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自取其辱
「嗯......」拉開了玻璃櫥窗，制服男子把陳列著嶄新手機的推拉台整個抽出，邊選取邊故作輕鬆道：「對了，雷班長你今年又缺席同學聚會了啊~」
下意識望着黏在枱面上的價格貼紙，正感慨數字之誇張的某人聞言，心底不由冷笑起來。「反正你們組織的挺好，少我一個也無所謂吧----對了，有沒什麼機型推薦？」
「當然有~」毫不遲疑挑了價格最高的，被雷歷喚作『阿宇』的男性將其握在手中，翻轉后展示給雷歷看。「這款是我們去年底剛推出的機型，mate10。」
「雖然價格有些高端，但在性能上，它毫無疑問是目前市場上的領航者，當之無愧的國產牌面！」注意到跟隨雷歷一起進店的三人（？）拒絕了其他店員的接待，杵在入口附近四處張望，但阿宇並未將雙方聯繫起來，依舊滔滔不絕炫耀着手中的造物。「兼容4G及以下網絡，採用了基於安卓8.0的EMUI獨立內核，CPU也是最新的......」
假如拋開其他細節，僅僅是聆聽阿宇的介紹，會覺得他是一名業務能力精湛、對雷歷十分負責的可靠之人，包括剛剛的詢問，也有種關心近況的味道在內。可惜雷歷與之相處的時間並不短，早已知道對方脾性，當即打斷了他的口若懸河。「所以，你向我推薦一款售價快四千元的手機？」
「對啊，班長你自己也說了，希望買性價比不錯的產品，這款產品性價比----」解釋到半途猛地中斷，阿宇像是恍然大悟般打了個響指。「我忘了，班長你其實工資蠻低，買不起這款手機欸。」
且不說語氣里聽不出半點歉意，單就某人眼神中的得意與鄙夷，就讓雷歷輕鬆猜到他的心思。「無聊的傢伙...」蛋疼地翻了個白眼，沒打算理會的青年單手托住下巴，認真思考起購買這款手機的可行性。
把青年的遲疑解讀成另一種含義，被放置處理的阿宇笑得愈發得意，甚至沒注意到杵在入口處的三人走了過來。「也對，聽說這幾年競爭激烈，許多物流公司都倒閉了，班長你的日子想必不好過吧。」將泛著金屬光澤的mate10放回原位，他吹着口哨摸出另一款手機，語帶譏諷笑道：「這款肯定適合你，暢享系列的五代。」
「各項性能都比較低，畢竟是三年前的機型，但它很便宜，連一千塊都不到。」望着低頭不語的青年，當事者只覺得心情舒暢，語氣也摻雜了些陰陽怪氣。「哪怕是班長你這種混不如意的傢伙，也一定買得起~~」
哼，學習成績好又如何，還不是乖乖被羞辱，連個屁都不敢放！回想起當初在同學聚會上某人憤而暴起、一拳把自己鼻樑打歪的畫面，阿宇感到緊張瞬間，也湧起了陣陣快意。儘管遠算不上成功人士，工作也是託了關係才入手，但這並不妨礙他帶着濃濃優越感，去貶低嘲笑比自己更不如意的雷歷。
說到底，除開個別確實玩在一起，締結了深厚友誼之人，絕大多數所謂同學最後都免不了互相攀比，來彰顯彼此的成功：比工資、比社會地位、比工作、比配偶容貌、比私人交通工具、甚至比孩子就讀的學校......
在同學聚會裏居於中下層，阿宇亟需一個比自己更卑微、更貧困的存在，來捍衛自己的尊嚴，這個道理非但他本人，雷歷亦是心知肚明。「我買得起買不起，與你沒有什麼關係，魏星宇。」不想再因為衝動去派出所過夜，雷歷乾脆直呼其名，同時指向靜靜躺在陳列台上的手機。
「把剛剛那台mate10給我看看。」
「切，你想看就得給你看，你算老幾，真以為現在還是高中嗎？」把對方行為解讀成打腫臉充胖子的逞強，魏星宇聞言冷哼了一聲。「愛買就買，不買拉倒，這可是國產知名品牌，新機型大家都搶著買，不差你-----」
「不差什麼啊，小魏。」穿着魏星宇同款制服，但胸口銘牌顏色不一樣的男子走上前，打斷了二人的爭執。「看你們也聊蠻久了，怎麼，客戶想買的機型沒貨了？」
「店長！」霎時換了副嘴臉，前一刻還吹鬍子瞪眼的男性對來者點頭哈腰，把事件添油加醋說了一遍。「…他明明沒有錢，卻要我把最新的mate10給他，我很懷疑這傢伙會搶了就跑。」
臉上依舊掛着笑容，彷彿根本沒把同事的結論放在心上，被稱為『店長』的男性禮貌地對雷歷點頭示意。「這位先生，你是想看樣機嗎？」
「對，我想給朋友買兩部手機。」視而不見魏星宇惡意滿滿的冷笑，青年經過一番權衡，最終做出了決斷。「你們這有優惠嗎？」
「購買手機送靚號，還有充電器和藍牙耳機，以及十八個月的免費會員。」
「售後保質期呢？如果我朋友不小心把屏幕摔壞，維修是到這還是其他地方？」
「維修點就在樓下，工作日正常營業，一年內免費維修，更換零部件八折，還兼有收購舊型機...」
畫風太過正常，以至於打算看好戲的某人，一時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咦，不是應該大聲怒斥，讓這屌絲灰溜溜離開嗎，怎麼若無其事開始討論購買細節了？心中湧起些許不安，本能地把視線從當事者身上挪開，他這才注意到站在雷歷身後、靜靜等待的三人組。
穿休閑服的老人，打扮像COS的面具人，以及一個OL裝束的小個子女人，貌似也沒啥特殊啊？正當魏星宇百思不得其解時，覺察到其視線的嬌小女性扭過頭與之對視，順帶提起手中的紙袋，有意無意晃了兩下。
本能地瞥了兩眼，當事者認出了印刷在表面的logo。是開在樓下那家服裝連鎖店，老闆娘貌似是個寡婦，除此外也沒...等等！捕捉到一個被自己忽略之處，魏星宇定睛一看，瞬間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三位與雷歷同行者，都拎着那個品牌的紙袋，數量加起來有近兩位數。
因為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魏星宇曾經去過那家服裝店，因此他很清楚這些袋子裏的東西，加起來大致是多少錢；看三人的架勢，明顯對購物興趣不大，掏錢付賬的必定另有其人。
倆個訊息疊加，答案就呼之欲出---那些昂貴的外貿品牌服裝，是雷歷買的。
大幾千的衣服都買得，一台手機難道買不起？想通了其間緣由，魏星宇額頭立刻滲出豆粒大的汗珠，整個人也像霜打過的茄子般焉了下來。「呃，店長---」
「小魏，你看起來有些累，先到員工休息室坐一會吧。」正向雷歷介紹最新款的平板電腦，店長聞言轉過頭，用平靜但不容拒絕的口吻道：「我先接待這名先生，待會我們好好談談。」
委屈、懊惱、憤怒，幾種情緒在腦海中回蕩，最終化作一句嘆息。默默轉過身，男子在同事們各異的視線中走進大廳邊的小隔間，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