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槍杆子出政權

第一百九十章 槍杆子出政權

「在那邊?……阿幹,你是說樊大率。」

曹幹愣了下,說道:「阿兄,怎麼會是樊大率?樊大率在北邊啊。」

「你指的不就是北邊么?」

曹幹醒悟過來,訕笑兩聲,說道:「阿兄,我指錯了。」調整了一下手指的方向,改而指向了西南邊,說道,「咱們真正的敵人是在這邊。」

「南邊?阿幹,南邊是誰?」

「阿兄,以後你會知道的。」曹幹負着手,在帳內又走了幾步,轉回到方才所坐的席上,落座下來,與曹豐說道,「阿兄,總而言之,力子都這裏不是咱們的久留之所,如果咱們不早點離開他的話,將來等到他敗亡之際,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咱們也一定會受到其害,所以咱們必須得及早謀划,早點離開他才是;而且,在他敗亡前離開的話,對咱還有一個好處。」

「什麼好處?」

曹幹說道:「阿兄,你剛才說東海的局勢,而下是一片大好,——這句話說的沒錯,東海的局勢現在的確不錯,也正因此,若是咱們能夠在此期間離開力子都,至少啊,咱們就還能借一借這股東風,就還能再打一打他的旗號,對咱們會能頗有利處。」

「借一借這股東風?阿幹,這話啥意思?……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為啥是借一借東風?」

曹幹眨了眨眼睛,摸著短髭,笑着含糊說道:「阿兄,我就是隨口一說。春天多東風嘛,春暖花開,不比天寒地凍的強?」

卻這曹幹,時不時的,總會冒出幾句奇怪的話來,曹豐對此已算適應,因聽了曹幹的這個解釋,雖覺牽強,但他也沒再深究,便就聽了他的解釋即是。眼前的局面如此大好,曹豐終究仍是有些捨不得就這麼放棄、離開,他說道:「阿幹,真就是非得離開力大率不可?」

該說的都已說得很清楚了,曹豐為何會仍有不舍?其中原委,曹幹自是清楚。

用後世的話說,可以把他的這種心態理解為「小富即安」的小農心態,也可以把他的這種心態理解為「穿州過府」的享樂心態,——放着眼前一片大好,可以稱王稱霸的局面不來享受,卻非要換個地方去重新開始,這也的確是只有具備長遠眼光和足夠毅力的人才能做出的決定!

因此,曹幹也不着急,他撫摸著頷下的短髭,耐心地說道:「阿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眼前的這個所謂的大好局面,它實則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樣,一陣疾風吹來,就會消失不見,與其坐等不見,咱們到時反受其害,並且就算能夠僥倖脫身,一樣還是得從頭開始,何不如趁著現下咱們尚能借力其中,而及早地抽身離開?一個是短暫的享樂,然而後患無窮;一個是倒吃甘蔗,甜頭在後,阿兄,該選擇哪個,豈非不言而喻?及早抽身離開,就是甜頭在後!」

「阿幹,你是心意已定?」

曹幹說道:「阿兄,此事我是斟酌反覆,慮之已久,主意已定!」

「也罷!既然你已經拿定了主意,像你所說,陳君他也是這樣認為的,那麼就聽你的罷!」

曹幹大喜,說道:「阿兄,你同意了啊!」

「可是阿幹,我願意聽你的,田武、高況、李鐵、褚豪他們願不願意聽你的?這我可說不好。」

曹幹卻有把握,他摸著短髭,笑道:「阿兄,你就放心吧。以我料之,高大兄、李大兄、褚大兄肯定是不會有異議的,他們也會肯聽我的,最多就是田大兄可能會不太情願,但也不要緊,我足能說服他。」

曹豐點了點頭,遂不再多說此事,這件事便算是就此正式定下。

他把話頭轉回當下,說道:「劉從事打算把咱部的『曲』擴為五個,陳君與你說,你要不願做新曲的軍侯,就讓你做軍假司馬。……阿幹,這兩個你咋選?你想做哪個?」

當陳直在向曹幹說出這句話之前,曹幹實際上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肯定是要選曲軍侯的。

即便完全可以想見得到,一個新曲的組建必然是麻煩重重,如論「享受」這個方面,肯定是不能與去做個位高而閑的軍假司馬所能相比,但他一樣也還會是選擇做曲軍侯。

只不過當時出於各種考慮,他不好直接就答應,所以才說須當問過曹豐才好決定。

這會兒聽到曹豐問起,他乃笑道:「阿兄,『須知槍杆子裏出政權』,莫說軍假司馬,就是軍司馬讓我來做,我也只會選擇曲軍侯!」

「槍杆子裏出政權?阿幹,你的新鮮話是越來越多了,這話又是啥意思?」

卻也是虧得曹豐不知道此話何意!

他若是知道的話,只從曹幹不經意中講出的這句話,他就能夠分辨看出,曹幹口頭上願意擁護劉昱成為真正的「部率」、真正的「從事」,甚至還以「團結」為名,勸說曹豐也擁護,可實際上,曹幹的內心之中,卻是毫無臣服劉昱之意的!換言之,他實為一個不願居下之人!

……

不願居人之下的有曹幹,也有董憲。

郯縣,南城牆下,隨着義軍戰士們的歡呼吶喊,歷經一天苦戰,南城牆終於被攻克!

