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他

在婚禮結束之後,賀嘉音與琴多也打算踏上新的旅程。

他們從骰子和球球那兒了解到，地球與任何其他世界都存在某種時差，因此,他們可以放心地拿出門旅遊當借口，去神明宇宙中的其他世界轉轉。

……不過,在真正踏上這趟旅途之前，賀嘉音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做。

他帶上了自己要帶的東西,然後與琴多一起來到了費希爾之鏡。

兩顆玻璃球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蹦蹦跳跳，他們先聊了一會兒，然後骰子有點好奇地問：「所以,守密人,您今天是打算做什麼？」

「我需要回到過去。」西列斯說,他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想,是時候去做那件事情了。」

什麼事情？

琴多,以及骰子和球球,都露出了類似的困惑的表情。

西列斯低聲笑了笑，他拿起了自己身邊的那個木箱子。透過木箱前鑲嵌著的玻璃板，那六個人偶漆黑的小圓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人偶！」琴多驚訝地說。

「是的，人偶。」西列斯平靜地說，「這就是我最後需要解決的問題。」

在霧中紀400年8月10日，歐內斯廷地下交易會，當時的西列斯從一個不知名攤主那兒,花費五個公爵幣,購買到了這套人偶。

此後,他無意中知曉了夏先生的面貌,並且詫異地意識到，這就是那個將人偶賣給他的攤主。

換言之，正是夏先生將阿卡瑪拉的人偶賣給了他。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夏先生」，是誰？

夏先生是一個存在於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人，他的背後站着不同的人。但是，西列斯沒有從安緹納姆，或者骰子、球球這兒，得到任何的提示。

如果是安緹納姆或者球球做出了類似的事情，那麼西列斯早就應該知道這件事情了，對方沒有任何必要將這件事情隱瞞下來。但安緹納姆或球球根本沒有提及過此事。

此外，為什麼坎約農場中的人偶，會與現實中的人偶身體聯繫在一起？

阿卡瑪拉將那六個人偶留在坎約農場，讓其作為自己的故居的看守者，同時讓其成為引導者，等待着「夢境的繼任者」的到來。

……這就是那六個人偶的職能。而這個職能，在夢境中就完全可以完成了，沒有必要涉及到現實。

從骰子曾經的態度中也可以看出來，安緹納姆並沒有主動讓西列斯接觸夢境的力量的意思。安緹納姆最開始的計劃，只是讓來自地球的賀嘉音成為「命運」的力量的容器。

何必讓他來碰觸夢境的力量呢？那反而還可能適得其反。

命運的確讓他走到了這一步，但事情的本來面目，或者說，最初意圖，未必會是如此，只是因緣際會、恰逢其會。

所以，從夏先生將人偶交給自己，到安緹納姆曾經的意圖，他從中得出了一個結論。

那就是，將人偶賣給當時的自己的夏先生，就是當時那個時間點的未來的自己，也就是，如今的他——解決了一切之後的他。

安緹納姆沒有打算將夢境的力量交給他，所以當時的夏先生不可能由安緹納姆操控；球球同理。所以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是他從未來回到過去，將那份力量交到了他自己手中，這是一種奇妙的傳承與循環。

同樣，基於這個推測，夢境中的人偶之所以與現實中的人偶聯繫在一起，也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做的——在徹底掌握了夢境的力量之後，他現在的確可以做到這一點。

而他儘管已經交還了時光的力量，但安緹納姆始終沒有醒來，始終沒有收回這份力量，所以球球依舊可以帶着他回到過去。

……他可以帶着夢境的力量回到過去，在阿卡瑪拉隕落之後的某個時間點，將夢境中的人偶與現實中的人偶連接在一起；然後，前往霧中紀400年的歐內斯廷交易會，將人偶賣給過去的自己。

事實上，他其實一直在等待安緹納姆的醒來。

他想知道夢境的力量是否是由安緹納姆交給自己的。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開始懷疑這個猜測，反而感到另外一種可能性越發可信。

與安緹納姆有關的問題是，為什麼夏先生偏偏是二號人偶？

一套人偶有六個，它們是一個整體，是多爾梅因六套人偶劇的全部演員。

如果安緹納姆真要使用阿卡瑪拉的力量，那也應當是將這套人偶當做一個整體來使用，那才能真正指向阿卡瑪拉的力量。

……或許，在一開始，僅僅就只有二號人偶？

或許，是他在過去漫長的時光里，真正拼湊出了這六套人偶，然後又在賀嘉音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親自將人偶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而安緹納姆其實一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是祂不能在過去的時候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他，這隻能由他自己領悟到。

