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明華出嫁

第三章,明華出嫁

趙佐成親,來恭賀的人也不放過趙赦,頻頻敬酒到二更,趙赦才得已脫身。幾位將軍還跟在後面笑着請:「王爺請回。」

「本王醉酒去,」趙赦自覺得一身酒氣,自己先失笑幾聲。往房中來,見月色清幽明媚,閑花照水遠比白天還好看。幾株西府海棠宛轉風流,或若低花,或掩花蕊。

趙赦採下一枝花多的,拿在手中準備來回趙小毛。幾聲蟲叫各在東西,異香妙蕊兩邊呈現。王爺走幾步見到繁花似錦,就採下一枝來,又走幾步,又是一枝。還沒有到院門前,直起身子自己自言自語:「小毛兒已經戴不下。」

海棠、芍藥、蘭花、玫瑰……王爺抱着花來到院門裏。天上有月,流水中也有月,年年月月相同,人卻不同。安平王偶發情思,想想京里一向關切自己的父母親,暗暗點一點頭,明天要喚小小毛們來問仔細他們的近況才好。

廊下一塵不染,泛起月光。丫頭們嬌語一聲:「王爺回來了。」門帘子高高打起,趙赦滿面笑容進來,喚一聲:「小毛兒,你睡了沒有?」

他手中的花不給丫頭們,房中親侍的丫頭們也全回意,等著王爺自己拿去給王妃。回答趙赦這句問話的,是嘻嘻兩聲:「都沒有睡呢。」

小小毛們有回聲,卻沒有出來迎接。趙赦自己進來,沉下臉來。房中精緻的床帳里,真姐兒是象牙色寢衣,歪在軟枕上。明華是嬌黃色寢衣,寶華是水紅色寢衣,由衣領到下面的蔥綠色睡裙,都是嚴嚴實實不多露出一絲兒肌膚。

但是安平王不悅:「不像話!我外面等你們,回去吧。」女兒已經大了,尋常人家早早地就父女也避嫌。女兒在綉樓上,除了問安無事不下樓。這兩個小小毛兒,今天晚上還賴在父母親床上。

雖然她們衣着嚴謹,安平王還是轉身往外面去,要避上一避。雖然他的心裏也捨不得,對着床上三張春花似的笑靨想閑話幾句才好,他還是轉了身子。

真姐兒笑得花枝兒亂顫,表哥還不知道孩子們佔據在床上,要讓表哥出去睡。她輕笑着,明華和寶華一起喊趙赦:「父親,」

寬厚的背影停下來,並沒有轉身。明華和寶華再道:「請父親外面睡去。」趙赦把身子轉過來,也不避嫌了。走到床前抬起手,先不輕不重給了明華一下,再給寶華一下,打得小小毛兒眨着眼,王爺板起臉:「是我出去,還是你們出去?」

明華手揉着頭,只看着父親手中的花,露出燦爛的笑容:「分花兒是吧?」寶華一隻手揉頭,另一隻手已經伸過來要自取:「我先要一朵杜鵑。」

花束移開,王爺忍俊不禁:「這是小毛的,小小毛們沒有。」明華和寶華一起扮可憐,這一對雙胞胎一直就是心裏相通,要撇嘴兒一起撇:「給不了幾天了。」

王爺笑起來,拍一拍真姐兒:「坐裏面些。」雕花楠木床沿上坐下趙赦,把花放在床前小几上,抽出最上面的牡丹花:「小毛一朵,」先給真姐兒,真姐兒接過手,又捧着他的手親一親。

再給明華:「小小毛兒一朵,」明華接過眼睛瞄著父親,嬌滴滴道:「明華也想香一香。」王爺道:「不行不行,」再給寶華一朵:「小小毛兒一朵。」

小小毛兒如明珠一樣的眸子滴溜溜轉看着父親,小聲道:「真的不行?這裏又沒有別人。」真姐兒含笑嫣然,如一株垂絲睡海棠。看一看趙赦,已經為難;再看女兒們,嘟著嘴和父親用眼神在說話。

「並沒有別人,這有何妨,這是表哥日思夜想的嬌寶貝兒,她們回來,還要世子親自去接。香一香吧,」真姐兒勸著,明華和寶華嘻嘻笑着,對着父親面頰欠出身子來,輕輕地香了一香。

趙赦嘴裏說不行,被女兒們親了一親后,大為滿足。他滿面春風拿着花:「今天平均分,小毛不要吵,小小毛兒也不要鬧。來,小毛一朵,小小毛兒一朵,小小毛兒再一朵。」

三張笑臉三雙柔荑捧著給自己的花,再一起道謝:「多謝呢。」王爺哈哈大笑,笑過顧視女兒們:「今天難道,真的讓為父出去睡不成?」

明華伏在真姐兒左邊肩頭上,寶華伏在真姐兒身後:「只一夜還不行?」趙赦讓步:「好吧,讓你們一回。」他喊進來上夜的丫頭:「外面那涼榻上,給我鋪床。」丫頭出去,王爺再埋怨小小毛們:「把你們盼回來,倒把父親趕出去。」

他一進來就有酒氣,坐了這一時,自己打了一個哈欠。小小毛兒爭着下床來:「我去讓人備水,」

「我倒茶來。」

趙赦笑吟吟喊住她們:「不急,先來說一說祖父母如何。」明華端端正正坐下,繪聲繪色說起來,說到「……祖母病重,祖父在她耳邊說,還沒有見過智哥兒,祖母又好起來,」趙赦雖然笑,眼中卻只有別思。

寶華送上茶給趙赦,也端端正正坐在床沿兒上,對父親道:「祖母說他們上了年紀,不願離家。讓父親不必挂念,又說智哥兒大了,幾時送到京里去呆一年就給父親送回來。」

趙赦沉着嗓子道:「哦。」忽然索然無味,他強笑着起身:「你們睡吧,我也要睡了。」來到溫泉池子裏坐下,真姐兒跟上來,伏身對趙赦柔聲道:「表哥咱們回京吧。」

「啊,你也這樣想?」趙赦喜歡起來:「真真是真姐兒最知道我的心。」真姐兒以手掬水,潑在趙赦身上,溫柔地道:「世子大了,柔庄又有了,等她生下孩子,明華也快到出嫁的時候,表哥你要早回,今年就上摺子咱們回京去,柔庄在京里生也更好。不然就等明華出嫁,咱們回京也行。」

