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心理陰暗

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徹底墜入谷底冷透了，或許因為發燒，流出的眼淚也更加滾燙。但很快就被風給吹乾了，臉頰又痛又癢。

宋向平看到宋顏初，懊惱的皺了下眉頭，他神色張狂，一點兒意料中的沮喪和羞愧也沒有。

被拉上警車前，沖着宋顏初大喊：「別擔心，爸爸很快就能回家，他們殺不死我。」

警車呼嘯而去。

宋顏初呆立了一會兒，迅速沖往樓上。

明仁院長被逮捕的消息很快傳得沸沸揚揚，各大媒體都在爭相報導。

宋向平利用職務之便，拿病患做藥物試驗。用金盛葯業沒有經過食品藥物監督管理部門審核批註的，還在研發實驗階段的藥物偷偷置換其他公司治療心境障礙的藥物。引發部分患者出現了強烈的不適反應，甚至導致病患死亡。

此報導一出，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一直以來藥品市場就有許多亂相，尤其精神疾病領域，更有很多陽光照不到的禁區。就註定患者很難維權。

宋向平曾發表文章嚴厲痛斥，呼籲公方加大管理力度。在明仁醫院，也一直有比較嚴格的規章制度。

宋顏初很難想像，為了謀取高額利潤，一向以身作則的父親會將那些淪陷痛苦深淵無法自拔的病患當成小白鼠，用來進行存有未知風險的實驗。

可是，一想到他金盛葯業隱名股東的身份，就覺得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了。

就像她怎麼也沒想過一生投身醫療事業，救死扶傷的父親會是一個殺人兇手。事實卻是他的手裏攥著兩條人命不止。

宋顏初酡紅臉頰變得一片慘白，嚴寒在秋天進入她的骨髓，她全身抖得厲害。

但災難並沒有到這裏就停止惡化，它還在無休止的蔓延，非要她的心裏寸草不生，一片荒涼。

揭露宋向平的人是葉謹年，是他向警方提供了充實的證據，其中包括藥品抽檢記錄，檢驗結果單，長清葯業出具的回函等，都證明明仁現階段使用的情感穩定類藥物有一部分是被貼了長清葯業標籤的，其他公司未經審核的不合格藥品。

而姜梅英去世當天使用的，也是這類藥物。

為了做進一步的調查取證，警方已經將鍾文茜逮捕，相信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宋顏初扶著椅背站起身，經歷如此變故，她卻沒有哭。默不作聲的走出門，背後有人喚她也置之不理。

秋日午後的陽光異常明媚，透過走廊的窗戶傾國傾城的照射進來，宋顏初穿行其中，彷彿身披冰冷的金色鎧甲，她拖沓著沉重的步伐末路英雄似的走進電梯。

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卻忘了下一步要做什麼，心裏亂糟糟的，理不清的千頭萬緒堆積在那裏，堵得她喘息困難。

好在有人進來了，結束了她死不瞑目的狀態。一手抓住她伸在半空中的手，另外一隻手替她按下樓層鍵。嘆了口氣，把她攬進懷裏。撫着她的後腦勺說：「別擔心，一定會沒事的。」

宋顏初淚濕的臉頰沉進他柔軟的衣料中，那根緊繃的弦瞬間斷裂。所有難過排山倒海，不留一絲餘地的朝她襲來。她單薄的身體像個篩子，猛烈的震顫起來。

在此之前她還曾抱有幻想，如果她對葉謹年很好很好，而他又有點兒喜歡她，他是不是就會放下心中的仇恨，跨過「殺父之仇」這道坎走近她？

現在她終於明白，在她與他之間，遠不止一條人命這樣簡單，現在那條橫亘在兩人中間的溝壑正在用更多的性命去填充。沒有人能對死亡視若無睹，踩着皚皚白骨走到一起。不然就是天理難容。

她和葉謹年，彼此之間不去憎恨，可以做到天各一方，永不相見，就已經是最好的和解方式了。沒有哪種方式比這更妥帖，也更平和。

理性的葉謹年早就料想到了，所以，時間一到，他痛快的背過身去。不管之前他們之間再怎麼黏連，軀體和靈魂張牙舞爪，多麼的想要和對方糾纏不休，他還是一下劃清了界線。含混在一起的溫度驟然一分為二，屬於彼此身上的那部分溫度和氣息正在消散殆盡。利落的切口因為連血帶肉正滴滴答答的鮮血直流，疼是難免的。劇痛甚至讓人渾身發抖，頭腦發暈。

此刻的宋顏初就是，她身體顫抖，胃部抽緊，腦門和脖頸兩滋出一層冷汗。漸漸的，連視線也開始模糊，不等走出電梯便昏厥過去。

周易聲音發緊：「顏初……宋顏初……」

一時間聲音飄忽，似來自遙遠的天際。

雖然是秋天了，但還不到深秋，鍾文茜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手腳冰涼，身體里的血液凍住了似的流淌不動，供機體運行的能量都被阻斷了。她坐在那裏，越來越冷，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像。時間久了，就不覺得自己是活的了，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到底年輕，審訊人員沒花費多少力氣就破防了。

其實眾目睽睽被架上警車的時候，鍾文茜的心理防線就在一點點崩塌。坐在略微顛簸的車廂里，能感覺何時出了醫院，接着是她最常等車的站牌，姐姐上班的諮詢中心，最後抵達警局……一路默念的風景，她感覺是在幫她回顧極短暫的輝煌旅程。

