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番外九

二世番外·YoungAndBeautiful

【你回去的早晨聽石板路上清脆的腳步聲,雪像蘋果的香氣般落下】

01

或許,與雪有關。

02

倫敦的冬天,雪總是下不久長,薄薄的一層新雪落在地上,很快便化去了。氣溫倒是惱人地降了下來,凍得人只覺得骨頭都要結出白慘慘的冰碴。

道路兩旁的建築與鐵柵欄在雪下越發顯得漆黑,濕漉漉的黑色枝椏上壓了薄薄的白,倒有點別的意趣在。

埃爾梅羅二世一向厭煩倫敦的冬天,尤其不愛下雪的倫敦。

路面也會變得濕滑,衣服也浸透了冬雪的寒意,一層一層透過皮肉沁到骨子裏去,一個不小心就會落下病來,還要頂着昏昏沉沉的腦子去給那幫看到了雪就格外興奮冷靜不下來的問題小鬼們上課。

運氣不好還會碰上那些來聽課的老頑固們,不得不頂着一張燒得發紅的臉去聽他們的嘲弄,什麼堂堂一代君主居然還會感冒啦,什麼這把年紀的魔術師還跟小孩子一樣換季會生病真是成何體統,什麼好歹也是個祭位再不像樣也有個度吧……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憤憤地吞了一瓶尤米娜特製魔葯,一頭攮回自己的被窩裏,抓過床頭柜上的抽紙繼續狠狠地擤鼻子。地上的垃圾桶里已經丟滿了紙團。他眨著因為發燒而泛出淚水的眼睛,恨恨地想着,哪有魔術師就不能生病的道理!我們也是人類啊!是人類就會被感冒病毒擊倒,這有什麼不對的!

只有笨蛋和怪物才不會生病。

他惱火地想着。

作為正常人類我才不應該接受你們的嘲笑!

偏偏在他頭痛欲裂的時候,還有人要敲他的房門。埃爾梅羅二世將被子拉到頭頂,試圖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聽到,但是惱人的敲門聲並沒有就此停止——雖然來人很有禮貌,總是敲一段停一段。

可這也沒有改變這敲門聲很擾人的事實!

埃爾梅羅二世非常努力地想要將這個敲門聲當做輔助睡眠的白噪音忽略過去,但很可惜,他暫時還沒有進化到可以將這種規律的敲門聲無視過去安然入睡的地步。

不如說,因為感冒而格外敏銳的神經,反而加重了他的痛苦吧。

「啊啊真是的……不知道病人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嗎?」

埃爾梅羅二世在床上來回翻滾了七次,發現不管是什麼姿勢還是被子枕頭都沒法隔絕傳入耳中的聲音,他只好撐著發沉的身子爬起來,深吸了一口室內冰冷的空氣,給自己再裹上一件被冷空氣凍透了的外套,哆哆嗦嗦的去開門。

如果打開門看到的是那幾個老怪物或者他們鷹犬的臉,不管他們有什麼理由,今天我都要用Gandr對着他們的臉狠狠來幾下。

如果是弗拉特或者斯芬,那就立馬把門關上然後讓他們滾回去。

懷着這樣的想法,埃爾梅羅二世用力拉開了房門。

然而站在門口的卻是……

「遠坂和……衛宮?」

埃爾梅羅二世皺着眉頭,將困惑的視線投向了跟在二人身邊的灰衣少女,唯一可以確定情況的對象。

「這是怎麼回事,格蕾?」

02

簡而言之,言而簡之,就是課上看到老師病得一塌糊塗的樣子,衛宮士郎心下擔心,於是帶了手信來看望,而遠坂凜則是有課題想要請教(起碼她自己是這麼說的),兩人在路上遇到了格蕾,就這麼得知了老師在家裏病得起不來身(……),就這樣,三個人一起來到了埃爾梅羅二世位於倫敦街區的公寓。

