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一周目 END

第71章 第一周目 END

水原麻衣彷彿對黑澤的敵意一無所覺,翻開皮包,遞給夏樹一張銀行卡。

「這是你的東西。」她說,「物歸原主。」

那張卡面上,繪著精緻流暢的飛鳥輪廓,北條夏樹確定它不是什麼有名的大銀行,因為這個LOGO他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北條夏樹接過,猶豫道:「你確定……它是我的?」

「嗯。」水原麻衣合上皮夾,「你的原話是,這是一所規則之外的銀行,你可以往裏面放任何東西。」

北條夏樹更加困惑了:「我的原話?」

「任何東西」……指的是什麼?

女人對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起身離開,裙擺帶起一陣淺淡的香風。

北條夏樹剛想追上去繼續問,肩頭忽然一痛,他頓時僵住了,不太自然地轉頭。

黑澤重複了問題,語氣也更冷:「她是誰?」

「呃,公安同事?」

「你當我是蠢貨?」

「……對不起。」北條夏樹低頭,底氣不足地說,「我也不太清楚,等我弄明白的時候,會告訴你的。」

這樣的說法顯然不能讓黑澤陣滿意,他再一次單方面開始冷戰,足足持續了一周,但始終沒有摘下夏樹送的耳墜。這是個相當安全的信號,北條夏樹一面誠懇地哄人,一面反覆推敲水原留給他的那幾句話。

等關係終於破冰的時候,他們已經一路到了神奈川東部。

北條夏樹看向窗外愈發熟悉的風景,覺得挺新鮮:「我們是在橫濱嗎?」

黑澤:「嗯。」

他嘀咕:「好像差不多,又有點不一樣。」

「你來過?」

「嗯。……可以說是挺熟悉的。」夏樹說,「比如剛剛路過的地方,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裏該是擂缽街,橫濱貧民窟。若干年前因為荒霸吐的力量暴走,形成一個下陷的廣袤天坑,依着地勢建立起低矮的樓房,貧窮、黑暗與暴力也一併在土地上滋長。

但在這裏,夏樹看見一片排屋整齊有序的平原。

黑澤問:「什麼時候?」

「……以前啦,以前。」夏樹隨口對付,又怕他不高興,補充了一句,「也可能是我記錯了。」

對方瞥他一眼,倒是沒有再追問。

沒想到黑澤在橫濱也有安全屋,且地理位置十分隱蔽,北條夏樹簡單收拾了下,問起明天的行程。

「去橫須賀。」黑澤說,「後天從港口離開日本。」

北條夏樹應了聲,知道對方明天出門大概率不會帶上自己,他不覺得悶,反正還有貓陪他。

自從逃亡開始,系統就像漸漸壞掉、收不到信號的老舊收音機那樣,消息提醒變得極慢,也再也沒有任務提示了。

北條夏樹非常不安,但他知道遊戲不會對黑澤怎麼樣,因為在已有的主線里,琴酒還是黑方陣營的代表人物。

他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自信來得莫名其妙,其實並沒有立得住腳的證據來支撐他的猜測——如果琴酒不再是那個對組織絕對忠誠的殺手Gin,遊戲意志會殺死這個『例外』嗎?

目前來看,也許多少沾了耳墜的光,從夏初到夏末,他們的逃亡還算順利,幾次危機都有驚無險地度過。

現在就像在跟世界意志博弈。

北條夏樹不敢輕易動用『書』的力量,而遊戲似乎也正是忌憚著這一點。

而水原麻衣到底怎麼回事?

