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上

『庇護所』位於『流火前進營地』的地下四百米，使用微型核電站供能，線路與上方營地完全分離，沒有絲毫連接。

能源不是問題，食水雖然沒有達到『可供三百人日常活動使用一年』的標準，但考慮到『流火營地』剛剛從先鋒基地分離出來還沒有三個月，這並不是多麼嚴重的問題。

齊昰的呼吸頻率略微加速，變得有些急促。

身後大門已經關上，他正在通過一條燈光明亮的通道，這條通道連接了『庇護所』與上方營地，所以牆壁背後佈置了激光發生器與機槍——如果『庇護所』不幸被惡魔發現，這將會成為倒數第二道防線。

很快，齊昰來到了通道盡頭，身前是一面嚴絲合縫的牆壁，其實這是一道門，是通往營地的入口。

齊昰抬起手，放在牆壁上，隨即就有一行字幕出現在眼前。

【是/否開啟大門？】

『否』的選項暗淡下去，字幕跟着消失，牆壁勻速上升，在齊昰愈發顯得沉重的呼吸聲中升到頂點，展露出一個漆黑的『世界』。

就像是一頭惡獸張開了它猙獰的巨口，那片黑暗後面彷彿就是一個足以吞噬、消化任何事物的胃囊。

齊昰靜靜站在門外，才邁開腳步踏入那片黑暗。

他走入通道之後，身後的門也降了下來，從身後映入的燈光一點點消失，但他也打開了頭盔左側的電筒，隨着脖子扭動，光芒照亮了通道的每個角落。

他站在通道底部，這裏像是一道四四方方的豎井，四周牆上沒有任何凸起物或者凹陷點可以攀附。

站在原地片刻，單兵機甲抬起左腳，踩在牆面上，然後右腳離地，身體卻沒有向地面掉落，而是牢牢吸附在了那面牆體之上。

當機甲腳底部『電磁吸附』啟動之時，腰部裝甲、踝部裝甲與腘窩裝甲自動穩固，只有在齊昰腦內出現『移動』的想法時才會解開。

『重力系統』或許是停止運作了，哪怕現在身軀是平行於地面，齊昰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庇護所距離地面也只有四百米，即便齊昰小心謹慎，步伐不快，也只用了十分鐘就到達了『出口』。

那也是一面看似被封死的牆壁，由於牆壁之後沒有任何『秩序造物』的存在，就算惡魔路過了這個地方，除非碰巧打穿了這道厚實的牆體，它們不可能發現這條通道。

齊昰剛想發送『開啟大門』的信號，旋即又按下了這個念頭。

他彎下腰，沉默地在大門附近搜索開關——惡魔能夠扭曲『秩序』，現在他無法確認營地的主控智腦是否已經遭到了『扭曲』。

庇護所出入口是主控智腦僅有的幾個無法監控的區域之一，但如果他發送信號，定然會被智腦監測到。

鏗——

齊昰聽到開關彈起的聲音，漆黑的牆壁隨之裂開，一點微弱的光芒從裂口射入通道。

想法轉化為電信號，將電筒關閉，齊昰靜靜站在大門側方，看着門扉緩緩上升，不做聲響。

待到大門完全開啟，他屈身一跳，身後推進器啟動瞬間，把機體送入『密室』。

腳踏實地，停穩身子后，齊昰緊張地吐出一口氣，扭動腦袋，仔細打量起這個房間。

四四方方的房間內沒有任何裝飾物，不存在任何器械，幽暗的燈條安裝在房間頂部的四條邊上，如果不算身後那道正在關閉的大門，這個房間里什麼都沒有。

這也是一重保險，正如齊昰如今所見，沒有感覺到明顯的秩序活動和秩序造物，惡魔並沒有入侵這個房間。

齊昰走到房門之後，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裝備，電磁步槍、槍掛式榴彈發射器、實彈手槍，三十枚防禦型手榴彈，一個備用『秩序發生器』還有兩柄合金長刀和一柄匕首，以及為數不少的彈藥、電池，這些裝備足以打一場小型戰爭。

由於這一次的敵人主要是惡魔，他並沒有攜帶光棱護盾和激光武器，這些東西很容易被惡魔的『混沌力場』干擾，威力不如實彈武器。

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伴隨着急促的心跳，齊昰打開身前的房門，從一個幽暗的空間步入另一個同樣幽暗的空間。

門外的景象與門內一般無二，齊昰站在走廊里，前後觀望片刻，才驚覺自己沒有確認門外是否安全就貿然踏足了這片區域。

低落地嘆息一聲，齊昰重振精神，再次確認路線和方向，抬起槍口，緊握槍把，小心謹慎地左右打望，一步一步向前方走去。

心念一動，地圖重新出現在視野的左上角，再次確認，接下來他將踏入受主控智腦監控的區域。

正因如此，他變得愈發謹慎，神經也綳得緊緊的。

呼——吸——

空蕩無物的幽暗走廊里只有齊昰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在迴響，他甚至可以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腳下這條長廊蔓延向遠方，兩側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扇門窗，蔓延至遠方。

冰冷的鋼鐵色彩被重重陰影覆蓋，在幽藍燈光的照耀下，透出了一種陰森詭異。

看着這些重複不迭的景物，齊昰感覺自己像是踏入了一個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異時空。

