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唯謹唯慎

秋風吹過山谷，桃枝搖曳，魂花蕩漾。

前些天，那個在山谷中喊了好多次「劍在此」的青年，裹得如同木乃伊般躺在閣樓上。

在他的身邊，是那個在後良耳邊不停怒吼，要衝出去干一場的傢伙。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閑屁，話語間還有些少兒不宜的內容。

若是早些時日，這兩人很難聊到一處。

后無常為人嚴肅謹慎，說話多是訥訥之言。

李忱為人跳脫暴躁，言語中滿是輕挑無稽。

驢唇不對馬嘴，二人本應如此。

可一場生死戰後，乃子和屁股，成了是最能解乏的話題。

兩人胡說亂侃著，目光卻不時的西望。

在閣樓的西面，有一大片麥田。

在麥田的後面，是后良和四十多個孩童。

后良蹲在地上，手上拿着玉盤，目光不時在玉盤與腳下地面間打量。

左右觀看一番，他便會拿出靈石埋入地下，隨後向下一個地點走去。

「我肯定是要學劍修的。」

后良一動，他身邊的孩童便跟着一起走，只是嘴上卻不停，「『劍在此』，這話說的，多霸氣。」

小胖子拿着桃木劍，走動間筆畫出一個生澀的姿勢，惹得后良望了他一眼。

「我騎馬挎槍，學神樹。」

胖子身旁的精瘦少年見后良望向胖子，立刻不甘示弱。

后良朝他一笑，並不言語。

一路任由這些孩童爭執，待到了他覺得對的點，又埋下一顆靈石。

「神樹，您覺得，我們學什麼好？」

弱弱的女童聲響起，一眾孩童都忍不住望向後良，期待着他的答案。

后良站住腳，揉了揉女童的總角，思索道：「學什麼，不重要，做什麼，才重要。」

「那做什麼重要？」胖胖的孩童立刻問道。

「你們都入了擎燭社，也知道社裏的一些規矩、想法，那你們覺得，什麼重要？」

擎燭社，是大戰後不久，由后良起草，后無常組織建立的。

目前除了桃花村中的一些學者、管理層外，只有眼前這四十九名有修真天賦的孩童加入。

「當然是人人平等，無有高低上下之分，眾生同享盛世。」

瘦弱少年搶先開口，言語間頗為驕傲。

「不可能。若眾生平等，無有上下，誰去管理？」

當先跳出來反對的，便是胖胖的孩童，「一盤散沙，都不足以形容那樣的鬼域，哼，要我看，那是回到荒古，茹毛飲血，無有人道。」

「神樹提出的想法，你怎麼可以如此說？」瘦弱少年不滿，開口便搬出后良。

小胖子有些緊張的望向後良，卻見后良眼中滿是笑意，並無生氣模樣。

他還抬抬手，示意小胖子反駁。

得了后良示意，小胖子重新激昂起來：「要我說，應該擇優領民，精英治世，如今鬼域混亂不堪，只是因為精英……就是修士，他們不仁，若是他們能講仁，講義……」

「有管理者，便有人情世故，如此，也必滋生腐敗……」

「無有管理，一片混亂……」

「你未見眾生平等，憑什麼胡言亂語……」

「……」

眼看兩人爭吵愈烈，后良擺手打斷他們，指向提問的女童，道：「安君，你什麼想法？」

少女被后良一問，羞澀的低下頭，遂有鼓起勇氣，道：「我覺得，應該先殺盡鬼域修士，然後再想建立什麼樣的世界。」

后良苦着臉一笑。

這羞澀女孩童，怎麼說話這般殺氣騰騰。

「大姐頭說的對，殺了他們……」

「殺光殺光，我們桃花源做主，到時候什麼世界建立不了？」

「大姐頭霸氣，小弟聽大姐頭的……」

孩童們紛紛應聲，聲音紛雜，后良不得不再次擺手，制止眾人。

「安生，你什麼看法？」

后良又伸手指向一個苦臉孩童，讓他回答。

「我覺得……應該集權，建立王朝，集結修士力量，造福鬼域。」

他說着，略作停頓，又道，「對於宗門，適當打壓，卻沒必要完全消除……」

「為什麼？」

少女后安君不滿的質問，眉頭一擰，還真有幾分霸氣。

她啊，也就在後良面前有些羞澀。

「這個……」

被后安君質問，苦臉少年後安生一時言語訥訥，不知如何回答。

「安君，不必苛責安生，他有他的想法，你也可以有你的想法，法不同，道可為盟。」

后良為後安生解了窘迫，目光又望向一對雙胞胎，「思凡、思塵，你們什麼想法？」

被點名的兄弟倆對視一眼，兄長后思凡率先開口：「神樹，我贊同安生的說法，但應嚴懲為惡修士，不止修士，當了官的百姓，若是作惡，也要嚴懲。」

「法家之道，倒是隨了你父親，屬於家學了。」

后良點點頭，又把目光望向後思塵。

「我覺得應該教化。」

后思塵說完，又趕忙到，「我也是支持安生的，但我覺得嚴懲之前，應該教化先行，讓世人知善惡美醜，再行厲法。」

后良緩緩點頭，卻也不說對錯，只是向一眾孩童問道：「還有其他想法么？」

「我覺得應該選舉，這樣最公正。」

「發動百姓反抗，才是王道。」

「獨立修士生存空間，才能避免壓榨。」

「……」

各種想法紛至沓來，后良只是頷首點頭，卻不說對錯。

待眾人討論了許久，終於漸漸沒了聲息，所有人把目光望向後良。

四十九雙清純目光，滿是渴望的注視后良，期待着他給出答案。

「我們的目標，或者說我們的道，都是相同的，是為了讓鬼域更好，讓百姓更好。」

后良斟酌著開口，他不想給孩童們太過固定的說法。

這些孩童從自己留下的書中讀了很多粗淺的知識，又受了桃花源先生們的大力教誨，但一切都還是皮毛。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他們的路還很長，要學的還很多，過早的固定思維，有害無益。

「如何達成這個目標，如何走上這條大道，有很多方法，目前可以固定的，只是你們各自進入不同的宗門。」

后良這句話，讓孩童們目光變得炙熱。

他們知道自己的不凡，也知道自己對桃花源有大用，亦知道他們會進入不同的宗門，積累、吸收各個宗門的力量。

這是不久前便定下來的事情，可聽神樹親自開口說出，還是讓他們激動。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邀請更多有識之士，加入擎燭社，至於之後如何，懸而未決。」

孩童們紛紛點頭，對他們來說，走出祖祖輩輩不曾出去過的桃花源，已經是最激動人心的事情了，至於其他，倒是可以之後再說。

「我不能告訴你們未來肯定會如何，但我必須叮囑你們，邀請同輩之事，唯謹唯慎，不可疏忽大意，否則……有性命之憂。」

后良嚴肅的掃視一眾孩童，直到他們齊齊躬身應答，才緩緩點頭，走向下一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