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禿尾耗子
70年，村裏的牛棚里關着一個老道士。
老道士原本是遠近聞名的道長，守着一個香火旺盛的道觀。
但是在那段瘋狂的歲月里，道觀被砸了，老道士也被遊街示眾，最後被關進牛棚。
短短光景，一個仙風道骨的道長，就變成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散髮的瘋老頭，沒有人去過問他的生死，老道士連同那個牛棚，彷彿都被人遺忘了。
萬老三那年十六七歲，是村裏為數不多的知識青年，他心地善良，很同情老道士的遭遇。
當村裏人全都忘記老道士的時候，只有他還記得。
隔三萬老三總會趁著夜色，悄悄前往牛棚，塞給老道士一些吃的。
土豆，包穀粑，饅頭，偶爾還能有個雞蛋，老道士也就靠着萬老三的接濟，一天天艱難苟且的活着。
在那骯髒的牛棚裏面，沒有其他人，只有一隻灰色的耗子跟老道士相依為命。
耗子不大，看上去跟老道士一樣營養不良，瘦的皮包骨頭，尾巴上的毛也掉光了，是一隻禿尾巴耗子，模樣甚是醜陋。
但是，老道士卻把這隻禿尾耗子當成最好的朋友，經常捧在手心裏把玩，有吃的東西，總會先分給耗子吃飽。
耗子吃飽以後，也會爬到老道士的肩膀上玩耍，有時候還會藏進老道士雞窩一樣的頭髮里呼呼大睡。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年，當天氣進入寒冬的時候，老道士終究還是厭倦了這個世界。
那天，萬老三抱着一床舊棉絮前往牛棚，老道士卻跟他道別。
臨終之前，老道士把那隻禿尾耗子交到萬老三手裏，說是送給萬老三的禮物。
萬老三剛開始是拒絕的，哪有人送耗子當禮物的，況且還是一隻這麼丑的耗子。
但是，老道士一臉認真，他說萬老三是個好人，他把耗子送給萬老三，就是想要報答萬老三的恩情。
老道士再三囑咐萬老三，回去以後，把耗子養在米缸裏面，喂它吃大米，不出半月，這隻禿尾耗子肯定會給他帶來驚喜。
交代完畢之後，老道士便合上了雙眼。
萬老三在牛棚旁邊挖了個坑，把老道士給埋了，雖然簡陋，但至少也算是入土為安。
萬老三本想放生那隻禿尾耗子，但想起老道士臨終時候那副認真的表情，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把禿尾耗子帶回了家裏。
萬老三認為老道士不會騙他，同時他也充滿好奇，這隻禿尾耗子到底能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萬老三回到家裏，找了一個小米缸，裏面裝了半缸大米。
萬老三把禿尾耗子放進米缸裏面，然後把米缸悄悄藏在床下，不敢讓家裏人知道。
那個年代，大米是相當寶貴的東西，如果家裏人知道萬老三用大米來喂耗子，肯定會把他罵的狗血淋頭，那隻禿尾耗子也很可能會橫屍當場。
萬老三把禿尾耗子藏好以後，轉過背便忘記了這件事情。
一晃半月過去，有天晚上萬老三去床下找東西，看見藏在床下的小米缸，才突然想起這茬子事情。
萬老三想起老道士所說的「驚喜」，趕緊將米缸從床下拖出來，滿懷期待的打開蓋子，想要看看米缸里現在是什麼情況，那隻禿尾耗子到底怎麼樣了。
就在萬老三打開蓋子的一剎那，點點金光在米缸里滾動，閃瞎了他的眼睛。
萬老三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發現那白花花的大米裏面，竟然埋着幾顆金豆子。
萬老三心裏很清楚，米缸裏面只裝了半缸大米，不可能裝有金豆子，而且他們家，也從來沒有這麼貴重的東西。
萬老三掐了掐自己的臉蛋，感覺自己在做夢，他伸出手指，夾出一顆金豆子，放在嘴裏輕輕一咬，頓時一蹦三尺高，天吶，這可是真正的金子呀！
萬老三按耐住激動的心情，把房間窗帘全部拉得死死的，把房門也給反鎖了，然後將米缸里的金豆子，一顆一顆撿出來，足足撿了十多顆。
這些金豆子是從哪裏來的？
是禿尾耗子從哪裏偷來的嗎？
不是，這半月以來，米缸從來沒有打開過，禿尾耗子不可能跑出米缸！
難道，這些金豆子是禿尾耗子拉出來的？
萬老三的腦子裏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就看見禿尾耗子撅起屁股，當着他的面，從屁股里拉出了一顆金豆子，伸手一摸，那金豆子還熱乎著呢！
萬老三欣喜若狂，看來，那個老道士並不是普通道士，而老道士養的這隻禿尾耗子，也不是一隻普通耗子。
這可是一隻會吐金豆子的耗子精啊！
不，是耗子仙！
正所謂善有善報，萬老三這也是好人有好報，因為他的善心，才得到老道士的報答。
第二天一早，萬老三便來到老道士的墳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回家以後，萬老三就把那隻禿尾耗子當神仙一樣供奉起來，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禿尾耗子在萬老三的精心照料下，越長越好，不僅皮毛長得烏黑髮亮，而且身體也變得滾圓，只是那根尾巴，永遠都是光禿禿的。
萬老三靠着禿尾耗子拉出的金豆子，日子越過越好，很快發家致富，離開了村子，舉家搬進城裏。
後來又下海經商，倒騰了幾年古玩，在嘉州城裏開了一家最氣派也是最具規模的古玩店，取名「靈寶齋」，生意一直很紅火。
萬老三也成為嘉州城家喻戶曉的大商賈，很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是他的座上賓。
萬老三這個稱呼也沒人再提起，人們所記得的，只有「萬三爺」這個響噹噹的名號。
故事裏的萬老三，是我爺爺。
爺爺每次講起這個故事的時候，都會對那個老道士和那隻禿尾耗子心懷感激。
當然，這個故事也只有我知道。
這個故事我百聽不厭，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但每次聽完，我都會問爺爺一個問題，那隻禿尾耗子最後去哪裏了？
爺爺搓著掌心裏的翡翠核桃，眯着眼睛，幽幽說道：「塵歸塵，土歸土，世上萬物皆有靈，它們各自都有各自的歸宿！」
以前我年紀尚小，還不太明白這句「萬物皆有靈」的意思。
直到我十八歲那年，親自經歷了一件事情，才深刻領悟到這句話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