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開的夏天

梔子花開的夏天

梔子花開的夏天

那個夏天,梔子花開滿了江南小鎮的角角落落,素雅潔白,綠葉迎風搖曳,美得讓人窒息。

我出差到江南,辦完公事後,便來到了這個小鎮,這裏的青瓦、白牆、木隔扇、石板路、烏篷船,還有那些幽深的小巷,無不讓我痴迷。

這樣的場景總讓我有點想入非非,恍惚中,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甩著一條粗長的辮子,散著梔子花香一樣的芬芳,邁著優雅的步履走在石板路上。

我正出神地胡思亂想着,安然就這樣從我的身邊擦肩而過。她修長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兩條麻花辮鬆鬆垮垮地搭在肩頭。待我迴轉身來看向她的背影,才發現她走起路來有點搖搖晃晃,而且渾身散發着一股酒氣。我幾乎連想都沒想一下,就幾步追上了她,說:「小姐,你喝多了,會摔倒的。」安然停下了腳步,愣怔了片刻,繼而用挑釁的眼光看着我說:「帥哥,你要不要送我回家?」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這樣一個看上去有點放蕩不羈的女子,在她的眼角處居然瀰漫着一種惹人愛憐的憂傷。也許正是這種淡淡的憂傷吸引了我,那一刻,我對她怦然心動。

安然住在小鎮的一個兩層閣樓上,屋子裏佈置得很雅緻,很有女子的氣息。我把安然扶到床邊,將她的外套、鞋子一一脫掉,讓她躺在床上,沒想到,就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卻一把摟着我的脖子把我一起帶到了床上,我掙脫了幾下,卻怎麼也掙脫不開。等安然鬧夠了,我也有點累了,索性躺在她身邊,誰知,不一會兒,我們都迷迷糊糊睡著了。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醒來,安然看到身邊的我,嚇了一跳,急忙用被子護住自己。我解釋道:「你昨天喝多了,我把你送回家時,你纏着我死活不放,不過,我們什麼也沒做……」安然的臉上立刻飛起一陣紅暈,拿過衣服匆匆穿上,說:「誰知道你做了什麼。好吧,你走吧!我不會賴上你的。」

就算安然不會賴我,我卻有點想賴上她了,因為我已經不可自拔地被她俘虜,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一個女子能像安然一樣,讓我一見鍾情過。

於是,我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對安然說:「這個小鎮好美,我有點捨不得離開,不如你收留我吧!放心,我不會白住你的房子的。」安然這才仔細地審視着我,繼而眉毛向上一揚說:「好啊!既有帥哥陪,又能賺一筆可觀的租金,何樂而不為呢?」

當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再次出現在安然面前時,安然有點嚇傻了,說:「你、你、你不會當真要留下來吧?」接下來,在我的「死纏爛打」之下,安然終於收留了我。

為了和安然在一起,我毅然決定辭掉北方的工作,甚至不惜葬送我不可估量的前程,安然被感動得稀里嘩啦。同事和朋友卻都覺得我瘋了,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是真的愛上安然了。

安然有份很不錯的工作,在一家公司做服裝設計,而我則應聘了一份高管的工作。白天我們一起上班,晚上我們一起做飯、聊天,或者坐在院子裏數星星看月亮。遇到周末的時候,我們手牽着手一起散步在石板路上,偶爾我們也會去坐烏篷船,茶館、水閣也都相繼留下了我們的影子。我們看上去儼然一對新婚夫妻。我曾開玩笑地問過安然,為什麼當初留下了我,而安然之所以收留我,據她說,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像極了一個人,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我沒有乘人之危,就像古時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和安然在一起的日子,唯一讓我納悶的是,安然在睡夢中總是呼喚一個叫「逸軒」的名字,我知道這一定是個男人的名字,而且我猜想,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是和我像極了的那個人。但我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不過,偶爾我還是會問:逸軒是誰?安然不回答,只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淚。我想,不管這個男人和安然曾經有過怎樣的糾葛,現在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和安然在一起,不是嗎?

一天晚上,我和安然正在家裏吃晚餐,安然的好友美蓮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一進門看到我,美蓮的目光里有些驚詫,足足呆立了一分鐘后,美蓮似乎才緩過神來,說:「你是誰?如果不是嘴巴下少一粒痣,還真像一個人。」隨後,美蓮咋咋呼呼地喊:「安然,我出差一月不到,你居然又交了男朋友,你這個妖媚的女子,就這麼招男人喜歡嗎?」說完,美蓮還對我擠擠眼睛。坦白說,我不太喜歡美蓮的張揚,不過,既然是安然的朋友,我也只能裝出笑臉相迎。

從美蓮回來的那天起,我們的二人世界變成了三個人。美蓮有事沒事總喜歡往我們家裏跑,吃在這裏,有時候還住在這裏。不明白美蓮這個瘋丫頭怎麼也不交個男朋友。

那天,我們約好三個人一起出去吃飯,所以,下班后我便直接來到約好的飯店,美蓮已經等在了那裏,可是卻遲遲不見安然的影子。我打電話過去,安然說,公司臨時加班,太忙了,所以讓我們先吃。

