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三杯好酒

第125章 三杯好酒

看着公子羽那似笑非笑的淡然表情,許六莫名的感到心頭打鼓,只好搓着手苦笑道:「許某隻是一個普通人,除了略懂一點醫術外別無所長,自從除去了家族隱疾以後,許某自嘆人生苦短,從此只願家人平安,粗茶淡飯了此一生。」他搖頭一嘆,繼續無奈苦笑着說道:「實不相瞞,許某是一個膽小的人,特別是有了子女以後,我的膽子就更小了。公子的提議雖然很好,對我的確也有極大的誘惑,但我總覺得不踏實,所以實在不敢輕易應允公子的提議,還望公子恕罪則個。」

他言辭懇切,說完后朝公子羽鄭重的拱了拱手。

公子羽還是未動聲色,他聳了聳肩,說道:「許大夫可是覺得在我的提議里,你沒有付出與回報相等的代價便能輕易得到更大的利益,你認為這好像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所以才覺得很不踏實,是嗎?」

「是。」許六緩緩點頭,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說道:「請恕許某直言,因為我還是不大相信,我只需要付出一點名聲和人力,就能獲得那樣巨大的回報,我也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這樣的好事。」

一聲輕笑,公子羽微微搖頭,說道:「說到底,許大夫還是不相信在下啊。」

許六低下了頭,沉默著沒有說話。

「果然啊,人一旦擁有了更多,顧慮也就更多了。」公子羽微嘆道:「當年許大夫為了能根除家族隱疾,可沒有像現在這樣優柔寡斷呢。」

許六身軀微震,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

公子羽笑道:「在下也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銀子,但我相信機會。就如同當年許大夫遇到了在下一樣,那就是機會。有了機會,還得有膽識,許大夫說自己膽小,可當年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你為何便能相信在下真能幫助你根除家族的遺傳隱疾呢?因為人只有在孤注一擲的時候,才會有不顧一切的膽識,而當年的許大夫,便正是如此。」

許六聞言更覺羞愧,頭垂得更低了。

「如今許大夫後患已除,不但家業有成,更有子女承歡膝下,正是安居樂業享受天倫之樂的好時候,人生美滿不過如此。」公子羽伸手端起酒杯把玩著,忽然面露狡黠之色,語氣卻依然平淡,說道:「所以許大夫不是膽子小,而是顧慮太多。你若真的膽小,那現在桌上放着的應該就不是這壺酒了。」

許六聞言,猝然間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都僵住,他驀然抬頭,眼裏浮現出驚詫恐懼之色。

公子羽微笑着看着他,緩緩將杯中的酒倒進了嘴裏,喉頭滾動,酒已入腸。

許六瞪大雙眼張大嘴巴,驚恐之色更甚,他只感到頭皮發麻,渾身凸起了雞皮疙瘩。

「許大夫買的酒味道果然特別,一般人只怕喝一杯就得醉倒了。」公子羽放下酒杯,含笑望着許六,道:「只可惜,許大夫雖然醫術高明,可用毒的本事卻還差得太多啊。」

此言一出,許六就像是被蛇咬了一樣渾身猛地一陣抽搐,整個人瞬間癱軟,差一點連人帶椅就倒了下去。

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公子羽滿臉堆笑的看着他,笑意和眼神都玩味至極。

許六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一隻死老鼠一樣難看,他好不容易才穩住搖搖欲倒的微胖身軀,雙手顫抖著按住桌沿,無比駭然驚恐的看向桌對面的年輕男子,顫顫巍巍的問道:「你……何時察覺出來的?」

他如墜冰窟,渾身卻滲出了冷汗。

「看來許大夫平時的確只是一個治病救人的大夫,雖也懂得配毒之法,可惜並不精通。你雖刻意配出了無色無味的毒藥,但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無色無味的毒只適合下在水裏,倘若與酒茶相融,因為毒性的緣故,酒原本的氣味便會改變。」公子羽搖頭輕嘆,頗有耐性的解釋道:「許大夫或許是太過心急了,還忘了一個更重要的關鍵,那便是在下也是略懂醫術的,所以在下一進門便已經嗅出葯堂里有幾味不同尋常的藥味,那幾味葯正好可以配製出一種頗為特別的慢性毒藥,而櫃枱后那個搗藥罐里還有未曾清理乾淨的藥渣,可許大夫的回春堂平時搗葯的地方卻在偏方後院,由此可以推測,許大夫正是在幾個時辰前才配出的毒藥,因為時間倉促所以來不及處理那些不起眼的細節。」

許六隻聽得瞠目結舌,腦海中一片空白。

眼前的男人實在太可怕了,他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能從那些在別人看來極不起眼的細節里察覺出異常,這種洞察力實在太過敏銳。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早已知道酒里有毒的情況下,還能那樣不動聲色的喝了下去,而且還是喝了兩杯,這種心思城府又是何等深沉老辣!