規則之外的銀行。

任何東西。

北條夏樹正轉椅子發散著思維,卻忽然對上黑澤陣欲言又止的目光,於是停下足尖,問:「怎麼了?」

「……」黑澤頓了頓,淡聲道,「那裏有祭典。」

片刻后,夏樹恍然,彎起眼睛笑了:「你還記得啊?」

幾個月前,他對黑澤隨口說過一句「你如果早點回來,我們還趕得上神田祭」。

沒想到對方還記得這種小事。

黑澤移開目光,嗓音沉下來:「不去算了。」

夏樹立刻伸手抓住他的腕骨,誠懇道:「當然想去!我很喜歡夏日祭。」

 不,其實完全不喜歡,他厭惡悶到走兩步路就開始淌汗的天氣,也沒興趣湊熱鬧。

但黑澤主動提了,再駁他心意未免太不留情。

黑澤陣面無表情地說:「哦。明天早起。」

……

「……凌晨三點半也算早起嗎?這不是完全沒睡嗎?」

「閉嘴。你可以滾回去。」

「你好凶。」北條夏樹回頭看了一眼安全屋的方向,嘆氣,「貓會很生氣吧……」

防窺玻璃一片漆黑,其實什麼都看不到。

剛才他要出門的時候,緬因貓為了攔住夏樹,和黑澤又你來我往地打了一場。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讓它自己乖乖待在屋子裏,這次的反抗卻格外激烈。最後它在夏樹好聲好氣的勸說中偃旗息鼓,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打地面,冷冷地目送他們離開。

「我有點擔心。」夏樹若有所思,「為什麼它反應那麼大……會不會有危險……?」

黑澤冷笑一聲:「那隻蠢貓什麼時候安靜過?」

夏樹:「它不和你待在一起,都挺安靜的。」

「哦。」黑澤說,「那就把它扔掉。」

「……別嘛,你們明明可以好好相處的。」

一路順利地抵達橫須賀,黑澤將假牌照銷毀后開進廢車場,以干擾組織的追查。

夏末的凌晨四點半,天光熹微。

北條夏樹跟着黑澤陣到處跑,大半天就這麼過去了。

他困得要命,累得頭暈眼花,完全不能理解對方為什麼還能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等到黑澤宣佈正事結束、可以稍作休息的時候,夏樹立刻像是泄了氣的氣球,整個人抽去筋骨,靠着他的肩膀要睡不睡,夏末的午後本就又悶又乏,連雪花冰都不能讓他多看一眼。

北條夏樹困了一整個下午,等到暮色將熱氣壓下去、晚風送來涼意的時候,才稍微來了點精神。

祭典設在山腳下,小攤沿着青石板步行街開設,為遊行花車讓出主道。

北條夏樹買了個手工繪製的面具,隨口問攤主:「後面那座山叫什麼?」

攤主答:「辛竜岳。」

夏樹微微挑眉:「啊?」

他很快收斂神色,但依然被黑澤注意到了。

黑澤陣問:「怎麼了?」

「倒也沒什麼。」夏樹轉頭,視線順着影影綽綽的山體輪廓往上攀,「我以為它燒了呢,原來是錯覺。」

在他生活的世界裏,幾年前的一場山火,將這座山燒得光禿禿的。遠遠看去,下半截是青綠,半山腰往上一片暗色,顯得有些滑稽。

夏樹回憶起以前的事,牽起唇角笑了下。

「我在想。」黑澤嗓音磁沉,目光緊緊釘在他的臉上,「你像是在另一個世界裏生活過。」

夏樹一驚:「……啊?為什麼這麼說?」

黑澤陣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往前走。

「別生氣嘛。」北條夏樹快步追上,「我……」

他驚訝於對方的洞察力,不免覺得心虛。黑澤陣因為發現他不得已的隱瞞多次置氣,他將莫名的不安與焦慮藏得很好,但夏樹偶爾也能察覺到。

夏樹幾番考慮過把真相如實相告,但黑澤會不會相信是一回事,遊戲會不會因此制裁他們,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敢賭。

天色仍未暗透,遊客並不多,三三兩兩地結伴着。

「等一下。」夏樹終於握住他的腕骨,趁著對方沒甩開,飛速地解釋道,「我現在還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訴你……」

他意識到這樣的話已經說過許多遍,像是沉痾痼疾,口頭一遍遍蒼白地重複,找不到痊癒的辦法。於是北條夏樹也忽然泄了氣,將原本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夏樹心口像冒着酸澀的泡泡,聲音變低,小聲控訴道:「……你走太快了。」

追上來很累。

可他什麼都不能說。

而黑澤陣察覺到了他微妙的情緒變化,停下腳步,轉頭與夏樹對視。他墨綠的瞳孔正燃著壓抑的怒氣,又有點無可奈何的情緒。

他們無聲對峙片刻,以黑澤妥協告終。

「算了。」他說,「你最好說到做到。」

「……嗯。」

夏樹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到沿街的小攤上,不久后,終於脫離了海潮般席捲而來的低落。此前基本上不往祭典湊熱鬧,偶爾來一次倒也覺得新鮮。

