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番外十七

配角番外十七

「你們店裏最苦最澀的咖啡來一杯,什麼都不加。再來一杯,只加一滴咖啡,其餘放牛奶和糖,最好甜到齁嗓子。」華瑜手托腮,跟服務員說道。

服務員確認:「另一杯只加一滴咖啡?」

華瑜笑,點頭。

服務員經常遇到各種奇葩點餐,見怪不怪。

等服務員離開,莫濂問她:「你不是要喝咖啡?怎麼改喝牛奶?」

華瑜:「牛奶是給你點的。你心裏苦,需要糖中和。」那杯苦咖啡是她的心頭好,她喝咖啡從來都是挑最苦的點。

以前朋友問她,幹嘛找虐。

可能心裏太甜,也需要中和。

莫濂:「我不吃甜食。」今天中午爺爺的生日蛋糕他只象徵性吃了幾口,食不知味。這是多年來他第三次吃甜食。

之前兩次是跟奚嘉一起慶祝生日,她給他訂蛋糕,他吃了不少。

華瑜換成雙手托下巴:「別打岔。」

莫濂看着她:「嗯?」

華瑜嘴角勾著笑,似有若無,幽幽看他:「你知道我說什麼。」

莫濂想了片刻,沒猜出,他真不知道她說什麼。

他眼神茫然,看來一時真沒猜出。華瑜沒賣關子:「從昨晚見余安到現在,你心臟是不是差點要被撕裂?」

莫濂一怔,他以為掩飾得不錯。

華瑜沒繼續說,等咖啡。

莫濂思緒混亂,試圖讓自己平靜。

咖啡終於上來,華瑜把那杯牛奶給他。

苦咖啡的香氣瀰漫開,沁人心脾。

華瑜輕輕攪動,這才說話,「姜沁心裏那個人是你。余安告訴你的,所以你昨晚回家喝酒。知道真相那一刻,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無能?明明你最想要保護她,最希望她幸福,為了她你什麼都願意做,卻偏偏,你才是傷她最深的那個人,她被你傷得體無完膚。」

莫濂緊收呼吸,動一下就疼得要命。華瑜那番話像鹽撒在他傷口。

華瑜放下自己咖啡勺,拿他的勺子幫他攪拌牛奶里的糖,放的可真多,現在都沒溶解。

「來咖啡館路上我一直在假設,假設我跟你一樣的家庭環境,我帶男朋友千里迢迢漂洋過海見家長,第二天參加爺爺的生日宴,結果前一晚知道我喜歡那麼多年的男人竟然也喜歡我,我要結婚了他卻困在原地。我該怎麼辦?」

莫濂看着牛奶杯,眼前虛無。

華瑜:「我可能會崩潰。」

她放下咖啡勺,讓他品嘗甜牛奶,「生活再苦,你得學會苦中作樂。」

下一秒,她話題又回到之前,「畢竟我不是你,沒法感同身受。」

她嘬了一口咖啡,是她喜歡的味道。

「因為你父親對感情不忠,三十多年來所有痛苦都是你一人背負,從一個孩子到成年,你感受的愛意和善良少得可憐。所以你痛恨你父親那樣的男人,你想做個好丈夫好父親。你把自己禁錮在那片方圓之內,自我懲罰。錯過姜沁,你覺得這是你活該,因為你不配她,因為你有那樣一個母親所以註定你得不到你愛的人。」

莫濂終於開口:「你今天話太多。」

華瑜笑,「那是爺爺的酒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單手支下巴,微微歪頭,「少年,勇敢點,我都給了你勇氣之吻,你不能砸我招牌。」