然而更令許六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喝下了兩杯毒酒的公子羽並未流露出半點意外震怒之意,他還是那樣雲淡風輕的表情,彷彿他喝下的不是毒酒,而就是一杯再普通不過的酒而已。

許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莫非公子羽早就已經預測到自己將會對他不利,所以才會暗中如此謹慎防備?自己以為天衣無縫的準備,在對方眼裏其實早已洞若觀火,看來這一次真的惹上了不該惹的人了。

許六面如死灰,更無話可說,接下來只能任憑對方處置了。他在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便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根除隱疾得來的孩子,那不但是他的命根子,也更是自己家族的香火延續。以對方那般深沉的做派,若真要對他施以報復禍及家人,許六根本不敢想像那將是怎樣可怕的後果。

想到這裏,許六又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他甚至已經後悔自己的決定了。

他雖已後悔,卻已經無話可說。

但公子羽卻好像根本沒有在意自己被人下毒暗算的意思,他身子往後微仰,用一種比較舒服的姿勢靠坐在椅子上,顯得無比的隨意。可他越是雲淡風輕,許六便越發難受,心也越來越沉,他根本無法預測對方接下來到底想要對他做什麼。

公子羽嘴角噙笑,始終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許六,看得許六心驚膽戰。

終於,許六暗自一咬牙,眼裏不再有驚恐,反而流露出幾分狠辣以及豁出一切的果決,他的一隻手也悄然摸進了腰間。

他的腰間衣袍內,有一把同樣淬了毒的匕首。

許六臉上閃過一抹猙獰,咬牙問道:「所以你雖然已經喝了酒,但你卻並沒有中毒?」

公子羽微笑着點了點頭。

許六幾乎就要跳起來,難以置信的幾乎是用咆哮的聲音厲聲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可公子羽卻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小丑。

見公子羽遲遲沒有再開口,許六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冷道:「公子羽果然不是一般人!許某承認受了你莫大恩情,也只想以畢生積蓄報答於你,從此你我兩不相欠。但看你的意思分明不想讓我輕易償還你的人情,可我只想繼續當一個普通大夫,你又何必如此逼我?」

他越說越急,胸口劇烈起伏,面孔也露出極少見的猙獰,他咬牙切齒:「今日我做下此事,的確是忘恩負義之舉,但為了我一家老小,我也只能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如今既已被你識破,你想要如何對我,儘管來便是!」

他的手已經緊握住了腰間的匕首,眼裏也已經有了殺意。

「唉。」

公子羽嘆息一聲,戲謔一樣的看着許六,搖頭無奈道:「在下只不過就是一個提議而已,也未曾逼迫許大夫定要答應,許大夫卻為此動了殺人之心,真是讓在下刮目相看。你既有如此膽魄,只做一個尋常大夫豈非也太大才小用了?」

似是已經察覺出許六眼裏的殺意,公子羽悠然說道:「許大夫,在下已經提醒過你,你的手只適合把脈,並不適合拿刀殺人。」

許六本已經準備豁命拔出匕首與對方生死相搏,但一聽到公子羽這句話,已經看到他眼裏隱隱透出的寒光,許六頓時殺念盡消,因為他知道不會半點武功的自己此刻是無法殺掉公子羽的。

可他又極為不甘,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咬牙沉默片刻后,他萬念俱灰,只能恨聲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冷嘲熱諷,我這條命也算是你救的,如今既然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也只能以死謝罪,只求你不要禍及我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

他話音一落,猛然從腰間拔出匕首,只見利光一閃,他已揮刃刺向自己的心口。

公子羽眼裏閃過一抹詫異,似未曾料到對方如此決絕竟敢真的以死謝罪,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同時右手衣袖隨之輕拂而出。

許六已然報了必死之心,拔出匕首時已經閉上了眼睛。豈料他手中的匕首剛一揮出,便只覺得胸前一股大力憑空而起,竟將他手臂震得麻痹難當,手中匕首同時脫手。

許六驚得再次僵住,等他睜眼時,卻看到那柄匕首不知怎的竟已到了公子羽的手中。

許六的表情就像再一次吞下了死老鼠一般難看,又似見了鬼一樣驚詫,他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如何也沒料到,眼前這個看似文弱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竟還有如此能耐!

「許大夫,你雖然已經提前服下了酒中之毒的解藥,但這匕首上塗的卻是見血封喉的劇毒,你這一刀刺下去,那就真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公子羽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皺眉嘆道:「許大夫的手還是用來治病救人吧,無論是殺人還是殺自己,都不合適。」

「你……你……!」

許六張口結舌,無比惶恐震驚。

公子羽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接着說道:「想來許大夫一開始並不想立刻取在下的性命,所以酒中的毒藥性很慢,毒發時在下應該就會渾身癱軟動彈不得,屆時許大夫就可以趁機以性命要挾在下答應你某些事情,倘若在下不肯,那這把匕首才是最後要我命的東西。」

公子羽嘴角微微勾起,接道:「許大夫非但膽識過人,而且十分謹慎小心,為了不讓在下起疑,你甚至不惜以身試毒,雖然是提前服用了解藥,但勇氣可嘉。而你更擔心無法一刀殺死我,所以才在匕首上淬了毒。這般縝密的心思,值得在下為你鼓掌了。」說完,他就真的輕輕鼓起掌來,臉上的表情也似真的很佩服。

可許六卻早已絕望,只能無比羞愧又憤怒的喃喃道:「你為何不讓我死?」

公子羽隨手將匕首丟在桌上,淡然道:「對在下來說,之前的提議只是一件小事,根本不值得任何人賭上性命。況且許大夫你只不過想要用這種手段讓在下妥協,並沒有一開始就想要在下的性命,看在你尚有幾分猶豫愧疚的份上,在下也不會讓你死在我面前。」

「我……我這般對你,你竟可以原諒?」許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狐疑地看着公子羽,眉頭緊皺快要擰出水來。

