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序曲·流浪
這是一片星空。
至少，在我眼中如此。
光點在眼前展開，充盈視線。
銀光點綴深邃的黑暗。那是星光璀璨。
這是長夜的徵兆。
黃昏之後，必將是漫漫長夜。
星光璀璨，點亮黑暗，剝蝕去我空洞的軀殼。
我已失去肉體。失去的是依靠，失去的也是束縛。
我在肉體的消逝中毀滅，在靈魂的自由中新生。
我已在毀滅中新生，我將在黑夜裏流浪。
流浪，流浪。
我未得到我的渴望
我未看見我的遠方
我未尋着我的方向
我將開始我的流浪
我將在那星辰之間流浪。它們綻放着獨屬自己的光，
我將開始我的流浪。
銀光清冷，澄澈著黑夜。它們就在這裏，似乎觸手可及。
銀光閃爍，以奇異的頻率，恍若生命的律動。
它們在指引我。
我凝望着繁星，凝望着第一顆星辰，凝望着銀光。
伸出無形的手，觸向最前方的星。光華流過靈魂。顫慄。
光華如水。包裹，消解，融入。
「去吧，去流浪，去尋找。」
我沉入那片光。
曜日。
這是正午的光，是刺目。
我沐浴著光芒，以無形的魂靈漂浮。
光芒的盡頭立着他。威嚴、神秘、模糊。
下方，大地繽紛。色彩、男女、笙歌。
光芒正中立着他。他張開雙臂，虛抱天地。他創造大地，如同神明。
光芒中充盈著芬芳。
滿足、陶醉。慾望的氣息如蘭。
大地上滿是色彩，鮮艷明媚。
卻讓我感到疲倦。
這是他的造物。桃源美景，須彌幻境。
他說，這是天堂。
但，這何嘗不是撒旦的熔爐？
這不是我的渴望。
這僅是一幅帷幕，帷幕下是萬里荒蕪。
光芒暗淡，繁星閃亮。
璀璨點綴深邃的黑暗。
流浪，流浪。
我未得到我的渴望。
我未看見我的遠方。
我未尋着我的方向。
但，我已開始我的流浪。
星空，宇宙，未知深處。
這曾是無數人的畢生追求。
但對我而言，這只是流浪的起點。
我流浪在星辰之間。
我流浪去下一顆星辰。
手指觸向第二顆星。
我沉入那片光。
壓抑。
這是黃昏的光。是衰敗。
夕陽已然墜落，黑夜侵蝕光明。
他不再立於光中。他正墜向大地。
下方的大地蕭瑟，那是混亂之後的沉寂。
飢餓、貧窮、無路可走。死神的黑袍籠罩大地。
巨鐮劃破虛幻的帷幕，帷幕下僅有荒蕪。
他墜向大地。他墜於大地。
震顫。
那具身軀墜落之處，大地從中裂開，巨大的深淵將荒蕪割裂。
割裂了荒蕪，割裂了肉與靈。
自由在大地之上，卻被套上重重枷鎖。
深淵一側，是享受的自由，是慾望的自由，自我的自由。
肉體的自由鎖住靈魂。它滿足，恍若不知身上的枷鎖。
另一側，是思想的自由，言論的自由。
靈魂的自由鎖住肉體。它躁動，卻無法破除枷鎖。
深淵橫亘，如同天塹。
它深邃、黑暗。沒有人看見它的深處。
肉體與靈魂分於兩側。互相眺望，卻無法聚合。
割裂。分離。痛苦。
這不是我的渴望。
我向下墜去，墜向無盡的深淵。
深淵深處，繁星亮起。
璀璨綴滿深邃的黑暗。
流浪，流浪。
我未得到我的渴望。
我未看見我的遠方。
但，我已尋找我的方向。
我依舊邁向第三顆星，即使疲憊席捲。
手臂抬起，指尖觸向那片光華。
我沉入那片光。
沉寂。
這是黑夜的光。是絕望。
他從深淵升起，盔甲遮住他的面龐，僅剩無盡的肅殺。
火光刺破無邊的暗。可那並非黑暗之火。
那是地獄的炎。
喊殺、兵戈、炮火、硝煙。
漫天煙塵中，古老的箴言響徹天際，伴隨着虛幻的影。
「一匹紅馬出現，權柄被賦予那騎馬的，用來從地上奪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殺。」
黑夜的戰爭中，一切都無所依靠。
火光的陰影里，一滴殷紅滴下，熔入熊熊烈焰。
是人間？是煉獄？抑或，它們本就是一體？
我在上空凝望，凝望這片混亂，尋找它的答案。
殺，殺。刀光劍影中，我看見意識在鐵與血中沸騰，身體在火與煙中向前，思想與肉體挨近，似乎定格於一。
我看見，那道溝壑，似乎窄上些許。
冷峻的目光從大地投來，盔甲下的雙眼轉向我的靈魂。
「……最大的未知，是那個人自己……」
詞句從渺遠飄至，我聽見他平靜而冰冷的聲音。話語印入人心。
心臟猛地顫抖。抽痛。
硝煙散盡，繁星亮起。
璀璨照亮深邃的黑暗。
流浪，流浪。
我已開始我的流浪
我已尋着我的方向
我已看見我的遠方
我未得到我的渴望
可我知道，它就在前方。
我要去得更遠，我將繼續流浪。
即便，我已疲憊不堪。
即便我的雙手灌鉛，即便它無法舉起，難以觸及第四顆，近在咫尺的星辰。
用盡最後的氣力，我向前倒去。
倒向那顆星辰。
我沉入那片光。
希望。
這是黎明的光，是晨曦。
他重又立於光明，身體透明而虛幻。
我凝望着大地
連綿的大地，肥沃、平整，深淵不再。青草綿綿，曼珠沙華留下一抹艷麗。
枷鎖破碎，在大地歸一的剎那。
靈魂回到肉體，肉體接納靈魂。
我凝望着天際。
朝霞燦爛，光明如清晨的號角，蕩滌寰宇。
我凝望着他。
虛幻的身影旁，立着另一個影。
它熟悉，像是老友，像是慈父。
但，無論我怎樣努力，他的面頰始終籠著晨暉。
用最後的氣力，搖搖欲墜的靈體，我靠向那裏。
可，我終墜向大地，在那面頰清晰前的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