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宥臨拱手而立，朗聲道：「請皇上放心，微臣也正有此意。只是，我今日仍需回府一趟……旻兒還在家裏等我回去吃飯。待晚膳之後，微臣便點兵出城，沿着夔族逃離的蹤跡，追擊絞殺！」

「好！孤就知道重光君不會推辭！」劉鋆微微鬆了口氣，隨即又皺起眉頭，對他低聲道：「你們……能不能把關押在福壽宮的那個人……給送走？孤，孤只要一想到他所作所為，就噁心的吃不下飯。」

「再不然，你們還是偷偷將他……處置了吧。」

宥臨驚訝地抬起頭，「皇上想要……處死他嗎？」他本來還以為，皇上會有所不忍。

劉鋆自然是巴不得他趕緊死的，但猶豫片刻道：「畢竟父子一場，孤也不想做的太絕。可他犯下的惡事差點毀了整個東晟，禍害天下百姓，光這一點，就罪無可赦！只是我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何要培植夔族呢，他到底圖什麼？」

宥臨心知此事不可讓他知曉，便趕緊接話道：「微臣知道了，這便去福壽宮一趟，看看他是否還活着。」

若是已經死了自然更好，若是還沒死，那就……他就把那間為自己準備的地窖重新修補好，將劉徵關進去！

等他打開密室的門走進去查看時，發現地上只余留一灘血，還有少許血肉殘肢。

地上有極為明顯的拖拽痕迹，宥臨蹲下來仔細查看，判斷這應該是某種野獸亦或是夔的傑作。但不管是誰進來過，以地上的血泊大小來看，劉徵必死無疑。

「去稟告皇上，就說劉徵已經死了，屍骨無存。」

聽到他這話，靜候在外面的小太監當即腿軟地晃了幾步，「奴才知道了，這就去回稟皇上！」

宥臨走出密室，沒來由地回頭看了一眼，說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唏噓多一點，還是釋然多一點。

這世上，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曦靈族。

神光城外的一處羊腸小道上，一個男子正在吃力地拖着一輛平板車。車上躺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他四肢瘦弱，雙腿無法行走，半張臉幾乎都被啃掉，卻氣息尚存，留着一口氣。

拖車的男子則雙目赤紅，皮膚青白，頭髮蒼白。他的身體有一半仍有血肉覆蓋，另一半卻全是裸露出的森森白骨。他眼神空洞地邁著雙腿，披着黑色大麾，在這條崎嶇的小路間踽踽而行，時不時停下歇會兒又繼續往前。

他眉宇之間充滿了惆悵，卻並不怎麼痛苦。

忽然，車上的人從枯槁的嘴唇見發出一絲低低的呻吟。

拖車的男子聽見后，嘴角竟然微微挑起，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終於結束了。以後……就只有你我相依為命了。」

他耗費十幾年的時間，總算利用源異夔的血，研製出了妖獸病的解藥。只要感染妖獸病不是太久的人，以生薑為藥引喝下解藥，就不會轉變為夔。

這解藥他在帶着劉徵離開福壽宮時，吊在了宮殿的屋檐下，應當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到那時，東晟的夔族之禍會慢慢解除，百姓的生活會漸漸回歸正常，等到天下太平，東晟勢必會與從前一樣，四海昇平，海晏河清！

而他做這些，不為讓世人記住他、感謝他，只為了給劉徵贖罪。

劉徵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後一個。當年他初入宮不久，就因為姿容姣好被挑選做了太子近侍。卻也因此備受大太監的欺壓，甚至凌辱。在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是劉徵救了他，非但不因為他是閹奴而瞧不起他，還賜給他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字：劉嶒。

這份恩情，他記了一輩子！

也因為如此，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劉徵步入深淵。

劉嶒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便趁着他大婚，偷偷運走了源異夔，把他們秘密豢養在鄰國邊境。為了生存，他操縱源異夔去捕殺猛獸，販賣猛獸的毛皮為生。後來，他偶然救下一位大夫，此人妙手回春，能活死人、肉白骨，是個了不得的神醫！然而醫者不自醫，神醫身患絕症即將不久於人世，便將一身醫術傳給了他。