公子羽沉吟片刻,神色首現沉重,緩緩說道:「倘若許大夫方才在事敗之後不是如此果決,而是向在下求饒的話,那你現在應該已經死了……」他話音一頓,目光中浮現出一抹詭譎,接着補充道:「但你不會是死在自己的刀下。在下的意思,許大夫可聽懂了?」

公子羽的語氣很平靜,但許六聽在耳里,無神的眼瞳驟然一陣收縮,背脊再次湧起徹骨寒意,他恍惚間甚至感覺到自己的頭頂似乎早已懸著一口隨時都會掉下來砍掉他腦袋的刀。

許六當然能聽懂公子羽的話,就憑公子羽方才電光石火間便輕易奪走自己手中匕首的手段,他若想要向自己出手,那自己根本用不着自裁。

許六倒吸一口涼氣,頓時汗出如漿。

公子羽見他如此神態,不由莞爾一笑,淡淡道:「許大夫制毒的手段還差些火候,所以你的毒對在下不起作用,在下的性命沒有受到威脅,自然也不會隨便動手殺人,況且在下也並不是喜歡隨便殺人的人。」

此刻的許六已經絲毫不會懷疑對方所說的話,因為看公子羽的神態,他就算已經連喝了兩杯毒酒,但他也絕不像是已經中了毒的人。

許六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臉色極其複雜又難看的癱坐在椅子上。

「許大夫的手段雖然過激了些,但在下能夠理解。」公子羽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含笑道:「倘若沒有經此一事,在下又如何能看出許大夫是一個有勇有謀,處事果決之人呢?所以在下非但不會怪罪你,反而覺得很欣慰,因為在下的確沒有看錯人。」

許六額頭冷汗直冒,聞言更是五味雜陳,他臉皮陣白陣紅,十分尷尬地苦笑道:「事已至此,公子就別再打趣許某了,許某當真對不住公子……」說到最後,他竟有些哽咽。

公子羽一陣輕笑,擺了擺手,說道:「在下非是打趣,而是真心話。」他忽然又一嘆,搖頭道:「許大夫既然連殺人的膽子都有,卻為何如此反感在下的提議?莫非當真對在下連半點的信任都沒有么?」

許六愕然抬頭,目中閃著茫然和壓抑的眼神。

公子羽苦笑道:「許大夫不必如此緊張,方才的事已經過了,你也不必介懷。在下一向喜歡交朋友,許大夫倘若不嫌棄,也大可將在下當作朋友,這樣我們就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好談一談。」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滿是真誠。可幾乎沒有人知道,公子羽一向獨來獨往,他根本沒有真正的朋友。

在認識和與他有交集以及特殊關係的人眼裏,公子羽眼似乎一向只在乎利益,沒有其他情感,他所關心的只有他感興趣的事,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利害得失。

但此刻,許六卻從公子羽的眼裏看到了毫不掩飾的真誠,那種眼神讓許六心裏的愧疚越發深了,於是在不知不覺中,他之前的信念開始動搖。

見許六臉色陰晴不定目光閃爍,公子羽不由得又笑了笑,淡然道:「許大夫且放心,今晚之事除你我之外,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也不必擔憂你的家人,在下雖自認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絕不會做禍及家人的卑鄙之事。」

許六愕然一愣,隨即哆嗦著站起身,拱手躬身,哽咽著道:「公子不計前嫌以德報怨,許某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許大夫言重了。」公子羽輕輕一壓手,忽然微笑問道:「許大夫,難道在下真的是一個不值得你信任的人嗎?」

許六恢復了些許理智,小心翼翼的重新落座,聞言苦笑一聲,他看着公子羽,忽然嘆道:「公子既然能不計前嫌,許某也就不必拐彎抹角。許某之所以不敢輕易答應公子的提議,除了擔心其中有圈套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許某其實根本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所以……」他說到這裏便住了口,臉上極為尷尬。

公子羽當然早已聽出了對方的言中之意,淡然一笑,追問道:「那在許大夫眼裏,在下像什麼人呢?」

許六眼神閃爍,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語氣低緩地說道:「當年與公子相遇之時,許某以為公子只是一個精通醫理的富家公子。時隔數年後我們又相遇在此,公子提出了要擴張醫館藥鋪之事,但在許某看來,公子雖很有錢,卻根本不像是一個經商的生意人……」

他略微一頓,眼神里浮現出疑惑,皺眉接道:「而公子方才出手阻止許某,顯然身懷不俗武功,許某雖不會武功,但這些年也見過許多武林中人,所以公子也更不像是普通的富家子弟……」他又停下話頭,顯然欲言又止。

公子羽呵呵輕笑,然後頗有意味的看着許六,淡然道:「在下其實早已經猜到,許大夫之所以會對在下起殺心,根本不是因為擴張藥鋪的提議。如果在下當真只是一個尋常富家子弟或者其他正常身份的人,就算你不答應那個提議,結果也絕不會讓你如此恐懼,甚至害怕會連累你的家人。」

聞言,許六胖乎乎的臉龐上肌肉禁不住顫了顫。

公子羽意味深長的接着說道:「所以能讓許大夫下定決心起了殺念的,其實是因為在下的真正身份。如果在下猜得不錯,許大夫其實已經知道在下到底是什麼人了。」

「啊,這……!」

許六瞳孔驟然放大,身軀再次微震,他吃驚地望着公子羽,臉上再度浮現出深深的訝異之色。

「這些天裏,許大夫想必已經從某些渠道打聽過關於公子羽這個名字的一些傳聞吧?」公子羽還是雲淡風輕的表情,淡然問道:「而那些傳聞,才是讓許大夫起了殺心的真正原因,在下說得可對?」