安平王含笑看着妻子:「這一次回去,可再也不出來了。這樣吧,等明華出嫁咱們再走。上摺子時間也寬餘得多,這中間表哥帶着你們母女和智哥兒到處遊玩,也免得回到京城你還會想着。事情全交給世子,有趙佐伴着他,你我也可以放心。」

真姐兒很是嚮往:「是嗎?那我明天就讓人收拾帳篷等物,哎呀,柔庄有了,我走不得。走了,親家會說,別人也會笑話。」

「你真羅嗦,你生這幾個,不是個個都在母親身邊生,還不是表哥照顧你。」趙赦又要罵:「丟給世子照顧,你以前總擔心世子和她不好,現在全丟下來,你還能跟他們一輩子。她也不小了,早就幫你管家。老二媳婦也進門,全丟下來。」

「讓表哥一說,什麼都清清楚楚。」真姐兒擰一把趙赦的肌膚,笑着道:「我陪女兒去,表哥慢慢洗。」

「嘩啦」幾聲水響,趙赦把真姐兒拉進池中:「來了不陪我,你能走得掉。」

月兒大又圓,明華和寶華把才分得的花兒堆好,聞着花香兩個人打哈欠:「母親怎麼還不回來?」

紅燭熄滅一根,沒過多久又滅了一根。燭淚滴在鑲寶石金燭台上,重重疊疊似雲霧似山石。趙佐輕手輕腳坐起來,傾城也隨着醒來。

見妻子微暈面頰,羞紅滿面。趙佐湊過來親一口,低聲道:「我要起早,不然讓人笑話我成了親就沉溺不好。」

「我起來去請安。」傾城含羞,怕丫頭們會進來看到,用手推趙佐,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急縮回手,引來趙佐的笑聲。

他把傾城抱在懷裏:「再過半個更次,母親才起來,你不必去太早,你是新媳婦,母親會體諒。」

這新媳婦三個字,讓傾城羞得抬不起頭。趙佐嘿嘿:「我們家的人你全認識,柔庄又是你表姐,你還擔心什麼。父親不會說什麼,母親素來疼我們,你不用擔心,再睡一刻鐘起來不遲。」

他去看沙漏,把傾城按在枕上:「我得趕快著了,不能讓父親說,也不能讓大哥笑我。還有期哥兒,他明年成親,我要好好的還他!」

昨天洞房花燭夜,新人剛上床,正是情熱如火,門上傳來「噹噹當」三聲響,再伴着智哥兒奶聲奶氣地聲音:「二哥在嗎?」

着實地把趙佐嚇了一跳。

傾城伏在枕上悄悄地笑,趙佐飛快地穿好衣服,見自己房裏的丫頭進來,他一面挽袖子,一面正色地道:「到鐘點兒再喊夫人起來,去了母親那裏,該提點的要提點。有怠慢的人讓我知道,我不會客氣!」

丫頭們恭敬地道:「是。」趙佐大步出去。傾城在枕上感愛他,再一想佐哥兒一直就是體貼的人。不僅是佐哥兒,就是安平王府在定過親后,也是處處體貼。

有趙佐的話在,傾城又躺了一會兒,就坐着來對着丫頭們笑:「我還是起來吧,早去的好。」丫頭們引她往房後去,昨天已經知道這裏有個溫泉池子,今天丫頭們告訴她:「是王爺院中引過來,世子房中有,小郡主房中也有。」

金制牡丹花中,分幾股子湧出泉水來,傾城伏在池沿子上,微笑一下,以後的日子,還可以和表姐在一處,又有趙佐相伴,光想想就神思飄飄,好似在雲天外。

公公權勢當朝,婆婆是個和氣的人,傾城再想起佐哥兒來,心底有甜蜜也有一丁點兒擔心。公公房中沒有別人,世子房中也沒有別人,佐哥兒會和他們一樣?

滿目錦繡中,傾城對自己笑一笑,這樣的家已經是難以尋找到第二家,親也成了,人也是自己的,以後有什麼,理當是自己的事情。

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她心思飄到以後的日子上,給公婆做活是一件事,再柔庄有了,自己成親寶京王妃千喜萬贊,覺得傾城來到正好陪柔庄。還有小妹妹們,小小毛兒沒有幾個年頭就要出嫁,要給她們趕嫁妝才好。

洞房的第二天,傾城吩咐丫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那個壽字兒銅鎖的箱籠打開,取出裏面的東西。」

這是幾分傾城做的活計,給趙赦的,是一雙鎖子如意百壽字兒鞋;給真姐兒的,是一雙五福流雲壽字兒鞋,給世子的是一個掐金線五子登科的劍囊,給趙智的,是一整套從帽頭兒到衣服,外加一雙精緻鞋子的行頭。

丫頭們都稱讚:「這手藝是難得的。」再看取出來兩個一模一樣的繡衣,從衣領子到衣角,無處不是蝴蝶紛飛,牡丹大發。

蝴蝶有大的,有小的,有側飛的,有展翅的;牡丹花有卷瓣兒的,有半開的,有怒放的,也有初吐花蕊的……。

「這是給郡主們的,」傾城滿眼含笑,她綉這一對錦衣,花了大功夫。雖然沒有足以顯赫的家世,傾城有一番心意。

梳妝過來見真姐兒,真姐兒剛起床,見到這些東西,她滿意地點一點頭:「你費了心思。」這句話對傾城來說,比她的手藝是天下第一還要喜歡。手藝天下第一是天才是努力是勤奮,可是不盡心,也沒有辦法。

吃早飯的時候,趙赦帶着三個兒子回來,柔庄也來到。她拿着給自己的一對大紅宮緞平金釘花線兒的荷包,喜笑顏開之餘,對真姐兒小聲道:「母親,我可弄不好這個。」

「小孩子衣服,有媽媽們弄,我也在做,小小毛兒,」真姐兒喊一聲明華寶華:「你們也來做。」明華和寶華道:「早就在做,大哥一成親我們就在做。」

世子輕施一禮:「妹妹們想的周到。」趙佐也好笑,這一成親就開始做,真的想得很周到。明華和寶華對他道:「二哥,也有你的,你剛訂親,我們就做了。」

趙佐也來下一禮:「真是想的周到。」

「傾城手藝好,讓她也做些。」真姐兒對柔庄道:「你是個明快性子,幫我管家。」見孩子們全在,真姐兒緩緩道:「從明兒起,柔庄多管些,傾城幫着她。」

孩子們全愣住,母親精力還足,看上去還似剛三十齣頭,怎麼……。趙赦敲敲桌子:「我和你母親要到處遊玩,這一次只帶小小毛兒,兩個大的,你們只看着。」

世子和趙佐笑着答應着,柔庄對傾城笑:「去謝母親。」趙智挺起胸膛,繃緊面龐告訴身邊的周期:「表哥,我是小小毛兒。」

周期對他壞笑:「沒有人和你爭,小小毛兒全是不說假話的好孩子,我來問你,昨天你敲開洞房門,你二哥是什麼衣服?」

趙赦把他說了一頓:「也不撿撿地方就胡說,坐下吃飯,吃過了你們兄弟找個地方開玩笑去。」周期又來逗趙智:「我們一會子說話,誰都可以去,只有小小毛兒不能去,你還願意當小小毛嗎?」

