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總有想要堅守的一切

此時，從地球上看，高空中突發一陣劇烈的強光，圍繞在大翅膀周圍的衛星和飛船陡然分散，磁場干擾使得各國衛星通訊短暫失靈，光屏上一片黑暗。

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唯獨各地能源局公示的地磁場消散指標忽然停止，給眾人枯竭的內心注入一針強心劑。

甚至連街道上一些打着末日狂歡旗號、作姦犯科者，也突然呆愣抬頭，看着高空中偶爾閃現的光芒。繼而，一傳十，十傳百，到處都有人朝天仰望。

難道是神明聽到了人類的祈禱，降下福音嗎？

高空，衛星軌道層。

大翅膀嗡鳴震動，很明顯即將發動空間跳躍。

「四、三……」大翅膀溫和而又機械的提示音持續響起，彷彿催命的音符。

「砰砰砰！……」樊力將能力催生到極致，瘋狂捶打着座椅的封閉空間，「哐當！」終於砸穿了這層防護，一眼就看到對面無辜又期盼看着他的梅之心。

樊力腦子一熱，飛身到梅之心身前，再度替她砸破外殼。

「走！」樊力拉住梅之心，將她扔進通道內，威嚇地對靠近的何子天露出猙獰之色。

何子天停下腳步，卻露出森然笑意。

與此同時，方可水也破開防護罩，回身看了曾如風一眼，卻見他安穩地坐着不動，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方可水再不猶豫，轉而去幫助溫之光打開破除防護罩，樊力也同樣如此，然而，大翅膀在此刻忽然猛烈震顫，兩人站立不穩，被甩出去，「哐當」砸到通道邊上。

「二、一……」大翅膀下着最後通牒。

方可水面色一變，抓住樊力就往通道里扔，自己也跟着跳下。

「關閉！」通道驟然合上。

「溫之光——！」通道內，樊力本能大喊，他一臉懵地落到飛船地板上，起來后第一反應就是揪住方可水的衣領，發怒成狂，憤怒大吼，「你這個混蛋！你怎麼可以把溫之光一個人留下！你是不是瘋了！為什麼要抓我進來？啊啊啊——！」

樊力發狂大吼。

飛船卻猛地顫抖，眾人站立不穩，又忽然一輕。

什麼情況？

「大翅膀脫離飛船了……」何想忽然開口道，解答了眾人疑惑。

「你說什麼？」樊力一愣。

可何想卻不答，他坐在駕駛座上，機械地操縱着飛船遠離大翅膀的磁場能量圈，每一步操作，對他來說都極其艱難。

「你說話啊！」樊力扔了手中一言不發的方可水，轉而抓住何想猛搖，「我讓你說話你聽到沒有？何想！」

樊力嘶吼一聲，痛哭流涕，眼淚和鼻涕順着臉頰不斷滑下，哭得滑稽而痛苦。

何想不想說話，一點也不想，嘴巴彷彿被膠水粘合住，張開口都難上加難，可他必須強打起精神，機械說道：「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哪裏來不及？怎麼會來不及？為什麼？為什麼大翅膀只給七秒鐘，它只要再多給幾秒，一切都來得及！」樊力狂吼，像個珍寶被搶走的孩子。

「時間不等人。」方可水突然說道，面無表情。

「什麼？」樊力一愣，又轉回頭，冷冷地看着她。他還沒有忘記，最後是她將他扔進通道的，如果她沒有，至少還有他可以一起同溫之光面對所有危機，而不是留下小光一個人！

「世上事本來如此，時間不等人，錯過就是錯過。」方可水再度說道，只是這一次，她看向樊力。

「哈！哈哈……」樊力怒極反笑，「怕死就是怕死，說什麼錯過？」

「樊力……」花錦年艱難地開口。

「你閉嘴！這裏沒你說話的份！」樊力怒吼，「你們不重視溫之光，我重視！我他媽命都是她撿回來的！剛要不是小光在，趙珞的命不也沒了？」

說到趙珞，樊力下意識一愣。趙珞呢？他好像不在。

眾人才意識到，原來趙珞也沒有跟眾人一同回來，這麼說，跟溫之光在一起？在大翅膀內？

大翅膀內。

溫之光好不容易費盡心力，讓自己從防護罩內脫困，就發現眼前只剩下寥寥幾個人。何子天，被禁錮的曾如風，重傷躺倒在地的袁思閣和齊子坤，以及終於從昏迷中蘇醒並不清楚情況的陸七。而她的身邊，唯有趙珞，還算不上真正的自己人。