許六既無比震驚的張了張嘴,眼裏冒出恐懼,一時說不出話來。

公子羽也未再開口,手指頭很輕很緩慢的敲著桌面,他每敲一下,許六的心就跟着猛跳一下。

但公子羽的表情卻很隨意,好像他說的就是一件很普通與他無關的事。

許久忍不住長嘆一口氣,滿臉沮喪的苦笑道:「原來公子早就預料到了一切,可笑我還自以為設計得天衣無縫,當真是不自量力。」

公子羽卻笑道:「在下很好奇,許大夫是如何知道我真實身份的?」

許六無奈嘆息,沉吟片刻后才緩緩道:「那天公子離開后,許某很快便對公子的身份起了懷疑,但苦於許某人脈有限,短時間內無法打聽到公子的相關消息。可因為前段時日常州有名的武林大俠李遠松在金盆洗手之時忽然離奇暴斃身亡,所以常州一下子來了許多江湖中人,那些人中有人是李大俠生前的親朋好友,有的卻純粹是趕來湊熱鬧的。那些江湖人多為好勇鬥狠之輩,一旦聚集便免不了發生爭鬥,所以後來藥鋪里陸續來了許多因私鬥受傷的人,許某便在替他們療傷時有意無意的提起了公子的名號,豈料一打聽才得知,原來公子就是……」

許六一口氣說到此處,卻突然住口,轉而十分謹慎的看向了公子羽。

公子羽卻還是聲色未動,隨口問道:「他們是怎麼說的我呢?」

許六乾咳一聲,咽了口口水,極為謹慎忐忑的說道:「那些人說,公子羽是最近幾年江湖上出了名的專門收錢替別人解決各種麻煩的中間人……」他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公子羽,眼神似藏着極大的驚懼,見公子羽臉上還是一副淡然表情,許六隻得繼續說道:「他們說,公子羽收錢替人解決麻煩從未失手,其中解決最多的麻煩,便是……便是殺人……所以公子羽在江湖上就有了一個綽號,叫做策命師。」

許六說這段話的時候,不但心頭猛跳戰戰兢兢,就連語氣也有些支吾起來。他很害怕自己說錯了話惹對方不快,從而導致引起可怕的後果。

許六雖不是江湖中人,但他卻並不傻,一個在江湖上替別人解決麻煩甚至是殺人為生的人,又豈會真的在乎他一個小人物的死活?以方才公子羽從自己手中輕而易舉便奪走了匕首的手法,若他真有心對付自己,簡直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所以說完后許六就一直暗中注意著公子羽的表情,一顆心也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豈料公子羽非但沒有任何反常舉動,反而頗為無奈的搖頭嘆氣,苦笑道:「所以許大夫在聽到那些話后,便決定要對付在下了吧?」

許六呼吸猛地一滯,神色大變慌忙道:「是許某有眼不識泰山,竟膽敢對與我有恩的人心生歹意,實在是死不足惜……」

他話聲急促,身上又冒出了冷汗,但「有恩」兩個字卻語氣極重。

「無妨,無妨。」

公子羽擺了擺手,淡淡道:「許大夫在聽到那些人對在下的形容后,才會將在下想像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所以才會害怕連累自己的家人,你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於是不惜豁命對我下手,你有那樣的反應才是最正常的,在下也能理解,畢竟不是誰都願意和一個江湖中人扯上關係,尤其是像在下這樣的江湖人。」

許六暗中又鬆了口氣。

公子悠然一嘆,無奈說道:「實不相瞞,許大夫從那些人口中聽到的都是真的,在下不但是一個江湖人,也是替別人解決麻煩的中間人。在下雖從來不喜歡親手殺人,但也的確接手過許多需要殺人才能解決的麻煩。中間人的身份雖是在下在江湖上的生存之道,可在下卻有屬於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在下雖非正人君子,但無論錢多錢少,哪些麻煩能接哪些不能接,在下還是能分得清的。」

這句話很明顯,他公子羽雖算不上一個好人,卻也不是一個壞人,該殺和不該殺的人,他心中還是有一桿稱的。

許六不是傻子,當然也聽得出言下之意,所以他又暗暗鬆了一口氣。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公子羽又忍不住長嘆一聲,語氣似極為無奈,說道:「其實,除了那些要人命的麻煩之外,在下還替人解決過很多其他的麻煩,但許大夫不是江湖人,所以無法理解這個江湖的複雜和險惡。打個比方,你許大夫在常州看病救人這麼久,能知道你是誰的也就只限於本地附近的那些人,你一輩子都不會有太大的名聲。但倘若有一天你給別人開的藥方葯死了人,那你的名字就會像風一樣很快被傳揚到更多的地方,然後所有人都不會記得你曾經救了多少人,他們只會記得因為你的藥方把人葯死了的那一件事,直到你死為止。」

許六聽得一怔,隨後就沉默了。因為他知道公子羽說得一點也沒錯,這就是人性。

兩人之間雖並無太深的交情,但此刻許六卻能看出這個年輕男子眼裏的無奈是如此的深刻和真實,這一刻許六竟莫名的與公子羽產生了共情,彷彿他真的能體會出對方的糾結和無奈一樣。