趙智眼睛眨巴幾下,一本正經地問:「表哥,你是不是眼紅我?」周期對他扮個鬼臉,胖臉蛋子抖幾抖:「才不是!」

飯後真姐兒和孩子們商議去哪裏玩,明華和寶華見父母親這樣疼愛自己,問過母親喜歡哪裏,又說去問父親。

兩個人手扯着手,在繁花點點中,邊玩邊往書房裏來。在門外明華咦了一聲,她見到顧益之的家人。寶華認識這個常跟着顧益之來的家人,對姐姐擺一擺手,拉着她從後門進書房。

王爺會的客人是江陽王處來的,只會商議郡主的親事。守門的人請她們進去,沒有多問。書房後面是長廊,明華和寶華並不避人,從耳房裏進來聽一聽,裏面正在說話。

父親是不悅地聲音:「江陽王納一百個妾我也不管,顧益之不行。我只管小的,老的我不管。」只聽到這一句,寶華對明華抿著嘴兒一笑,這裏面在說姐姐的事情。

娶安平王女兒的人都不許納妾,房中不許有人。外面,安平王就是看到他也裝看不到。顧益之和章四都是少年時就入選,每年要在安平王府住上幾個月,對於這一條知道得很清楚。

來的人是江陽王的親信官員,滿面陪笑:「郡王讓我來請教王爺,以後為子嗣,孫子多幾個,都養在郡主名下。」

「我的女兒,怎麼會不生?」趙赦心想顧希軾想得是挺多,他淡淡道:「如果不生,那許他另有子嗣,不過生下孩子留子去母,另嫁他人吧。」

官員剛想說小郡王收用過的怎麼能嫁人,心思一轉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及時的住了嘴,安平王的四個姨娘,一個出家,還有兩個也嫁了人,還有一個不知道在哪裏。

明華在耳房裏已經不是偷聽,她手裏弄著帕子,想着現在還有父親疼自己,以後出嫁后,要離父親遠而又遠。

她拉過寶華,悄聲對她說了兩句,寶華當然配合姐姐。

她們在這裏偷聽,一個小廝走進去,對趙赦附耳:「郡主在隔壁。」趙赦不忍心趕女兒們走,把聲音放低和來人說過這些話,再來討論親事。

明華和寶華津津有味商議得正好,也沒有聽到裏面後面的說話。江陽王的來使出去后,趙赦讓人喊女兒們過來,問她們:「什麼事不聲不響跑來,偷聽為父和人說話不好?」

他坐在書案后,明華和寶華跑過來,一左一右扶住他手臂,撒嬌道:「有一句要緊的話兒不明白,來請教父親。」

「說吧。」趙赦左右看一看,真是兩朵子花。

明華嬌聲道:「請問父親,我和妹妹並不在一處,以後我們都想父親,父親是先見哪一個?」寶華也來問:「以後給我們送東西,是先想到姐姐還是先想到我?」

趙赦敲敲桌子:「這話刁鑽,問你母親去。」見說嫁妝,讓人取來嫁妝單子自己帶着女兒看:

「這些還不滿意,再去挑,挑到滿意為止。」

這單子明華和寶華明天晚上就看到,此時笑嘻嘻接過來,從上到下看一遍,明華嘟高了嘴,寶華扁起來嘴。

王爺最不能看到,就是小毛和小小毛兒不喜歡,忙問道:「何處不中意?」明華手指從嫁妝單子上一一點下:「父親您看,這些全都是好的,只是有一樣沒有,」她明眸如星:「父親不在上面,怎麼辦?」

「胡鬧!為父怎麼能當嫁妝?」趙赦先板着臉說着,說到最後,忍不住微笑:「淘氣!」想想不過意,再加上一句:「精緻的淘氣!」

寶華也手指點呀點,無邪的眸子裏有不依:「我要母親,把母親加上去。」

安平王輕拍桌子,笑着罵:「出去!都攆出去!」見女兒們還不走,王爺板起臉,以示自己很認真:「鬧你母親去!」

明華和寶華見他真的沉下臉,姐妹這才往外面走,走幾步又要說話,趙赦揮手:「走!」小小毛兒只插上一句:「有不明白的,明天再來。」

安平王舉手要拍桌子,小小毛兒嘻笑一聲走開。趙赦一個人在房裏笑罵:「混帳孩子!」父母親能當嫁妝?

真姐兒是自己的,怎麼能當嫁妝帶走。王爺自己把嫁妝單子又看一遍,他這樣公子哥兒出身的人,都挑不出來哪裏不好。

不過小小毛兒看上去是不滿意,趙赦喊來世子,把這事情交給他:「你妹妹不滿意,再去添些來。」

世子對父親笑:「依兒子看,父母親不跟去,她們不會滿意。」小小毛兒還沒有走,在外面站着伺機再進來同父親歪纏,伸頭聽到大哥說這句話,兩個人一起笑逐顏開:「還有大哥,」

趙佑喜歡得不行:「當然你們要纏我,不然白疼了你們。」

他喜歡成那樣,王爺好笑,同兒子開玩笑:「世子妃生下兒子來,把你寫在嫁妝單子上去吧。」世子見父親這樣喜歡,當然要湊趣:「那我一半喜歡,一半不喜歡,要是把母親給我帶走,這樣倒成!」

