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七、戰守有奇策(三)

二零七、戰守有奇策(三)

次日晨,史可法再上城頭時,眼睛裏全是血絲,嘴角邊也起了泡。

倒不僅是因為昨夜被俞國振譏諷了一番,他回去后好生反省,自己確實欠穩重了。身為四府分守,一身安危干係到朝廷剿賊大局,偶爾在關鍵時刻親冒矢石一次,可以振奮士氣,可賊寇甫一攻城,自己就耐不住xing子往上沖,往好里說是將才不是帥才,往差里說便是個愣頭青!

枉自己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卻還不如一今年紀只有自巳一半的俞國振!

真正讓史可法一夜睡不安穩的,還是賊寇。昨夜間賊寇幾乎是每隔半個時辰就要鬧騰一次,每次都是敲鑼打鼓,弄得整個無為城都吵得無眠。

在城頭看到孫咸正卷著一個窩鋪睡得香甜,史可法心中都有些嫉妒,恨不得將他趕起來自巳睡過去。

嚴覺同樣是滿眼通紅,見他與羅之梅上城,湊過來道:「昨夜賊人都是佯寬,罪員守了一夜,幸好未曾出事。」

「罷了罷了,嚴令你先去休息……」

史可法擺了擺手,有心去俞國振那邊再探探口風,可是終究還是沒有這個臉面。

好在這時,張浮一搖一擺地走了過來,史可法突然覺得此人可愛起來,他反正是沒臉沒皮的,正好和俞濟民那尖酸刻薄的人打交道。

「道鄰兄,昨夜可是被折騰苦了。」張浮笑着道:「好在我宿在俞濟民那邊,跟他學着一個法子,你看。」

他伸出手,手中兩個棉花球,他用那兩棉花球將耳朵一塞,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張薄心中極是明白,整個無為城裏,就是俞國振身邊最為安全,因此他謝絕知州羅之梅的招待,死活要睡在俞國振的宿處,說是要與俞國振夜學兵法,實際上打的主意是,若是無為真有什麼危險,俞國振要逃走,總得帶上他。饒是史可法覺得他這人麵皮厚,卻也絕對沒有想到他打的竟然是這般如意算盤。

「天如,俞濟民今日可有什麼說法?」

「哦,他說了,讓我勸道鄰兄去下棋,只等小兒輩破賊即可。」

史可法聽了這句話,心中一愣,這可是借用了渡水之戰中謝安的典故,只不過俞國振那狗嘴裏如何會吐出象牙來,他說的話什麼時候這樣好聽過?

再一看張浮的面se,史可法頓時明白,這番話,明顯是經過張浮改了的。

他苦笑着道:「好好,今日我就不在城上惹人生厭,恰好昨夜未曾睡好,我還是回去補一覺去川……」

他當真回去補覺了,思考了一夜,他算是真正想開,這守城之事,還是交給俞國振,反正若是俞國振守不住,他史可法肯定更守不住。

他這一覺睡得好,醒來后摘開棉團,聽得南北二門喊殺聲正急,搜腸舌肚了好一會兒,也沒擠出一首詩,終於放棄了這雅xing,遣人招來張濤,二人真的開始手談。

外頭的廝殺聲時斷時歇,二人一邊下棋一邊傾聽,一局罷后,張浮笑道:「難得,道鄰你對外真的不關心了?」

「哪有不關心的,只是軍略非我所長,還是不去自取其辱的好。」史可法嘆了口氣。

「史參議,流賊狡詐,從昨日起就猛攻南北二門,今日又是如此。」巢『縣知縣嚴覺此時又出現了:「罪員以為,其中必定有詐,東西二門才是流賊真正yu攻之所!」

他出現時的面容,比起早上更為枯槁,史可法看他這模樣,心中微有些不忍,畢竟都是讀書和子,雖然大意失了巢『縣確實有過』但此後他一直在努力試圖補救。

「嚴令,你一直未歇?」

「罪員失了巢『縣』幸得史參議未曾治罪,如何敢不戴罪立功?」嚴覺道:「罪員方才自城頭下來。」

「那依你之見,流寇會從哪裏攻城?」

「東西二門,必有其一。」

史可法扔下棋子,背手起身,在院子裏轉了兩圈,然後向張濤道:「天如,此事只怕又要勞煩於你。」

「願為道鄰效勞。」張浮明白他的意思,起身笑着拱手而去。

沒有多久,他便又回了來,臉se依舊是雲淡風清,一副名士作派:「幸不辱使命。」

「他如何說?」

「他說承meng指點,險些有所疏漏,實在感ji不盡。」

史可法哈哈大笑,指著張薄道:「天如,天如,你就欺我,俞濟民會這般說?讓我想想,他一定是臉上掛着那種笑,然後冷嘲熱諷……「張浮也笑了起來,這件事情,大夥心知肚明即可,史道鄰將之揭破,終究還是城府不深啊。

