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千紅一窟

第30章 千紅一窟

「馬傑?」忽然聽到盧綰提到前世師兄的名字,這慕容燁心下一愣,忍不住脫口叫了出來。

「胡鬧,這馬大醫士的名諱也是你一個小孩子家混叫得的?」慕容燁這裏話一出口,就受到了母親的斥責。

「呵呵,母親見諒,外祖忽然提起這個名字,不知為何,孩兒心下竟然感覺十分熟悉,一時詫異,便脫口而出,到不是對這位,嗯,對這位馬大醫士有不敬之意,還請母親,外祖不要怪罪。」見母親斥責,慕容燁連忙站起身來,行禮賠罪。

「你真不知這位馬大醫士?」盧綰疑惑地望向慕容燁。

「只是感覺這名字極為熟悉,可是這人,孫兒卻是想不起來。我,我應該對他很熟悉么?」聽得盧綰有此一問,慕容燁心下疑惑,不由求助地望向母親。

「這位馬大醫士,可是這大燕國中最有名的杏林高手,之前也是給你瞧過病的,怎麼,燁兒你真不記得了?不過也是,那時的你,糊裏糊塗地還能記住什麼?」盧文君又是無奈,又是苦笑地搖了搖頭。

「好了,還想那些前事情作什麼,燁兒眼下不是好了么,前事記不記得的又有什麼關係。」盧綰見女兒如此,便擺了擺手對她道。

末了,又望了這慕容燁一眼道:「你也坐下了吧,說起來,這馬大醫士也曾出手救助過你,若不是他,那一次你從殿頂上摔了下來,還不知會是一個什麼結果,這份恩情可是不要忘了才好。」

「是,孫兒曉得,只是孫兒糊塗,卻是忘記了這位恩人的相貌特徵,心中感念,卻不明其音容,外祖可否將這位馬大醫士的情況略作介紹。」慕容連忙拱手道。

「這到無妨,正好此時鵬兒還沒回來,我就給你說說這位馬大醫士吧。」

這盧綰點了點頭,緩緩端起自己的酒杯來飲了一口,一時目光變的暗沉起來,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連那說話的聲音也變的低沉許多。

「說起這馬大醫士來,卻也非比常人,他原是那南朝國中的一位大儒,文名佈於海內,論起人望來,比南朝王謝兩位宰輔來還要高上許多。

只是他為人太過梗直狷介了些,因為不滿那南朝朝庭昏昧,官場黑暗,對於其朝庭多次征避而不應,因此惡了彼國皇室,以至於在南國不得容身。最後在好友的幫助之下舉家北遷,避禍江北。」

「大賢有志,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不能濟國之疾,便要救民之命。或許這位馬大醫士正是因為胸有大志而無法施展,這才做了醫士的吧。」聽了這位馬大醫士的際遇,慕容燁一時有感於心,不由由衷地感嘆一聲。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呵呵,這話倒是不錯,或可作為那老馬的平生寫照了。嘿嘿,這話若是傳到那老小子耳朵里,以他的性格,怕是會認你是個知己了。」

盧綰指著慕容燁呵呵笑道,目光之中滿是讚許之色。

「外孫何德何能。」慕容燁連忙謙虛一句,接着又道:「那馬老先生在南國以文名,而來到北方卻以醫名,分明就有不仕我朝的意思,看來這人,心中種族之念還是堪重呢。」

「這話不錯。天下大道,各有其憑,既然許身為士,自當有自己的準則,對於他這非同族而不仕的堅持,老夫倒是有幾分佩服。」盧綰點了點頭。

他也是個漢人,也是一個士人,行事自然一樣有着自己的準則。他與馬傑,也就是在實施抱負的方法與途徑上,各自有各自的堅持。他與那馬傑相交,對方卻也不會因為他出仕北朝而看輕了他。