南城門打開之後,如潮水一般的義軍戰士,揮舞著兵器,爭先恐後,湧入城中。

是已暮深,殘陽如血。

南城牆外,三四里處,董憲飄揚的將旗之下,披掛着鎧甲的董憲,按著佩刀,轉目看向不遠處的數人,說道:「郯縣已克,君等可以回費縣,去向大率復命了!」

這數人都穿着錦衣,正是奉了力子都之令,來給董憲傳達軍令的使者們。

為首之人略向董憲下揖,姿態似是恭敬,而臉上卻多大大咧咧之狀,他笑道:「董公,我等眼下還回去不得。」

「為何?」

這人說道:「郯縣是東海的郡治,士紳雲集,且地位緊要,南鄰下邳,西鄰沂平,因而大率有令,待克郯縣之後,令我等先協助董公善後,安置城內,然後再回費縣。」

董憲問道:「……大率叫你協助我善後,安置城內?」

「正是。」

董憲問道:「大率叫你怎麼協助我善後,安置城內?」

「大率共交代了三件事。」

董憲說道:「都哪三件事?」

「頭一件事是,打下郯縣后,暫由秦從事留駐郯縣,負責軍務。」

董憲盯着這人,說道:「留秦公駐守?」

「是。」

董憲問道:「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事是,接下來咱們要和樊大率聯兵,打沂平,郯縣處在咱們的必經之地,所以打下郯縣之後,凡城中所得之糧秣、軍械,俱皆就地封存,不許擅動,以備咱們來日攻沂平所需。」

董憲問道:「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是,如果俘虜到了東海太守、郯縣縣令等吏,一概不許傷害,悉送費縣。」這人從懷中取出了一道軍令,呈給董憲,說道,「董公請看,此即大率令文。」

這個使者的為首之人在此之前,沒有拿出力子都的這道軍令,只是向董憲傳達了力子都令他兩天內必須攻下郯縣的這道命令而已,因是,這幾條新的軍令說出來,着實出乎了董憲意料。

董憲緊緊地攥著刀柄,死死地盯着這人捧著的令文,沒有伸手去接。

還是侍從在他身邊的黃朱,生怕接的太晚,會引起這使者的不快,而急忙快步上前,代他將這道軍令接了下來,旋即轉呈到了他的面前。

董憲這才伸手拿住,展開來,大略地看了一看。

卻是認出了這道令文的筆跡,是王丹所書。——這幾道軍令正是出自王丹的建議。

「好,大率的這幾道命令我都知道了。」董憲仰臉,望了望天,說道,「今日天色已晚,郯縣城又是剛打下來,城中或會猶存負隅頑抗之輩,一時之間,難得閑暇。且待明日,我會把秦公請來,與他就大率的這幾道命令,再細作商議。」

「敢勞煩董公,先給入城的部曲傳一道命令。」

董憲問道:「傳什麼命令?」

「若是見到太守、縣令等吏,不可加以殘害,其一也;糧倉、武庫禁止進入,此其二也。」

董憲真的是勉勉強強,才算是把往上冒的怒火給壓住了,他說道:「好,我這就傳令。」

「董公,大率的這幾道命令,秦公還不知曉,我現即去秦公處,把這幾道命令傳與他知。」

董憲說道:「你們去吧。」

這人向董憲又略行一禮,領着他的那幾個從吏轉身離開,往秦從事部而去。

等他們離得遠了,董憲的怒火終是爆發出來,他舉起手,將力子都這幾道新軍令的令文摔到地上,怒與左近的黃香、黃竹、董隆等人說道:「力某人欺人太甚!」

董隆也是怒氣沖沖,被氣得滿臉通紅,他跺着腳說道:「阿父,這幾道軍令早不拿出來,晚不拿出來,就在咱們剛剛打下郯縣縣城的時候,這狗東西把它拿了出來!什麼意思?他娘的!這不擺明了是要搶咱們的果子吃么?合著這郯縣縣城,咱們還真是白打了?留守的是姓秦的;糧秣、軍械全部封存,不許咱們動,……這場仗是只讓咱們流血,不讓咱們吃肉!阿父,大率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他咋成這個樣子了?現在他咋處處針對於咱!到底是咋得罪他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黃香輕輕地撫摸著玉如玉,喟嘆說道。

董隆問道:「先生,你此話何意?」

「力大率此前不是這樣,是因為此前,他還需要借用從事之力。現在呢,他先後得了南成、費縣,聲威大振,繳獲累如山積,部曲得到了極大的擴充,外又已與樊崇取得勾連,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再借用從事之力了!故此前後不一,不足為怪。要怪,就只能怪從事的威名太盛!此即是『懷璧之罪』也。」

「阿父、先生,咱現在咋辦?就聽了大率此令,白打一場,白死了這麼多部曲?」

董憲遠望着郯縣縣城。

城中隱約傳來此起彼伏的殺聲、哭喊聲。

肅肅寒風中,他看了好長一會兒,直到夜色降臨,遠近被蒼茫的夜色籠罩,陣中、旗下都舉起了火把,城中亦漸漸火光四起,他方轉過頭來,看向黃香,問出了一句話來,——在那火紅光芒的映襯下,他的面上儘是陰晴不定的光影,他問道:「先生,你有無給梁國劉永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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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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