書房裏內外全是笑聲,趙赦想起來佐哥兒小時候同自己擲骰子,把母親輸給自己,他傷心好幾天,就越發的忍不住笑。

小小毛得到聲援的人,在門口處吃吃的笑,等世子出來喊他:「大哥,」趙佑道:「慢慢挑慢慢看,相中什麼給你們什麼,除了父母親。」

趙佐帶着顧家兩個小舅爺從外面進來,見廊下妹妹們笑得春花燦爛,世子也是滿面春風,怎麼能少得了自己,離開幾步就問道:「什麼樂事兒說給我聽聽?」

世子正色道:「妹妹們說少一個掃地的人,我舉薦了你。」小小毛兒竊笑不已,趙佐愣上一愣,對世子打量幾眼:「大哥你真會抬舉我。」

廊下涼風習習,有這笑聲和笑靨在,讓人只覺得和熙一片。顧家小公子們來到書房裏,就發現是兩重天。

趙赦為着自己第二個媳婦身份不高,格外給他們體面。從書案後走出來,在榻上坐下,手指著榻前一溜兒椅子:「坐。」

在外面還跟着笑的顧小舅爺們一對上他,不由自主地就心裏凜然,人要鄭重一下。

安平王面無表情,卻不是很冷淡,以他自己來看,覺得自己算是和氣:「京里如何?」王爺要聽的,是一些他們這個階層聽到的閑話。

顧長公子說的,也是他能聽到的閑話。才領官職的他歷練不多,見問,當下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回話:「皇上上朝一天不少……」他拉拉雜雜地說下去,趙赦也沒有打斷他。

初出茅廬的年青人,條理不清也是有的。再說顧長公子初見他,有拘束趙赦也明白。聽他絮絮叨叨地一直說着,下面再道:「……彈劾過您的何御史,如今日子過得苦。京里有傳言,覺得這事情不對,他是個諍臣,素來直言……。」

安平王不易察覺地有一絲笑意,這孩子倒來派自己的不是。這是親戚,又是自己提了一把的人,又是下屬又是晚輩,趙赦不客氣打斷他:「本王,豈是怕閑言的人?」

只這一句,顧長公子愣住,他細細地咀嚼安平王這話,慢慢汗水爬上額頭。顧小公子傻了眼,他覺得兄長說得不錯,正佩服他在安平王面前侃侃而談。沒有想到他一堆的話,趙赦只用一句「本王不怕人閑言」就打發了。

兄弟兩個人再想一想,再咀嚼一回,安平王的這句話,他說得平平淡淡,卻十足的傲氣和充滿豪情!

「何大人是個直臣,不是諍臣。」趙赦慢慢地解釋給這兩兄弟聽:「沽名釣譽上諫的,不能稱為諍臣!只能說他性子直,又求名罷了。朝廷年俸不少,養御史是用來清官場揚民冤,不是讓他追着本王等人不放。哼,以為羅織大員們罪名就叫清官!荒謬!」

顧長公子來西北前一肚子的話,此時全退得乾乾淨淨。他先時只想自己的念頭,覺得自己想得對。現在聽趙赦幾句話,覺得他道理更足。顧小公子吸氣站起來:「王爺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不要過於驕傲,也不要妄自菲薄。」趙赦微微一笑,先對顧長公子道:「你,耳目要聰敏,心思不要呆!」再看顧小公子:「你,勤學上進,不要怠慢!」

說過見他們無話,是不敢再說什麼,趙赦先站起來:「來了好好遊玩,行萬里路如讀萬卷書。」雖然沒有端茶,也相當是送客。

他們進來不過一刻鐘,這一刻鐘里趙赦只有這幾句話,要是顧長公子不羅嗦,早就可以出來。趙佐知道父親不會有太多話,見他們呆得時間還行,沒有想到自己的獃子小舅爺在犯呆,還以為父親額外賞識,多給他們幾句話。

見他們出來,趙佐很喜歡的問:「父親說些什麼?」兩位小舅爺都有慚愧,只有兩個字:「佩服!」

年青人都有狂傲的話出來,這是人人都干過的事。

趙佐和傾城滿了月,顧家兩兄弟辭別回京都。明華郡主是京里明旨賜婚,旨意下達時,趙赦和妻兒正在外流連忘返,世子接下旨意不提。

自此趙赦諸事多交給兩個兒子,世子在封地,趙佐在軍中。手邊是妻子,膝下是兩女一子,把西北好玩的地方去了一個遍。春草綠過又綠,綠了幾回,到了明華郡主成親的時候。

綠水盈盈正是春天,明華郡主坐在碧水廊下,還在顰眉不樂意。真姐兒不時隔簾看她,見女兒嬌態十分可愛,掩口低笑,不去管她。

寶華陪着姐姐,不時往院門看。一個丫頭奔回來稟真姐兒:「江陽王府迎親的花轎進了城,世子爺和小王爺一起過去。」

「那父親呢,」明華走進來問她。趙赦緩步進來:「我在這裏。」明華和寶華一起過來,雙眸盈盈對着他看。

趙赦只對真姐兒笑:「以後表哥只疼你。」真姐兒見女兒們一起嘟嘴,扶著趙赦手起來:「表哥告訴她們吧,不要再弄哭一回。」

「反正父親母親肯定不能當嫁妝。」趙赦又笑着說一聲,見明華更低着頭,對她們道:「出來吧,把東西你們再看一回。」

他和真姐兒先出去,寶華在後面和姐姐悄聲笑:「左右就是那些,看過多少次又讓人看。」明華依依不捨握著妹妹手:「走的人不是你。」

「我也要走呢,姐姐出門,父親答應我去章家看一看才成親。」寶華儘力地安慰姐姐:「去京里的人沒有我。」

小小毛兒的嫁妝足有十幾個大屋子,趙赦讓人全打開,從傢具開始看起。紫檀座的畫屏,插屏,圍屏;繪花鳥拔步床,金鑲架子床,羅漢床,各式紫檀木、酸枝兒木、紅木傢具擺設,這就不少,這些全裝箱,已經有人在運準備先走。

