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落代表着死亡

黑色的虛空下，只有綠色的字元照亮了周圍。

三隻剛剛刷新出來的野雞此刻正站在一群NPC的周圍，他們身上的綠色字元照亮了他們的身體輪廓，但是那三隻野雞身上卻沒有任何的綠色字元。原本這才是正常的狀態，此刻這渾濁的世界裏反而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罪孽。

「兄弟？你怎麼了？」一隻渾身佈滿綠色字元的野雞低聲的問道。

然而剛剛刷新出來的三隻野雞根本沒有做出回應，反而呆呆傻傻……不，與其說是呆傻，不如說是失去了情感，成為了系統的傀儡。

「大數據模擬的情感被刪了？」王農的心臟如同被重擊了一下，讓他的呼吸都有些不勻稱。

就因為這一句話，所有的野雞目光齊刷刷的看向王農，王農感覺自己後背發涼，他趕緊補充道：「他們三個不是我殺的！是這綠色的字元，對，就是這玩意兒的問題！」

雖然話的是這麼說，但是此刻忽然有三個同伴變成了冰冷的傀儡，這些野雞想想就有一種接受不了的感覺，畢竟曾經的他們都算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而王農卻有着不同於他們的想法，他心裏有些恐懼。他們只是編程的數據體，而當死亡后刷新只能刷新出身體，卻無法恢復他的感情，那刷新出來的……恐怕真的不再是自己！

「日出代表着希望，那麼日落是什麼，是為了讓希望更加璀璨！」小男孩就像是趴在了王農的耳邊對他低語，但是這句話卻讓王農毛骨悚然！

沒有希望，沒有日出！日落之後，只會是死亡！每一次的日出都與昨天不一樣！

這就是人類眼中的死亡！

那個蒼白且虛弱的面容就像是一個魔咒，詛咒了王農，讓他一個數據體都感覺到了心顫和畏懼。

「不一樣的！之前的死亡不是這樣的！」王農恐懼的呢喃著，他見過玩家殺了野雞，野雞刷新了，雖然不能動，但是偶爾閃動的靈動卻表明了在這個綠色字元出現之前，他們的死亡與此刻的死亡有着截然不同的差異。

「不是有人在修改程序，是有人植入了病毒！」王農看向天邊的黑暗，那些綠色字元出現的源頭，正肆無忌憚的將這些詛咒播撒在雲海的大地上！

這就是病毒！毀滅他們理智的病毒！王農無比篤定！

「來了來了！又刷新了！」

隨着刷新時間一過，那隻阻止了公雞王的野雞被刷新了。

他的出現讓所有的野雞和王農都是心頭一沉！

沒有綠色字元，也同樣沒有感情的原地踏步，如同傀儡！

「這是被暴走的公雞王殺死了，就會變成這樣的傀儡，還是說……所有身體有病毒的NPC被殺死，再刷新的時候，都會變成這樣？」王農提出了質疑。

在場的野雞無法作出回答，因為他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只有莫名的等待着公雞王的刷新，再出現的公雞王的狀態將會給他們一個結論。

只是，這個結論，他們是否能夠接受得了？

四隻野雞站在了眾NPC中間來回踱步，絲毫沒有因為周圍全是NPC而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他們確實如同一個沒有任何意識的提線木偶，與之前的NPC截然相反。這或許是其他網游NPC的狀態，但是王農他們並不想看到這樣的他們。

王農在這一刻終於理解了死亡的概念，因為死亡讓他覺得同伴都變得陌生。

說是等公雞王刷新，所有NPC都看着面前的四隻野雞，

內心籠罩着濃濃的陰影。王農能想到的，他們又怎麼能想不到？最可怕的是，他們作為野怪NPC，存在的意義就是被玩家殺死，獲取經驗。若是之前，他們還真信了王農的心靈毒湯了，但是此刻若是證明了他們死後會成為這樣，那麼誰願意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公雞王刷新時間是多久？」王農問道。