鍾文茜覺得自己的生活是從步入大學開始好起來的，離開小鎮，來到這個讓人眼花繚亂的大都市，她喜歡這裏。勃勃野心促使她想要在這個花花世界佔有一席之地。來明仁做規培醫生的時候也是好的，她對自己充滿信心，對未來更是充滿希望。就連鍾佳寧也一再告訴她，以她的成績，想留在這座城市不是不可能。

於是，她拚命努力。這回好像用力過猛了……

鍾文茜絞着手指，用力想着，為了獲勝，她是不排斥耍點兒陰謀詭計的，她的成長環境註定了在她老實可靠的外表下藏着一點兒不可告人的陰暗。這可能就是為什麼同樣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有的人一眼看去陽光開朗，而有的人卻有着不可言喻的陰鬱。但再怎麼樣，她都沒想過會觸犯法律。

在他們那個小地方，犯罪是天大的事，會給家裏人蒙羞。那裏的人將犯過法，尤其坐過牢的人視為洪水猛獸，嫁娶都要避開這類人。

鍾文茜也是既恐懼又鄙夷，堅信自己一輩子不會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而此時此刻她正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坐在審訊室里，空白的大腦一點點清析起來，整個人也從無畏轉為驚恐。如果她觸犯了法律，結果會怎麼樣？

她會不會坐牢？坐了牢以後她還能當醫生嗎？如果做不了醫生，就意味着她要灰頭土臉的回到家鄉，連嫁人都成為一種困難。相比那些早早嫁人的粗鄙女人，她會淪為別人飯後茶餘的笑柄。之前的付出為自己贏得多少喝彩，如今就有多響亮的嘲弄……一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如墜冰窖，想不明白這裏怎會這麼冷？

她扭動了一下脖子，想看看四合的空間里是不是哪裏漏風。

審訊人員拍了一下記錄本，提醒她專註。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堂木一樣震得她一個激靈。

鍾文茜凝聚目光望過來。

「如果我老實交代，以後還能做醫生嗎？」

「積極配合，爭取寬大處理。只要你肯改過自新，生活永遠充滿希望。」

鍾文茜在審訊人員的心理攻勢下，聲音乾澀的交代說葉謹年沒有下錯葯，這種紕漏至少在她跟着葉謹年這段時間從未出現過。警方拿到的用藥明細是被篡改過的。

姜梅英出事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要陷害葉謹年，她甚至不知道不管用藥明細上打的藥物名稱是什麼，姜梅英用的葯都是被置換過的不合格產品。

是忙碌了一整晚后，宋向平忽然找到她。

老奸巨猾的宋院長將年輕人的心理拿捏準確，他最知道拿什麼樣的誘餌引對方上鈎。他說只要鍾文茜按照他說的做，規培結束后她就可以永遠留在明仁。為了叫她安心，明仁現在就可以跟她簽訂合同。

這種可以一步登天的誘惑力對鍾文茜而言實在太大了。她那麼努力，費心費力的突破重重阻礙，為的就是可以留在錦江城最好的精神病院。當下一條捷徑擺在眼前，她終於不用再患得患失，她怎麼可能不一下咬住誘餌？

「宋院長讓我做的事就是對葉謹年進行虛假指控，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多的福利，我還將葉謹年有嚴重創傷性應激障礙的事情告訴了他，我當時想的就是能讓葉謹年永遠離開明仁。」

審訊人員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據他們了解，葉謹年一直是受人尊敬的導師，明仁醫院的那些同僚們對他的評價都很高。

「為什麼？」

鍾文茜喃喃自語般的抬起頭，她瞪着遠沒有宋顏初精彩的眼睛，就算她此時的眼神也是矇昧無知的，卻不似宋顏初那麼純情，看一眼就能讓人心潮澎湃，似有小鹿亂撞。她知道葉謹年就是在宋顏初這樣的攻勢下敗下陣來，幾乎沒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這種誘惑。宋顏初的特點就在於她蒙昧又風情，她刻意表現出對一個人上心的時候，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將盛裝的熱情全部推送，就那樣毫不避及的盯緊對方。被她注視的人如同在她亮晶晶目光的照耀下。來自一個女人如同一束追光的崇拜，哪個男人受得了？

而宋顏初本人發射完這種目光后，卻嘻嘻哈哈的，難辨真假，無疑又添了欲拒還迎的功效，不把男人弄瘋才怪。

同樣是女人，她卻沒有這樣的本事。所以，她就特別嫉妒宋顏初。

那嫉妒如火焰，無邊蔓燒，燒到了葉謹年身上。

他對宋顏初的偏愛，激發了她身體里全部的怨念。她看過葉謹年把宋顏初捧在掌心的樣子，那麼嚴厲的葉醫生，她最怕在他面前出錯了，宋顏初卻可以肆意妄為，他還有一點兒討好的哄騙她，完全沒了葉醫生的氣勢。就是一個有點兒壞有點兒邪，又無比溫柔的普通男人。

「我討厭葉謹年，從知道他和院長千金在一起后，我就無比討厭他。他不僅辜負了我姐，還加劇了我的危機感。期待他徹底在明仁消失，是在葉謹年為了救宋顏初傷到手的那天，因為一個病患的情況拿不準，我去門診找他。聽到他和許主任的對話，他說在幾個新人里宋顏初最有望成為一個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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