而這,便是公子羽高明之處的體現了,儘管他曾經的確真的有過那樣的感覺。

「對不住……」許六嘆道:「是許某錯怪公子了。」

「無妨。」公子羽苦笑道:「在下知道江湖中間人這一行的確有些上不得枱面,但在下早已習慣,也能問心無愧。」

許六措辭片刻,隨後試探著問道:「恕許某直言,以公子的本事,做任何一行生意都能如魚得水,為何卻要選擇醫館藥鋪呢?」

公子羽淡然一笑,道:「先前在下已經與許大夫說過,做任何生意都存在着或大或小的風險,但對比之下,醫館藥鋪的成本更低,風險也最小,而且永遠不用擔心哪天會沒有生意,而且從性質上說,藥鋪的生意也最單純,這便是在下選擇與許大夫合作的原因。」

許六點頭道:「公子心思細膩眼光獨到,許某由衷佩服。」

公子羽笑道:「在下雖身在江湖,卻也深知錢財的重要,這一點,誰也免不了俗。」

許六也陪笑道:「公子雖不是真正的生意人,但卻精通經商之道,從這點看,公子和其他江湖中人的確大有不同。」

公子羽看着許六,鄭重說道:「所以,在下現在就能很坦白的告訴許大夫,之前的提議的確只是希望與許大夫合作,不知現在許大夫的想法可有改變?」

許六聞言,沒有立刻回答,他在快速思索。

片刻后,許六迎著公子羽的目光,拱手緩緩說道:「實不相瞞,許某曾經也有將回春堂的招牌擴張出去的想法,作為一個醫者,能救更多的人始終才是初衷,但無奈有心無力。如今公子既能找到許某並坦誠相待,許某又豈能再不知好歹?只是在公子的提議中,許某總覺得佔了公子的天大便宜,心中實在難安。」

公子羽聞言一笑,道:「只要許大夫答應合作,銀子的事便只是小事一樁。在你我的合作中,許大夫多年累積下來的聲譽才最重要,這一點是銀子無法提前買到的。有了回春堂的招牌,許大夫便可藉此實現初衷,在下也可以賺點銀子,所以我們的合作,是雙贏的好事。」

「是……是……」

許六連連點頭,卻眼神閃爍又欲言又止。

公子羽早已看出對方的顧忌,淡淡一笑,說道:「許大夫不必多慮,在下可以保證,你我的合作不會讓你受到其他與藥鋪生意無關的影響,不論在下以後到底會做什麼,但藥鋪的生意便只是藥鋪的生意。在下雖不是什麼江湖大俠,但這點保證還是能夠做到的,就算哪天許大夫忽然聽到公子羽死了,只要我們之間的合作還存在,你也一樣不必擔心你會受到影響,因為會有其他人替在下繼續維持那樣的保證。」

許六又一次怔住,公子羽的語氣雖然很隨意,但不知怎的,許六竟真覺得他會說到做到。

許六緩緩點頭,打消心中顧慮,拱手道:「既然公子都這麼說了,許某聽公子差遣便是。」

公子羽點頭,微笑道:「在下知道許大夫不願多佔在下的便宜,那在下也不客氣。當年在下借了許大夫兩萬兩銀子,許大夫也不必想着還,就將那兩萬兩銀子作為你合股的底資吧,等將來回春堂分堂開到第十家的時候,許大夫再還我兩萬兩銀子不遲。這樣一來,許大夫以後東家的位子才坐得踏實。」

「啊,這……」許六一臉詫異,連連搖頭道:「合股之事許某也已經佔了大便宜,東家的位置怎能再由許某來做?這萬萬不可……」

公子羽擺手打斷他的話,笑道:「在下曾對許大夫說過,我是一個不喜歡在一個地方待太久的人,也不喜歡每天都做一些與賬本相關的事。許大夫雖沒有出太多銀子,但卻會付出更多的精力去操持那些賺銀子的事,多勞者多得,這便是為何盈利的分成是我四你六的原因。所以東家這個位置非許大夫莫屬,這也是你我合作的條件之一。」

許六既見公子羽態度如此堅決,一時既意外又惶恐,他心念一轉,聯想到對方的那種特殊營生身份,頓時明白了其中道理,只得點頭道:「既然如此,那許某便不多說了。」

公子羽含笑點頭,又說道:「除此之外,在下還有另外三個條件,許大夫若能答應,我們的合作才能成功。」

許六心頭一動,雖不知對方會提出怎樣的條件,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聽了再作定論。

「公子請說。」

公子羽收斂笑容,緩緩道:「第一,從你我合作之日起,三年之內,無論回春堂準備在任何一個地方開分堂,都得提前通知在下知曉,並且在開第一家分堂之時,必須有一個由在下派去的人作幫手,至於做什麼由許大夫你自己決定,這個人不會插手藥鋪生意的所有決定,他的存在只是與在下保持直接聯繫的作用,以便於萬一藥鋪遇到許大夫無法自己作決定之事時通知在下。」

許六聽得很認真,暗想這個條件並不苛刻也很合理,畢竟若兩人達成合作,作為負責開設藥鋪分堂所有銀錢的公子羽才是真正的東家,他自然有權利隨時知曉藥鋪的一切事務。他雖說安排的人不是監視,但就算真有這個意思,也在情理之內。

於是許六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依公子之意便是。」

公子羽點頭,然後忽然從衣袖裏摸出一片銀色的羽毛,然後伸手放在了許六面前。許六微微皺眉,低頭凝神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並不是一片真的羽毛,而是薄如蟬翼通體由白銀打造而成的假羽毛,但鑄工卻極為精巧栩栩如生,如不細看真能以假亂真。