「孟子有雲,民為大,社稷次之,君為輕。祖父取道濟民在先,而那馬老先生所取之道卻是社稷在先,在孫兒看來,立心卻是差著外祖遠了。

當今之世,三國鼎立,咱們大燕和那西秦皆非漢人當國,正因為心中有着胡漢之別,因此上原中原士人大多不願於這兩朝中為官。

有一句話,這馬上打天下,卻沒有馬上治天下的,打得一個花花江山,或許憑的是將軍們馬上功夫,可是建立起一個國家,治理好一個國家,讓這國家中的子民幼有所養,老有所依,飢有食,寒有衣,富足承平,可不是憑着將軍們手中的長刀利劍能夠辦到的,還得是士人,還得要靠他們的學識,靠他們的教化,靠他們治國理政,經世濟民。

按著道理來講,那南朝幾乎可以說是天下士人盡集於斯,卻為何於國事,於民生有頹廢糜爛之勢,而反觀我大燕和西秦,卻是日新一日。就孫兒看來,這關鍵不在社稷之主是胡是漢,而是在於這社稷之主心裏面裝的是什麼。」

「好,」盧綰大讚一聲,同時那枯瘦的手掌在那桌面上狠狠地拍了一記。這一掌拍的狠了,只震的那桌面上杯盤碗碟哐啷啷一陣亂響,到是把坐在他旁邊的馬老太君給嚇了一跳。

這位老太君無緣無故被自家夫君嚇了一跳,本想發火,可看着自家夫君那一副神情激動的樣子,最後還是忍了忍,只數落了他幾句。

「你個老東西,這發的又是那一門子瘋,那朝中還不夠時間給你議政的,竟還拐帶着我的外孫跟你混鬧?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這些個話也是混說得的?」

「一家人關起門來說話,那有許多顧忌。嘿嘿,我這孫兒,我這孫兒,可真是一個一鳴驚人的楚莊王哪,只是可惜了,哎。」

這盧綰說到這裏,忽然記起這慕容燁的身份,不由得長嘆一聲音,滋地一口酒又被長灌了下去。

「孫兒也曉得自己的身份,若是世事如意,那麼做一世逍遙王孫,余願已足。只是眼下這世事還遠未到海宴河清之時,父王那裏也遠沒到馬放南山之日,孫兒就是想做一個紈絝也未必能夠順心如意,說不得,也只好因時應事,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慕容燁這一句話說完,也是取過面前那杯酒來,滋地一聲,飲了下去。

「嗯。」聽了慕容燁這話,盧綰不由心下一動,抬頭看時,卻見這外孫卻是神色如常,似乎那一番話,不過就事而論,其中並未含有任何深意。

「走一步看一步?那你倒是告訴老身,你這下一步該當如何走啊?」盧綰沒有追問,那馬老太君到是呵呵一笑,點着外孫問道。

「下一步么,嘻嘻,外孫就先弄上兩壇酒來讓外祖和外祖母嘗嘗,保管比這什麼『千紅一窟』還要好,嗯,這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他『萬艷同杯』」

「啊。」慕容燁地這個回答,弄得整個桌子上的人,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就連盧綰這樣老謀深算地人,一時都弄不清楚他這話的意思,正想問得明白時,就聽着外面盧鵬的大笑聲傳來。

人沒進門,這盧鵬就已經院子裏嚷嚷起來:「小弟果然了得,那話竟然不假,從這年輪還真能看出樹的年齡來呢。」

話落人到,身後還跟着兩個粗壯的下人,手中抬着一段木頭,看那樣子,分明是剛剛從活樹身上截取下來的。

「拿上來,放在廳中,待老夫看看。」

聽得祖父吩咐,那盧鵬連忙指使著兩個下人,將那一段木頭抬了來,放置到大廳門口,同時就有丫環知機,取了燭台過來,好叫盧綰等人看得清楚一些。

「果然,果然,這年輪之說果然不假。」此時的盧綰可謂是童心大起,也不顧自己的身份,竟然就那樣毫無形象地的撩起衣袍蹲下身去,就著旁邊小丫環手中的燭火,一圈一圈,將那樹桿年輪數個明白。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一圈。

一場家宴席,直吃到月上樹梢,一家人這才盡歡而散。

宴罷,那馬老太君本意要留女兒,外孫,外孫媳婦在府中住下,不過卻被女兒以家中無人照看為由給婉拒了。

回到王府,盧文君自回房歇息不提。慕容燁夫妻自回房中,在丫環婆子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之後,便打發了下人們出去,二人這才開始了一天的例行功課。