趙珞沖她微微點頭，依然處變不驚。

溫之光有些訝異，剛才的情況，如果趙珞想走，肯定走得了，那麼他是……自己選擇留下來的？

「哈哈哈，醫者……竟然留下來的是醫者，真是天助我也！」何子天大笑。

溫之光心中一滯，是的，只剩她了，只有她一個人留下來，何想、樊力、方可水……他們都走了。只有她……但她一點也不會怪他們，至少他們還能逃出去，她原以為大家都要死的。只有她一個，已經是最低的傷亡了。

不，還有趙珞。

溫之光看着趙珞，趙珞也同樣注意着她。

「讓大翅膀再開一次通道。」趙珞說道。

「什麼？」溫之光一愣。

「快。」趙珞催促。

「慢著！你們又想做什麼？」何子天陰沉說道，身形微動，一步逼至溫之光身前，想要抓住她。

「噠噠噠……」一連串的攻擊從趙珞手中射出，他掏出幾枚微型機槍，成功阻了何子天去勢。在這一過程中，溫之光已經再度與大翅膀交涉。

「很抱歉，現無法開啟通道，沒有飛行器防護，您在太空存活不了14秒。」

「空間通道開啟在即，各位乘客請坐好，開啟安全防護。」大翅膀再度提示道。

溫之光一愣，原本希望的火光，再度在眼底熄滅。

「她有宇航服。」趙珞撿起頭盔遞給溫之光說道。

「她有必須離開的理由。」趙珞繼續道，「一旦脫離大翅膀，她有任何損傷，自行承擔責任。」

「是的，沒錯！」見趙珞繼續跟大翅膀交涉，溫之光瘋狂點頭，忽然想起來，問道，「你呢？」

「我留下。我有我的理由。」趙珞面無表情盯住何子天。他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何子天。只可惜，青者老大恐怕還是沒法看到他的帥氣。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很帥氣。

但他們隔了地球與太空的距離，有點遙遠。

「但是……」溫之光十分擔憂。

「少廢話，穿好你的宇航服，時間不等人。」趙珞冷冷道。

溫之光一咬牙，套上宇航服的頭盔，又扣好。

何子天一直陰冷地注視着二人，他不相信大翅膀會在此時還開啟通道，畢竟按照大翅膀以人為本的原則，這時候送溫之光出去，跌入混亂的磁場能中，無異於讓她送死。

但他沒想到的是，大翅膀竟然在沉默一瞬后，同意了趙珞的提議。

「為什麼？」何子天驚疑不定，問大翅膀。

「走吧。」趙珞催促溫之光。

「通道打開，您有三秒鐘時間離開，三、二……」大翅膀提示。

何子天突然發難，趙珞抬手攻擊，同時一把將毫無防備的溫之光推入通道。

就在通道關閉的瞬間，大翅膀提示：「倒數結束，空間通道開啟。」

大翅膀忽然提速，沖向宇宙星空，一圈圈磁場能澎湃展開，又突地一縮。

大翅膀內，極強的慣性力使得何子天與趙珞同時撐上內壁，大翅膀高頻震顫，同時時斷時續回答何子天的話：「我在藍星的歲月，觀察到星盟上缺少的一樣東西，法外留情……或許星盟法則並不完善，有些人可能是錯……但用藍星標準，換一個角度……情理可容……強硬刪除積分，打入罪星，卻葬送所有棄惡向善的可能！」

