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復甦的黑影

身份證、鑰匙、錢包、手機……看着被從抽屜里取出，逐樣擺在桌上的私人物品，錢華強原本喜悅的心情又糟糕起來。

東西並未損壞，只是讓他回憶起這些天在派出所的『美好時光』，進而覺得有些苦悶。

總算沒讓理智沖昏頭腦，尚記得此地為何處的男子按捺住心底的負面情緒，將歸還的私人物品一股腦全塞進口袋。無視掉還在對值班民警道謝的老婦人，錢華強頭也不迴轉過身，快步離開了接待大廳。

沐浴於午後的陽光中，感覺光線有些刺眼的某人眯起眼，掏出手機打算叫輛網約車。下意識解鎖了屏保，看着沒幾個圖標的顯示界面，想起手機被格式化的他忍不住唾了一口，心底的黑暗又深邃了幾許。

「哎，你慢點兒~~」邁著小碎步追了上來，已經有些氣喘的老人看到錢華強還在擺弄手機，忍不住嘆了口氣。「這裏離家不遠的，咱們走回去吧，別浪費錢---」

「閉嘴！」本就怨氣滿滿，錢華強聞言不免更加心塞。留意到頭頂就有一個監控探頭，不想再去拘留室過夜的男子打斷老人的絮叨，邁開腳步朝濱江花園走去。

表情委屈中帶着一些無奈，白髮蒼蒼的女性見狀加快速度，亦步亦趨跟在錢華強側后。彷彿陌路人般忽視了同行者，錢華強目光無神咬緊嘴唇，注意力早就放到了其他領域。

手機里的數據全被清空，個人電腦里的備份亦沒能倖免，意味着他投入了五位數、花費大量時間精力打造的遊戲賬號已經灰飛煙滅。考慮到要給運營公司寫日文郵件，再提供各種氪金證據，去博取幾率低到嚇人的『官方賬號追溯』，他雖未完全死心，但已經對回檔不抱希望。

情姐，水吃，春黑，以及聯動的雙子女僕和那麼多限定角色，全沒了！想到那些或可愛或嬌媚或性感的二次元美少女離自己而去，想到群里那些『會長』、『老大』喊得勤快，對自己充滿敬佩的會眾暗地裏譏諷的嘴臉，錢華強就感覺心中陣陣絞痛。

都怪那個醜八怪瘸子，要不是他拒絕把補償款給自己，哪來這麼多事！想到個人電腦還被扣在派出所，一時半會領不回來，錢華強目光便多了些怨毒。

把一切苦難歸咎於不在場的青年，某人稍稍平復了心情，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抵達了濱江花園入口。與坐在門衛室的老人四目相對，他沉默片刻后伸出手，理直氣壯道：「給我錢，趕緊的！」

「錢華強同志，又見面了。」平靜的語調，掩蓋不住其下的怒氣，聞言打了個哆嗦，露出緊張之色的當事人扭過頭，正好看見林興友迎面而來。「剛到家？」

「…是，」清楚彼此間實力差距，某人再鬱悶也只能忍氣吞聲。「林所長，今天又為何事而來？」

「給人送點資料，已經結束了。」朝背後指了指，見倆位老人都保持沉默，林興友縱使再義憤填膺，也只能利用彼此交錯的機會嘀咕兩句。

「渣滓。」

表面上不動聲色，錢華強的左手暗暗攥緊，在掌心摳出幾道紅印。目送林興友駕駛警車離去，他陰沉着臉從門衛手裏一把奪過兩張百元大鈔，眼角餘光卻注意到某個匆匆離去的背影，正筆直朝二號樓方向快步而去。

就是那傢伙！認出對方身份剎那，錢華強新仇舊怨一併上涌，下意識邁開了腳步。想如同以往那般逮着他的生理缺陷一通陰陽怪氣，試圖用這種方式『找回場子』的錢華強很快意識到，情況與自己設想的有出入---

青年看似閑庭信步，甚至邊走邊觀察手中牛皮紙袋，但速度卻快得驚人；自己從快走切換到小跑，再轉為全速奔跑，依舊沒能縮短彼此距離。

喉嚨變得乾澀，喘氣聲如同拉風箱般粗重，雙腿酸痛得彷彿灌鉛，不得不停下腳步的錢華強滿頭大汗，眼睜睜看着雷歷走進樓道，順手關上了鐵門。「可惡，那個瘸子...哎？」條件反射低聲咒罵，某人回憶著剛剛的一幕，突然愣在了原地。

