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圈

路上,倆人討論了一些關於這次壁畫繪製的事情,又說了些學校的事情,葉尋告訴她,下半年有一個畫作的高端拍賣會,他有好幾幅作品要放上去拍賣,如果賣價不錯的話,首付興許就出來了。

楚楚恭喜了他，並沒有說什麼。

到了家，楚楚拿鑰匙開了門,喬琛穿着花格子圍裙從廚房裏應出來。

「師兄來了，快進來，千萬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進屋的時候,楚楚才發現，葉尋竟然還準備了上門拜訪的禮物,當他拿出那盒送給中年婦女調經養生茶的時候,喬琛和楚楚臉色有些尷尬。

「大哥好,我叫葉尋,這是我給你們...帶的禮物...」

「還帶東西幹什麼呢,你太客氣了。」喬琛連忙接過了禮物，打開柜子放好。

葉尋已經進門了,他好奇地問楚楚：「怎麼沒見伯母呢？」

「她...不跟我們住在一起。」

「哦。」

葉尋其實也覺得挺尷尬的，他無意間聽導師說起喬楚從小是跟母親一塊兒生活,所以這次來鹿州,他有意要拜訪她的母親，卻沒想到她帶他去了哥哥的家裏，而哥哥和母親還不是住在一起的，這禮物都已經提在手上了，只能硬著頭皮送。

喬琛對楚楚說：「喬二，你招待葉師兄坐，飯菜馬上就好了。」說完他又進了廚房忙碌。

不一會兒，廚房傳來嘩嘩啦啦的炒菜聲，楚楚帶葉尋參觀房間，其實也沒什麼好參觀的，喬琛這房子是三室兩廳的小戶型，還不足家裏豪宅的十分之一大小。雖然爺爺奶奶幾次三番要求他搬到家裏來住，不過喬琛死都不回去住，那宅子有他童年不好的記憶，也有父母雙雙離世的傷痛，他寧肯住在這棟小公寓裏也不回去。

「你哥看上去挺年輕。」葉尋跟楚楚坐在客廳喝茶聊天：「比你大不了幾歲吧？」

只差八個月，但是楚楚不想這樣回答，她不想把自己家裏的事情隨便向外人探路，便點了點頭：「嗯。」

「這麼年輕，都買房買車了，真羨慕。」葉尋喝了口茶，感嘆道：「是他自己買的吧？」

這話問出來的意思是，有沒有讓家人資助。

楚楚還真不是很清楚喬琛的經濟狀況，她只知道這房子是部隊分的，花了多少錢沒問過，她只好胡亂地點頭。

「這房子是交全款么？」

「呃。」

「車也是么，我看那車好像不便宜，你哥工作單位待遇應該不錯吧。」

「呃。」

葉尋看出了楚楚似乎並不是很有談論這個話題的慾望，他立即閉了嘴，走到窗戶邊，朝外面觀望，窗外視野非常開闊，一眼望出去前面是幾座大宅院，都是軍區領導的住所，其中就有陸川家。

葉尋注意到陽台邊的畫架，上面揮着一副寫生油畫，畫里的宅院，恰是不遠處的那座年歲久遠的院落。

這幅畫的色彩濃烈，用筆很重。

葉尋看着畫卷，眼神略轉了深邃：「這幅畫，你費了大心思。」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卻一眼就能看出作品中飽含的那些暗流涌動的情感，因為每一副作品都是會說話的，有沒有用心，用了多少心思，都能看得出來。

「嗯。」楚楚點了點頭：「畫了一整天。」

「風景清淡，但這座宅子，色調得很濃，有什麼寓意嗎。」

「寓意。」楚楚低頭想了想：「沒有的，我只是很喜歡它。」

喜歡這座房子，以及住在房子裏的男孩，特被喜歡，特別特別喜歡。

「你想住別墅嗎？」葉尋略有些生硬地問。

楚楚回頭粲然一笑：「為什麼這樣問？」

「沒有，感覺現在的女孩，似乎都想住大房子。」

現在的女孩，拜金而物質，真不希望她也是這樣。

楚楚讓葉尋自己隨便坐，她去廚房幫喬琛，喬琛拿着鍋鏟把她往外推：「陸川又不在，裝什麼賢惠。」

「討厭。」楚楚笑的時候總是露出兩顆虎虎的小兔牙：「我就是來幫你一下。」

「甭操這份心了吧你。」

喬琛回身將鍋里的煎雞蛋翻了一面，然後對楚楚道：「這個師兄是不是在追你啊？」

「啊？沒有的呀！」

喬琛皺了皺眉：「我怎麼感覺他看你怪怪的，而且還給你媽媽帶禮物，好像早就知道到你就會請他回家似的。」

楚楚想了想，說：「師兄可能比較懂禮貌。」

喬琛也不再多想，說道：「咱們家情況比較複雜，一般人可能不大容易接受，你跟陸川好，就省去這麻煩了，大家知根知底，他爸還是我上級領導，這關係...」

楚楚臉紅了紅，有連忙對喬琛一本正經地說：「哥，你還是要腳踏實地，堅守崗位，不能走這些歪門邪道的路子，雖然陸爸爸是你的上級，但...」

「行了行了，年紀不大跟個老幹部似的。」喬琛將煎蛋鏟進盤子裏遞給楚楚：「給我端出去，別進來添亂了。」

喬琛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葉尋，還叫楚楚去柜子裏把那瓶八二年的紅酒取出來，他跟葉師兄喝一杯，楚楚在柜子裏翻找了半天，喊了聲：「哥，沒找到。」