等到行功完畢,冷秋月安頓睡下,慕容燁卻是半點睡意也無。瞪着眼睛,望着帳頂發了會呆,還是醞釀不出半點睡意出來,他索性便披了衣裳起身下床,為妻子小心的掖好被角,轉身出了房門。

月色正好,一輪玉盤般的圓月,高高地掛在殿頂之上。

慕容燁騎坐在殿頂檐角之上,懷裏抱着一盤瓜子,嗑過的瓜子皮被隨手撒落,飄呀飄地落到地上。他屁股下的這座殿宇,是慕容府中最高的一幢建築,說起來,他們這座晉王府,對外雖有王府之名,可就其建築規模來說卻毫無王府之實。

雖說是因為他的父王和母妃不尚奢華,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他的父親慕容垂分封於晉,權領該地政,經,軍諸事,儼然便是一國,大同城中還有一座正牌王府,所以這都城之中的晉王府,就成了虛應其事的東西。

不過,雖然說這都城之中的晉王府是虛應其事,在這建築規制上能省就省,可這府中應有的這座殿宇還是要有,那代表着一種身份,也代表着朝庭的一種體面。

銀安殿,不錯,慕容燁坐下這座殿宇,就是晉王府的銀安殿。

不過這一座銀安殿對於這晉王府來說,其實是一座最無用的建築,既住不得人,也擱不得物,日常還須有人灑掃除塵。或許只有晉王在京,那朝中官員公事來往時才會在這銀安殿中陛見晉王。

此時慕容燁坐在這銀安殿頂,目光所及,就能將這整個晉王府收入眼中,不光是這晉王府,甚至這王府周圍的三街四巷也能盡收眼底。

今夜,慕容燁爬到這殿頂上來,也不為別的,就只為了了解一下這晉王府的防衛情況。

晉王府的防衛絕對不簡單,這是用腳后根都能想得明白的事情。以如今晉王的地位,他家眷的安危,絕對不是一家一戶的小事,而是關係到大燕國政治格局的大事,這王府中但凡有些事情發生,勢必牽一髮而動全身,甚至極有可能會引起整個大燕國政局動蕩。這絕對不是一句玩笑話。

引起大燕國政局動蕩,這也絕對是周邊諸國夢寐以求的事情,如果真的有可能從晉王府這邊打開缺口,相信許多勢力都會去儘力嘗試的。

當然,不單是這些個周邊諸國,甚至於在這大燕朝中,同樣有不少人打着這樣的心思。畢竟一個成功的政治家,想要實現心中的政治抱負,就會不可避免地得罪一些人,樹立起一些政敵。

自古代以來,想要以和平的方式,妥協的態度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者,不說一個也沒有,但是他們的政治理想絕對沒有實現的可能。

有了政敵,那麼被人針對那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而對付政敵的手段,那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以最小的代價收穫最大的利益,自然也就是政治鬥爭手段中的應有之義了。

如此以來情勢就很明顯了,從晉王家人這裏打開突破口,理論上總是要比從大軍環伺,鐵衛林立的晉王本人那邊下手要容易許多。

慕容垂,不說是在這大燕朝中,就是拉到南北朝這個大的時代背景下來看,那也絕對是一位排得上號的政治人物,他的政治手腕也是絕對的強硬。試想這樣的人物,在這大燕朝中會少了政敵?

若是那些個政治對手都能夠本着公忠體國的態度,都能有一顆忠君愛民之心,即使是在政治見解上意見相左,也會本着顧全大局,不致作出出格的事情出來。

可若是這政敵是一個包藏禍心的野心家,或者說是一個目光短視之輩,那可就保不齊會如何行事了。

以慕容燁的判斷,在這大燕朝中,不管是那種包藏禍心的野心家,還是那種目光短視之輩都不在少數。

外有國敵覬覦,內有政敵窺視,而這晉王府還能表現的這般安寧,這般平靜,若說這外圍沒有足夠有效的防禦系統,慕容燁打死都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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