「第二,」公子羽繼續說道:「這片羽毛是在下的個人信物,無論以後回春堂會開設多少家分堂,許大夫都必須告訴藥鋪內你最信任的人,將來只要他們見到出示這件信物的人,無論他要求你們做什麼事,你們都必須無條件接受並且全力完成……」

許六聽得心頭微震,暗想這個條件可就非同一般,若出示信物的人要他去做殺人放火的事可怎麼辦?他正遲疑忐忑,卻聽公子羽補充道:「許大夫不需多慮,能出示信物的人必定是得到了在下的授意,他絕不會讓你去做影響你自身安危或者其他辦不到的事。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許六心念疾轉,在權衡到這個條件也不會對自己造成利害困擾后,他方才緩緩點頭同意,然後拿起那片羽毛仔細端詳著,在桌上燭光的映照下,那片栩栩如生的羽毛泛著微閃的銀光,細小卻清晰的紋路在羽毛上隱約組成了一個「羽」字。

「很好。」在見到對方肯定的點頭后,公子羽才緩緩道:「最後一個條件,便是許大夫需要與在下籤訂一份契約,這份契約必須由你自己的血簽寫完成。至於契約的內容,許大夫可以先斟酌斟酌。」

公子羽又從衣袖裏摸出兩份被捲成筒狀的紙,並將之放在了許六面前。

許六表情嚴肅謹慎的拿起其中一份紙筒,緩緩打開。

紙張是質地上等的宣紙,上面也早已書寫好了內容,字跡飄逸不失端正,表明著公子羽今晚來此之前早已做好了準備。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順利進行着。

契書的格式與此時大雍朝時興的契書相同,立契人與簽契人分為「左右」之稱,以作分別。

許六很仔細很認真的逐字逐句的看着紙上的內容,生怕看錯一字半句。契約的內容較為簡短卻很通俗易懂,幾乎與公子羽先前提議的內容以及方才所說的三個條件沒有太大差別,也同時涵蓋了開設藥鋪分堂所有該包含的具體條款,其中最後一條是為:「若立契人單方違背以上款約所引發的一切後果,皆由自負。」

許六看到最後那一條時,忍不住暗暗瞥了一眼公子羽,背脊同時微微一冷。最後一條雖未註明違約後到底將會引起怎樣的後果,但僅憑公子羽在江湖上所營生的行當來看,那種後果便可自行猜測了。

落款的最後,立契人「左」處,是由公子羽本人親手簽下的名字。而左之下的右,自然便是該由許六簽名了。

許六微微皺眉,然後又打開另一個紙筒,上面亦是相同的內容,但他卻還是看得很仔細謹慎。在這期間,公子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只是安靜地等待着。

許六端詳着手中的契書,暗想一旦簽下了這份契約,自己就將與眼前這個在江湖上號稱「策命師」的中間人牽扯到一起了。許六覺得自己在賭,賭公子羽的承諾是真,賭這份契約能帶給他源源不斷的財富和實現自己以醫術揚名的理想。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他和其他人一樣都熱衷於名利,這並無可厚非。可自從他根除了家族隱疾後有了兒女,他就變得越發小心,甚至怕死。因為他比誰都了解一個人想要活下去與能活下去的區別是多麼的殘酷。

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做一個普通人,但大多數人都只能被迫做一個普通人,因為他們沒有機會去改變。但此刻,許六面前就有一個讓他改變自己的機會,那就是這份契約。

機會已經出現了,就看他有沒有那個膽量去賭一把。

許六飛快的琢磨著,以公子羽的角度來看,自己身上能獲取的價值實在有限,他能利用的最大價值就是醫術,其次就是這間回春堂。至於自己的家底,對一個只見一面就能不眨眼睛的拿出兩萬兩銀子,並且在江湖中能靠中間人為業,甚至是以收錢殺人為買賣的人來說,那一點積蓄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其次,許六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家人,在他得知公子羽的真實身份以後,他害怕與江湖上的事扯上關係連累家人,所以才不惜鋌而走險下毒謀算公子羽,被識破后,公子羽本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殺掉,但他卻並沒有那樣做。而公子羽沒有那樣做的理由,僅僅只是單純的想與他合作賺錢。

除此之外,許六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因為他本身並沒有對公子羽有更大價值的作用。至於公子羽江湖人的身份,如果公子羽不說,那別人也不一定就會將一個普通大夫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策命師」聯想到一起。

所以,這是一個賭注很大的機會,不但要賭賭注,也更要與自己賭。

許六沉默著許久,最後終於放下了契書,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心中已經做好了決定。

公子羽見此,方才開口問道:「許大夫可考慮好了么?」

許六鄭重點頭,緩緩說道:「許某承蒙公子看重,這便簽字畫押。」說罷伸出右手湊近嘴邊咬破了食指,指頭上頓時流出鮮血。

許六以指代筆,以血為墨,先後在兩份契約上都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許六彷彿如釋重負般的長舒了一口氣。