他讓黑澤去排黃油土豆的隊伍,自己走到旁邊的射擊攤前,試了五六輪,連一個氣球都沒打破。

旁邊七八歲的小男孩抱着剛贏來的玩具熊,咧開嘴對他笑了下,連空蕩蕩的門牙都彷彿在炫耀。

攤主笑道:「沒關係啦,再試試……」

北條夏樹看着自己面板上的【槍械綜合:E】陷入沉思。

然後在這半分鐘里,小男孩又贏了一隻長耳兔抱枕,再次齜牙咧嘴無聲嘲笑。

攤主:「哎呀,這……」

夏樹:「……」

夏樹:「等一下。」

他把黑澤從隊伍中拉過來,趾高氣昂地指著最大的那隻熊:「我要那個。」

黑澤瞥他一眼:「你幾歲了?」

夏樹:「我想要。」

於是黑澤單槍一穿二,打下最大的那隻熊,還帶了只小鱷魚,傻眼的人變成了小男孩和攤主。

北條夏樹很滿意,抱着熊和鱷魚,揚眉吐氣地離開了,沒走出幾步又覺得很熱,頓感後悔,而且抱着這個還沒辦法吃黃油土豆。

他一路後悔,不停反思自己為什麼要跟小孩子爭一時之氣,完全沒必要。

在花車遊行開始之前,他跟黑澤已經走出了步行街,這座海邊小鎮平靜而寧和,沙沙的潮聲在天與地之間回蕩。街道兩邊都是木質的和風房屋,商家門口掛着蠟染的深藍色布幌,民居屋檐下擺放各式陶藝製品。

「可惜沒看到海。」北條夏樹剛說出口,就否認了自己,「……也沒什麼好可惜的,看得夠多了。」

黑澤低低「嗯」了聲,沒有接話,像是警惕的貓科動物一樣審視四周,他這樣的姿態,讓北條夏樹也有些緊張。

直到平安抵達了車站,夏樹才放下心來,坐在長椅上走神。

站台略顯簡陋,路燈散發着水銀色白光,照得鐵軌瑩瑩。

夜風又涼又濕,遠眺能望見夜色中翻滾的海洋,海潮聲在耳畔若隱若現。

幾分鐘后,電車駛來的聲音越來越近,暖黃車燈割開黑夜,帶着車身闖入視野。

北條夏樹發現黑澤依然心不在焉,拉了拉他的衣擺,問:「怎麼了嗎?」

黑澤:「沒什麼。」

他們要坐的橫須賀線直達橫濱,不過四十分鐘車程。燈火通明的列車緩緩停下,夜班車沒什麼人,鐵質長椅磨得發亮。

「親愛的乘客們,本次列車終點站東京市,現在我們即將離開橫須賀站,列車即將關門……」

北條夏樹扒著窗口,望向窗外的山,想努力分辨出它是否也經歷過一場火災,忽然感到耳垂一痛。

久久不作聲的系統提示音終於響了,消息面板上跳出兩行字。

【系統消息:[黑澤陣]贈送[Tyche的祝福]】

【送給你,我全部的幸運。】

夏樹立刻回神,單手捂住耳朵,轉頭卻只捕捉到了黑澤出門的身影,而車門在他身後轟然關閉。

「你幹什麼啊?」夏樹快步走過去,拍了拍車窗,愕然道,「為什麼?」

黑澤陣語氣平靜:「有老鼠追上來了,處理下。你去橫濱等我。」

車內播報和玻璃窗隔住他的聲音,北條夏樹只能從黑澤口型中辨認出一句「去橫濱等我」。他瞪大眼睛,霎時間,心臟像被一隻手用力攫住,幾乎痛到無法呼吸。

夏樹咬破舌尖,艱難地喘了兩口氣,血腥味直入肺腑。

黑澤陣,不要去。

他看着黑澤的背影,這一刻,心間鼻間湧上一陣滔天的痛楚,眼眶迅速濕潤,連帶着呼吸凌亂又脆弱。眼前像是有無數畫面播過,擾得人頭暈腦脹。

夏樹的喉嚨彷彿被什麼堵住,只能溢出幾聲破碎的挽留。

不要去。

不要去。

拍窗的響動在列車啟動的聲響中,實在輕不可聞。

黑澤陣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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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向Gin提出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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