這裏是生活區，兩旁的門窗後面則是營地的宿舍，這座營地才建設沒多久，沒法讓每個人都擁有一個自己的生活空間。

齊昰內心緊張，但還沒有到草木皆兵的程度，因為這裏是生活區，沒有任何防禦設施。

正因如此，齊昰看到周圍那些完整如初的物件之時才沒有感到驚訝——大人們可能把戰場放在了其他區域。

營地分為五個區域，生活區如一個圓環包裹着核心區域，外側是實驗區、武裝區和生產區，除了生活區和核心區以外的三個區域現在怕是都已經損壞了……

想到這裏，齊昰又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只帶了兩個氣瓶，如果戰鬥是發生在外側的三個區域，那裏的維生系統很有可能已經損毀，他還要去檢查一下那裏的情況。

這又是一個重大失誤，是他沒有考慮好。

【——檢測到活動信號！】

忽然，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頭盔內響起，把齊昰鎮在當場。

愣了好一會兒，他才急忙打開地圖，上面顯示信號源已經相當接近，就在前方拐角！

齊昰深吸一口氣，抬起槍口對準前方。

和以往的實戰演練不一樣，這一次，沒有人在旁邊看護，只有他自己。

他的雙手本該顫抖，可是機甲雙臂的自動穩定功能卻讓他止住了顫抖。

沉重的呼吸和緊張的心跳在空空蕩蕩的走廊里交匯，於齊昰胸膛中響徹。

來的是什麼惡魔？怎麼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吼叫聲？為什麼惡魔已經入侵生活區，這裏的維生系統卻沒有被破壞？

齊昰腦子裏彷彿空空如也，又好像變成了一團漿糊，似乎毫無思緒，卻又雜亂無章，沒有一個明確而清晰的想法。

陡然間，在兩個信號源越過拐角，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前一刻，齊昰腦中靈光一閃。

——不是『惡魔』，而是『機械人』！

他抓住了這一點靈光，緊接着，一條思緒的通路就展現在他眼前。

身隨念動，念隨心轉！

心念推動電流在左臂之中奔騰，齊昰左手五指併攏，飛快彈出，輕而易舉地插入身旁牆壁的縫隙之中。

齊昰猛然發力，手指彎曲勾起，將牆壁的一角撕開。

與此同時，那兩個活動信號終於越過拐角，出現在齊昰眼中。

下半身是履帶，上半身是藍白色圓筒式裝甲，兩側分別連接着兩支突擊步槍，前裝甲的後面就是一個榴彈發射器。

只是一眼，齊昰就認出了那兩個東西——【長虹二十三型】警衛機械人！

他不止見過，還親手拆裝過！

「喝！！」

一道氣音自胸腔迸發，齊昰左臂發力，鋼板便脫離牆面朝兩個警衛機械人飛襲而去，同時身子順勢后傾，機甲腳底部的噴射口焰光閃爍一瞬，將他的身體送向後方。

子彈循聲而來，打在鋼板上，綻放出耀眼火光，槍聲與碰撞聲接連作響，宛如在演奏一曲讚頌『破壞』的樂章。

『砰』的一聲，齊昰雙腳落地，腳掌弓起，在地上擦出兩道火花，兩隻眼睛直視眼前的屏幕。

根據槍聲和先前的驚鴻一瞥，『輔腦』已經計算出了那兩台機械人的位置和活動軌跡。

齊昰端起槍口，步槍與輔腦之間信號相連，一個艷色的游標被從屏幕角落拉出，迅速落到其中一個『標記』之上。

然後，他邁開了腳步。

齊昰緊咬着牙關，向前邁出了一腳，之後是奔跑，沒有使用推進器，大步流星地向前奔跑。

與此同時，那面鋼板在他眼前炸開——兩發榴彈齊至，早已滿是瘡痍的鋼板根本無法抵抗。

火焰飛卷，瞬間填滿前方道路，光芒也迅速佔據所有視野，炸裂的金屬碎片與子彈更是潑面而來。

因緊張而顯得有幾分僵硬的食指終於扣下扳機，六發子彈幾乎同時從槍口噴射出去。

第一枚子彈拖曳著電弧擊穿空氣，第二枚子彈緊隨而至，第三枚子彈轟擊在第二枚子彈尾部，將其打入第一枚子彈在裝甲上撕裂出來的裂口當中。

第一具是如此，第二具如法炮製，當金屬碎片與槍林彈雨在機甲外殼上叮噹作響奏樂之時，短短兩秒之內，從電磁步槍中激射而出的六枚子彈便將兩具機械人摧毀。

一隻被裝甲包裹的腿部率先踏破煙霧，齊昰沉默地穿過殘焰余火，手中步槍的槍口一直對準那兩具機械人。

將被熏黑的長廊拋在身後，驅動那身遍佈淺痕的機甲徑直走向兩具機械人的『殘骸』。

他大概弄明白現在的情況了，就算置之不理也不會發生意外——哪怕被他撕下外殼的那段牆壁正有電線裸露在外，更有幾塊金屬碎片和彈頭已嵌入其中。

走到其中一具機械人旁邊，齊昰反手把步槍掛到背後磁貼上，單膝跪地，左手輕點后腰，一個小型置物盒隨之彈出。

置物盒裏只有一個東西，在置物盒彈出之後，這個小型長方體也跟着彈出。

「開啟信號屏蔽。」一邊說着，齊昰一邊將機械人的外殼打開，把長方體放在已然損壞的主機上。

看着長方體的指示燈閃爍兩下，由紅變綠，齊昰又道：「讀取數據，搜索『正在執行的任務』信息。」

【——搜索完畢，正在執行的任務是：消滅惡魔，保衛營地】

見此，齊昰不再遲疑，把長方體收回原位，取下步槍，向兩具機械人來時的方向邁出堅定腳步。

「導出通往核心區的路線。」

齊昰輕輕吸了一口氣，地圖隨即在眼前展開。

接下來，他要去關掉營地的『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