血契已成。

許六並不知道,像他現在簽下的血契,公子羽不知有多少份。而那些血契,便是公子羽能在江湖上生存的倚靠和力量。

公子羽輕輕鼓掌,微笑道:「許大夫果然有膽色,在下便預祝許大夫生意興隆,日進斗金了。」

言罷,公子羽起身從懷裏摸出一個盒子打開,從盒子裏取出一方小印。然後他將兩份契書左右合攏,再用印章從居中位置緩緩蓋下。

鮮紅的印記中,是一個「羽」字。

公子羽收好印章,再將兩份契約分開,於是印記中的那個羽字就分成了兩半。

公子羽拿起一份契約重新卷好,微笑道:「許大夫,這契書你我各執一份,三年後的今日,兩份契書合二為一,印證真假後方可銷毀。到那時,無論許大夫想繼續續約還是有其他選擇,我們再談不遲。」

許六已經用手帕裹住了手指,聞言鄭重拱手,由衷道:「從此以後,許某便要多多依仗公子了。」

公子羽輕輕頷首重新落座,沉吟片刻后說道:「許大夫只管放開手腳去做便成,其他無須多慮。不過也不能操之過急,依在下之見,這間回春堂地處常州偏東位置,即日起可以重新翻修適當擴大以做主堂;隨後在兩個月時間內在常州南北西三個位置任選其一開設第一處分堂,而後又以相同的時間開第二處,待你熟知了其中門路以後,便繼續以此類推,先將回春堂的招牌在常州徹底樹起來,然後廣納醫術高明的郎中大夫入堂坐診,一年之內若情況良好,便可考慮在常州以外的地方開設分堂。」

許六聽得一陣心潮澎湃,一時不知說什麼,只能連連點頭。

公子羽指了指許六面前桌上的那片銀色羽毛,又道:「這片銀羽便留給許大夫了,權當你我合作的信物。明日你可拿此物前往本城的匯通銀庄找那裏的掌柜,他見到信物后自然便會明白。那裏已經為你準備了五萬兩銀子,再加上你合股的兩萬兩,應該足夠翻修主堂和第一家分堂的開銷費用了。除此之外,銀庄掌柜還會派人協助你處理開設藥鋪的其他事宜,比如官府的文書憑引和藥材買入等等,至於其他你無須多問,只管信任他們便可。」

許六不由得又一次愣住,他實在想不到對方竟對此事早已做好了如此周密的策劃,由此可見,對於今晚之事,公子羽其實早就胸有成竹了。

許六已經徹底不知該怎麼說了,他的臉上滿是驚詫和激動的表情。

呆愣了半晌后,許六才連忙將那片羽毛小心翼翼的收好,口中喃喃說道:「公子計劃周祥,許某便只有多謝了。」

公子羽淡淡一笑,而後忽然眉頭一挑,開頭問道:「不知許大夫可曾聽過醫邪這個名號?」

「醫邪?」

許六聽得一怔,隨後試探著反問道:「公子說的可是辛不苦?」

「正是。」

許六恍然道:「同為醫道中人,許某又豈會不知那位辛先生的大名?據說那辛不苦一身醫毒之術精深絕倫,可稱當世醫道第一人,乃為無數醫者景仰的高人前輩。只是他醫術雖能令人起死回生,但卻性格怪異,行事只憑一己好惡不分正邪,又行蹤難尋,且還有一身與醫術齊名的毒術,既能救人也能殺人,所以才被人稱為醫中之邪。」

公子羽頷首道:「既都是醫道中人,許大夫的醫術與那醫邪相比,如何?」

許六吃驚道:「公子說笑了。許某雖自認醫術尚可,但又如何能與那名動天下的醫邪相提並論?」

「許大夫的醫術在下是見識過的,不必妄自菲薄。」公子羽道:「只是那辛不苦的醫術的確可稱通神,若有人能得他指點一二,也必受益匪淺,可為當世名醫。」

許六喟然一嘆,眼中露出嚮往之色,悠悠道:「辛先生雖有醫邪之名,但卻不影響無數醫者對他的景仰,且不說能得到他的指點,便是能見上一面,也是何其之幸!只可惜傳說他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大多數人都是只聞其名而未見其人,真乃人生一大憾事啊。」

公子羽微微笑道:「如此說來,許大夫也很想見他吧?」

許六苦笑道:「我等學醫之人,自然希望能親眼一見醫邪的風采,只是難得有緣罷了。」

「那真是巧了,」公子羽笑道:「這幾日在下聽到消息,說醫邪辛不苦如今正在常州城。」

「啊?」許六以為自己聽錯了,滿臉錯愕道:「公子此話當真?」

「錯不了。」公子羽淡然道:「辛不苦現在就在常州。」

許六聞言又驚又喜,他張口結舌渾身輕顫,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但很快他的表情就黯淡下來,垂頭喪氣地道:「就算知道醫邪在常州又如何,像他那樣的前輩高人,又豈會搭理我這樣的小人物?」

公子羽默然片刻,然後淡然道:「眼下回春堂擴張在即,許大夫若能在醫術上有所突破,對以後藥鋪的生意便大有助益,畢竟誰都不能保證以後招納的其他大夫都有和許大夫一樣的醫術。你這個東家的本事越高,回春堂的招牌便越穩固,這個道理,許大夫應該能懂吧?」

許六緩緩點頭,隨即雙眉緊鎖,嘆息道:「公子的意思許某自然曉得。但公子若要許某去請教那位辛先生,只怕是真要為難許某了。」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公子羽笑道:「許大夫沒有試過,又如何這般肯定呢?你若真能得到辛不苦指點一二,那在醫道上可就不是更上一層樓的突破了。」

