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見死不救

六十八 見死不救

經過連日來不懈的努力,江都別宮大陣的規模在之前的基礎上擴大了將近一倍。

整座大陣漸漸有了周坤所言霸者之陣的氣象,大陣的一部分生機勃勃,另一部分則死氣沉沉。而這生死之間的轉換,則就全憑大陣中樞掌控者的操縱。

周坤身在陣法的核心中,勒令將士們驅趕一批平民俘虜進入大陣一方,開墾荒土、播撒谷種。與此同時,他也開啟了大陣對生機的催發威能。

眼見到那些谷種被撒入土地,不久之後便已發芽抽葉、綠苗快速生長,那些負責播種的俘虜們都驚呆了,紛紛跪地直呼神跡,卻沒察覺到他們自己也在快速的鬚髮生灰、筋骨老朽。

長達數月的作物生長周期,在大陣中卻被濃縮為幾刻鐘的時間。當俘虜們還在叩拜神跡的時候,那些綠苗已經開始次第的穗葉轉黃,逐漸成熟起來。

「快快收割!」

陣外叛軍士卒們揮舞著刀劍大聲催促道,一名叛軍將領則一臉欣喜崇拜的望着周坤道:「周仙師玄功高深,當真有役使萬物之能!有了這座強大陣法,大軍再也無患糧秣!」

周坤聞言后只是矜持一笑,心裏自是有些不屑。這些凡胎肉眼,只看到他們能夠理解的事物。他費盡心機並投入海量的靈材佈置大陣,怎麼可能僅僅只是為了穀米增收!

而且,陣法催動這片刻時間,所消耗的靈材已經甚巨,豈是那些區區穀物能夠抵償!

「陣法外露的威能,僅僅只是一個掩飾罷了。一方新道界的產生,一定會引起天地意志的警覺。大道嚴明,不容法外之地,但也並不是沒有辦法遮蔽天聽!」

周坤在大陣中樞隨手點撥,陣法的運轉陡地加速幾分,陣中生死流轉的玄力更加旺盛。陣中那些顆粒飽滿、正待收割的谷穗突然加速老去,穀粒掉落、秸稈腐爛。

「怎麼會這樣?」

那些正勤勞收割的俘虜們見到這一幕,紛紛大驚失色,然後很快便發現他們各自也都在加速老去,還沒來得及驚詫掙扎,便各自衰老、撲倒在地,肉爛骨枯,繼而便腐朽成為一團泥土。

天空中陰雲聚集,然後便有如柱雷電傾落下來,直接轟擊在了大陣上。

陣內叛軍將士們同樣震驚不已,周坤一邊調度陣勢承受雷電的轟擊,一邊喝令將預備的靈材補入陣中,維持大陣的消耗。

雷電的轟鳴雖然迅猛,但身在大陣中的周坤卻是有恃無恐,眼神還有幾分癲狂:「世間唯有道鼎最能接近天地大道,與其被天道洞察法外的漏洞,不如先傷人和,用道鼎降落的天罰遮蔽大道視聽。」

此時在這別宮大陣的周邊,也有着一群人存在,但卻不是仍在圍攻江都城的叛軍將士們。

這些人有的公然現身圍觀,有的則隱在暗處窺望,當見到別宮大陣遭受道鼎天罰的時候,當中便有人露出或瞭然或回憶的神情。

「一方道界的生成,勢必會遭到天地法則的阻撓。周坤刻意觸怒道鼎,這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樣的伎倆,也並不新鮮,前朝那位亡國暴君,對人間的摧殘又比周坤殘忍了不知多少倍……」

在別宮遺跡外的一片樹林中,有一名背負劍匣的老者望着那正遭受雷霆傾瀉的別宮大陣,滄桑的眼神中滿是追憶,對身邊幾名年輕的修士說道:「當年為師也曾受敕前朝,受命督修運河,這一道縱貫中州的江波,不知凝聚了多少修士和凡人的血淚,為師能夠活下來,也實屬僥倖……」

「我也聽說過,

前朝之所覆亡,有一半的原因在於這條大運河。但凡人不堪勞役之苦也就罷了,修士們體魄總要更加健壯,怎麼也會死傷慘重?」

聽到老者作此感慨,一名年輕的弟子忍不住皺眉質疑道:「而且,如今這運河也不過只是有便民生運輸罷了,對咱們玄門而言實在意義不大。前朝那暴君又是何苦冒着亡國的風險,挖掘這樣一條運河?」

「運河無中生有、從根本上改變中州地貌,困難又豈止勞役的辛苦!諸多地脈靈穴的阻斷毀壞、各類山精地怪層出不窮,還有各據一方、收割信徒業力的淫祠荒祇興弄妖異、橫加阻撓,這都是需要修士們捨命突破鎮壓的困阻。」