再來是精細擺設,膽瓶爐瓶佛像玉石盆景皮毛衣料等。全是大箱子裝好,也準備上車,一個一個擺開在當院裏,佔了就有幾里地。

趙赦見明華還是不喜歡,還有后招兒。招一招手,家人捧上明晃晃一盒子一盒子的,全是大小細珠子和寶石。

安平王親手接過一個,讓人打開一個箱子,把珍珠和寶石「嘩啦啦」輕響着倒下去。日頭光把珍珠和寶石照得七彩眩目,不一會兒就把縫隙填滿。

「這下子可以滿意了?」趙赦回身問女兒,明華嘟一嘟嘴,有淚水出來,過來依著趙赦撒嬌:「父親,」淚水滾滾而下。

真姐兒讓人把箱子全打開,把珍珠盡數填滿這些裝細軟的箱子,明華抹著淚水哭起來:「不要了,只要以後隔上幾年接我一次就行。」

「傻丫頭不要哭,父母親送你去。」趙赦說過,明華立即不哭,對着父親不敢相信地道:「是真的?」

趙赦微笑:「當然是真的,快把淚水擦乾。明天我和你母親,帶上你二嫂和寶華,再有智哥兒也去。讓你大嫂留家裏,你二哥也去不成,世子一起,我們送你。」

明華想上一想,對寶華喜笑顏開過,對着父親再賣乖:「早說,少流多少眼淚。」真姐兒點點她:「是你背地流的那些眼淚,才讓你父親決定送你。」

「反正沒白哭,」趙赦對着不好意思的女兒,下了一個註腳。

江陽郡王迎親十里,安平王送親十里。這場親事盛大無比,江陽城中早早就來不少賀喜的人。附近諸王都有人來。

百姓們看熱鬧,對於街上來什麼人都要談論幾天。第二天就是成親日子,三五成群的人不時到城門來看,都傳言安平王親自送親。

要麼是愛女,要麼是低了一頭,不然不會親自送親。江陽王是郡王,安平王是藩王,只這樣想一想,就可以明白這來的是安平王的愛女。

時近正午時分,十幾輛貼著喜字的馬駛進城中。同來的人,有江陽王府迎親的人,也有安平王府送親的人。

車上是一部分笨重家什,紅木的東西,全是沉重的不行。一輛車是四匹馬拉着,那馬已經汗水淋漓。

車停下,有人出來迎接去見江陽王。押著這一車先行的是周期,他是家裏的代表人物,也是京里的代表人物來送親。

先趕着京里親戚們送的嫁妝到西北,沒有歇氣又趕着車到這裏來。

江陽王步出正廳接這位侯爺世子兼駙馬,見他一個胖乎乎的面龐,身子結實健壯,兩隻眼睛裏沉靜沉穩,先有幾分好感。

「恕我沒有遠迎,聽說王爺王妃世子都到,我在安排招待。」顧希軾聽到趙赦要親自送親,他是相當的滿意。人人都知道安平王的兩個女兒是愛女,不過親自送來,才更能顯出來不一般。

打前站的又是侯世子,顧希軾心裏就更舒服。

周期不慌不忙地答禮:「大伯父帶着大伯母、大表哥、五表弟和寶華表妹,一起送明華表妹來成親,車駕明天到城外,我先把一些嫁妝送來。這裏面有一架大床,是大伯父最滿意的,他讓安放在新房裏。」

巴巴兒的先送一個大床來換下?顧希軾心想這是什麼寶貝床。他答應下來,讓人這就去搬下來。

等到安放的時候,顧希軾和周期一起去看,這是一個拔步床,床上雕花當然是精美的。花鳥魚蟲無處不在,間中是無數嬰孩嬉戲,手上握著寶瓶的地方,是一個真的寶瓶鑲嵌上去。獅子是玉獅,花兒是寶石。

離得老遠看上去,就熠熠生輝,讓人要停一下才覺得可以直視。顧希軾喜形於色:「好。」周期再用手輕叩床板:「您聽一聽,這聲音若玉石,這不是一般的木頭,冬天生暖夏天生涼,這是山裏的幾株古木,有兩個進了上,餘下的,一個給了寶華表妹,一個給了明華表妹,就是世子也沒有。」

「好好,王爺疼愛女兒,是名不虛傳。」顧希軾笑容滿面。外面走過來幾個女眷,是顧希軾目前比較寵愛的幾個姬妾計氏,王氏和杜氏。江陽王夫人去世有幾年,這幾個現在是府里身份最高的女眷。

在院外,計氏冷笑着先道:「後天就成親,聽說安平王和世子親自送來。剛才來人說又送東西來,我們也來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杜氏也冷笑:「這親事訂下來這些年,每一年打家什收拾房子弄得不消停,偏郡王迷進去出不來,對他說小人兒家不可以這樣尊重,他只是不聽。」

幾個人膝下又有子嗣,當然用盡手段爭着要好處。顧益之雖然不是長子,卻是江陽王的嫡子。江陽王妃在的時候,早早為他定下安平王的愛女,顧希軾也很是疼愛他。

幾個人來到新房外,打聽到江陽王帶着客人去用酒才進來,問新房裏收拾的人:「來的是什麼人?」

「說是駙馬爺,不過腦袋很胖,身子也很壯。」收拾的人有一個是杜氏安排進來的,回話格外仔細。

幾個人聽說是駙馬,小小吃了一驚。她們只知道是安平王府,對於安平王府在京里盤根錯節的親戚,不是很明白。

去看那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這還是床嗎?」鑲上那麼多的東西,怎麼捨得睡上去。江陽王府也有不少好東西,卻不會讓個個人全見到。江陽王讚賞這床,卻不會驚成這樣。幾個姬妾對着這床,眼睛都移不開。

再看房裏新擺的有八卦瓶,雙環瓶,壽山石嵌人物壽紋大圍屏,全是沒有見過。有一個大銅鏡,王氏驚呼一聲,身子幾乎搖搖欲墜,大家問她怎麼了,她手指幾乎要掐到手心肉里去:「這是郡王爺的珍藏,如今也拿出來!」

姬妾們一起側目,暗地裏都咬牙。正在把一件一件東西全看過來,並想着記在心裏,跟她們的丫頭慌張地道:「快走吧,郡主的嫁妝車子又到,正和這裏搬東西呢。」

這幾個人這才離開,回去坐在一起想主意。計氏道:「人還沒有動,這府里已經沒有別人,聽說郡王要把位子也傳了,這好東西也全給了他,這可怎麼辦?」

「這也罷了,我只想看看這位郡主是何方神聖,從定親的時候,就不許未婚夫納妾有通房,她不過是個郡主,難道有三頭六臂!」杜氏是這樣說。

姬妾們對這親事的不滿,不僅是爭東西,還有就是安平王早早就知會江陽王,不許顧益之納妾有通房。

而江陽王和顧益之,也乖乖聽從了。府中的姬妾們心中不安,心中難安,擔心明華郡主來到以後,把她們全不放在眼裏。

其實在趙赦眼裏,這些人全不算什麼。王爺這樣想,明華也只會這樣想。趙赦王爺的精神,是屬於貫徹全家,貫徹全軍,影響全家那種。

姬妾們在房裏扼腕想主意:「難道她進了門,就要在頭上頂着。」杜氏陰陰地一笑:「已經是頭上頂着了,依我看,等她進了門,咱們沒有站的地方。孩子們,也沒有地方站!」

「這樣可不行,」計氏冷笑:「要殺殺她的威風!」大家都嗤笑:「人家是王爺送嫁,你敢當着王爺如何?」

計氏悠悠閑閑地一笑:「你們且看着,她那王爺的爹,難道一輩子不走?」杜氏和王氏只是一笑,其實心裏很贊同。

當天晚上,送親一行駐紮二十里之外。江陽王讓人送來酒水酒席,到晚上又自己親自去了一趟。姬妾們知道氣得不行,心裏更嫉恨!