「這樣啊。」

埃爾梅羅二世喝着溫度適口的蜂蜜牛奶,心情十分複雜。

廚房的燃氣爐上正煮著粥,隔着老遠都能聞到白米在滾水裏煮化了融出來的香味,騰騰熱氣撲在廚房窗戶上,撲得玻璃上都蒙上了一層水霧。以「病患的房間更要保持良好通風」這種理由,衛宮士郎硬是把埃爾梅羅二世從憋悶的卧室里趕了出來,用厚厚的毛毯把他裹好,摁着他坐在客廳等自己收拾完再說。

現在,埃爾梅羅二世一邊努力剋制着自己打噴嚏的衝動,一邊皺着眉頭接過遠坂凜塞過來的感冒藥,滿臉都寫着不愉快。

「魔術師太過依賴現代科學可是邪道。」

「那也要老師你先不會喝錯魔葯再來說這個話吧。」遠坂凜很大聲地嘆了口氣,「真是的,居然連着兩天喝錯了魔葯,老師你的感冒能好才怪了啊。現在再去尤米娜給你拿魔葯也來不及了,湊合著喝吧。」

「……」

畢竟這個感冒藥是眼前這位大小姐冒着雪特意跑出去買的,埃爾梅羅二世實在無法反駁,只能悶悶地吞下了帶着些許苦味的膠囊。

對於他們這些平日很少吃西藥的魔術師來說,這些藥物裏面的成分效果有些太猛了,吃下去沒有多久,他就開始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

在越發朦朧的視野里,他看到了窗外飛颺的新雪,堆在窗戶邊角,化開了又凍成冰,冰上又聚起新的雪,積成冷而白的一個小角。

大約是因為看到了這樣的雪,久違的,埃爾梅羅二世做了一個好夢。

03

夢裏,下着純白的雪。

04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不,韋伯·維爾維特並不討厭雪。

因為在下着雪的日子,他遇到了她。

就像是忽然落到眼前的驟雪,無聲而靜謐地出現在他面前的,白色的少女。在呼出的氣息都要被寒意凍結成一片冰霧的凜冬,在蒼白而灰暗的天幕下,宛如冰雪的精魂一般,忽然降臨在他面前的,美麗的人偶。

也許連她自己也意識不到,她是多麼與雪相似。

脆弱的,短暫的,卻也美麗得就像是一個奇迹……就是這樣不可思議的少女。

後來,在下着雪的日子,他背負起了她。

他們生命里那些美麗的日子,似乎都與雪有關。

05

「對不起,我很沉吧?」

那時候,她小心翼翼地問他。

埃爾梅羅二世並沒有回答。

那時候,她的體重已經很輕了。即使是他,背起來也不覺得多麼吃力。她自己或許意識不到吧,所以才會一邊用那樣纖細的手腕環着他,一邊擔心自己會不會把他壓壞。

……果然,是個笨蛋啊。

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繼續背着少女向宅邸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燈光,將雲層與積雪都染成了淡淡的橙色。就連夜空中緩緩飄落的白雪,也在這燈光之中,顯得如此晶瑩,宛若徐徐落下的星光。而少女的髮絲也像是純白的雪,落在他的肩頭,被燈光染上了一種近乎不真實的顏色。

雪一樣的長發,雪一樣的肌膚,雪一樣的嘆息。

也是……雪一樣轉瞬即逝的生命。

那很輕很輕的吐息,吹拂在他的後頸上,一同落下來的,還有連她自己也沒有發覺的眼淚。

淚水滑過他的頸項,只是一瞬間,便和那些雪水一樣,消失在了衣襟之中。

「……我喜歡老師。」

她說。

而他也只能回答,我知道。

而後,他用被她的血所濡濕的手托着她,繼續往前走。

06

雪是在夜深時才下起來的,這樣寒冷的冬夜,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出來活動。積雪的道路上,只有他們兩人的足跡。

返程時,便只餘下他一人的腳印。比來得時候更沉重一些,但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

厚厚的靴底踩在雪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像是白雪自己奏響的音符。道路兩旁的燈光落在積雪上,反射出澄凈的雪光來,如同白夜的星子,美麗得令人的呼吸都不由得放緩。