……如同他曾經想的那樣，從8月7日他接觸到畫家利昂的手稿，進入到深海夢境，到8月10日從那位無名攤主手中買到那套人偶，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如同精心佈置的命運的巧合。

他獲得夢境的力量的背後，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至少，他的確需要將這套人偶，交給過去的自己。因為沒有其他人或者神來做這件事。

他望向了球球。而球球在看到那套人偶的時候，就始終保持了沉默。

很多時候，球球都是真正意義上的「守口如瓶」。畢竟它是時光長河，它是這世間一切的見證者，它不能將許多事情說出口，不然那反而會打亂時光長河中事件的排列。

因此，面對西列斯的注視，它只是輕聲說：「您明白過來了。」

這一句話讓西列斯微笑起來，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琴多在一旁疑惑地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等會兒和你解釋，琴多，別着急。」西列斯低聲說，他碰了碰琴多無名指上的戒指，讓琴多安心，「我還不確定其中的某些細節，所以，得先去一趟。」

「時光長河？」

「是的。」

「您現在還能去嗎？」

「球球在，我就能去，儘管這份力量並不屬於我。」西列斯說，「另外，拉米法城對現在的我不一樣了。我甚至不需要藉助二號人偶。」

琴多瞭然。

在西列斯從自己的手中「繼任」了紙張的力量之後，與紙張相關的所有概念自然都可以幫助他；而從未有其他神擁有過這份力量，所以這份力量是橫貫時光的、始終存在的，僅僅為他所有。

所以，即便回到過去，這份力量也依舊屬於他。

很快，球球帶着他前往了整件事情的「最初」。也就是，霧中紀早期。

他沒有帶上人偶，因為他事實上是需要在過去的時光里購買人偶——除了二號人偶。這個獨特的人偶，的確是安緹納姆隨便挑選的。當時的安緹納姆可沒有真的選擇六套人偶劇。

他得在時光中等待契機——夏先生離開歷史學會的那個時刻——將二號人偶從安緹納姆那邊拿過來。

他也需要在這個時刻，將這六個人偶與夢境中的人偶鏈接起來。

不過，因為安緹納姆是在沉默紀與霧中紀之交的時候，隨便選擇了一個人偶作為自己的化身，所以他也得前往那個時刻購買人偶，不然時代的差異會帶來人偶外表與工藝的變化，也就沒法拼湊出合適的一套人偶了。

在球球的指示下，他很順利地購買到了其餘的五個人偶。

但是在走出店門的時候，他不小心與一個年輕人撞了個滿懷，人偶掉到了地上。

那個年輕人好心地伸手幫他撿起人偶，但是在碰觸到人偶的那一瞬間，這個年輕人猛地瞪大了眼睛，然後驚恐地扔下人偶，奪路而逃。

他怔在那兒，望着這一幕，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不禁問球球：「那是誰？」

「利昂·吉爾伯特。」球球十分簡單地回答。

畫家利昂。他心想。

……所以，這就是利昂會接觸到夢境的力量的原因——是因為，利昂接觸到了他。幾百年之後，他又將因為接觸到利昂的手稿，而接觸到夢境的力量。

一絲遲來的嘆息，緩慢出現在他的心中，又消失。

他離開這個時代，前往其他的時間點，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回收二號人偶，然後將這六個人偶與阿卡瑪拉的人偶鏈接起來。

他是夢境的力量的繼任者，並且已經完全繼承了夢境的力量，所以他可以做到這一點。事實上，也只有他能做到。

隨後就是……

霧中紀400年，8月10日，歐內斯廷地下交易會。

藉由著八瓣玫瑰紙的能力，他輕易地混入了交易會。這時候的地下交易會終究不如之後的規則嚴格，所以他很容易就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隨後，他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來到他的攤位，然後……

「五個公爵幣？」

「五個公爵幣。」他說。

面前的男人有些猶豫。不過他知道，他會願意付出這筆錢的，畢竟他剛剛從往日教會那兒拿到一份報酬。最終的結果也不出所料。

他好心地拿出了一個結實的牛皮紙袋，將這個裝着人偶的木箱裝好，遞給了對面的人。

而對面的人則禮貌地說：「謝謝，再見。」

他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容，他說：「再見。」

對面的人似乎因為他的態度而感到一絲奇怪的困惑，但是他知道，對面的人——過去的他，不會在此刻就明白過來。

因為這是屬於時光的秘密。

「現在，去踏上屬於你的旅途吧。」他注視着過去的西列斯·諾埃爾離開的身影，目光平靜幽深，同時在心中無聲地說，「我在未來等待着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