等到深夜江陽王才回來,計氏侍候他更衣,趁空對他道:「郡王爺您親自去,有些落威風?您是公公,雖然爵位低些,也是公公。」

這些不中聽的話,從顧益之定親以後就一直不斷。顧希軾只對她看一眼:「你說得很明白,安平王是比我爵位高,我不能不去。」

計氏心裏舒服一些,她就沒有聽明白話:「果然是不能去,」說過自己嘆氣:「不去也不行。」又問道:「郡主生得一定如花似玉?」

「她當然不出來,」顧希軾有時候覺得這些話聽聽還行,今天剛見過安平王,一同商議如何讓顧益之登上王位,而不是郡王位,他對於家裏這些話就格外聽着不舒服。

想到趙赦今天對他說的一席話:「我這是個嬌女,遠嫁我十分的不舍,為她日子過得暢快,才早早提出許親之人不許納妾。你我早有交往,互相知道心意,益之也是個好孩子,不過你府上的人,只怕別有心思?」

這話,讓他說中了。江陽王心裏閃過這樣的想法,聽計氏又陪笑道:「王爺親自送嫁,這位郡主不要是嬌縱的人才好,府里人有奇怪的話呢,說……。」

到這裏停下不說,顧希軾正在留心,就道:「你說下去。」

「說郡主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不然王爺怎麼會親自送來,又說這不許房裏的人,算是天下第一個嫉妒的人了。」計氏說的時候,就看着顧希軾面容不變,她就接着往下說。

顧希軾在想趙赦的話,安平王今天又有話:「我的女兒無憂無慮長大,會孝敬於你,也會友愛於兄弟姐妹。不過有一件,別人惹到她,可是不會客氣。親家,你這裏也是有律法的?你府上也是有規矩的!你看看我這個人,是被人欺負還坐着不動的人嗎?有人犯我女兒,對她無禮,她也一樣!」

想到這裏,顧希軾壓下訓斥計氏的心,反而對她微微一笑:「喊管家來,把說這話的人責罰了。」計氏見他還不是生氣的臉兒,當然攔下來:「我當然就責罰了,還有一些話是傳出來,現在哪裏去找人,您睡吧,不必為這個生氣。我幾時聽到,我會處置。」

江陽王又是一笑:「好。」他去睡下來,還在想着安平王的話。他的女兒不好惹,那且看看她如何作為。

安平王是個什麼人,朝野聞名。娶了他的女兒,還當好欺負的人,自己才有些傻。趙赦又對江陽王敲打一回,讓江陽王想一想只是想笑。

第二天是吉期,全家人上上下下都早早起來。姬妾們又抱怨明華一回,見到顧益之走來,才閉上嘴。

「益之,我和你一起去。」對於安平王的送親,江陽王覺得自己理當相迎。不止姬妾們大驚失色,幾位長公子也覺得偏心。

「父親,您是要去迎接新嫂嫂?」說話的是個幾歲的孩子,是姬妾們所出。江陽王分明看到有人對他耳邊嘀咕過,只裝作看不到:「不是,為父要迎接的是安平王和安平王妃。」再喊自己的大兒子:「你去接世子。」

再看自己的兩個兒媳:「趙佐的夫人來了,你們去接,再陪陪王妃和寶華郡主。」說過,他才笑笑對家人道:「明華郡主是朝廷冊封的郡主,安平王又親自送來,你們要尊重她。」他思忖了一下,有淡淡地笑意:「安平王的女兒,不是一般人。」

對着他們出去的背景,姬妾們又打翻醋罈子:「不是一般人,能是什麼人?」她們各自也不好,家人又各自心思,這就不再當着人多說,只等著看「三頭六臂」的新人。

全城喜氣洋洋,家家張燈結綵。踏着吉時花轎到了王府門前,一左一右兩個送親的人,都是金簪金花。

英俊過人,是世子趙佑。他從披紅的馬上下來,女眷們嘖嘖稱讚:「兄長生得這樣好,郡主不會差。」

周期雖然胖些,也讓人稱讚:「聽說是駙馬,一定是有招人喜歡的地方。」

這兩位錦繡長袍,絲履凈襪,庄莊重重地送新人進來。隨後,江陽王府緊張起來,官員們整衣冠理衣衫,正在收拾著,聽到馬蹄聲的的而來。

江陽王率領人親自迎到府門外,這裏有一部分是見過安平王,有一部分還沒有見過。大家一起睜大眼睛,見夜燈闌珊下,一行人馬不緊不慢地過來。當先的一個人濃眉厲眸,顧盼間就讓人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他的年紀不大好猜,猛一看好似只有三十歲,可安平王怎麼也在四十歲開外。

他身上是綉雲紋的冠服,頭上端正戴着珠冠,眉目英俊,和世子趙佑有幾分相似。在他身後是王妃的馬車。

馬車停下來,下來兩個貴夫人和郡主。初下馬車時,女眷們不看冠服,差一點兒分不清哪一個是王妃哪一個是安平王府的二夫人。

真姐兒氣宇大方,一手扶著傾城,一手扶著女兒,身後是十幾個丫頭跟着,緩步而來。江陽王妃去世以後,江陽王因為顧忌這門親事的原因,再也沒有續娶,只是房中姬妾不少。

看這府門前,就有不少女眷們在。真姐兒一眼打量過來,見四個誥命在身的女眷在迎,這才一笑跟着她們進來。

新人先沒有看到,只看新人的父母和兄長,都是風采如玉,讓人觀之忘俗。

姬妾們先自愧,王妃服采鮮明,人物出眾,只看那氣度,難怪她這輩子要當王妃。

這一場拜堂,就和別人不一樣,只怕全國也找不出來。顧益之插著金花,欣然引著明華進來。禮官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明華郡主先去拜過自己父母,嗓音里更咽了:「有勞父母親送我過來。」她頭上是金冠,金冠垂下無數珍珠遮住面龐。