靠在他背上的少女,難得說了許多自己的事。

「以前,爸爸也這樣背過我。」

因為她的臉頰緊貼着他的緣故,他能感到她在說起這句話的時候,長長的睫毛無意識地顫動。微弱,遲滯,就像是瀕死的蝶。

「小時候我們一家子出去玩,我玩得累了,爸爸就會背我回家。後來我就算不怎麼累,也會想辦法撒嬌不要自己走,爸爸總是擰不過我,所以就算明知道我在撒謊使小性子,他也會背我回去。」

那是距離魔術師頗為遙遠的,帶着塵世所特有的煙火氣息的日常生活。對於這種有些陌生的平凡人的回憶,韋伯·維爾維特只是靜靜傾聽着。

「我其實……稍微有點被爸爸媽媽寵壞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聲音里也多了幾分羞澀……還有懷念。

「任性起來就要騎脖子騎大馬,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哪裏來的那麼多精力……每次進書店都要買很多書,就算回去的路很遠書也很重,也一定要買……爸爸媽媽總是拿我沒有辦法。他們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父母。」

是啊。

韋伯·維爾維特想。

只有在充滿□□里,才能養育出這樣的孩子來。

如果她的過去不曾那樣充滿幸福,如果她不是在父母與朋友的愛之中成長起來的,那麼,她根本就不會做到那種地步——就算是把自己的靈魂粉碎一千次,也要取回過去的世界。

「……我很想他們。」

任性的小女孩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幾乎都要哭了。

「放心吧。」

那時候,年長的魔術師如此說道。

「你會再見到他們的,一定。」

他是如此的相信着。

比這個哭泣的孩子,更加相信這一點。

雖然並不是魔法使。

雖然作為魔術師只是二流。

他也會為她實現這個願望(奇迹)。

在很久以前——在他親手從迷宮中解放她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老師總是能夠若無其事地說出……非常厲害的話呢。」

她微微苦笑着說道。話語輕得像是要消失在雪中。

「沒辦法。」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

「誰讓弟子都那麼讓人頭疼呢。」

是啊。

為了不讓本來就非常任性的學生變得更加任性,做老師的自然不能更加嬌慣她。

他想。

……所以,不可以再說會讓她變得更加驕縱的話了。

埃爾梅羅二世這樣想着,將那些未曾出口的話都化作了一聲輕輕的嘆息,很快便消弭在了夜色之中。

07

一直到了最後,他也握着她的手。

即使指尖的溫度已然如雪一般冰冷。

即使離去之人也早已不在他的身旁。

仰望着青藍色的夜空之中,那皎潔而綺麗的白月,他只是靜靜地想。

啊,結束了。

下着雪的季節。

還有雪夜裏的長夢。

月色如此綺麗。

正好適合告別。

所以他輕聲地,對着已經不會再聽到的少女說了。

「再見,芙蕾德莉卡。」

儘管他也明白,那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08

「居然愛上人造人,愚蠢也要有個限度吧。」

曾經有人這樣對君主·埃爾梅羅二世說過。

每到這個時候,二世總是沉默的。

不加以反駁,不加以辯解。隨便他們去言說,隨便他們去評斷。嘲笑也好,諷刺也好,那都是他們的自由。

對於埃爾梅羅二世來說,這是只屬於他自己的Mystery(神秘)。

對自己的Mystery(秘密)保密,不是魔術師的常識嗎?

更何況……

開什麼玩笑啊。

他笑着想。

不管是能夠教出那麼優秀的學生,還是能與那麼美好的女孩子談戀愛,作為一個教師,作為一個男人,他的人生可是幸福得不得了啊!

只是因為淺薄的認知,固有的偏見,就判定他有多麼不幸?

