交代!」

金玉桃花瓣一般的嘴巴張張合合:「王大夫,江小樓可是我們國色天香樓裏頭的人,她的樂籍還未脫,怎麼都不可能留在這裏的。」

大夫還要說什麼,卻突然聽見一個輕輕的聲音:「王大夫,多謝你救了我,我應當回去了。」

這話是江小樓說的,但連金玉都驚訝地看着她。剛入樓里,江小樓性情倔強,軟硬不吃,金玉本可以命人用強,只可惜這丫頭還是個清倌兒,若是真的用了強也就不值錢了,所以才用盡一切方法往死里折騰,然而偏偏是個硬骨頭,不管怎麼打都不肯鬆口,她一股子邪火上來命人直接打死丟進了亂葬崗,卻不料這人還能活過來。

要說江小樓還是清白之身,可能都沒人相信,但事實如此,秦思當她奇貨可居,紫衣侯不屑一顧,裴宣更是處處提防,以至她到今日還是完璧,所以金玉才想要藉此抬高她的身價。

江小樓很明白,國色天香的每個女子都是有記錄的,賣身契在金玉手裏攥著,人若死了也就罷了,若是還活着,那一輩子也別想脫離樂籍。

金玉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風情萬種之間帶了三分詫異,似是驚訝一個烈性人怎麼突然改了個性,變得如此好說話,她還以為非得動一番干戈,卻不料江小樓立刻開口應允,難道人死了一回也變得聰明了?

江小樓微微一笑,眼眸盈盈如波:「金玉姐,咱們走吧。」

大夫看着江小樓隨着金玉離去顯然大為着急,下意識地追出門外,卻突然瞧見小樓轉身,蒼白面上帶了一絲鄭重:「大夫,若有機會請幫我轉告那一位公子,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江小樓結草銜環,非報不可。」

她一介淪落風塵、自身難保的女子,居然還想要報恩?王大夫有些怔忪地望着她,一時不能言語,卻見到江小樓毫不猶豫地上了車,帘子落下,馬車很快絕塵而去。

馬車裏,金玉靠上繁花似錦的靠枕,笑意中帶了三分試探:「小樓,你可是真明白了?」

「金玉姐放心,我都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麼想不通呢?」江小樓只是微笑,神色平靜。

金玉疑惑地看着她,江小樓卻已經掀起帘子看向了窗外。

透過車窗望去,沿途儘是茶樓酒館,商鋪店肆,一戶緊靠着一戶,空氣中飄着茶香、酒香、胭脂香粉的味道,江小樓明白,大周朝那了不起的繁華與富庶越來越向她逼近了……

將一切盡收眼底,她垂下了眼睫,掩住眸中思緒:金玉啊金玉,你若將我打死也就罷了,打蛇不死,你又怎能快快活活?江小樓既然立誓復仇,第一個便要拿你練刀。所以這國色天香樓……縱然你不來找我,我也是要回去的。

國色天香樓位於閶門大街上最熱鬧的一個巷子裏,既方便客人往來,又曲徑通幽,門前一汪活水,流水含纏綿不盡之情,岸上碧綠楊柳連排,取依依不捨之意。院內的陳設和整體建築更是考究和精緻,大廳寬敞,庭院美麗,前後奇花異草,左右怪石林立,看起來不像是青樓,倒像是豪門深宅。

在大周,尋常人家女眷一般是不拋頭露面的,除非是所謂通家之好,否則見了男客要迴避。所以有身份的人互相應酬或者娛樂,在家裏是很不方便的,最好的去處就是秦樓楚館。國色天香作為個中翹楚,經營的最主要業務是做花頭,也就是俗稱的喝花酒或打茶圍,做花頭是指陪酒局,打茶圍是指陪茶局。這裏的菜是清淡的,酒是醇厚的,茶是清香的,姑娘們一個個楚楚動人,儀態萬方,不少客人到此不光是為買笑而來,更多則是為了應酬,聽歌、看舞、喝酒、品茶,準確的說買的是境界。

有資格當上國色天香樓一等姑娘的,不但要貌美,還要有才華;不但有天賦,還要技藝超群,比如國色天香四大花旦之一的李香蘭,便是一個箜篌演奏藝術家。有一次她鼓箜篌而歌,哀戚婉轉,纏綿動人,街上的行人聽了,都紛紛停下腳步來欣賞,一會兒功夫門前就擠滿了人,達官顯貴們更是捧著大把金銀蜂擁而至,趨之若鶩。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李香蘭,二等三等姑娘絕沒有束之高閣的道理,她們還是要向客人提供特殊服務,剛開始金玉便把江小樓定位在二等上頭,準備拿她做一顆搖錢樹,誰想到她性烈如火,寧死不從,把金玉也給惹惱了。

回到國色天香,金玉笑臉微沉,劈頭就問:「你什麼時候能夠掛牌?」

江小樓略一停頓,故作為難:「金玉姐是知道的,我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立刻招待客人怕是不妥,還是先陪陪飯局酒局為好。」

金玉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我的好小樓,你能陪客嗎?」

江小樓十指纖纖掠去落下的一縷髮絲,笑容平和:「剛來的時候我想不開才處處和您對着來,實際上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勉強算是能見人的。」

金玉瞧江小樓言之鑿鑿,心裏頭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面上卻道:「小樓,我這裏的姑娘琴棋書畫、詩書文章都是一等一的,便是那些名門淑女也斷及不上,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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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門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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