莫濂喝牛奶,像在喝糖水,甜得嗓子受不了,咽下去卻發苦。

華瑜給他一杯水,「我們今天再聊聊姜沁,上次你說得不夠詳細。」

她跟莫濂聊過一次姜沁。

那還是幾年前,有天晚上她跟莫濂吃飯,在餐廳外遇到姜沁,後來莫濂說了不少,同時也婉拒她交往的要求。

莫濂:「能說的以前都跟你說過。」

他明顯不願提姜沁,華瑜尊重他,「那就聊我跟你。」

她想了想,「我記得你第一次拒絕我時,我讓你想明白自己需要什麼,想明白就去追,別顧慮太多,我以為我們沒聯繫的這幾年,你追了姜沁又被拒絕。看來沒有。」

要是他去找姜沁,就不會有這樣誤會。

今年做項目再次遇到,他還是單身。她沒多問,畢竟那是他不願提及、諱莫如深的過去,有關男人面子。

華瑜又抿了幾口咖啡,溫度正好。「我以為我享受戀愛時,你也在努力追求你的幸福。你說你這個男人...」她嘆氣。

四年裏,她愛了,淡了,分了,他還在原地。

「你知道嗎?你是我所有男朋友里,唯一一個,我覺得你可憐我才跟你在一塊的。」

莫濂:「......」

華瑜笑了出來,「有沒有被打擊到?」

莫濂:「還行。」

華瑜沒再逗他:「以我的性子,你拒絕過我,我不會再第二次表白。強扭的瓜不甜,我沒那麼想不開。」

「不過後來工作上接觸多了,你某方面的人格魅力觸動到我。」

「我自認為我眼光不錯,不管哪任都不錯,沒有背叛,愛的時候在一起,感情變淡就分開,不過他們原則性責任心比你差遠。」

「我媽經常跟我說,婚姻靠愛走不到頭,還需要一份責任和擔當,我就是沒責任的那類,一直追求愛情和激情至上。所以我媽也沒要求我現在一定要結婚,她說那是對自己對孩子不負責。」

「我缺少的東西你正好有,我想,也許我要試着安穩下來。最重要的,你愛一個人愛了那麼多年,不管對方怎麼對你,你始終如初,沒有小人心,沒有報復,沒有憎恨,說實話,挺打動我。所以我第二次跟你表白。就算你無趣透頂我也認了,我想着以後你教會我責任,我教你怎麼去愛,這種搭檔也不錯。」

「你這人太死心眼,活在那個方圓之內出不來。姜沁是你三十年人生里所有美好的存在,你從來沒有勇氣去追求。」

一杯咖啡喝完,華瑜續杯,她問莫濂,要不要加牛奶。

莫濂搖頭,他杯子裏還有一半沒喝。太甜,甜到嗓子疼。

華瑜:「就在剛才,我恍然大悟。」說着,她停頓。

莫濂沒等到下文,跟她對視,「怎麼了?」

華瑜:「你不是不會愛,只不過是不會跟別的女人戀愛,只知道怎麼去愛姜沁。浪漫不用教,遇到對的人,無師自通。」

莫濂沒法回答她,因為他自己也不清楚。

華瑜示意他,「把左手給我。」

莫濂放下杯子,伸手。

華瑜握着他手,然後將他無名指戒指取下來。「我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仙女,前面有的是青年才俊、帥哥俊男等我,我不能在你這棵快四十歲的樹上弔死。」