喬琛走過來，提出一瓶包裝精美的紅酒：「你瞎啊，不就在這兒么？」

楚楚一把拉住喬琛的手，壓低了聲音道：「這麼好的酒，昨天陸川來，你就不給他喝！」

喬琛愣了愣：「這酒我就是留着招待客人的。」

可他沒把陸川當客人啊！

小妹夫嘛，哪裏需要這麼客氣，喝拉罐啤酒就是了。

楚楚推了他一下，置氣一般嘟了嘟嘴，眉眼含了些微怨懟。

喬琛跟楚楚一塊兒回了餐桌，喬琛拿來開瓶器開了酒，給葉尋倒上，跟他不咸不淡地聊了些男人間的話題，又聊了一些家鄉的風俗。

喬琛注意到葉尋碗裏沒飯了，他立即起身道：「我去給你添飯。」

楚楚說：「哥，我去吧。」

喬琛正要說：「不用，我去，你自己吃。」

卻不曾想，葉尋直接將碗遞給了楚楚。

楚楚接過之後便徑直去了廚房，葉尋毫不在意地又給喬琛倒了一杯酒，說道：「在我們家鄉，有客人來了，女人家吃飯都不上桌的。」

喬琛笑了說：「好奇怪的風俗。」

葉尋道：「奇怪么？」

「不奇怪么，來客人了，女人憑啥不能上桌吃飯。」

「在過去，一家之主招待客人是對客人的尊重啊。」

「那跟女人不能上桌吃飯有什麼關係？」

葉尋不知道怎麼跟喬琛解釋，索性就說：「現在社會進步了，這些陋習也該改了，不過男主外女主內這幾千年的傳統，我還是很贊同的。」

喬琛想了想，道：「這個我也不反對，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譬如我就希望我未來妹夫以後對我們家喬二好一些，在家裏，喬二說了算，不管是經濟大權還是別的什麼，不過不需要擔心啦...」

楚楚盛飯回來，喬琛就閉嘴了。

葉尋對她道了聲謝，問喬琛：「喬哥你說什麼？」

「沒什麼，吃飯吃飯，多吃點。」

晚飯以後，喬琛去廚房洗碗，楚楚陪着葉尋在客廳坐了會兒，葉尋問她：「你不去幫你哥哥么？」

楚楚看了廚房一眼，搖頭：「哥不叫我沾油，說對皮膚不好。」

葉尋沉默了片刻，道：「喬大哥對你真好，我身邊的女孩子都是要做家務活的。」

「我以後也會學做家務。」楚楚微笑說：「只是不能叫哥知道，不然他肯定說我。」

她要照顧陸川，好好照顧他。

只是想想，就覺得好開心。

聽到楚楚說這話，葉尋臉色稍解，他知道，自己沒有看走眼，這個女孩真的很不錯。

吃過晚飯，喬琛開車送葉尋去酒店，回來之後，發現楚楚在收拾行李，他連忙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師兄跟着過來，這幾天我就得去工作了，景區就附近給我們安排了酒店住。」

「住啥酒店啊！」喬琛不樂意楚楚離開：「哥每天開車來接你，觀瀾寺不就在鹿江邊嘛，開車一兩個小時，能有多遠。」

「不用了，哥工作也忙，我在那邊可能也會比較忙，每天往返會耽誤很多時間。」

「哎。」喬琛在床邊坐了會兒，也開始幫着給楚楚收拾行李。

「對了。」他似乎想起來什麼似的，連忙問：「你是跟這個師哥住一個酒店？」

「景區那邊是這樣安排的。」

「幾個房間？」

楚楚推了他一把：「還用說嗎！」

喬琛想想也是，但他還是忍不住說道：「我感覺這個師哥對你有點意思，你...小心點，別被他套路了。」

「......」

見楚楚不理他，他坐到她身邊，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這個師兄各方面也都不錯，人看起來也精神，但是跟陸川那狗小子就沒法比了。」

「你越說越離譜。」

喬琛笑了笑：「陸川那樣的條件的小妹夫，還真是不容易找，但咱們也不是只看條件的，主要吧，陸流氓對你好啊，你看昨天他的表現，甩今天這個師哥幾大街了，這師兄還叫你去盛飯，就這一點，我看不上他。」

楚楚起身拉着他將他推出房間：「人家真的就是我師兄而已！你亂想什麼啊！」

「反正！反正住一個酒店，你自己注意啊！我隨時要來查崗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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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瀾寺參與壁畫繪製，有本地美術學院的學生二十來人，也有來自知名院校這一塊兒領域的教授老師和宗教人士，連着三天，楚楚都在跟他們開會交流，先確定主題，主要是嚴格遵照佛教的規制，明確每幅壁畫的具體內容和畫風的定向。而後期的初稿繪製，精細繪製和色稿繪製，又是極其繁瑣和漫長的過程。

一整個下午，楚楚跟葉尋兩個人一塊兒商量著，參考歷代寺觀遺留粉本、經典壁畫、水陸畫等，逐個篩選樣稿，整合再創作，擬定初稿，再跟其他專業人士進行交流，最終定稿。

楚楚主繪，葉尋給她幫忙打下手。

下午電話響了好幾次，楚楚一次也沒有接，她臉色沉靜，拿着調色盤試色，似乎根本沒有聽到電話響。

一旦陷入工作，她的世界心無旁騖。

葉尋終於還是開了口：「師妹，你電話響了。」

楚楚頭也沒抬，喃了聲：「師兄你能不能幫我接個電話，我這邊騰不開。」

「好。」

葉尋拿起她的電話接了起來：「您好，我是喬楚的師兄，她現在不空接電話，請你晚些時候打過來。」

電話那邊默了幾秒，只聽一個深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道：「謝謝。」

只有兩個字，乾脆果斷，電話掛掉。

然而葉尋卻從這兩個字裏，嗅到了些微的火藥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掛了電話，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屏幕，通話記錄只有一個姓氏：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