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孤城
轟!
馬蹄聲如雷，一支兵馬沿着空無一人的街巷瞬間平治而至，全是騎兵。
馬上騎兵全副重甲，手持女真鐵騎最典型也是最有代表性的武器狼牙棒，打着「趙王」的軍旗，吶喊聲起，便如鋼鐵洪流般衝擊過來。
這支騎兵雖然只有千把人，但戰鬥力強悍，軍容嚴整。
哈赤的禁軍人數雖多，但多為烏合之眾，措不及防之下，很快就被騎兵隊沖開一道口子。
馬上領頭軍官正是赤喜，赤喜揮舞鋼刀怒吼道：「殺，王爺有命，救小王爺！」
哈赤大吃一驚，但這時禁軍陣型已亂，軍卒一鬨而散四散奔逃，他的軍令根本傳達不下去。
與此同時，梁紫翁等數名江湖高手從不同方向也騰躍進來，梁紫翁見楊康一身血跡如血人一般搖搖晃晃，正在禁軍軍卒的圍攻下勉力支撐，大驚失色，立即身形縱起，手裏暗器頻發，將進攻楊康的軍卒滅殺當場。
楊康此刻因為脫力和精神高度緊張，眼前都分明有些恍忽了，他隱隱綽綽見到梁紫翁鶴髮童顏的身形，耳邊又傳進他熟悉的聲音，心頭一松，身子便倒了下去。
為了拖延時間，他已經在數千禁軍的圍攻下支撐了一個多時辰，武功再高畢竟也還是血肉之軀。
赤喜見狀陡然色變，手中鋼刀狠狠一刀噼向馬前一名禁軍，將那軍卒砍倒在地，爾後他怒吼著將手裏鋼刀在手中勐掄，竟將鋼刀當成暗器飛鏢斬向不遠處的哈赤。
……
趙王府。
完顏洪渾身酒氣晃晃蕩盪走出江安小築，臉上猶自掛着淚痕。
早已等候多時的簡雍拱手道：「王爺！」
完顏洪抬頭望天，良久才嘆息道：「王妃已經離開中都了吧？她可曾安好？」
「回王爺，屬下擅自做主，帶人拿下通玄門，這才放王妃出城。臨出城之前，王妃讓屬下轉告王爺，此生恩情無以為報，只待來生吧。」
完顏洪嘴角抽動，強忍住淚水。
他默默揮揮手：「這兩日本王也思量清楚了，一切都是本王咎由自取。王妃本無錯，錯都在我。她當年本是江南幸福安寧一民婦，是我打亂了她的生活。」
「康兒呢？」
簡雍猶豫了下：「小王爺……」
完顏洪臉色驟變，上前一步緊緊抓住簡雍的手，怒斥道：「康兒到底如何？可曾救下？」
簡雍嘆息：「王爺不要擔心，小王爺救下，但只是小王爺為了拖延時間讓王妃逃走，與哈赤的數千禁軍廝殺，此刻重傷昏迷不醒。御醫查看過了，小王爺受的傷都是外傷，不及根本，性命無大礙，但因失血太多，可能要昏睡一兩日才能醒來。」
完顏洪跺了跺腳，臉色陰沉下來：「完顏從恪找死！他竟敢傷我康兒，落井下石！簡先生，馬上命人去仆散家，傳我的話，請仆散亮立時派人出城，調河南兵馬進京。」
「傳檄河北，我趙王府兵馬晝夜疾馳即刻進京！」
「京中我們可用的人有多少？」
簡雍略一思量道：「回王爺，差不多有兩三千人，精銳只有千把！」
「中都大營，我們能控制的人馬……」完顏洪斟酌一會，搖頭道：「中都大營先按兵不動，待我看看皇帝意思再說！」
「不過，王爺，那梁王此刻在我們手上，不如……」簡雍做了個砍頭的姿勢。
「不，在大軍抵達中都之前，完顏從恪是我們的護身符，派人嚴加看管。至於現在……」完顏洪狂笑一聲，「簡先生，糾集一千兵馬，隨我進宮一趟！」
簡雍遲疑一下，還是拱手勸諫道：「為王爺安全着想，
屬下還是建議王爺即刻出城，暫往中都大營等待大軍到來。此時進宮極為不妥，請王爺三思……」
完顏洪冷笑：「中都大營兵馬皆控制在本王手上，他們能耐我何？只不過大營兵馬此刻不可輕動，一旦動了，那本王便是謀權篡位的叛逆，反倒授人以柄……」
完顏洪當然知道自己此刻最安全的是先離開中都，往中都大營躲避一時，但想起康兒被人逼迫到這種程度，而自己心愛的女人也險些喪命中都，他就根本咽不下這口惡氣。
梁王完顏從恪雖然在趙王府的手上，但其實最危險的還不是完顏從恪，而是胥執國這些人，還有皇帝，以及躲在皇帝身後的李妃。
畢竟目前還是梁王的人馬控制着中都。
殺一個梁王是於事無補的。
梁王背後的勢力會脅迫皇帝，給完顏洪扣上一頂叛逆的帽子，到那時，即便大軍抵京，也會引發金國內亂。
蒙兀人和周人此刻都虎視眈眈，完顏洪不願意因為私人恩怨觸發國家危難。
完顏洪很清楚，蒙兀人和周國正在商議聯合攻金，據說協議已經達成。也許用不了多久，周國就會進攻河南、山東，而蒙兀騎兵則會壓境張家口。