許六苦笑道:「許某縱然有心,但醫邪與我素不相識,傳說他為人又極其怪異,就算有消息肯定他在常州,也不一定是說想見就能見到的。」

「他的確是一個極為難纏的怪人,真要見到他也確實困難,但許大夫如果想去試一試,在下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公子羽從衣袖裏拿出一張紙條,說道:「這是一張方子,倘若許大夫哪天真見到了他,不必以尋常方法與他套近乎,只需當着他的面背出方子上的配方即可,但切記不可一下子都說完。他聽了配方后,十有八九會感興趣,屆時自然便會對你刮目相看,隨後定會向你詢問完整的配方。到了那時,許大夫便可趁機與他談條件,用這張方子換他的指點。」

公子羽說完,便將紙條推到了許六面前。

許六難以置信的抓起紙條,滿臉疑惑的問道:「此法當真可行?」

「行不行在下也不敢打保票,但許大夫盡可試一試,畢竟像他那樣的怪人,用一些怪方法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公子羽含笑道:「但至於你能不能在常州找到他,那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許六喜出望外,正要打開紙條一看,忽然心頭一動,疑惑地望着公子羽,皺眉問道:「公子的口氣如此篤定,莫非與醫邪相識不成?」

公子羽沒有回答,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許六見他如此神態,心中的疑惑便更深了幾分。

「對了,在下還有一事請教。」公子羽似不想再與許六談論醫邪之事,岔開話題道:「不知許大夫對旁邊那座青衣樓可有了解?」

許六微覺詫異,說道:「不瞞公子,許某這藥鋪雖與那青衣樓相隔不遠,但我一向不甚喜歡煙花之地,也從來不曾踏入過青衣樓一步,所以對那裏面的情況並不清楚。」

公子羽微微頷首,又問道:「可知青衣樓的主人是誰嗎?」

許六略一沉吟,接道:「許某雖未曾去過青衣樓,卻聽說那個地方真正的主人並不是樓里的老鴇,而是城南一位名叫韓宋的公子。說起那個韓公子也算是一個人物,他來常州不過數年,便已經頗具家資,且經常出入常州府衙,似與那位郡守大人也頗有交情。就前幾日,青衣樓里出了命案,若非有府衙的關係,青衣樓又怎能安然無事的繼續做生意?想來其中的關係可不簡單呢。」

公子羽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又隨口問道:「許大夫可曾見過那位韓公子?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許六搖頭道:「那韓宋在此地雖有聲名,卻一向深居簡出,許某也只是去年在廟會的時候遠遠見過一次,倒的確是一個俊朗不俗的人,其他的許某便一無所知了……」他似想起一事,沉吟道:「許某雖沒有與韓宋打過交道,但卻知道他有一個很漂亮的夫人,因為他的夫人偶爾會來藥鋪里買一些葯,所以許某認得。」

「哦?」公子羽似乎來了興趣,問道:「許大夫可否詳說一下那位夫人?」

許六大感疑惑,但又不好隨口詢問,一時頗為猶豫。公子羽見狀,淡然說道:「回春堂既然要在常州開設分堂,在下總得多少了解一下當地的一些有名的人物,許大夫如不想說,就當在下沒有問過好了。」

許六忙道:「是許某多慮了,公子見諒。」隨後略作回憶,說道:「許某並不知曉那位夫人的真實姓名,只聽她的隨身丫鬟喚她靈窈娘子。她是一個年輕的女子,長相很是端莊秀麗,放在常州也算是拔尖的漂亮女人。但她好像並不喜歡與人交談,每次來買葯總是少言寡語,臉上也總是帶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像並不是很開心。除此之外,許某便再無其他了解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公子羽才緩緩收回手,說道:「從今以後,許大夫可就不單單隻是一個大夫,而是一個生意人了,以後難免會與很多有頭有臉的人打交道,所以許大夫得經常留意一些人的情況,那樣對生意也會有幫助的。」

許六連忙點頭:「公子所言甚是。」

公子羽微微一笑,道:「你我合作已成,實乃一件值得慶賀之事。」他居然又提起酒壺倒了一杯有毒的酒,然後笑道:「那在下就用這第三杯酒,提前恭祝許大夫財源滾滾了。」

在許六來不及阻止的驚詫中,公子羽喝下了那一杯毒酒。

「這……這……」許六既尷尬又震驚,支支吾吾的道:「公子……折煞許某了……」

公子羽放下酒杯,微笑道:「許大夫就別喝了,倘若這主堂翻修完成之前在下還未離開常州的話,在下一定會再來與許大夫喝完這杯慶賀酒的。」

言罷,公子羽已經站了起來。

「公子要走了么?」許六大感意外,忙道:「許某還想請公子多留一段時間,也好一同見證第一家分堂的開業呢。」

公子羽笑道:「在下一向漂泊慣了,等做完有些事後,我便會離開常州,至於藥鋪生意的事,便只好讓許大夫多多操勞了。至於其他相關事宜,一切按照約定所行就好。」

見對方如此堅決,許六也不好多作挽留,只得連忙起身離座。

公子羽將那份契約收進衣袖,轉身朝廳外走去,許六趕緊相送其後。

臨近外堂門口,公子羽回身拱手,微笑道:「叨擾多時,便不勞煩許大夫相送了。告辭。」

不待許六回應,公子羽已經推門而出。

許六怔怔的望着門口,一時恍忽無語,門口湧入一股夜風,頓時滿室清冷。「萬水千上總是情,求求月票行不行(???)【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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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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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三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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