憶昔崢嶸歲月,老者臉上滄桑之色更濃:「前朝一統寰宇之前,中州大地已經持續了將近千年的分裂戰亂。那時的道鼎法禁也不像如今渾然一體,諸道鼎各自守護一方,法禁天罰亦無常法,皇朝統一天下之後,需要更加深刻的手段才能讓中州聚合,運河之功不唯有利民生,更在於對中州元炁的疏導……」

「若這麼說的話,前朝興修運河本是為了統合維穩天下,又怎麼會遭到天人共棄、暴政亡國?」

那弟子仍有幾分不解,老者則望着他嘆息道:「師父供給你諸樣修鍊靈材,但只要求你十年之內入道,若是不成便要將你打殺。你覺得師父這麼做對你是好是壞?」

見這弟子一臉的驚詫,老者便又笑了起來:「事緩則圓、欲速不達,日累一石、久見萬仞之功。凡事必求一蹴而就,便是暴虐。不過那暴君倒也並非完全的暴虐愚蠢,還是在江都留下後路,期望能開闢一方道界繼續稱尊界內,只可惜大勢崩壞太快,最終功虧一簣!」

「江都遺跡另藏玄機,若非當年經歷者,玄門中也知者甚少。那曹國公據廣陵為禍,再將江都故事翻揚出來,不知該說他是聰明還是愚蠢。即便他謀逆成功,當年付出血淚代價的玄門舊人們又怎麼會坐視他獨據江都!」

老者講到這裏,神情又轉為悲壯:「當年我父子諸人同日受敕入官,本以為是家傳道業興盛的起點,卻不想一番紛擾后,只剩下我一人苟活人間。江都道界今若能成,我必入其中佔據一席,這是當年前朝欠我的血債!

道界若成,界門將會大開,以供四方生靈進入修道、完善界域法則。咱們師徒若能沖入,從此不必再忍受道鼎法禁的壓制,未必沒有入道登仙的機緣!」

「可是師父,現在叛軍盤踞於此,一旦朝廷定亂大軍如此平叛,會不會把咱們也錯認為叛逆同黨、一併征剿?」

又有一名弟子不無憂慮的說道,同時望向仍被亂軍圍困的江都城:「江都城主簿楊博文,是我好友。現在他仍在城中據守、對抗叛軍,所以我、我想請師父准許我入城協守,既幫助了我的好友,也能借楊主簿之口向朝廷表功。城中仍有民眾幾萬戶,若能將他們保全下來……」

「不可!」

不待這名弟子把話講完,老者便臉色一沉道:「咱們眼下並非受敕道官,仍受道鼎法禁的壓制。縱有一些鼎運靈符可以暫時豁免法禁壓制,也要用在最關鍵時刻,決不可隨便浪費!城中民戶若能保全下來,是他們命好,就算全城喪身此禍,也是他們命該如此!」

類似的對話發生不只一處,這段時間以來,潛入江都的玄門修士有很多,也並非所有修士都視人命如草芥,也不乏搭救城中民眾的善念。但在一番權衡之後,真正付諸行動的卻是不多。

「朝中自有定亂的方略,我如果貿然出手,不只會幹擾朝廷大計,也會憑白招惹許多玄門的怨恨。此番南來已經引起許多人事的糾紛,若再逗留下去,還會滋生更多的意外變故。」

江都城的上空,龐輔真搖頭拒絕了兒子的懇求,不肯插手為江都城解圍。

「可我話都講出去,只要我爹來到,江都城的兵災自然解除。爹你不肯出手,我的面子又往哪放?你忍心見你兒子被這滿城群眾嘲笑?」

龐柱子晃着父親的胳膊,仍然不肯罷休。

龐輔真垂首望向兒子的眼神有幾分寵溺的無奈,但還是堅定的搖頭道:「那你就要記住,自己有幾分本領,才可說幾分大話。我雖然是你爹,但也只會牽掛你一人的安危。至於江都城的民眾們,我同他們全無情義利害的牽扯,犯不上因此自惹麻煩。」

說話間,龐輔真便駕馭著道器向北面飛去,然而龐柱子卻大聲喊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答應過我好友,要幫忙守衛城池,不讓江都殺業猖獗!爹你不肯惹麻煩,那也由你,但卻不能逼我做一個負義之人!修行本就是為求自在,凡事束手束腳,那還修個屁!」

龐輔真老來得子,雖然常被同道嘲笑兒子有些痴愚,但他卻愛自家兒子驕縱外表下的一份赤子之心,見兒子不肯離去,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便又將兒子拋回了江都城頭,便又面向虛空冷聲道:「此間諸事,我不插手。但我兒執意留此,若有損傷,我決不罷休!」

龐柱子也沒想到老爹這麼乾脆的將他拋下來,落回城頭后還有幾分獃滯,過了一會兒才望着父親北面飛走的方向大吼道:「老頭子,你不怕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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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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