從此，劉嶒在深山老林里嘗試研究妖獸病的解藥，卻對外面發生的禍事所知不多。等他知道的時候，天下已經大亂。

他後悔沒有早點出來打探消息，在得知劉徵死訊后，偷偷潛入皇陵查探，發現棺材是空的，便知道他還沒死，一定藏在暗處，仍然執着地實施著自己的復仇計劃。

劉嶒為了找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直到最近……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把一隻母蠱蟲從心口上揪出來，丟到地上，用腳板碾碎。這是當年他自願為劉徵種下的「替身蠱」，只要他沒事，劉徵身體上受到的所有傷害都會轉嫁到他的身上。

「……這麼多年，你終於出現了。」劉徵嗓音嘶啞慢慢睜開眼，根本沒抬起頭去看，心裏卻知道，他的心愿成真了。

劉嶒舒朗地笑了笑，道：「是啊，我來接你了。」

劉徵吭哧吭哧地跟着他笑，聲音卻宛如破鑼鍋兒，「我都快死了，能去哪呢？」

「回家。」

「我在北邊的林子裏搭了間小木屋。雖然冷，但卻是你喜歡的樣子。」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當然，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劉嶒攏了攏身上的破布，「往後，我都會陪着你。」

劉徵滿身的怨氣與那遮天蔽日般的恨意忽然間煙消雲散，他僵硬地抬起胳膊，錯愕地摸了會兒自己的眼角。

……好啊，回家。

他終於知道，自己生命中缺失的那份沉甸甸的能夠令他留戀人間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

可是，已經太遲了……

阿嶒~你為什麼沒有早點來？

劉徵抹著自己臉頰上倏忽而至的眼淚，始終沒能鼓足勇氣，再看他一眼。他想，終究是讓他失望了吧。所以他才會背叛了自己，還這麼多年都藏起來不肯現身。

他故意讓自己重傷，就是為了逼他出來！哪怕是被痛罵一頓呢，也好過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或許會聽從阿嶒的勸誡，不再選擇這樣一條路，是否就有可能稍稍感覺到一絲快樂與溫暖？

只可惜，沒有如果。

劉徵就這麼懺悔著，重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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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幽王府後，旻兒就開始動手和面。

她的廚藝勉強過得去，這個時辰本來已經來不及做什麼了，廚房裏什麼都有，只要在鍋上熱熱都能吃，可她就是非常想讓宥臨吃上一口自己做的熱湯麵。

煮手擀麵的同時，旻兒找廚娘拿了些豬肉末，伴上調料，用蔥粒攪拌後放入油鍋中炒熟。麵條是手擀的十分筋道，軟硬剛剛好；五花肉肉末在鍋里發出滋啦滋啦的響聲，趁著滾燙澆在面上，聞着就非常香。她還煎了兩隻雞蛋，卧在麵條上，再加上幾根煮熟後涼拌的青菜，低頭一聞，色香味俱全！

面做好了，宥臨剛好從門口走進來，卻是一臉的凝重。

「出什麼事了？」旻兒用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迎上前來。

宥臨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緊了緊，「今晚不能陪你了，就這頓飯的時間，還是我向皇上討來的。對不起，這種時候我本應該留下來的，可是……」

旻兒在心裏暗罵劉鋆沒點兒眼力見，太不知趣，可宥臨答都答應了，她不好再說什麼。

「先不管那些，來嘗嘗我做的面！」她原本準備了兩個碗，現在卻故意把碗藏了起來，把麵條全部盛在了剛剛炒肉燥的砂鍋里。

「這……怎麼吃？」

「一起吃呀。」旻兒把一雙筷子塞到他手裏，笑道：「這樣吃，多暖和呀，對吧！」

宥臨微微挑眉，嘴角含笑，沒有戳穿她這點小心思，拿起筷子與她頭挨着頭坐在一塊，吸溜溜地吃面。

宥臨胃口大，又因為戰鬥流失了許多體力，早就餓了，兩口下去，這砂鍋里的麵條就下去了許多。

「好吃嗎？」旻兒問。

宥臨忙着把麵條往嘴裏塞，只能支吾著回答：「好吃！」

「我的旻兒做的面，最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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