雷歷並未拄着手杖，他健步如飛時兩條腿前後擺動，哪有分毫殘疾人的模樣！

內心的優越感轟然塌陷，沒少拿這件事取樂的錢華強杵在原地，內心只覺得陣陣絕望。這些年他始終賦閑在家，就是把同住一棟樓的雷歷，看作人生失敗的例子：出去工作又如何，二類本科就是沒出息，撐死一月才賺三五千。像我這種一類本科的高材生，必須得是月薪一萬起步，獨立辦公室漂亮秘書帶薪假一應俱全才行，像那個瘸子般累死累活？門都沒有！

但如今雷歷雙腿恢復如初，體質甚至都凌駕了自己，再加上他那份據說是跨國大企業的工作，用人生贏家來形容都不為過；反觀自己畢業后一直窩在家中，除開體重與花唄透支額度，就沒有一樣是往上漲的。

「哎呀，你慢一點兒~~」總算追上了青年，心知肚明他與雷歷的矛盾，老嫗拉住錢華強的胳膊，努力把他往一號樓中間樓道拽。「先回去吧，我煮了你最愛吃的牛肉。」

換作平日，錢華強肯定要破口大罵，但剛剛的一幕對他衝擊過大，以至於男子進入電梯，還覺得有些不真實。「媽，那瘸子怎麼回事？」

「你說...小雷？」按下面板上的數字五，老人眨了眨眼猶豫道：「他說他抽空...去做了手術。」

「手術？」

「是啊，那孩子以前就有打算，只是花費太高，這件事才耽擱了。」轉述著雷歷在業主群的解釋，想到他與自家孩子的區別，老人不由幽幽一嘆。「現在他找到份新工作，據說待遇挺好，就把腿給治了，臉也順帶整回原樣了。」

連疤痕都祛除了嗎，心中愈發感到苦澀，錢華強甚至忘記自己怎麼走回家中。悶悶不樂來到陽台，望着二號樓側后熱鬧的工地，他本已死寂的內心又活絡起來。

既然連那個瘸子都能賺到錢，進而飛黃騰達，身為高材生的自己必然能做到！抱持着這份自信，錢華強立即掏出手機，想看看招聘網站有沒有符合自己預期的工作----

順帶給遊戲公司發一封郵件，試着把帳號找回。

事實證明，人在下達某個決定時，往往伴隨一時衝動，錢華強亦不例外。「艹，憑什麼試用期只有一千五，我可是重點大學的本科生啊！」罵罵咧咧結束了通話，被某家電商平台拒之門外的他再度看向聚了十多人的工地，很快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找工作這麼累，明天再說吧~」惦記着發給遊戲公司的電子郵件，個人電腦被沒收的錢華強正準備去飯廳，視線卻瞄到工地一隅的『小山丘』。

那是整齊堆疊的建築材料，施工者們為了追求效率，將其就近放置於現場周圍。

看上去守備不夠森嚴，或許可以...拿一點換錢？鬼使神差萌生了這個點子，正苦於花唄還款日臨近的某人眼前發亮，很快就思忖起相關細節。

整片荒地四面皆有牆，但位於濱江花園這一側的牆頂並沒插碎玻璃，高度也很低，哪怕是他翻越也不困難。

以雷歷的脾性，絕對會要求工地晚間停工，目標區域看起來也沒監控，被逮住的幾率比較低。

為節約成本，二號樓周圍的路燈晚間只開了一半，僅僅是要求住戶們夜間別靠近。這種『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措施，也給錢華強的行為創造了機會。只要選個好角度，哪怕一號樓碰巧有人，也不會目擊到他行蹤。

一項項措施考慮下來，愈來愈覺得勝券在握，男子注視着人群中發號施令的雷歷，禁不住發出嘿嘿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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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躺在床上，錢華強蓋着被子雙目緊閉，卻絲毫睡意也沒有。不時翻看手機屏幕，確認時間的他豎起耳朵，全神貫注捕捉著隔壁房間一點一滴的動靜。

刷牙，洗臉，關燈。待低沉的交談聲消失后，男子又靜靜等了十多分鐘，這才躡手躡腳下了床，從電腦椅上拿起早就備好的深色夾克。

溜到走廊低頭張望，確認隔壁間之人已進入夢鄉，穿戴整齊的錢華強取了鑰匙打開家門，小心翼翼走樓梯來到了樓底。

按下午勘察好的路線，成功抵達一塊被灌木叢遮擋的牆根，緊張到胳膊發抖的當事者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取出皮手套認真佩戴，警戒着一號樓方向的風吹草動，錢華強同時回憶著前兩天剛學會的『技巧』。