那種傢伙才沒有資格對他的人生說三道四。

他們才是真正的蠢貨。

無論如何,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當他回想起她的時候,他所能想到的,全部都是溫暖而又美麗的時光。

就像那一日的白雪一樣。

就像每一日的白雪一樣。

綺麗得不可思議,閃耀着細微卻瑰麗的光芒。只是注視着,都會感到內心最深處,有一處地方正在變得柔軟起來。

——我已經獲得幸福了。

至少那句話,絕對不是謊言。

09

埃爾梅羅二世是被房間里的動靜給吵醒的。

醒來的時候,他有那麼一小陣子沒有回過神來。

——似乎,做了懷念的夢。

他想。

深眠的夢境,在醒來之後便迅速模糊了,殘留下來的,只有淡薄的些許印象。

清冷而又溫柔的,帶着雪的氣息的夢。

這便是他隱約記得的全部。

但就是這樣模糊的印象,也像是湖面上的水波,漸漸從他的腦海中淡去了。

「該不會是弗拉特他們來了吧……」

他不自覺地抱怨著,拉開不知何時裹在身上的被子坐起身來,一米八六的大個子壓得公寓的硬板床發出細微的聲響。

也不知道是衛宮士郎的照料還是遠坂凜的藥物起了效果,埃爾梅羅二世覺得自己的身體輕快了很多,熱度也已經下去了。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這才發覺自己已經睡過了一整個下午。

他掀開被子,將雙腳塞進拖鞋裏,在被施加了魔術所以暖乎乎的室內長長地嘆了口氣。

「真是的……」他抓了抓頭髮,很是無奈地站起身來,「得在弗拉特他們拆了公寓之前好好管管他們啊……」

卧室門剛一打開,埃爾梅羅二世就迎來了一個熟悉的靈魂衝擊。

「倫敦大本鐘Star老師!看到你恢復精神的樣子真是太好啦!」

「……給我、下去!」

埃爾梅羅二世忍耐地把弗拉特扒下去,又很是無語地看到一旁蹲在門口的斯芬一下子跳了起來。

「老師你還好嗎?我特意帶來了家族那邊的魔葯,對醫治疾病和詛咒很有效果的!雖然味道很難聞但是效果非常好!老師你要不要試一下!」

「那個就不必了。」

埃爾梅羅二世逼迫自己不要因為那種可怕的味道而臉色發青。

「兄長大人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擅長對付冬天呢。」

萊妮絲小惡魔一樣笑了起來,眼中閃動着不懷好意的光。

「我可以特別把特里姆瑪烏借給你,因為是兄長大人,所以想借多久都可以哦?」

「反正肯定又是高利貸吧,請容我拒絕。」

埃爾梅羅二世再度長嘆了口氣,開始感覺到自己的頭又一次疼了起來——這次不是因為感冒就是了。

「對了,今晚吃火鍋可以嗎?」

衛宮士郎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沒有什麼危機意識(或者該說根本感覺不到險惡氣氛)的開口說道。

下雪天吃火鍋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過,小小的公寓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加上後來又帶着好酒上門的露維婭、拘謹地跟在伊薇特身邊的考列斯……這個房間熱鬧得都讓埃爾梅羅二世感到心累了。

不過,這樣也不錯。

帶着些許的微笑,年長的魔術師如此想道。

10

某一天,收到了不知來自何處的匿名信。

純白的信封,沒有任何標誌身份的火漆與封蠟,也沒有任何彰顯自我的簽名。

在白紙上,只有這樣簡短的一句話。

——她成功了。

那究竟是何人、又是何時傳遞而來的訊息呢?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並不知曉。

但是,他想。

那名少女,終於迎來了屬於她的春日。

於是,他也微笑起來了。

【番外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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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提要出自北原白秋的《桐之花》,原文:君かへす朝の舗石さくさくと雪よ林檎の香のごとくふれ

BGM是LanaDelRey《YoungAndBeautiful》

Willyoustillloveme,whenI'mnolongeryoungandbeautiful?

我覺得這句真的非常適合二世和芙蕾德莉卡。

這個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我會慢慢把兩個舊坑填完的。明年2月底3月初開新坑《[綜]HE拯救世界》。

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陪伴,讓我們在其他故事裏再相見吧!

感謝每一個正版讀者。也感謝每一個追到這裏的人。你們能夠喜歡我的作品,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

謝謝你們對我仁慈的耐心與好意。

我愛你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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