莫濂盯着她看。

華瑜把自己那枚戒指也拿下,「知道為什麼上次你回國時我非要給你戴戒指?」她自問自答:「我是怕你萬一遇到姜沁,好多點底氣,證明就算她不要你,你還是有人要的。」

頓了下,「雖然我是勉勉強強把你給收下。」

她眼底帶笑,笑意灑脫。

莫濂不知道要如何表達此時的心情。語塞,詞窮。最後千言萬語只有兩個字,「謝謝。」

華瑜:「不用謝。你讓我相信,還是有男人對婚姻始終保持忠誠。」

昨晚到現在,十幾個小時,他每一秒都在吃黃連。

那種壓抑和痛苦,愛與責任的撕扯,她想像不出他到底是怎麼捱過來的。他孤獨又可憐。自己被自己困住,找不到出口。

「少年,勇敢一點,你說你要是當初給姜沁一封完整的情書,你們不早就在一起?至於折騰這麼多年?」

莫濂搖搖頭,「也不會。」她為了莫予深,不會跟他在一起,不然她拿到情書早就去找他。她跟他一樣痛苦,一樣煎熬,一樣不知道出路在哪。

她以為,他不喜歡莫予深,所以不可能喜歡她。

他以為,她對莫予深那麼好,肯定無比厭惡他。

他們習慣了隱藏,習慣了獨自承受,習慣了假裝毫不在乎。

華瑜不明白,「為什麼不會在一起?」

莫濂回神:「姜沁還要顧及莫予深。就因為我和我媽,莫予深母親跟我爸離婚時,受了刺激,沒要莫予深撫養權,我爸賭氣也不想要。我媽又討厭莫予深,不許我跟他接觸。那時爺爺被我爸氣得在醫院住了大半年,沒人顧得上莫予深,他在家沒人理他,還要看我媽臉色,平時他都去姜沁家。」

那時他日子不比莫予深好過,至少莫予深不用挨打。他是父母的出氣筒,他們將所有生活里不順心都歸咎在他身上。

華瑜:「......」她張張嘴,無從安慰。

第二杯咖啡送來。

濃香撲鼻,夾雜苦澀。

華瑜:「你爸媽是夠禍害人。」她轉移不愉快的話題,「我現在終於可以瘋狂吐槽你。」

莫濂:「說吧,我聽着。」

華瑜毫不留情:「你這人太木訥,太無趣,要不是看你某方面人品還有你這張臉份上,我真的能踹你十八次。聖誕我們去度假,好幾次我都想把你推床上,但一想,強扭的瓜,也不爽。」

莫濂在喝水,被嗆到。

華瑜遞給他紙巾,「別激動。」

她從包里拿出那兩個紅包,不是給他,把紅包在他眼前晃晃,「一會兒陪我去辦理,我不會傻了吧唧退給你。」

她不缺錢,收下是想讓他少點愧疚。莫濂:「要去哪瀟灑?」

華瑜想了想:「明天我就離開北京,請我閨蜜團去時裝周,這些錢夠一個系列高定,每人送她們幾件,剩下的錢我們吃吃喝喝再玩玩。」

她把紅包收起來。

「我順便再給她們講講你跟你女神二十多年的愛恨糾葛。我得讓她們看到希望,這世上還是有好男人存在。比如你。」

咖啡和牛奶喝完,他們結賬離開,去銀行。

上車,莫濂和華瑜坐後排,各自靠窗。

華瑜手撐頭,側臉看莫濂,「在想怎麼補償我?」

莫濂跟她對視,「口頭上的道歉沒意義,你也不稀罕,不是?」

華瑜笑,「不錯,上路子。誒,要不這樣,那個項目的進度款和尾款,你們莫氏集團能不能一次性支付?」

莫濂:「你怎麼不想着上天?」

華瑜笑出聲,「你這就不厚道了,你華姐挽救了你的愛情,你這麼做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

銀行離咖啡館很近,兩分鐘后汽車停下。

華瑜拿出兩張支票,哼著歌,又把支票在莫濂跟前晃晃:「我馬上就成小富婆。」

莫濂陪她進銀行。

華瑜突然感慨一句:「所有善良都會有回應,有些早,有些遲,但終究會來。就像你對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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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沁跟秦蘇瀾在咖啡館樓下分開,帶大寶回公寓。秦蘇瀾特意讓大寶過來陪她,怕她這幾天難捱。

