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行船

第472章 行船

風平浪靜,一彎新月從江面冉冉升起,淡黃色的月牙兒猶如春天裏嫩黃色的葉芽,被波光蕩滌了幾遍后,落到人眼裏新鮮又可愛。

林謹容立在船頭看着遠處江邊忽明忽暗的篝火,輕輕往身邊的陸緘靠過去,陸緘不動聲色地往她身邊走了一步,悄悄握緊她的手,與她緊緊相依。彼此的體溫透過衣裳傳遞到彼此身上,暖得心底一片溫柔熱氣。

「今夜月色很美。」陸緘暗裏把玩著林謹容的手指,在她掌心裏輕輕撓動,面上的表情卻再正經不過。

林謹容含了笑有意無意地往他身上蹭了蹭,輕聲道:「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獨賞。」

一路上地勢狹窄,人多事雜,休要說親熱,就是獨處的機會都沒有什麼。似二人這般單獨看看月亮什麼的,還是見縫插針擠出來的。陸緘的心裏猶如有幾十隻小手在撓,抓得他癢得難受之極,林謹容挨着他蹭那兩下,蹭得他更是想抓狂,忍不住捉了林謹容的手遞到牙邊咬了一口。

林謹容半是撒嬌,半是驚訝地低叫了一聲,嗔怪地推了他一把:「你幹什麼?叫人看見了。」

看她裝得……陸緘恨恨地瞪了林謹容一眼,道:「你就這樣故意整我。」

「我就整你怎麼了?不服氣你也整回來。」林謹容忍不住笑起來,指著波光粼粼的江面輕聲道:「噯,那天晚上久等你不至,我便又做了當初那個夢。所不同的是,夢見江水是熱的,正奇怪呢,就聞到一大股子尿騷味兒,原來是你兒子尿到了我身上。」

陸緘默了默,低聲悶笑起來。

林謹容仰頭看着他,只覺得他真是好看極了。

「我可真嫉妒他。」陸緘收了笑容垂眸看着她,輕聲道:「以後再不要做那樣奇怪的夢了,你看,我此刻就在你和毅郎的身邊,斷然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林謹容看着他的眼睛,輕聲道:「我信你。」可是你還有其他的責任,就像我一樣,也有屬於自己的責任,所以我雖然相信你,但我不再盲目的,絕對的依賴你,我依靠我自己。

陸緘溫柔地撫了撫林謹容的發頂,低聲道:「阿容,你真讓我安心。上天待我不薄。」

林謹容鄭重地道:「上天待你確實不薄。待我們都不薄。」

「你累不累?」陸緘把披風脫了披在她的身上:「我們再多站會兒。」雖然倦極,但他此刻只想與她多呆一會兒。

「本來是累的,但陪着你不累。」林謹容示意他把披風穿回去:「我不冷,我身上穿得很多。」她拉他的手去摸她穿在棉襖里的那件縫滿了金珠的小夾襖,炫耀道:「指甲蓋大小的珠子就有好些粒。雖比不過祖母給的那個難得,但一家子吃喝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你從家裏出來就一直把這件夾襖穿在身上?」陸緘捏了兩把,又提着她的衣領試了試,看着她欲言又止。

「是啊,怎麼了。」林謹容見他神色古怪,似有責怪之意,由不得抱怨道:「幹什麼這樣看着我?你想不到也就算了,我這樣周到還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難道一家子不吃喝的?你爹就養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小老婆呢。」

她穿着這件實沉沉的夾襖神態自若地挺過了匪徒的盤問搜查,又徒步從平洲城裏走出來,一直走到了邱家莊外,不曾喊過一聲累,不曾露過一點端倪,就連他這個做丈夫的都不知道她做了這麼一件事。陸緘揉了揉額頭,低聲道:「今晚睡覺時脫下來。」

林謹容不贊同地看着他:「我脫下來你替我穿着?這是什麼時候?財不露白,要隨身攜帶知道么?」

陸緘有想把她那粉白的臉頰捏住了使勁搓揉兩把的衝動,勉強按捺住了:「這江上有江匪,倘若……」都想討個好彩頭,他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卻希望林謹容能明白他的意思,主動點。

林謹容一聽是這麼回事,輕輕鬆鬆地道:「我知道,保命要緊么。到時候我脫了就是。」休要說這個,就是棉衣棉裙吸了水也沉得很,都要脫了的,她才沒那麼傻。

陸緘明顯對她不放心,試圖說服她:「這不比在陸地上。」

林謹容偏就不給他:「我自己有數。」

他就是怕她沒數。陸緘苦口婆心的:「你要實在擔心,把它給我,等過了江我還你。若是少了一分一毫,日後我也設法還你。」

「二哥、二嫂。」陸綸與陸繕一道踏着月色從甲板上漫步走過來,看到他二人好似在爭執什麼,生恐會鬧得不開心,少不得過來打岔。

林謹容笑道:「你們兄弟三人慢慢說,我得回去了。」言罷俏皮地朝陸緘擠擠眼,徑自快步離去。

陸緘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換了張臉與陸綸與陸繕商量:「雖說明早就要啟程的,但夜裏也要警醒些,上半夜我帶了人守,下半夜你們守,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見二人都應了,方又叮囑陸綸:「一定要招待好你的朋友們。可惜出門在外,休要說好酒好肉,就是好茶也不能招呼他們喝一杯的。」