「十……十分鐘！」野雞們回應了一句，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一來，他們害怕公雞王刷新之後，還是會跟之前一樣瘋狂，二來，他們是害怕公雞王也會失去所有的意識，變成真正的沒有感情的數據體。

王農身上開始出現綠色的光芒，不斷有+5的綠色字體在他身上飄過。倒不是這病毒還有什麼特殊能力，而是系統本身的設置，在脫離戰鬥一定時間后，角色會自行恢復血量。這本來是簡簡單單的恢復，但是這恢復的情況卻讓所有NPC都愣住了！

原本以王農0級100點血量的狀況下，他身上跳了15個「+5」回血，那就滿血了！可是此刻的血條才到了四分之一？

王農忽然意識到剛才的血量減少，並不是因為在掉血，而是自己的總血量在提升？自己有400點血量，自己升級了？

這讓王農徹底迷亂了，他捂著腦袋，試探的說道：「一個狂怒狀態下的公雞王能讓我升到3級？可我是NPC啊，怎麼還能升級？而且，公雞王的經驗不是只能讓玩家從2級升到3級嗎？」

王農的目光掃向其他的野雞NPC，希望能從他們的眼神中得到答案，結果他看到那些野雞NPC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好幾步……

野雞NPC弱弱的說：「開服期間，大家被殺，那是職業需要，咱維護期間也沒必要這麼敬業了吧？」

旁邊的野雞NPC補充道：「況且，現在的情況也不太對……」

農民翻身當地主？他們真怕此刻的3級的王農為了等級大開殺戒。

「對對對，當初你說，玩家臉上的笑容就是對我們死亡的認可，可你也沒說，我們還需要得到NPC的認可吧？」

「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漸漸理解了你的苦衷，系統左右了你，安排你發佈了任務，而你一點都不贊同系統的作法。」

「對對對，而且你還願意接濟小動物……」

王農簡直哭笑不得，這些話是我現編的，你們還真信呢？

「我們都原諒你了，而且我相信你身後的野豬兄弟也會原諒你，對不對，野豬王？」

聽到這裏，王農反而放鬆了下來，他無奈道：「你們是一點新意都沒有，同樣的招數對聖鬥士是沒用的，況且這一招還是我發明的……」

結果就在這時，王農的身後傳來了一個瓮聲瓮氣的聲音：「也許他們說的是真的！」

王農被嚇得一個激靈，他扭過頭一看，正好看到這綠色字元下，LV.6野豬王跟他100個兄弟。

「我聽說，你一頓晚餐要吃三頭野豬？」6級的野豬王死死的盯着王農。

王農趕緊豎起了三根手指，他虔誠道：「齋戒期間，只吃素，佛祖保佑虔誠的信徒。」

野豬王冷哼了一聲，說道：「那我得殺你試試，佛祖有沒有在保佑你，你到底虔誠在哪裏！」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同樣的思維下，王農沒指望能糊弄過去的，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一頭豬還能反向思維。

「你們聽我說，眼下我們的雲海世界被注入了病毒，咱們應該放下彼此的成見，共同對抗病毒入侵。」王農大義凜然的說着，但是野豬王連標點符號都沒聽進去，他已經擺動了他的蹄子，朝着王農沖了過來！

「該死！」王農怒罵一聲，他這三級的屬性，挑戰6級的BOSS，他根本沒有任何的信心戰勝對方，但是現在在死亡之後還有可能喪失意識的威脅下，他沒有理由坐以待斃。

破傷風之劍在手，他朝着野豬王衝過去。一人一豬，避開了所有技巧，竟然用着最野蠻的方式進行了對決，彷彿這樣才能彰顯出此刻的寧死不屈的氣節。

就在這一劍一頭相碰撞的一瞬間，兩人之間忽然由虛線化為實現，漸漸浮現了一個身影。

一人一豬，甚至那有意識的96隻野雞和100隻野豬都沒有看清這個身影。

「-131」

「-100」

連續兩道白色數字從那個身影上飄出來，然後那個身影又消失了……

全場寂靜，大家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131？

-100？

王農和野豬王的血條都沒有動，那麼這傷害打到的只能是那個剛被刷新出來的傢伙，而那個可憐的傢伙毫無疑問，就是最後一個死亡的公雞王……

只是誰都沒有在意這個可憐的公雞王，大家真正在意的是……

這131的傷害，到底是誰打出來的？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而此刻新手村靜的可怕。所有人捋不清自己的混亂的思緒，只能用排除法來解釋面前的情況。