珍珠在燭光下光澤微閃,全部是指甲大小,淚珠兒出來,就也有光澤在面上

女兒淚盈盈,真姐兒也淚盈盈,傾城和寶華,都拭淚。趙赦忍了幾忍,還是手指著明華對江陽王道:「這是我的愛女,」

下面的話他噎在嗓子裏說不出來,江陽王暗暗好笑,幾曾見過安平王這樣動柔腸,他道:「王爺放心,我會另眼相待!」

趙赦有幾分黯然,對跪在面前的明華強打起精神:「不必哭了。」明華起身,再來拜一旁的世子趙佑:「以後父母親面前,請大哥多多代勞,妹妹這裏先行謝過。」

趙佑也落了淚,江陽王好笑,這一家子,跑到這裏來哭。趙世子雖然年青,也廝殺過幾場有名的戰役,看看這一家子,顧希軾忽然覺得不好笑,這一家子人,實在情深。

趙佑扶起明華,對她凝神再看一看,狠狠心道:「不要誤了吉時,快去拜公婆。」明華郡主哭得更咽難言,和顧益之這才去二拜高堂。

擠在這裏看拜花堂的人,成過親的不少人隨着落淚,這一家人親送郡主成親,是捨不得她。沒有成過親的不過羨慕,覺得這樣子到婆家去,哪一家也不敢欺負。

看安平王坐在那裏,氣勢奪人,安平王妃珠光寶氣,兩個送親的,也全是貴氣逼人。明華郡主有這樣的娘家,初到這裏就得到不少人的羨慕。

夫妻對拜過,安平王府一家人重新笑逐顏開,趙赦和真姐兒同時和對方道:「有勞你辛苦這十幾年,」

江陽王啼笑皆非,這一對夫妻,又對着奉承起來。

安平王親自送嫁,明華郡主嫁妝眾多,成了一時的佳話。明華新婚的第三天,和家人依依惜別,開始自己為人婦的日子。

江陽王府有幾個人,明華早早就知道。成親滿月後,江陽王把家交給明華郡主管。明華和寶華小小年紀就在京里幫着祖母管家,這些也難不到她。

這一天,她臨時想到有一個什麼事情,就來見江陽王。江陽王自得明華管家,他悠閑上來玩弄愛好的書畫。

計氏的丫頭告訴計氏:「郡主來了。」計氏帶笑出來,在外面迎住明華:「郡主有什麼事?」明華對於這些人不行禮,這幾天還是忍着。見計氏攔住自己,懶得和她說話,她的丫頭道:「郡主要見郡王,姨娘讓開!」

計氏恨的,就是明華的這一舉一動,她不無符合禮儀,自然帶着天生的傲氣。郡主如安平王所說,是他的愛女。在家裏嬌生慣養,在京里也是眾人捧著。在宮中見人,理當是禮儀高貴。在江陽王府上,因為這些姬妾們要覺得她傲氣十足。

可是明華有傲氣的本錢,別人說不出什麼來。此時是個好機會,也是計氏是就想好的一個挫她威風的時候。

計氏淡淡地道:「郡主請問吧,郡王在有事,等他閑下來,我再請郡主去。」話沒有落音,「嘩」地一個巴掌打在計氏面上。

「你怎麼打人!」計氏叫囂起來。江陽王走出房門,見計氏披頭散髮,被按在泥地上。剛才還怒罵的嘴裏塞着她自己的帕子,正「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見江陽王出來,明華過來行了禮,她這時候開始說話,口齒伶俐一清二楚:「有件事不明白,我來見父親。她攔阻於我,又說父親不得見我。我責罰了她,請父親莫怪。」

家宅里相鬥,要都是女子,是各逞口齒之利。要是換了別人,不敢動手打長輩的姬妾。明華是郡主,身份上先佔著優勢。她又有着隨趙赦的性子,絕不拖泥帶水處置事情。

江陽王沒有說計氏不對,也沒有責備明華,只是道:「進來吧。」計氏用力掙扎著,江陽王停下腳步,淡淡道:「放開她。」

他雖然沒有明白表示偏心,這已經是偏心。明華擺一擺手,丫頭們這才放開計氏。計氏剛一放開,就奔著江陽王而去,跪下來就哭鬧:「郡王,她太無禮,不把您放在眼裏。」

江陽王不理不睬,一步進到門裏。明華郡主停下來板起臉:「來人,喊管家來,帶姨娘到偏廳上去,一會兒我親自來問她。」

計氏又傻了眼,她跳起來搶步要進去,又被丫頭們按倒在地,堵上嘴拖走。明華從從容容進來,對江陽王說事情。

剛才偏心的江陽王隻字沒有提,他知道計氏的性子,又為自己生的有兒子。明華如何處置她,江陽王很想看上一看。

讓明華出去,再讓人到偏廳去打聽着。明華回到偏廳上,讓人帶計氏過來。計氏進來還要哭鬧:「你雖然是郡主,我卻是長輩!」

「掌嘴!」明華郡主翻了臉,喝出來這兩個字。計氏剛大怒,帶着要拚命的樣子過來:「你敢!」兩個丫頭把她拖下去,一五一十的打起來。

明華慢慢呷著茶,帶着悠閑自在的神色聽着,彷彿認為很好聽。打了四十下,計氏的面頰高高腫起,再帶到郡主面前來,丫頭踢得她跪下,明華郡主淡淡問道:「聽我來說,你今天做的不對。我奉父親之命管家,我有事見他,沒有你阻攔的道理。既然無理,我就可以責罰你。父親饒了你,你又無理,我不得不來教導於你。父母親房裏的貓兒狗兒,我理當愛敬,不過那貓兒狗兒搔人,就要教訓!」

她輕描淡寫地再問:「你可清楚了?」計氏又怒又恨,只想着眼前離開才好。嘴裏不方便發言,只是不住地點頭。

明華讓人放開她回去,不當一回事情的繼續辦家事。

不到半個時辰,郡主打了計氏的事情傳遍江陽郡王府。王氏和計氏也不和,想一想來裝個好人,她先去打聽一番,跑來裝着好人對明華郡主道:「我為郡主擔心,計姨娘正對着郡王哭,說您眼裏沒有郡王,恃著娘家欺負人。又說讓郡王晚飯時當着全家人的面問你,要給郡主難堪呢。」

她雖然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明華知道她們全是一路人,不管哪一個讓自己受挫,她們全會喜歡。而自己在上風,她們又全來巴結。當下只笑一笑:「多謝姨娘提醒。」

明華郡主沒有半分沮喪,王氏心裏沒底,坐着不走。見有人來領幾位公子的月銀,有她兒子的,也有計氏兒子的。王氏見人不多,又小聲道:「郡主您要太平管這個家,就要讓別人知道你的威風。有些事情卡上一卡,讓他們從此明白不能得罪於您。」

「該給的,我不會少。」明華只這樣說一句,心裏好笑得不行。有這樣心思敢這樣進言的奴才要是犯在母親手裏,早就拖下去打斷腿。自己是初到,而且她們不犯到自己面前,不好收拾江陽王的房裏人。

不過,明華郡主笑得燦爛無比,這些人看着就不妥當,如今一個來發難,一個來買好,她們還以為自己會同她們持久戰不成?

