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在『猩選』平台上買過東西的人,在用過那樣東西以後,都遇到了同一樣事。

那就是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在那個夢裏遇到一個西裝革履的傢伙。

在對流的空氣都要被凍住的高處,那個傢伙臉戴着一個勾玉形狀的古樸面具,彷彿早已預料到人們的到來,早在此地等候了多時。

長長的雪幕鋪設在他的腳下,純白色的風霜在他身邊迴旋飛舞。

他坐在一張黑色的皮椅上,單手托著下巴,仿若神靈般地居高臨下。

他冷漠地審問那些貿然闖入到他領域之中的人們,「你是為何而來?」

沉溺在夢境裏的人們當然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似乎僅僅是幻想出周圍的雪山和漫天的風霜便已幾近耗盡了他們為數不多想像力,以至於,他們再沒有能力進行懷疑和思考,只能茫然地站在山腳。

一如踏入迷途的羔羊。

崩塌的雪花沿着迎面而來的冷風,轟隆隆地從陡直的高處下落,墮入他們的眼瞳,在那麼一些幻滅的片刻中,飛瀑般的白雪在他們的瞳孔里一齊湧入,迅速地形成了一條冗長的白色通道。

而當視野內的萬象飛速地越過那條通道,沖入到接納視野的網絡中,打破網絡,滲入到位居其後的神經與血管,最後,它們,這些冷凍的幽魂,蜂擁地融匯到殷紅的血液里,滾淌在血管中。

它們大肆喧囂,鬧出比現實中還要大上許多的動靜。

脈動,一如浪潮拍擊岸壁的澎湃聲響。

彷徨中,人們眼前連綿的雪山彷彿一瞬之間融化,變幻成一條蜿蜒曲折的大江,而那些紛飛在風中的細碎冰晶,則在急速的升溫中,轉換為彌散在江上的白霧。

他們一邊望着白霧籠罩的世界,一邊傾聽着來自雲端之上的聲音。

撩開咆哮的風聲,他們各自孤零零地屹立在迷霧深處,又如等待着渡河的亡魂。

似曾相識的畫面,可又不能準確地說出是什麼時候來到過這裏。

彷彿是在很多很多年,早在他們降臨至這個世界之前,他們都曾渡過這條名叫忘川的河流,飲下其中溫熱的流水,從此摒棄前世的一切,隻身踏入到無限輪迴中的...往生。

「是否不滿於現狀,是否想過要更換自己的人生?」戴着面具的男人又問他們。

人們既是搖了搖頭,又是點了點頭,神情扭曲,既是痛苦,又是快樂,既是不舍,又是妒忌。

當男人的聲音落下以後,北風的呼聲淹沒了一切,他們獃獃地站在風雪的包圍里,眼神空洞,彷彿靈魂在剎那間已被風所捲走,疾馳著離開世界的邊緣,墜入到無盡空虛中的深淵。

深淵的上空,狂暴的罡風依舊在肆意地撕咬着黑暗的傷口,光影斑駁的記憶正在一節節地回放,彷彿在替他們權衡人生的所有得失。

「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男人緩緩地又說。

「倘若有着如此渴望的話,則必須先殺死一個人作為祭品,以此證明你的誠心。」男人的眼睛似乎在緩緩地睜開,即使是隱藏在面具之後,但仍然恍若高高在上的星辰,其冷厲的光芒即使是盤旋在大地上空的浩蕩風雪也無法掩蓋。

「然後,你的誠心就會得到回應,」他用虛無縹緲的空靈語氣說,「在無上的指引下,那個人的死最終會成為你的力量,讓你擁有一次機會,去替代另一個人,去搶走那一份...你所渴望的人生。」

很多人都說想,也有很多人說不想。

男人沉默了很久,雪山之上的流雲就此定止,直到男人再一次從山上的雲端發聲,問他們為什麼不想,定止的流雲才重新恢複流淌。

那些說不想的人們就說,因為...害怕。

男人又問他們,為什麼要害怕,他們則囁囁嚅嚅,迷迷糊糊地說,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害怕,可能就是因為他們活得…本來就已經足夠迷茫的了,已經不想再更加迷茫了。

男人則說,但,正是因為你的慾望引領着你,來到這裏,你的內心有慾望,但實際上,你又沒有滿足慾望的能力,所以,你才會陷入迷茫,以至於,妒忌別人,痛恨自己。

恨不得所有的人與你一樣悲慘。

或者,幻想着成為那個你妒忌的別人,然後再取笑,踐踏,所有跟之前的你一樣悲慘的人。

你會迷茫,並不是因為你的害怕,是因為你的絕望。

因為你經歷過眾多的求而不得,在一次一次失敗與碰壁之後,你終於已經變得圓滑,不再純粹,不再天真,你感到了無與倫比的絕望,開始慢慢地放棄了曾經的理想。

然後,你就加入到隨波逐流的人潮之中,你成為了他們其中的一棵毫不起眼的海草。

世界不是因為失去你而悲傷,也不會因為擁有你而感到榮幸,你對於世界而言,一無是處,你往往覺得自己欠缺的是存在感,你總是在渴望着尋找共同感。

所以,你總是在笨拙地想所有人表現自我,但卻發現,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你,沒有人想知道你在表達些什麼,人類...都是自私的,冷漠的,就像你不在意他們,他們也不在意你一樣。

這才是你迷茫的根本原因。

男人冷冷地說。

....

然後,那些說不想的人也都跟着點了點頭。

而當他們醒來之後,就會發現自己的手邊赫然多出了一把沉甸甸的匕首。

本應該是受到驚嚇般地丟掉異物的手掌,這一次卻沒有很好地執行它的職責,始終在緊緊握住匕首的把柄,就像是這把凶煞的利器已然連入他們的骨骼,無論怎麼用力也都無法分離。

猙獰的毒蛇蝕刻在刃口的旁邊,這把匕首通體漆黑。

在長久的注視之下,尤其是目光掃過那條毒蛇的紋路,人們會感到內心發毛,膽顫心驚。

而鍛造它的材料,應該不是什麼金屬,而是源於一座沉落在古老海床上,數萬年內未曾見到過陽光的黑暗冰山,因為它的身上帶有一股瘮人的冷氣,從其內里深處,源源不斷地朝外析出。

隱隱之中,似乎就連陽光似乎都要懼它三分。

它似乎還在沉睡着,還未完全醒來。

一旦等到它完全蘇醒,瞬間就能湮沒附近所有的熱量,把世界拉入絕對的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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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與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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