在咖啡館一下午,秦蘇瀾沒怎麼說話,拿兩本雜誌,一人一本,陪她走神。

也許,等活得像秦阿姨那樣通透,她就什麼都能放下。

大寶今天尤其懂事,不纏着她讓她陪他玩玩具,他一人安靜玩拼圖。

「姑姑。」大寶見姜沁哭了,拿紙巾給她擦眼淚。

姜沁回神,忙解釋:「姑姑在背台詞,被劇情給打動。」

大寶似懂非懂,點頭。他拿杯子,給姜沁倒了一杯溫水來。

姜沁揉揉他的小腦袋,「謝謝,一會兒姑姑給你做甜品吃。」

大寶又乖乖坐回地毯上接着拼圖。

姜沁放下水杯到洗手間卸妝,覆上眼膜去廚房給大寶做甜品。去年閑着無聊,她在國外遊玩時學了烘培。

大寶拼好拼圖,百無聊賴,趴茶几上發獃。奶奶交代他,姑姑沒找到王子,很難過,不要打擾姑姑,做個安靜的小衛士。

信封和信都在茶几上,大寶順手打開,看不懂,他把其中半張疊成飛機。

門鈴響了。

姜沁手機也同時響起,是莫予深電話。

她手上都是麵粉,「大寶,開門去,是爸爸。」

大寶爬起來,視頻里看到了爸爸。他踮着腳尖去開門。

莫予深過來給大寶送換洗衣服,「姑姑呢?」

「在廚房,給我做蛋糕。」

莫予深關上門,抱起大寶,小聲問:「姑姑怎麼回事?」

大寶:「秘密。」

莫予深:「我們男人之間沒有秘密。」

大寶眨眨眼:「我是男孩。」

莫予深:「......」

大寶摟着莫予深脖子,「爸爸,陪我玩玩具。」剛才好幾個小時都是他一人玩,很無聊。

莫予深點頭,答應他。

姜沁眼睛腫著,不想見任何人,她在廚房沒出來。

莫予深把大寶放下,陪他拼玩具。

地毯上有紙飛機,他撿起放茶几上,忽然手一頓。

信封旁的半張紙上有莫濂的名字。

信紙泛舊,隱約透著黃,藍色鋼筆字暈染開。

紙飛機的紙張跟這半張紙一樣,他沒打開,已經明白怎麼回事。

「大寶,你先自己玩,爸爸跟姑姑說件事,一會兒陪你。」

莫予深放下拼圖,拿上有莫濂名字的半張信紙。

大寶仰著小腦袋問:「是說建機場的事情嗎?」

莫予深敷衍著『嗯』了聲,大步走去廚房。

姜沁聞聲轉身,看到他手裏的信紙,她臉色驟變。她下意識就想搶過來,又覺得沒意思,為時已晚。

莫予深把半張信紙展開,放在琉璃台上。「你也喜歡莫濂是不是?」

姜沁到底是否認了,「我怎麼可能喜歡他。」

莫予深一直盯着她看:「那半封情書,你什麼時候收到的?」

姜沁:「忘了。」

莫予深追問:「是不是莫濂去紐約之前?」

姜沁沒搭腔,脫下手套,從冰箱拿出雞蛋。

莫予深視線落在泛黃的信紙上:「這三十年你為我做的比任何人都多,你不欠我什麼,是我欠你。」

默了默,姜沁說:「不用往我臉上貼金。我對你也就嘴上關心,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錢?」

當初她想演戲,家裏人都反對,只有莫予深支持她。

他創業賺的大部分錢都砸進去。從她進演藝圈,基本每部劇都是莫予深投資,劇本精良,拍攝團隊優秀。

她調整好呼吸,「好啦好啦,一把年紀爭論這些,矯情。你出去陪大寶,別杵在這礙事。」

莫予深站那沒動,沉默幾秒。

「要不是我,你們早就在一起。」

姜沁搖頭,「跟你沒關係。當時就算沒有你,我們在一起也長久不了,那時那麼年輕,我跟他又都是有性格缺陷的人。」

莫予深把那半張信紙收起,「你是你,莫濂是莫濂,你們在一起,我不會因為你,跟莫濂毫無芥蒂。也不會因為莫濂,跟你生分。你從不欠我和我媽什麼,我媽最感激的人也是你,你別讓自己背負太多。」

姜沁沒控制好自己,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掉在琉璃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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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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