陸綸不在意地道:「他們都是粗人,只看心誠不誠,並不看重這些虛的。」從懷裏掏出一卷青布遞給陸緘,壓低了聲音道:「把這個交給船家,明日行船的時候掛在船帆上方,約莫可以保得一路平安。」

陸緘對着氣死風燈打開了瞧,卻是三塊邊角縫了白布的三角形旗子,朴樸素素的,並無什麼特殊之處。

陸繕好奇地道:「五哥,這是什麼?真那麼管用?」

陸綸淡淡地道:「這是橫行這片江面的江匪之一青白幫的旗子,凡是掛了這旗子的船,與其他江匪井水不犯河水。」

陸繕微微變了神色:「會不會被人看破?」

陸緘鄭重其事地將旗子收起放入懷中貼身藏好,平靜地道:「看不破最好,但看破了也就和沒掛旗子是一樣的,沒什麼損失。回去睡,下半夜來替我。」

「是。二哥。」陸繕乖順地應了一聲,縮著肩頭轉身往回走。陸綸用力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你挺直!」打得陸繕一個趔趄,敢怒不敢言地去了,方回頭看着陸緘討好地笑:「二哥……」

陸緘瞥了他一眼:「說吧,想說什麼?」

陸綸輕聲道:「明日我和我的朋友送你們過江后,就不再同你們一起去江南了。我提前與你說清楚,到時候就不再同長輩們告辭了,不要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陸緘雖然早從他的行止言談中猜出了些,但此刻聽他這樣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還是忍不住難過,卻曉得他再不是從前的陸綸,沒有人和事再能留得住,默了半晌方低聲道:「你日後怎麼打算?」

陸綸仰頭看着天邊那鈎冷月,微微一笑,豪氣萬千:「我要折回來和我那幾個朋友一起殺大榮蠻子去!」

人各有志,陸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綸卻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二哥,你不必為我的臉難受,我這樣更自在,最起碼現在北漠那邊的人認不得我了。」

他不這樣說陸緘還好些,聽他這樣說了陸緘更難過:「原本是這樣,但你這一露面,少不得又要引起人家的注意,只怕你還和他們煩不完。」

陸綸微微慘笑:「不,那邊的規矩便是如此,我毀了陸五郎的臉,他們就再不能識得我陸五郎。不然我便是殺了他們,他們也找不上我。」

江湖上的規矩奇奇怪怪,陸緘不是很懂這個,但他只能選擇相信陸綸。兄弟二人圍了個小火爐,就著一壺濃茶湯,一直說到半夜時分陸繕來換班方才散了。

清晨,江邊的蘆葦和灘塗上凝了一層白霜,太陽出來照在上頭刺目的白。船即將起錨,包括林謹容在內,所有人都陷入到莫名的緊張里。

陸緘看看桅杆最高處迎風招展的青白兩色三角旗,一聲令下:「走!」三艘船一字排開緩緩駛入江中,迎著朝陽向著江對面駛過去。

午後,船已平穩行到江中,除去早前曾有幾艘小船不緊不慢地跟了一段時間又自行離去外,並不見任何異動。按水熊的話來說,若無意外應該能在天黑前平安到達江對面了,於是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林謹容便有了閑心帶毅郎出艙透氣:「這是船帆,這是桅杆……」毅郎快樂地牽着她的手,將身子靠在她腿上,自顧自地嘰嘰喳喳說個不休:「江里有魚,抓了煮給祖父吃!讓祖父也出來看江看船帆!」

林謹容蹲下去與他四目相對:「祖父病了,不能出來看江看船帆,毅郎進去說給祖父聽好么?」

毅郎扭了扭身子,推脫道:「不去。娘說。」

陸建新的脾氣暴躁得很,毅郎幾乎每次見到他他都在發脾氣。雖然不能動,話也說不清楚,但憤怒的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並瞞不過小孩子的眼睛。林謹容也不勉強毅郎,只柔聲道:「祖父之所以總在生氣,是因為他生病不舒服,毅郎要多寬慰體諒他才是好孩子。」

毅郎不答,抬眼看着立在遠處甲板上朝這個方向張望的陸緘笑,弓著腰大聲喊:「爹爹!爹爹!」

林謹容看着陸緘甜甜一笑,比了個手勢,告訴他那件夾襖她還穿在身上。陸緘瞪了她一眼,又被毅郎給喊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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