做了標記的別拿，那些是即將使用的，數量不對施工方立即會察覺。

金屬水泥別拿，又重又不值錢，還太佔地方。

花崗岩倒是值錢，但一個人搬運太不方便，很容易砸到手腳。

銅、鋁、錫一類金屬是好東西，相對較清還容易脫手，收購方基本是有多少要多少。

彩繪玻璃與原木板，條件允許可以適當拿，但理論不太高。而且要有眼光，如果拿了人造板或循環材料做的玻璃，就太得不償失。

拘留期間，錢華強與隔壁的某位『梁上君子』結識，從其口中套到以上經驗。之前看到一大捆疑似電纜的線圈時，想起『大神』傳授的他很快有了目標，準備來個一石二鳥：既緩解自己的財政危機，順帶給雷歷添些麻煩，何樂而不為？

至於說違法...區區一捆電纜，他們不至於為這點小損失報警，況且自己還戴了手套，不會留下指紋，那個多管閑事的林所長也找不到自己，只能吃下啞巴虧。

算盤打得很想，可惜錢華強不復強健的身軀，讓他只能欺負以前的雷歷，而無法擔負翻牆重任。「可惡！」試了兩回都無法扒住牆頭，男子退後兩步準備助跑，卻無防備下一腳踏空，身體猛地朝後栽去。

不好！咬緊牙關伸出雙臂，倉促間抓住距離最近的某樣東西，錢華強總算避免了後腦勺着地。鬆開握著路燈桿的手，氣惱地低頭望去，男子發現地面的土質格外鬆軟。

藉著頭頂月光，留意到泥土與周圍顏色有異，好奇的錢華強蹲下身用手一戳，隨即神情微變自言自語道：「有東西...」

三下兩下扒開了表面浮土，映入其眼帘的是一個巴掌大小金屬盒。內心不知怎的湧起一股衝動，當事者掏出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很快撬開了上鎖的盒子。

迫不及待打開蓋子，只見幾片烏黑鋥亮的不規則金屬，靜靜躺在天鵝絨上。不死心地把天鵝絨掀起，發現下面空無一物的錢華強嘖嘖嘴，目光落在了金屬片上。「這什麼垃圾...玩...意...」

臉上的神情逐漸放鬆，眼中的目光開始迷離，渾然不覺自己的變化，胖乎乎的中年人把玩著金屬碎片，呼吸逐漸粗重起來。沉默了足足幾分鐘后，像是在聆聽某個聲音的他咧開嘴角，捏起其中最大的一塊碎片，狠狠刺進另只手的手腕！

沒有鮮血飛濺，沒有痛苦哀嚎，金屬如同掉入清水的墨汁，剎那間『溶』進肌膚中，幾次呼吸便沒了蹤跡。帶着有些癲狂的笑容，錢華強不慌不忙把金屬盒又埋了回去，掩飾好現場後站起身來。

假如他此刻照鏡子，便會發現自己的雙瞳，已經徹底變成了鮮紅色。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離濱江花園萬里之遙的另一片大陸上，某位守在儀器邊的青年猛地從座位上蹦起，雙目圓睜注視着屏幕上劇烈波動的訊號。

「你替我盯着，我去彙報！」一把拍醒昏昏沉沉的同伴，白人男性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三步並作兩步離開了滿是精密器械的房間。在寬敞的走廊上發足狂奔，不時側身讓過穿軍裝或白大褂之人，頻頻出示胸牌的他通過數道警戒，最終靠警衛指點抵達了某間會議室。

不顧旁邊警衛的勸阻，青年用力推開緊閉的大門，一個箭步闖了進去。「教授，訊號出現了！」

正對圓桌邊一群佩戴勳章的老人們進行介紹，面相有些陰沉的男性舉手阻止了警衛，朝年輕人好奇地努了努嘴。「先冷靜一下，孩子，要喝點咖啡嗎？」

「不用了！」大口大口喘著氣，來不及平復心情的闖入者豎起手指，激動得甚至話都說不順溜。「藍，藍級，露，露絲的訊...」

似乎對他頗為器重，同是白大褂的男子並未勸阻或呵斥，但十多位原本正在開會的軍裝男，對某人的態度就不那麼友善。「教授，我希望你明白，總統先生正在等待分析報告，我們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一個連保密條例都...」

「閉嘴，傑斐遜。」打斷了發言者的喋喋不休，把手裏的激光筆丟在桌面，中年人再度朝年輕人做了個手勢。「真的不喝咖啡嗎，那是艾莉剛泡的。」

「待會吧。」總算理順了思路，清楚自己違規的男子也不賣關子，側身指向自己的來處。「教授，空間定位儀檢測到訊號了。」

「是朗基努斯的碎片，這次的訊號很強烈，我們一定能找到它！」