何子天微微一怔，呆立當場。忽然間大笑，笑得極其張狂，笑中含淚：「哈哈，機器都知道，他們卻不知道，哈哈哈……」

黑色的宇宙天幕中，大翅膀驟然消失！

寂靜。

無邊的寂靜。

漫天星空，如死一般的沉寂。

何想等人在大翅膀磁場力全開時瘋狂後退，才勉強不被捲入其中。此時好不容易穩住飛船身形，恢復視野，眾人只覺心中空落落的，又異常沉悶，彷彿飛船中氧氣裝置損壞，憋得眾人幾欲發狂。

樊力在發了一通瘋之後，此時頹然無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才有可能把溫之光找回來，如果他也沒回來就好了，為什麼他回來了光光卻沒回來？可惡！

何想靜靜地看着眼前黑色的宇宙夜空，漫天繁星點點，但再也沒有一顆是他的星星。曾經活潑的、搞怪的、趾高氣昂的、容易氣憤動手揍人的、平時笨蛋又突然敏銳的溫之光，消失不見了！何想的胸腔突然一縮，呼吸一滯，酸澀的感覺充滿鼻腔、眼眶，蔓延到口耳鼻喉胸腔胃裏……酸得他舌根發苦，刺激得眼睛都模糊了。

方可水低着頭，查看着昏迷過去的方可勝，想到溫之光，一臉冰冷的面上閃過一抹難過、痛苦……腦海里浮現溫之光以前跪求抱大腿的嬉皮笑臉的模樣，忽然感悟到，文學作品裏常說留下的人才最是難熬……果真如此。

「哥哥……」花流年朝花錦年靠近，一臉擔憂又有些難過的看着他。她看得出來，哥哥也很難過，為了溫之光而消沉低落。她注意到哥哥身上多處傷口，卻不敢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大驚小怪給他治療，但還是不放心地拉了拉他。

花錦年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並沒有做聲，拖着沉重而無力的步伐走到副駕駛位置，一屁股靠上去。空間通道已經開啟，根本無力回天，如果人類在未來幾十年努力提升科技水平，是否還有可能自主研製出重啟空間通道的方法？或許還有機會。

王重坐在座位上，一聲不吭，只感覺身上無一處不痛，意識一旦鬆懈，便開始無限模糊。他有心想再看看花氏兄妹的情況，眼皮卻感覺睜不開。

他的旁邊，魍魎瞥了一眼他的情況，剛準備開口提醒何想，卻見黑色星空的屏幕上，忽然出現一個移動的小點。

移動？

魍魎定神捕捉。

以他的眼力，他應該不會看錯，但是宇宙中的光點基本是星體，星體又怎麼會隨便移動？

在他仔細觀察過後，忽然來到何想身邊，指著細小光點的位置，說道：「放大它。」

何想微微一怔，什麼也沒問，依言行事。

遠處光點在頃刻間被拉近放大數百倍。

「機甲？」聽到動靜，樊力也第一時間關注。

「宇航服？」花錦年反問。

「是溫之光！」何想與樊力同時說道。

「真的是溫之光！放大，再放大！」樊力激動起來，整個人恨不得在飛船內手舞足蹈。

「我們趕過去。」何想當機立斷。

飛船迅速推進，越來越近，溫之光穿着戰鬥宇航服的模樣已經清晰落在眾人眼中。

「我出去接她！」見溫之光似乎飄浮不動，樊力焦急不已，自告奮勇，立即套上宇航服，裝上推進器，系好掛鈎衝出去。

好一番折騰，樊力終於將溫之光帶回來，卻見溫之光處於昏迷狀態，宇航服上還有不少細小划痕。

「不會裂了吧？」樊力自己把自己嚇了個夠嗆，連忙打開頭盔。

「我看看。」何想手忙腳亂的將飛船停止，湊上來摸了摸溫之光的脈搏，「沒事，還活着。醫生？」

何想本能喊著，又有點愣。溫之光自己就是醫者，可她的寶物已經不在。

「交給我。」花錦年迅速來到溫之光的身邊，一身血地跪坐在地，對何想嚴厲道，「我說，你操作。」

「好。」何想。

「我也來！」樊力。

一群人想盡辦法救援，弄得雞飛狗跳。

但總算，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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