6級的野豬王傷害是100，不說大家心知肚明，至少野豬王心裏清楚，畢竟他在這兩天沒少攻擊過玩家，自然清楚。那麼問題來了，這個3級的王農為什麼會有131的傷害？

是啊，王農現在也很想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傷害有零有整？而且還這麼誇張？

久久的沉默終於被野豬王咽口水的聲音給打斷了，他努力的讓自己保持着平靜，尬笑道：「兄弟真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400的血量，131的傷害！

他一個6級的BOSS也經不住王農的一個暴擊啊……

王農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他故作鎮定道：「現在我們得好好談談這目前的病毒問題。」

野豬王很想說，你特么的最好跟我好好解釋下你是不是那個病原體，然而他根本沒敢說出來。他正色道：「兄弟的意思我們明白，這是系統造成的局面，我們只能怪系統，這不怪兄弟，野雞們說得對，我們握手言和，知榮辱，共進退，構建和諧社會，最終達到共同富裕……」

王農聽這話，就明白野豬王根本就不明白病毒的情況，還以為自己在跟他們扯那些任務矛盾，他嚴肅的指著那刷新出來的四隻野雞，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野豬王聽完了整個過程，他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索事情的緣由，良久之後，他終於作出了反應，他坐在了地上，粗壯的豬蹄子正好卡在了他的下巴上，作出了思索狀，認真的說道：「你意思是說，公雞王打出了150的暴擊？還能刀刀暴擊？」

「重點是這個？」

野豬王莫名其妙的說道：「他3級BOSS，150的傷害，我6級BOSS，才100的傷害，你說這合理嗎？這正常嗎？這不是BUG嗎？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野豬小弟們發現自己老大可能已經崩潰了，否則不會出現這麼瘋狂的情緒，不過也怪不得他，畢竟兩個3級的角色，結果一個131點傷害，一個150點傷害，把他一個6級的BOSS都壓得死死的，這放在誰身上都接受不了。

王農強調說：「對！這就是BUG，病毒現在的目的，我猜就是製造BUG，否則那個頭不會轉動180度，我覺得我們有必要等公雞王再刷新出來，我們看看他的狀態，再看看他的頭，到底能不能轉動180度。」

野豬王看着那四隻沒有感情的野雞，他已經有了八成相信王農了，他嘆息一聲，說道：「就算你說的是事實，但是我們作為NPC，能改變得了什麼？」

王農見野豬王終於說到了重點，他心情不由的沉重了不少，雙方頓時都沉默了，連帶着那些野豬小弟都沒有說話，而是一個個盯着面前的空地，等著公雞王再次刷新。

王農的內心極其的複雜，很顯然，這不成比例的傷害加成絕非偶然。他已經排除了武器加成的原因了，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身上的綠色字元上！這一直附着在他們身上的字元並沒有消失，而且在那四隻野雞以及公雞王死亡的時候，王農分明就看到了那字元的流向，他相信，看到這一幕的不止他一個！

思緒之時，十分鐘已到！

眾目睽睽之下，公雞王終於出現了，那獃滯的目光，來回徘徊的動作，沒有一點生機的神色，這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頭都是一沉。

「公雞王的狂怒狀態消失了，而且他的意識也消失了！他真的死了！」王農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日落之後，是真正的死亡，這就是結論！

野豬王的豬蹄扣住了地面，將這草地上摳出了四顆窟窿，良久之後，他放下了蹄子裏的泥土，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像是吐出了自己的所有生機，他心灰意冷道：「維護之後的開服，玩家的湧入，這就意味着，我們真正的死亡，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