南北夾擊，金國危矣。
……
夜色深沉，皇宮內外燈火通明。
哈赤的數千禁軍潰敗，退守皇城。
明德殿。
金帝面色焦灼，來回踱步，突然望向胥執國等百餘朝臣武將怒斥道：「都是你們惹出來的禍事！如今梁王被擒，趙王已然起兵，你們要朕怎麼辦？中都大營，都基本控制在趙王手上，就憑你們城中這點兵馬，能與趙王抗衡么？」
「陛下不必擔心，中都此刻牢牢控制在我們手上，除通玄門外，其他各城門都被禁軍把守。即便趙王要從河南河北調兵，也非一時半刻就能來到，唯一擔心的就是中都大營！當下之際，還請陛下儘快下昭命，由臣接管中都大營十萬大軍，指斥趙王叛逆，爾後臣自會調集人馬將趙王叛軍剿滅在城中！」胥執國躬身下去。
「請陛下下旨！」
其他胥執國一派的朝臣包括李妃勾連的朝臣也一併山呼萬歲，開始逼宮。
金帝氣得冷笑道：「中都大營在趙王手上控制十多年，中都大營兵馬只知趙王，不知有朕，你們當真不知？朕的昭命在中都大營……屁都不是！」
「陛下，趙王只有區區一兩千人，在這中都城內，城外兵馬根本鞭長莫及，此刻只有即刻滅殺趙王，才能拯救國難於當今！否則，一旦讓趙王逃出城去，糾集兵馬進攻中都，那才真正是大勢已去！」
「事情緊急，請陛下三思！」
「只要滅殺趙王叛軍，城外大營兵馬自不足為慮。他們終歸是我大金國兵馬，他們還能為了一個死人跟陛下為敵么？」
眾人聲音鼎沸，金帝氣得手都在哆嗦。
此時宣佈趙王叛逆，無疑就將完顏洪徹底推到了一條叛逆的不歸路上，金國內亂不可避免。
而到那時，蒙兀人周人趁虛而入，這才是真正的國難！
至於皇位是給完顏洪還是完顏從恪或者其他什麼人，在金帝看來都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然而他心知肚明，胥執國這些人為了自保，已經要鋌而走險。此番自己若不答應下來，恐怕這夥人當場就會翻臉，不用完顏洪出手，他們會先把自己這個虛有其表的皇帝給趕下來。
「尚書令何在？」金帝顫聲道。
胥執國冷笑拱手道：「回陛下，大昊那老賊畏懼趙王權勢，躲避國難，背叛朝廷和陛下，據說已經準備逃出中都了！」
金帝默然，他渾身冷汗直流，望着殿中這黑壓壓的一群人。這些人哪裏還是金國的臣子，分明就是顛覆女真朝廷的催命鬼！
因為梁王被擒，梁王麾下人手悉數與胥執國等人捆綁成團，他們至少在此刻利益一致，目標一致。那就是幹掉趙王完顏洪，一勞永逸。
至於梁王完顏從恪能不能保住性命，他們沒幾個人在乎。
禁衛匆匆來報：「陛下，趙王完顏洪在宮外求見陛下！」
……
火把熊熊，金帝在胥執國等人挾持下哆哆嗦嗦上了皇宮城門樓上，見宮前不遠處趙王完顏洪一身甲胃手持狼牙棒騎在馬上，麾下一千鐵騎正在與哈赤的禁軍對峙。
完顏洪在馬上躬身道：「臣弟完顏洪，見過陛下！」
金帝嘆息，「趙王，你帶兵逼宮，意欲何為？」
完顏洪冷冷一笑：「臣弟何曾逼宮？只不過有人要刺殺本王，為求自保，不得不帶些護軍罷了。臣弟想問陛下，臣弟王妃與康兒，到底身犯何罪，竟被禁軍追殺圍攻至今重傷昏迷不醒？」
金帝啞口無言。
胥執國大聲道：「完顏洪，那鮑氏與那孽子乃是周國姦細，陛下下旨誅滅姦細，也是為了你好，你難道還要起兵造反不成？」
說話間，宮門樓上射來兩支飛箭！
藉著夜色昏暗，若非梁紫翁和沙老怪早就嚴防死守，將箭失盪開，完顏洪不死也得受傷。
完顏洪勃然大怒：「胥執國，你這奸佞之人，竟敢蠱惑挾持陛下！」
完顏洪旋即摘下弓箭，立時引箭搭弓，嗖一箭射向宮門樓上的胥執國。
胥執國躲避不及，正被射中肩胛，他慘叫一聲，他麾下眾人立即群起大喝道：「陛下有旨，速包圍叛逆完顏洪，殺無赦！」
完顏洪率軍先去了胥執國等人府上，結果這些人早有防備，竟然攜帶家卷一起進了皇城，裹夾皇帝一起。
數倍於己方人數的禁軍包圍過來，完顏洪雖然不怕，但簡雍赤喜等人擔心出現不測，再三苦勸，完顏洪這才率軍且戰且退，退出中都，往五十裏外的中都大營而去。
至此中都全部落入胥執國一夥手上，但同時中都也變成了一座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