一下子,就全收拾了!

王氏在這裏沒有買到好,出門來一頭走一頭罵:「看你晚上當着家人,如何回郡王的話。」

到了晚飯時,貪玩的幾個小公子們也過來,想看看明華出糗。兩位長公子年長,掂量一下明華郡主的身份,她未必就有事。就來買好顧益之:「我們先去父親面前求情如何,真的當着全家人面責問郡主,你我兄弟全沒有光彩。」

顧益之微微而笑:「不要管她。」明華是什麼性子,顧益之太清楚。他的岳父和舅兄是什麼性子,顧益之想到這裏嘿嘿一笑,明華是暖房裏長大,卻不是柔弱花草。

見明華過來,顧益之只來體貼她:「坐久了你要起來走一走才好,我不在家裏,自己要想着。」明華含笑:「知道了。」

江陽王最後進來,他身後跟着包着臉的計氏。大家的眼光一下子投到明華身上,明華不卑不亢地行了禮:「父親,晚飯備好,我們都在等您。」

顧希軾坐下來,計氏又開始哭起來。顧希軾面無表情喊明華過來:「你處置我的房裏人,理當問問我才是。」

顧益之明亮的眸子對明華含情脈脈地看着,是胸有成竹等着她的回答。明華忍住笑,對江陽王道:「父親讓我管家,有不對的事情,錯了規矩的人,我全要管。不然等到父親來問我,這才是我的錯。姨娘是父親房裏人,更應該是懂規矩的。錯了規矩,要比別人罰得更重,才能道理。不管是姨娘們錯家人們錯,我既然看到聽到,就要立即糾正。事事等問過父親再處置,這不是姑息了!」

顧益之繼續對明華含情脈脈,計氏氣得含糊的話也說不出來,她的小兒子奔出來抱着父親的腿大哭:「她打了我母親,父親打她。」

明華略等了一等,見江陽王不說話,略提高聲音道:「跟小公子的人在哪裏?」上來幾個烏嘴瞪眼的奶媽和丫頭。顧希軾看着自己的兒媳如何發落,見她喊來管家:「把小公子房裏的人全換了,小公子這樣糊塗不分事理,可見奶媽和丫頭全是糊塗的。帶她們到二門外,一個打二十板子,全攆出去,換好的來!」

「父親,哇……」小公子大哭不止,計氏又要拼一回,跪到江陽王面前叩頭不止,她今天發難,沒有難住明華又僵在這裏,明白不把明華拿下來,她從此就失勢。

廳里,是她叩得「砰砰」響的聲音:「郡王,她才當家就敢這樣,她這是要換她的人。」明華忍不住一笑,晚上寫信給父親,讓他也笑一笑,江陽王府有這樣的笨人。

她這一笑,江陽王看向她,略有責備:「你笑什麼?」明華被這一問,忍不住又笑一笑,對江陽王道:「我就是笑她這樣蠢笨,怎麼能侍候父親。她這樣的性子,難怪小弟也糊塗。她是妾,小弟是公子,豈有公子不明道理,就為妾下跪求情的道理。雖然是生母,也是按理的尊敬。再看她對着父親以死相逼您處置我,父親,這樣的人,我不能再留她在您身邊。」

大家目瞠口呆,江陽王笑了起來,他對着地上的計氏看看,再看看兒女們,說一句:「好了,以後咱們全按著規矩來。」

這件事情就此了結。

王氏和杜氏,還有府中其它的姬妾第二天全聚到一處,有喜歡的,因為這幾個得寵的人也不是賢德的人;有不喜歡的,就是得寵的姬妾,認為自己可以由江陽王而號令別人的人。

「這樣可不行,怎麼着咱們也是郡王的房裏人,她一來,把我們全不放在眼裏。」杜氏說的這話,而且口沫亂飛。

她正在說,見幾個丫頭亂跑。杜氏此時最恨別人眼裏沒有她,急急喝住:「郡王才說要有規矩,你們又怎麼了?」

「是郡主在家裏選人,又要在外面選人,」丫頭們說得不明不白,王氏覺得不對,讓自己的丫頭去打聽,回來說了一個大消息:「郡主說郡王辛苦操勞,要為他重選幾個房裏人,在家裏挑幾個,又要到外面去選。」

這一下子,大家全炸了鍋:「她房裏沒有人,倒有心情為公公選人。」因為發落計氏,都覺得明華郡主厲害,這兒媳婦為公公房裏選人的話,就沒有人敢說。這些人,不是互相信任。

杜氏多了一個心眼兒,來問江陽王:「郡主嫌我們不好,是要把我們全打發了?」江陽王沉下臉:「這是什麼話。我這裏的丫頭,有幾個年紀大了,她留着心說該許人的許人,再送幾個好的來,這些你們不要管!」

轉身出來,杜氏沒有辦法的來找王氏商議:「你看她年紀青青,心思這樣毒。嘴裏說得好聽,是換幾個丫頭,她肯定要換那伶俐的漂亮的,又事先交待過會討好的。」

「可她是從家裏找,外面的也是讓管家去做。不管她如何買好,管家是郡王的人,她的理由全是正大光明的。」王氏有些看明白,嘆氣道:「人家沒有陰損招數。」

王氏和杜氏分開,就去明華房裏討好她一通。等她走後,顧益之從房裏出來,點着明華鼻子笑:「你這個小壞蛋,出的好主意。」

「這樣她們再不尋我的事情,」明華嫣然:「都跑來討好我。」她伸一伸懶腰:「我還是不安靜啊。」

顧益之拉着她來到書案前:「給岳父寫信,把你的好事兒全說一回。看看岳父如何回話,我要看看。」

「父親呀,」明華明眸顧睞,提起筆來道:「只會說,這小事兒又來說了。」她笑得輕輕皺起鼻子,在紙上落筆,一筆一畫地寫着:「攻心之計,明華用了一次。」

顧益之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你攻的,一直是我的心。」明華撇嘴:「我是從父命才嫁你,才沒有攻心。」

「那是我,一直在攻你的心。」顧益之溫柔地說過,在明華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題外話------

好似任務一樣完成哈,明華成親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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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王妃馴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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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明華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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