等我們吃到酒足飯飽時,鬼知道,我怎麼突然問了美蓮一句:「丫頭,你是不是該找個男朋友了?」就是這句話讓美蓮陷入了沉默,大約十分鐘后,美蓮給我講了這樣一段往事。

美蓮和安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可以說她們兩個是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用美蓮的話說,當她交到男朋友時,最想讓人分享自己幸福的正是安然。於是,她把自己的男朋友第一時間帶到了安然面前,誰能想到,這卻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敗筆,她的男朋友和安然幾乎是一見鍾情,再後來他們愛得死去活來。

美蓮哭過鬧過,甚至和安然反目成仇,卻還是沒有從安然手裏奪回男朋友,而這個男朋友不是別人,正是安然夢裏呼喚的那個人:逸軒。

可是,一年前,當他們準備結婚的時候,逸軒突然人間蒸發。安然瘋了似的滿世界尋找他,卻絲毫沒有他的消息,從此安然便開始借酒消愁。看着安然日漸憔悴的樣子,美蓮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身邊,一看到美蓮,安然卻哭着大聲說:「我遭到了報應是不是?老天爺有意懲罰我對你的背叛是不是?你存心來看我的笑話是不是?」美蓮什麼也沒說,只是把受傷的安然緊緊地抱在懷裏,而後兩個人一起放聲大哭。

從此,她們倆和好如初,又回歸到從前的樣子,她們在一起吃飯、逛街、喝酒,只是她們從來閉口不提逸軒這個名字,即使醉了的時候,她們也會避開找男朋友的話題。但美蓮卻能從安然眼裏看到她的不甘心。直到安然遇到了我。

我沒有被美蓮的故事嚇倒,我可以不在乎安然和逸軒曾經是多麼的相愛,我會幫助安然走出那個陰影,我甚至開始籌劃和安然的婚禮,我知道,我和安然一定會幸福的。可是,為什麼我的心裏會有種隱隱的不安呢?

一晃,夏天很快過去了,梔子花也開始敗落,看着滿地枯萎的花瓣,有好幾次,安然淚流滿面,讓我也不禁跟着傷感起來。

一切就如我所預料的一樣,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周末的一個午後,逸軒的媽媽突然來訪。一進家門,逸軒媽媽就抓住安然哭着說:「安然,快救救逸軒,他現在生命垂危,醫生說要想挽回生命,除非出現奇迹,而可以帶給逸軒奇迹的人只能是你。」

安然有片刻的意識模糊,而後鎮定了一下才問逸軒媽媽:「逸軒怎麼了?病了嗎?」逸軒媽媽說:「是的,就在你們快要結婚時他患上了癌症。」安然的情緒開始變得失控起來,大聲哭着說:「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逃避?」逸軒媽媽說:「因為你曾跟逸軒說,你不喜歡光頭。還記得嗎?你和逸軒一起看《非誠勿擾》,逸軒開玩笑說,也要留孟非和樂嘉那樣的光頭,你立刻抗議道,逸軒要是剃光了頭,你就離開他。而醫生說逸軒必須接受放化療,頭髮勢必會脫落的,所以,逸軒說,等他治好了病,頭髮長起來的時候再去找你。可是……」逸軒媽媽後面說了什麼,安然已經聽不進去了,因為她已經昏倒在地。

一切似乎註定了結局。

我和安然平和地分了手,安然哭着說,不管逸軒病情怎樣,她都決定和逸軒結婚,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對於安然的決定,我只有默認。

是的,在這場愛情中,我輸得很無奈,甚至都不給我一點兒還手的機會。哪怕對手是謝霆鋒、周杰倫,我至少可以和他公平競爭,可他卻偏偏是個病人。

離開江南的那一天,我沒有告訴安然,實際上安然也顧不上我。可是,站台上,我依然一步一回頭,期待着能看到安然的影子,直到火車啟動,我才真切地意識到一切都結束了!

別了,我深愛的江南小鎮!別了,我深愛的安然!

三年後的夏天,當梔子花香再次瀰漫江南小鎮的時候,我因公差又來到了這裏。

此時的我,依然是孑然一身,因為我總是走不出安然的影子。站在小鎮的石拱橋上,思索再三,我終於撥通了美蓮的電話,不為愛情,只想知道安然過得好不好。

美蓮一接電話就大聲指責我:「你這人怎麼可以這樣殘忍,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人間蒸發,你知道安然有多傷心嗎?你知道安然其實已經愛上你了嗎?」不等我說什麼,美蓮仍然滔滔不絕,「你知道嗎?安然當年並沒有和逸軒結婚,因為逸軒堅持病好后再舉辦婚禮,可是,安然的精心照料並沒有使逸軒的病出現奇迹,你走後三個月,逸軒就離開了人世,不過,逸軒是幸福的,因為他死在了安然的懷抱里。」說完,美蓮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說,「你等著,告訴我你在哪裏,我去幫你把安然找來。」

……

陽光明媚,在長長的小巷裏拉出一條時光的剪影。石板路的盡頭,我終於看到了我念念不忘的安然,一柄油紙傘張開在頭頂。她垂著兩條好看的麻花辮,散著梔子花香一般的芬芳,正邁著優雅的步履,緩緩地向我走來。

就在安然快走到我身邊時,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石板路上,我急忙奔過去,一把抱住了安然,那一刻,四目相對,千言萬語還來不及說,淚水卻早已泛濫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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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溫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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