若是周延儒與錢謙益,必不會如此……史可法身為東林中堅,與這些前輩們相比,差距甚大,甚至連方以智的父親方方孔悟都比不上啊。

張薄回來時已經是正午,他們吃了一頓並不豐威的午餐,下午便又接着下棋,然後聽得人說,藉著流寇攻城間細,俞國振讓城上守軍都輪休了一遍。聽得俞國振的佈置井井有條,史可法不得不再稱讚道:「行陣之間,俞濟民可謂謹細了。」

一個下午,賊寇依然是自南北兩城進攻,他們攻了三四次,一日間又扔下了千餘具屍體,而城上的傷亡卻不足百人。兩日ji戰,滅敵過兩千,己方傷亡則只是敵人的八分之一,這讓史可法等對守住無為城有了極大的信心。

上半夜時,賊人又佯攻了兩次,見城上始終戒備森嚴,他們終於沉寂下來不再攻城。史可法也學了張浮的法子,用棉團堵著耳朵,因此睡得還算香甜。

但到了下半夜時,史可法突然被劇烈的搖晃驚醒。他睜開眼,四周已經是火把通時,火把照射下,一張宛若鬼魅的臉,帶着恐懼惶急,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那是巢『縣令嚴覺。

史可法初時還有些恍惚,只看到嚴覺的嘴巴在飛快地張合,象是水裏的魚,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很快他意識到問題之所在,掏出了耳中的棉球。

這一下,不用嚴覺說明,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一聲驚雷般的炮響,從東方傳入耳中,賊寇又開始攻城了。

東方?

他猛地想起嚴覺白天的警告,心中頓時凜然。

「嚴令,賊寇攻城了?、。

「賊寇攻城了,賊寇果然是從東城主攻,他們先是狂攻南北二城,守城兵丁以為又是佯攻但發覺賊寇是真攻城……」隙忙上陣,但賊寇還是聲東擊西,竟然將炮偷偷運到了東門之前,如今東門壤溝已經被填住,賊寇以炮轟門,這城,這城……守不住了!」

嚴覺說到這的時候,蘆音甚是凄惶,若是他能在守無為城對立下功勞,或許可以將功贖罪,可若是無為也破了,他可就真完了。

「快去……罷了,來人,服shi我穿衣。,、史可法情急之下就要向外奔去,但赤着腳走了兩步,又轉了回來:「要朝服。」

「史參議!」嚴覺急了。

「嚴令,你也換上朝服,無非一死,何懼之有?」史可法此時束手無策,能做的就只有等死,他嘆了口氣:「身為朝廷官吏,總得有官吏的體統,你這般惶急,實在有失士人本se。」

不等嚴覺回話,史可法又向旁邊shi候着的史玉道:「史玉,你對我最忠,若是賊人入了衙門,你先殺了我,休教我落入賊首,受賊人之辱,此事最為緊要,切記,切記!」

他這話說得雖然氣節凜然,可是卻將個人的氣節放在了滿城的安危之上,以為個人的氣節比這城池的存亡還要緊要。史玉卻不曾往這邊想,只是覺得自家老爺的形象瞬間無比高大,簡直可以同前朝岳武穆、文天祥相同並論。他跪了下來,連連叩頭:「老爺何至於此,如今城中尚有官兵精銳,不是還有俞國振么,他失了城,總得親率精銳護著老爺脫身,老爺又不是無為知州,又不曾有守土之責,還請留待有用之身!」

史可法卻嘆息搖頭:「朝廷養着我等官員,我等總不能都在賊寇面前落荒而逃,好歹得為朝廷存一分忠義正氣……我意已決……王定國、包文達呢?」

「那二位早不知身在何處,老爺又不是武人,為何要與城相殉?」

周圍一片哭聲,史可法倒還從容,他神se不變:「可惜,張天如不在此,嚴令,你換好衣裳,來與我手談一局。」

嚴覺一跺腳,他從巢『縣逃出來』身上就一套官服,哪裏還有什麼衣裳換,倒是不一會兒,無為州知州羅之梅也氣急敗壞地跑了來:「城破了,東門已破!」

「羅知州,你來陪我手談,朝廷待你我不薄,此時不可失了朝廷體面。」史可法安然道。

羅之梅無法,只能陪他坐在桌前,兩人下起了圍棋。史可法下子從容,羅之梅卻連棋子都拿不住,手不住地發求,不停側耳傾聽,只聽得東門處喊殺聲震天響,卻不知那邊情形究竟如何。

終於,賈太基手下的一個差役跑了進來,這差役是羅之梅聽得消息後派去打探詳情的,回來時臉se倒是歡喜,他一進來之後便跪倒:「稟諸位老爺,賊人破了東門,但被阻在瓮城,俞官人之策果然玄妙,瓮城狹窄,賊人不得迴旋,前不得進,后不得退,如今死傷無數!」!。<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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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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